可是,阿諾托手下的這些士兵們卻不幹了,紛紛抱住他的腿,大聲呼號著:“元帥!不可啊!您可千萬不可輕生!我們跟著您一齊戰死!”

阿諾托卻不為所動,冷冷看著他們,然後抬起頭來看了玄武一眼:“你們放心吧!玄武將軍是守信之人,你們回去以後就放下刀槍吧,做一個老實本份之人!”

這些士兵們卻仍然哀嚎不止:“元帥!不是我們不相信玄武將軍!隻是我們的族人肯定不會答應,他們要是知道我們作了俘虜,我們會一輩子抬不起頭來的。女真人的勇武之風,不能在我們身上斷了根啊!”

這番哀嚎顯然極大的觸動了阿諾托,包括玄武也聽得唏噓不已。是啊!

這殺伐豈是說止就能止的,征戰不休、開疆不止,這些理念可能已經融入了很多民族的血液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更改得了的。

更何況,絕穀之外還有十萬女真鐵騎,他們沒了首腦,四處亂竄,更是兵禍連連。

阿諾托突然暴躁起來,一下子拾起地上的盾牌,盡全力向玄武扔去。

“你!”事發突然,玄武也沒想到已經放棄抵抗的阿諾托又重燃戰火,急忙側身疾躲。

“呯”的一聲巨響,盾牌徑直撞在另一塊巨石上,一下子就把上麵一塊突出來的大石頭撞得粉碎。

趁著玄武躲避的當口兒,阿諾托竟然象一隻敏捷的大猩猩一般,三攀兩爬,一下子就來到了巨石的頂部。

隻見這位女真第一勇士,居然居高臨下,仰天長嘯,就象是真正的叢林之王一樣。

玄武躲開了盾牌,仰頭看著他,不知道他這是準備做什麽。

正在迷惑不解當中,就聽見他大聲地用女真語說道:“山穀外的女真鐵騎們聽著!我是阿諾托!三位首領和代善軍師已經中了漢人的奸計,中箭身亡,現在我命令你們,迅速將堵在穀口的巨石鑿開,將埋伏在這裏麵的大明軍隊一掃而空,然後兵分兩路,一路回到千山西峰保衛大本營,一路殺回寧遠城,一個不留,統統殺光!”

“阿諾托,你!”玄武聽得懂女真語,沒想到自己對阿諾托手下留情,網開一麵,竟然換來他的拚死一搏,號令全軍。

阿諾托的話音剛落,山穀外的十萬女真鐵騎就開始呱噪起來,發出了大聲的叫喊,然後開始鑿動穀口的巨石。

就在這時候,阿諾托對著巨石下的二十餘名士兵大喊一聲:“快跑吧!向著出口方向跑!”說完以後,他竟然猛地縱身躍下,張開雙臂向著玄武疾速撲來。

玄武猶豫了一下,本想直接遞出長矛結果了他,可還是不太明白他的用意,於是“噔噔噔”向後猛退了幾步,閃開了他巨大身體的撞擊。

“呯”的一聲,阿諾托如黑熊一般的身體撞在了地上,發出了巨大的悶響。

由於他是正麵朝下,胸膛結結實實地撞在地麵上,隻聽“撲”的一聲,他口中噴出了鮮血,一下子濺出老遠,眼見得是活不了多久了。

“你這又是何苦……”玄武搖了搖頭,邁步走上前來。

“我……”,阿諾托大口大口地向外吐著血,臉上卻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我打不過你!你是好樣兒的!我阿諾托佩服!如果是在平時,我們能夠成為很好的朋友!我其實也是一直把你當朋友的!隻可惜,我讓你失望了!我的士兵們說得好,我們女真人不需要懦夫!雖然我認為你是對的,但女真人的血性不能在我阿諾托的身上喪失了!如果有來生,我們都不參軍,再作兩個真正的朋友吧……”

說著說著,這位鐵錚錚的女真漢子,竟然流下淚來。

玄武也很動容,握住了他的手:“好!我玄武也為有你這樣的朋友而自豪!雖然各為其主,但是這不妨礙我們成為好朋友!”

“真的麽?那太好了……”阿諾托聽到這兒,臉上滿是笑容,逐漸閉上了眼睛,氣絕而亡。

天理昭昭不可誣,莫將奸惡作良圖。

若非風雪沽村酒,定被焚燒化朽枯。

自謂冥中施計毒,誰知暗裏有神扶。

最憐萬死逃生地,真是瑰奇偉丈夫。

至此,女真的五位首腦,盡數被屠!

雖然最後因為網開一麵被阿諾托發出了分兵突襲號令,但亂兵圍城也在大明皇帝、首輔張居正和兵部尚書譚綸等人的預料中,譚綸及其副手王崇古已經親入寧遠及周邊城池組織防禦,一舉平定遼東,應是指日可待。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要快速解決龍驤軍可能被敵軍圍困的問題。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隻要逃出去,就能再找機會遲滯或者騷擾女真鐵騎殺奔寧遠方向的進攻。

玄武收斂了一下心神,其實在這之前,他還是想好了退路的。

主要是當初巴克什率“雲豹軍”從斷崖下悄悄摸上來為他提供了靈感,既然他們能摸上來,我們也能反著順下而逃走,所以他並不是非常慌張。

這時候,他發現穀口的巨石已經開始鬆動,十萬女真鐵騎一同發力,威力確實非同小可,於是急忙號令龍驤軍從絕穀出口撤退。

“王大刀”此時已經帶人把那二十多名試圖逃竄的女真士兵們統統生擒,玄武吩咐把他們和多隆敖、穀依古等人歸在一起,這些人看見連多隆敖都已經降了,而且確實得到優待,也就不再心生逃意。

因為沒有馬,龍驤軍隻能依靠步行快速前往斷崖處。

就在快到小樹林的時候,玄武聽到身後傳來了“轟”的一聲,他知道,這是絕穀入口巨石裂開的聲響,十萬鐵騎即將以雷霆萬鈞之勢席卷而來。

“快!快!兄弟們!咱們必須搶在他們前麵從斷崖處撤退!”玄武下了死命令,士兵們已經開始玩了命地瘋跑。

玄武騎著“西風烈”跑在最前麵,一揚手,放飛了隨身攜帶的最後兩隻信鴿,一隻向著寧遠方向,一隻向著千山西峰方向。

不過,讓人驚異的是,他竟然騎著“西風烈”開始反向奔跑,也就是說他並不是朝著斷崖處,竟然是向著絕穀出口處奔跑。

難道他準備跑回去,以一人之力對抗十萬鐵騎麽?

這用“螳臂擋車”都有些不恰當,隻能算是“飛蛾投火”吧。

……

十萬女真鐵騎如同久困的猛獸一般,一旦脫開了牢籠,便宜如同洪水泛濫一樣衝進了山穀。

四處查找後發現無人,隻有覺昌安等人被射成刺蝟一樣的屍首,還有阿諾托尚存餘溫的身軀。

部分士兵迅速下馬,從兩側上山搜索,仍不見任何活人,於是他們紛紛向現在軍中職務最高的將領——覺昌安的三兒子舒爾哈齊報告。

舒爾哈齊也算是一員虎將,而且行事低調,文武兼修,現在的他與其說有些悲憤,倒更不如說有些歡喜。

父親覺昌安、叔叔王杲,還有最有繼承資格的哥哥努爾哈赤一同被殺,就連資曆遠勝於自己的元帥阿諾托和軍師代善都也見了閻王,那麽接下來的首領之位,似乎就沒有人和他爭了。這十萬鐵騎,誰控製了它誰就可以掌握整個女真氏族的命運。

他在馬上點了點頭,吩咐將覺昌安等五人的屍首收斂,運回千山西峰後厚葬。正準備命令大軍迅速穿出穀口追擊大明軍隊,卻聞到了絕穀出口傳來一股濃濃的硫磺味道。

“不好!”眼尖的他一眼就看到了出口處堆著好些幹柴垛,如果敵人這時點燃火堆,深秋的山裏盡是枯木,一旦引發大火,後果將不可設想。

“快退!敵人要用火攻!”他急忙下令後隊改前隊,迅速從絕穀入口返回,先避開火攻的鋒芒。

可是已經晚了,乘坐“西風烈”飛馳而來的玄武已經連續擊發了三枝火箭。

……

要說玄武確實厲害,他知道龍驤軍隻憑兩條腿確實跑不過女真鐵騎的雄武戰馬,所以一直在心裏琢磨使用什麽辦法拖延他們,這時正好看見將那二十多名俘虜歸入其麾下的多隆敖,想到這位已經被任命為龍驤軍火槍隊的降將,他突然有了好主意。

火槍隊現在隻剩下了二十條槍,就算把他們全部埋伏在出口處,也根本起不了大作用,三四個連發下來,最多打死一百名敵人。十萬軍中死傷一百人,簡直是九牛一毛,隔靴搔癢。而這枝火槍隊將被滾滾鐵流踏平,那將是極大的得不償失。

但是,如果換一個思路,將填充火槍的彈藥統統倒出來,撒在枯樹枝上,使用火攻,就將發揮極大的威力。

正所謂好鋼用在刀刃上,好火燒在屁股上。

隻要這把火燒起來,就可以極大地遲滯這十萬虎狼之兵,雖然說不可能將這十萬之眾一下子燃燒殆盡,但延緩他們半個時辰左右難以通過絕穀,這點把握還是有的。

所以,玄武一邊指揮龍驤軍拚命奔跑,他卻背道而馳,目的就是為了射出這三隻火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