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哈哈大笑:“我可不敢搶她們的功勞,要說她們確實不容易,我們在這兒所謂運籌帷幄,其實隻是寫寫畫畫。包括我,隻是養養鴿子而已。可她們每日擔心吊膽,要說朱雀還好一些,兩位公主貴為千金之軀,除了忍受女真蠻人的身體淩辱,還得刻意承歡,一邊挑撥離間,一邊刺探軍情,其實她們二位最是不易!”

話說到這兒,正在爽朗大笑的他也凜然了神色,感歎起阿珠和小倩的苦命身世來,聽得李成梁和龔正陸也頻頻點頭。

玄武這時問龔正陸:“軍師!他們的大軍已經出發,估計不到兩天就會到達寧遠,咱們的‘請君入甕’之計還是照舊麽?”

“嗯!”龔正陸應了一聲,也沒繼續往下說,沉默良久,抬起頭來看了李成梁一眼:“大將軍的意思?”

李成梁知道他一貫深思熟慮、後發製人,就笑了笑,先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我的意見,此計照舊,但是我們做這個局不殺他們!”

“不殺?”玄武一下愣住了:“還做此局還有什麽用呢?”

龔正陸笑了笑,伸出手來製止了他:“你先讓大將軍把話說完!”

李成梁坦然一笑:“不殺,是為了更好地殺!我們原來設計在寧遠除掉他們五個,也是冒著背信棄義的風險的,如果成功,雖然可以一舉平定遼東,徹底解除遼東大明百姓的心頭大患,但是對於女真族人來說,我們此舉並不光彩,甚至有居心叵測之嫌!而如果不成功,那就更是丟臉丟得大發了。整個大明將顏麵掃地,而且女真與大明將勢不兩立,從此遼東永無寧日、血流成河!”

龔正陸這時接過了他的話頭:“可是,現在他們三個老虎打鬥,本來就是你死我活!如果我們充分利用此等情況,把這個‘甕’往外延一延,不在城裏動手,而是在他們幾家預備返程時動手的裂地絕穀處,伏下重兵……”

玄武這時一下子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大將軍和軍師的意思是,我們在寧遠城內不動手,而是該吃吃,該喝喝,給足他們這些新姑爺麵子,等他們出城路過裂地絕穀的時再動手。他們就會以為都是他們埋伏下來的奇兵,相互廝殺之際,都以為自己勝券在握,卻沒想到他們的奇兵早就被我們消滅了,女真鐵騎換成了龍驤軍!”

龔正陸大笑著拍手:“玄武將軍神武,正是此意!”

玄武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軍師,你就不要嘲笑我了!這哪是我神武,這全是你們二位的意思,隻不過通過我的口把它說出來了而已。”

李成梁這時拍了拍他的肩膀:“玄武,你就不要謙虛了!正所謂英雄所見略同!哈哈哈!”

玄武點點頭,一下站直了身,向李成梁和龔正陸拱手:“大將軍!軍師!末將主動請命,去裂地絕穀處設伏的這一隊精兵,由我來領隊!我建議我們先扮作女真鐵騎的樣子,先分別殺掉他們三支伏兵的帶隊者,然後將伏兵全部坑殺,隻留下我們一支伏兵,等他們一回來就實施突襲,不管是誰,格殺勿論!”

“好!”李成梁叫了聲好,作出了定論:“那就這麽辦,速去準備吧!”

“等一等!”龔正陸突然叫停。

兩人不明就裏地望向他,隻見他幽幽說出了一句:“這個辦法貌似行得通,卻又行不通。那就是即便是玄武你親自帶隊,而且如你所說換上他們的衣服,可你仍然無法安全到達裂地絕穀。因為十萬女真鐵騎正在前往這兒的路上,浩浩蕩蕩,沿途暗哨也一定非常嚴密。覺昌安他們三人的伏兵都來自後方,可以按時到達,可我們要從正麵突破這十萬鐵騎,可能麽?”

李成梁點了點頭:“嗯!這確實是個問題。如果是你玄武一人喬裝,單點突破,趁他們隊伍拉長,尚有可能,但是這一千龍驤軍要帶隊突破,反而目標太大,幾無可能。”

玄武撓了撓頭:“還真是!那怎麽辦,要不我現在就整隊出發,搶在他們前麵潛伏?”

李成梁擺手:“不可!搶先潛伏肯定會被他們三人派出的人察覺,反而打草驚蛇!而且十萬鐵騎出動,就象螞蟻傾巢而出一般,鋪天蓋地,路過絕穀的時候,更是毫無縫隙可言,哪裏會有你們的藏身之處?”

玄武點頭同意:“那怎麽辦?”思索一會兒後又想出一計:“要不我們喬裝成女真百姓深入到他們的後方,再行集結?”

龔正陸又擺手:“這也不可!女真鐵騎的甲胄非常厚重,你們裝扮成女真百姓到後方去容易,可每人手裏都帶著這麽重的家夥,到時候肯定會露餡。”

李成梁這時又點了點頭:“還是軍師考慮得細致!”他略一思忖,迅速修正了一下玄武剛才的方案:“軍師,要不然,讓他們不帶甲胄,直接輕裝潛入後方!然後每人尋找零星的女真遊騎下手,再到約定的地方集結!”

龔正陸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此舉太過繁雜,龍驤軍戰鬥力雖強,但剛剛來到遼東,時日太短,不習水土不算,很多士兵現在還不會說女真族語,深入到女真後方其弊有三。”

“一來費時。女真大軍到這兒隻需要再有兩天時間,所以我們即便現在出發,也肯定來不及。”

“二來很容易被發現。女真人警覺性很強,因為語言不通,女真百姓又多為部族群居,一下子就能察覺出來,如果他們報告給女真遊騎,我們這一千分散下去的精兵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沒等開戰就成了刀下鬼,肯定得不償失。”

“三來化整為零容易,化零為整難,即便約定了集結地點,到時候不一定都能按照趕到。時間如果晚了,就失去了偷襲的意義。”

玄武急得直搓手:“那也不成,這也不成!這可如何是好!”

三人又議了半天,也沒個結果,隻得暫時擱置,讓玄武先去準備,隨時候命出發。

……

兵部侍郎王崇古這幾天可忙壞了,短短的時間內,要把原來遮人耳目而挖開的道路全部修好,還得修出迎接“新姑爺”的氣派。就為這個,他可沒少費功夫。

這哪是一個兵部侍郎該幹的活兒!

了解內情的知道他是侍郎,不了解的還以為他是一個負責工程的大監工呢。

不過這個大監工還不錯,所有人都稱呼他為“大古”,叫順了嘴,就慢慢變成“大鼓”了。

響鼓不用重錘,這個“大鼓”用自己的一言一行換來了工匠們的信任,他和大家穿著一樣的衣服,吃住都在一起,即便再難也不打不罵,很得民心。

這天晚上,“大鼓”在巡查的時候發現了一件很怪異的事情。

內城東門下的道路突然出現了一處塌陷。

工匠們對此議論紛紛,有些人認為現在時辰相衝,今晚不宜繼續動工。有些人則認為這是有冤屈的表現,說明這裏原來死過人,得設一個小祭壇祭拜一下神明,才能繼續動工。

王崇古默默地聽著大家議論,沒有說話,他的眼神盯向了一個叫魯桂荏的老工匠。

這個人據稱是魯班的後人,平時不太愛說話,但王崇古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了解到,他確實是有真才實學的人,隻是性格比較古怪,喜歡獨處,所以大家忽略了他的技藝,而放大了他的怪脾氣,給他起了個“魯怪人”的綽號。

這個“魯怪人”手持一個黑煙袋鍋,沿著塌陷的地方走了一圈,然後一言不發,冷冷看了大夥兒一眼,兀自走出去老遠,眺目看著遠方。

王崇古悄悄跟了過去,默默地在他身後陪著站了一會兒,輕輕問了一句:“老魯,你給說說,這是為啥?”

“魯怪人”回過頭來,見是唯一不叫他“魯怪人”而叫他“老魯”的“大鼓”,笑了一笑,靜靜說了一句:“不是時辰犯衝也不是神明怪罪,而是這下麵有一處暗道。”

“暗道?”王崇古來了精神,急忙拉近了他耳語:“老兄有話盡請直言,此語隻有你知我知!”

“魯怪人”抬頭,上下掃視了他一眼,略帶狐疑地問了一句:“告訴你當然沒問題!不過你得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你並不是監工,是吧?”

王崇古輕輕朝他一拱手:“老兄眼光獨到,一語道破天機,實不相瞞,我確實不是監工,我是皇上派來的兵部侍郎。”

“兵部,侍郎?”“魯怪人”瞪大了眼睛,半天合不攏嘴。

王崇古拉過他的袖子:“怎麽了,不相信?”

“相信……我……”一貫不善言辭的“老魯”結巴起來。

王崇古笑著把他拉走了:“行了,別說相信不相信的事情了。走!我先請你喝一杯去!上等的好酒,你一會別嫌不夠就行!”

……

大將軍李成梁府門外,玄武正在安排士兵們準備,突然看見了王崇古,急忙把他讓到院內:“大人,裏麵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