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杲一開始有些吃驚,一箭直接命中覺昌安的眉心,舍圖翰和多隆敖這兩個人什麽時候武藝精進到了這個地步?而且一直到現在,他們兩個始終沒有現身,也太讓人意外了。

不過,意外歸意外,卻畢竟是大好之事。至少已經搞定了覺昌安,這個一直壓得自己喘不過氣的大魔頭,終於去見閻王了。

他鄙夷地朝覺昌安的屍首上吐了一唾沫,仰天大笑起來。

“覺昌安啊覺昌安,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啊……”

狂野的笑聲響徹整個山穀,這是一種壓抑已久而終於釋放的笑聲。

笑到後來,他似乎意識到了阿諾托和代善的手足無措,用馬鞭一指他倆,大聲說道:“阿諾托!代善!大首領罪有應得!現在一切事務由我和少首領共同決斷,你們兩個仍然是女真的元帥和軍師!”

阿諾托和代善急忙望向努爾哈赤,難道這場突然變故真的是二首領和少首領的合謀?

隻見努爾哈赤臉上是一種異常複雜的表情,說不出是喜還是悲,好象對父親的暴斃有些不忍心,又對自己即將登上大統歡喜非常。

但是他沒有出言反駁,說明他事前是盡知此事的。

事已至此,再去效忠死去的大首領已經無益。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阿諾托和代善急忙在馬上拱手:“我等願聽少首領和二首領的號令!”

努爾哈赤隻是點了點頭,仍然沒有再說話,而是提著韁繩讓馬在原地打著轉。

其實,此刻的他心急如焚,對於父親的死,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原來和王杲密謀隻是將父親囚禁。可王杲隻一揮手,就射死了他。

現在局麵已經失控,如果“雲豹軍”再不趕來的話,那隻要王杲再一揮手,就可以象射死父親那樣射死自己。

在原地盤旋了三個來回,還是沒有聽到絕穀出口傳來的任何動靜,他不禁著急起來。這時候,正好看到王杲對他投射過來一絲冷冷的目光。

不好!這個城府極深的王杲,他要背信棄義,把自己置於死地。

因為一直到現在,他始終也沒按照原來商定好的,尊立自己接替父親成為新的大首領。他好象在等著什麽,一直在猶豫是不是把自己直接做掉。

現在的場麵,對他太有利了。山腰上是他的伏兵“飛鷂軍”,而現在自己的“雲豹軍”還遲遲沒有到來,自己身邊沒有任何親信,就算阿諾托和代善能聽自己的,進入絕穀的也不過三十餘人,根本不能對他構成任何威脅。

巴克什啊巴克什,我已經吹響了牛角,你怎麽還不來?

時間就是生命,就是王位啊!

眼見王杲正準備張口,他迅速決定先下手為強,於是撥馬向前走了一步,大聲喊道:“阿諾托!代善!父親在世時倚重你們二人,你們也很照顧我。如今他不在了,可我努爾哈赤仍然決定重用你們兩個,你們給句痛快話,行是不行?”

王杲萬萬沒有料到努爾哈赤會來這麽一手,不得不收斂了一下剛才頓起的殺心。

廢覺昌安立努爾哈赤,這本來是他的第一步,本來想把廢努爾哈赤這第二步一塊同時進行,現在看來還有些小麻煩,需要相機行事,於是向後退了一步,準備靜觀其變。

阿諾托和代善對視一眼,一同看了一眼死去的覺昌安,又看了看正在馬上趾高氣揚的王杲,見他沒有反應,隻得先答應努爾哈赤:“我等願意效忠少首領……”

可是,對於“願意尊奉少首領繼承大首領王位。”這後半句話,他倆誰也沒有說出來。

他倆太了解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王杲了,以他的脾氣秉性,在如此占盡優勢的場麵下,不可能將大首領之位如此輕易相讓。

果不其然,王杲不顯山不露水地來到了努爾哈赤的身後,既象是心甘情願地居於其後,又象是隨時準備突襲冷箭一樣。

努爾哈赤也不傻,他也明顯感覺到了王杲站在身後帶來的巨大壓力。於是輕輕向外移開了兩步,變成了與王杲正麵相對。

努爾哈赤的這個快速反應讓王杲心裏當時就是一緊,三虎相爭剩下二虎,這個小老虎看來也不弱,是個勁敵。

他緊緊盯住努爾哈赤,眼見他的目光一直望向絕穀的出口,似乎在等著什麽人一樣。

不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個小兔崽子看來伏有後手,他很可能把伏兵埋藏在了絕穀出口之外,想借此機會衝進來一舉將我挾持,再勒令“飛鷂軍”放下武器。

如此千鈞一發之際,可不能讓他得了手,必須先下手為強。

於是,王杲決定先用言語撩撥他,讓他亂了分寸,才好下手。

既然是要撩撥他,得先找個突破口,不能讓他看出來才好。

王杲眼睛一轉,計上心來。

隻見他向外走了幾步,衝著阿諾托和代善說了一句:“你們兩個,對少首領作大首領有什麽異義麽?”

二人當時就是一愣,怎麽也沒想到王杲會這麽問,急忙手足無措地答道:“末將不敢!”

王杲突然瞪圓了眼睛:“你們兩個,認為少首領年紀尚輕,不足以堪此大任,是麽?”

阿諾托和代善急得直擺手:“不不不……”

王杲一下笑了,他等著就是他倆這一句,於是把臉轉向了努爾哈赤,然後似笑非笑的扭了回來:“不是這個原因?那還有什麽原因?這裏沒有外人,盡可直言!”

代善搶先一步,急速說道:“少首領年輕雖輕,可論勇武、智謀都是萬人難敵,我等……”

王杲去根本沒容他再說下去,直接打斷他的話,厲聲喝道:“雖然是萬人難敵,但是比起你們兩個來,卻是差得遠了。所以你們兩個不服,是不是?”

“不不不……”代善恨不得身上一下長出無數個嘴來,真是百口莫辯。

努爾哈赤看出來了,王杲這是在借著他倆的嘴挑撥是非,其實矛頭直指自己。這個時候,他隱隱約約聽到絕穀的出口傳來戰馬打噴嚏的聲音,心中暗喜,看來是巴克什的“飛鷂軍”趕到了。

他哪裏知道,這根本不是巴克什的戰馬,而是“西風烈”,現在絕穀出口隻有這一匹馬,剛才正好打了個噴嚏,沒想到卻給了努爾哈赤一個致命的誤導信號。

努爾哈赤心裏有了底氣,神色也越發抖擻起來,隻見他學著王杲皮笑肉不笑的樣子,主動向他問道:“叔叔,他倆的意思我已經看出來了,不過您的意思我還沒有看出來!我在想,阿諾托和代善覺得我挺稱職的,相反,是不是您覺得小侄還不夠格啊?”

這層窗戶紙一旦捅破,就再也沒有什麽需要遮著掩著的了!

王杲眼見言語撩撥的目的已經達成,不禁在馬上哈哈一笑:“乖侄兒,你這個問題還真是一下子把我這做叔叔的問住了。既然你這麽說,那我也就不客氣的問上一句,你覺得以你你的才幹,能當上大首領,優勢在哪兒呢?”

“我熟讀兵法,精於帶兵,我……”努爾哈赤怎麽也沒想到王杲會這麽問,自己說了一會兒優點,竟然再也說不出來了。

王杲笑了:“哈哈哈!說不出來了,那我來替你說吧。你說你熟讀兵法,精於帶兵!你熟讀了什麽兵法?你帶過幾天兵?我想,你說的熟讀兵法,是指的有位世外高人教你的那些兵法吧。你熟讀了麽?與大明的和親隊伍比拚陣法,你自告奮勇上前擺陣。別人不知道,我們可知道,你擺的陣別人都破了,可別人擺的八門金鎖陣和太極八卦陣,你破得了麽?要不是大明有意相讓,恐怕你連北都找不著在哪兒吧……”

“王杲!你……”努爾哈赤一時語塞,氣得連叔叔也不叫了,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

“哈哈哈!我還沒說完呢!”王杲一招得勢,又出一招,“你還好意思說你會帶兵?我問你,我和你父親一同起兵的時候,你在哪裏?你還隻是個躺在繈褓中的娃娃!這麽多年來,你帶的兵在哪兒?叫出來讓我看看!這穀內穀外的十萬鐵騎,有哪一個是你這個毛頭小子帶出來的?”

“你……”努爾哈赤氣得已經說不出話來,他這時充分體會到了剛才父親被他幾句言語就氣得吐血的原因所在。

這個王杲,口舌之功確實了得,難怪父親會被他氣得半死,我不能和他打嘴皮子仗,更不能中了他的奸計,被他氣壞了身子。

想到這兒,他穩了穩心神,哈哈大笑起來:“王杲啊王杲,這些話虧你說得出口。你這麽擠兌我,無非是自己想當大首領,你這麽狠毒,就不怕這十萬鐵騎還有所有女真族人說你背信棄義,殺兄奪位麽?”

王杲卻好象對他的話早有準備,在馬上冷笑了一聲:“哼!黃毛小兒!野豬皮!你用這樣的話來激我?你還嫩了點兒!說我殺兄奪位,那你謀殺親生父親,這個罪名恐怕更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