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沒敢多問,眼見父親氣呼呼地向前繼續走去,隻得拉著阿苗的手,慢慢跟在了後麵。

又向前走了一段,天色又亮了一些,幾人還是無語,默默前行。

正覺得尷尬之中,卻聽見前麵的衛士叫了一聲:“大首領,少首領,你們看!前麵有隻野兔子!”

四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可不是,就在山路的中間,有一隻灰白相間的野兔伏在了路中間,大概是被火把的光照住了眼睛,所以它一直呆若木雞似的蹲在那兒,也不知道逃跑。

努爾哈赤笑了笑,吩咐一聲:“巴彥,取我的弓箭來!”

身後的巴彥急忙緊跑幾步,遞上弓箭。

努爾哈赤彎弓搭箭,向那隻野兔子瞄準。

阿珠此時突然抓緊了覺昌安的手,他感覺到了,輕聲安慰了她一句:“沒事兒,他不敢亂來!”

此時的野兔子,就象會通人性一樣,大概知曉有人要射殺它,向前挪了一步,又挪了一步,然後準備快速跑開。

隻聽見“當”的一聲響,努爾哈赤手中的弓響了,利箭如流星一樣向前疾馳而去。

這時候,那隻野兔子竟然聽到了這聲弓響,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剛想跳步躲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利箭射中了它的左足!

“吱!”它發出了一聲哀鳴,倒地不起。

“射中了!射中了!少首領威武!竟然一下就在黑暗中射中了逃跑的野兔!”衛士們高喊起來,大聲地為努爾哈赤叫好!

努爾哈赤得意地走上前去,把野兔子拎了起來,然後走回來,準備把它獻給父親。

他卻萬萬沒有想到,父親的臉色竟然越來越難看,隻不過在昏暗中看不出來而已。

覺昌安剛才看到了野兔回頭的那一下,總覺得努爾哈赤這一箭不象是射向兔子,而是射向自己。

如果自己沒有防備,他會不會象對待這隻兔子一樣對待自己,突施冷箭,血濺當場。

覺昌安的身子開始顫抖起來,眼見著努爾哈赤單膝向自己跪下,雙手捧著兔子獻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該接還是不接。

這時候,一旁的阿珠突然睜大眼睛,驚訝地說道:“咦,這個兔子怎麽肚子這麽大?”

覺昌安順著火把的亮光看去,果然,受傷的野兔尚在兀自哆嗦,身子顯得格外的臃腫。

原來,這是一隻懷了孕的母兔子!

難怪剛才看它伏在路上行動那麽遲緩,原來是因為有了身子,所以才讓努爾哈赤這麽輕易地射中。

阿珠倒沒有嘲笑努爾哈赤此射偷巧,隻是滿懷著對這隻有身孕兔子的憐憫之情,從他手裏把它接了過來。

她抓住它的長耳朵,將它抱在懷裏,見它的後腿仍在流血,不由得心疼,拿出一塊白手帕來為它捂住傷口。

“夫君,你看它多可憐,我們把它放了好不好?”她這時伸出手來示意覺昌安幫忙,讓覺昌安替她拎著兔子耳朵,然後自己用手帕將它的傷口纏了起來。

“這……這恐怕不妥!”努爾哈赤立刻表示了反對:“公主!這是我們的獵物!女真人的獵物是不能隨便放生的,那樣會影響我們今後的運氣,上蒼會懲罰我們,不再賜予我們食物的!”

她卻絲毫沒有理會,頭也不抬地說道:“上蒼?上蒼有好生之德,才不會象你這麽殘酷無情。它因為懷了孕才會被你射中,難道你對待這樣一位‘母親’,也要殘忍好殺麽?如果是你的母親懷著你的時候,別人也拿著弓箭如此射殺你,你會怎麽想?”

“這……”本來底氣十足的努爾哈赤頓時啞口無言。

他猛然想起來,女真的先祖們曾經有過“十不殺”族訓,動物中幫助過自己的不殺,老弱病殘孕者也不殺,既是一種報恩,更是一種生物延續的思想,是為了讓今後的獵物更充足。

覺昌安此時肯定也想到了這點,他點了點頭,嗬斥著兒子:“混帳東西,你忘記了祖宗的族訓麽?還不趕緊退下,速速向公主致歉!”

努爾哈赤無奈,隻得向後退了一步,向著比自己還小幾歲的美女公主拱起了手:“孩兒無禮!一下忘了祖宗族訓,還請公主恕罪,孩兒知錯了!”

阿珠卻沒管他,將手帕末端打了一個結,算是替這個母兔子完成了傷口包紮,然後雙手把它捧在懷裏,笑著對覺昌安看:“你看你看!它還是挺通人性的,剛才還在驚慌地蹬著腿,這會兒就已經安靜下來了。”

說完拉過覺昌安的手,一起輕撫著它的後腿,感受著它的平靜。

這樣一來,把旁邊的努爾哈赤得弄了個大窩脖,臉紅得象朱砂一樣,本來想在父親麵前表現一下,這下倒好,成了一個殘忍好殺的冷血罪人了。

這時候,阿苗從身後走了過來,扶住了努爾哈赤的手臂。

她本來是想過來安慰他一下,卻沒想到她的動作比較突然,讓努爾哈赤絲毫沒有準備,驚得他下意識地向前探了探身子。

“小心!”眼見他的身子向前一動,覺昌安還以為他要圖謀不軌,想把阿珠和自己推下山崖,急忙將力量貫注於雙腿上,牢牢站穩了身子,然後伸手去扶阿珠。

阿珠根本沒注意到努爾哈赤的動作,隻是被覺昌安這聲突然的“小心”嚇了一大跳,腳上正好踩著一塊石頭的邊緣,當時就是一滑。

事出突然,還好覺昌安緊緊扶住她的胳膊,才避免了摔倒,可是她的雙手一鬆,手裏的野兔子頓時飛了出去,當時就摔到了山崖下。

“吱吱吱”,兔子發出一陣聲音不大卻十分淒厲的慘叫,回蕩在空空的山穀裏,顯得格外的刺耳。

“啊呀!”剛剛站穩身子的阿珠大叫一聲,急忙探身向下看去。

可是,哪裏還有兔子的影子,這一摔下去,除了會飛的鳥兒,其它再矯健的動物都隻能是粉身碎骨。

阿珠已是淚流滿麵,朝著山穀大叫了一聲:“我還是沒有救得了你啊!”其聲嘶力竭之痛苦模樣,讓所有人都為之動容。

阿苗嚇壞了,沒想到自己隻是想去攙扶丈夫的無心之舉,竟然引起了這麽一連串的強烈反應。

努爾哈赤則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想想剛剛自己的動作並不大,可父親為什麽突然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是因為自己剛才向前衝的那一小下麽,幅度並不大啊。

他哪裏知道,他的動作確實並不大,可是人隻要起了疑心,就會摻合進去很多的雜念,即便你是無心,他也認為你是有意的!

“你……”阿珠並沒有把氣撒向阿苗,而是氣鼓鼓地望向了努爾哈赤。

阿苗一見不妙,急忙跪下替丈夫頂罪:“大首領恕罪,公主恕罪,這不是少首領的錯!是我剛才自作主張,想過來扶住少首領,卻沒想到引發了他的動作,驚著了大首領和公主,還望恕罪,阿苗願意承擔責罰!”

她救夫心切,卻沒想到她下跪的這個地方,正好有一塊碎石,一下就把她的膝蓋割破了,流出了鮮血。

努爾哈赤離她最近,一下看到了她的流血,急忙一把將她拉起來:“阿苗,你先起來!”

可是覺昌安和阿珠並沒有看到阿苗的膝蓋流血,隻看到了努爾哈赤的向上一拉。

阿苗下跪請罪本沒有錯,可是努爾哈赤不等覺昌安和阿珠同意,就擅自將她拉起來,那就是大錯特錯了。

這簡直就是對著幹,那意思就是你沒有錯,錯的是他們!

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阿珠此時氣得渾身發抖,惡狠狠地看了努爾哈赤一眼:“你是一定要讓這隻有身孕的母兔子死,是麽?”

“我……”努爾哈赤此時不知道如何解釋,隻能一個勁兒的搖頭!

“混帳東西!你也跪下!”覺昌安突然爆發出了猛虎一樣的吼聲,把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

本來就一頭霧水的努爾哈赤此刻更是雲裏霧裏,他還從來沒有見過父親發這麽大的火,不由地雙腿一軟,跪了下來。

可是,這時候,阿苗剛剛被他拉著站起來,手還拉著他的手。他這一下重重跪下,拉得她的身子也跟著晃了一下,也跪到了地上。

隻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擔心還會跪到那塊碎石,所以她在跪的時候往外挪了一下。

這一挪不打緊,又跪到了一塊更鋒利的碎石尖上。

“哎呀!”她痛叫一聲,下意識地鬆開了努爾哈赤的手,身子向外歪去。

誰也不曾想到,她向外歪的這一側,竟然是一片鬆動的沙石。

沙石很快帶著她一起向外滾落,下盤不穩的她嚇得大叫起來:“夫君,救我!救我啊!”

努爾哈赤大吃一驚,沒想到竟然一下發生了這樣的事,急忙伸手去抓她。

可這一下竟然沒有抓到!

本來,阿苗要不是因為驚慌,隻要站起來往裏麵走幾步就可以完全避免這樣的險情。可是此刻已經完全亂了方寸的她,急得手足亂舞,而剛才努爾哈赤又沒抓住她,使她更加害怕,急速隨著沙石向外側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