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葛守禮這時誠懇地一拱手,“我主聖明!這個小故事充分說明了‘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和‘用賢納諫’的重要性。皇上剛才說笑了,這可不是什麽野史,這記載於五代時後晉曆任趙瑩、張昭遠和劉昫三任宰相,曆時六年才修成的《唐書》,直到宋代歐陽修、宋祁等編寫的《新唐書》問世後,後人才改稱它為《舊唐書》,但它仍然是地地道道的正史!”

“哈哈!朕還以為這些講小故事的都是野史,原來竟然是正史!”皇帝大笑了一聲,既而把臉轉向朱廷貴:“兄長,看來今天這頓參,你是白挨了!”

事已至此,朱廷貴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好不情願地笑了笑:“隻要皇上能夠為臣驗明正身、還臣清白就好!”

驗明正身?我隻知道你是個黑心大胖子,哪有功夫替你驗明正身?

朱翊鈞停頓了一下,看向了葛守禮:“即便如此,朕也認為沒有足夠證據就參人,這種風氣不能助長!要不然,禦史不能服眾,何以監督官員言行?而且舉證時機不當,這兩位地方道,朕認為不適合再在地方為禦史,馬上撤換!葛大人,朕作這樣的決定,不會被罵昏君吧?”

葛守禮拱手應答:“皇上聖明,臣等謹遵聖旨!你們兩個,還不趕快叩謝皇恩!”

陸、張二人急忙跪倒磕頭,領旨謝恩。

朱廷貴見躲過一劫,又見這兩個不怕死的言官雖然沒死,但也調離了地方道,也算有一個交待,不由得長舒一口氣,也跪下拜謝皇帝:“臣叩謝皇恩,多謝皇上替臣驗明正身、還臣清白!”

皇帝卻沒接他的話,隻是大笑著對他說:“兄長,你就不要客氣了!快快平身!”

“謝皇上!”在地上趴著象一個大蛤蟆一樣的朱廷貴站起身來,卻是再也不敢在那張朝堂賜座的小椅子上坐下來,隻是束手在旁邊老老實實地站著。

皇帝眼見時機成熟,站起身來,背著手走了幾步,對著大家說道:“既然言官所參證據不足,說明並不符實。福王朱廷貴忠勇可嘉,仍是天下楷模!再說了,作為當地的王爺,與兩位巡撫接觸多一些也是正常的,更有利於安定團結麽?大夥兒說是不是?”

“是!”大臣們不知道皇上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隻是機械式的回答道。剛才葛守禮已經代表群臣撅了皇帝一回了,這回可千萬別再惹他生氣才好!

“好!”皇帝一展雙臂,“既然大家都說是!那朕就替兄長再作一回主,朕也是剛剛了解到,閔維義和鍾欽良這兩位得力臣工的小女兒,也到了出嫁的好時候了,這樣吧,就由朕替福王主婚,納這兩位巡撫的小女兒為側王妃,如何啊?”

現場又是一陣沉默,大臣們麵麵相覷,不知道皇上為何說出這樣的話來。

最近怪事真不少,尤其今天特別多。

先是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這麽個長得和豬八戒差不多的福王,本來毫不起眼,誰知道皇上竟然一下把他捧上了天,不但和他稱兄道弟,還號召所有文武官員向他學習。

所謂的一夜成名,也不過就是如此吧。

現在更厲害了,不但沒用勾結地方大員把他參倒,反倒讓他們真正成了姻親了,而且由皇上主婚,這從此以後更是堂而皇之,誰都沒法再說什麽了!

更奇怪的說,皇上自己還沒有結婚選皇後呢,竟然提出來為福王主婚,這還真是件稀罕事情!

朱翊鈞不傻,從他們的眼神中很快看出來了這種疑惑。看來,得想個辦法打消大臣們的這種疑惑才行。昨天晚上和張居正、葛守禮他們商量的時候,竟然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

情況多變,設定計劃是一回事,真正實施的時候,應變很重要。

他的眼睛一轉,突然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這會兒,是應該把太後抬出來的好時候了。

雖然這件事情,事先並沒有問過她老人家,但相信退朝之後,自己去找她一說,她會同意的。

於是,他清了清嗓子,不緊不慢地說道:“照說我剛成年登基,這種主婚的事情不該我過問,但這是太後她老人家提出來的,所以我就代勞了吧。”

“噢!”台下君臣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太後的主意,難怪會考慮得這麽細致,連替福王納側妃的事情都考慮到了。

一說是太後的主意,大家一下就踏實了下來,有人甚至露出了讚許的笑容。

太後沉著穩重,凡事都三思而後行,既然她決定這麽做,肯定有她的道理,比如說現在全力倚靠這三人,讓他們團結抗倭等等。

朱翊鈞現在都有些嫉妒自己的“母後”了,同樣是一件事情,本來都是對的,但自己說和太後說就是兩個概念。

看來還是自己的修煉和威望不夠,離真正的一言九鼎、讓人放心,還差得很遠!

不過今天也算學到一招,能夠知道借用母後的力量,就說明是一個進步。

這時候,張居正、葛守禮和馮保,也對皇帝投去了讚賞的目光。把太後抬出來,這是超出昨天議定方案之外的,屬於臨場發揮,就和葛守禮悄悄安排那兩個言官拿出銀票一樣,雖然是意料之外,但是一旦發揮好了,會起到比原計劃更好的效果。

福王聽說是皇帝為自己主婚,而且還是太後的意思,心裏無比激動走來。

雖然隻是納側妃,但是從此以後就和閔、鍾二位巡撫是翁婿關係,可以名正言順地來往。皇上這一賜婚真是太給力了,一下就把所有人的嘴全堵上了。

隻不過,從此以後就要管那兩個家夥叫嶽父了。雖然年齡上小他們十歲,但地位上自己可是王爺,從此就這樣低了一輩,聽起來不太爽。

不過一想到他們的小女兒估計也就是十六七歲的樣子,正是含苞待放的好時候,為了這個,就不和他們計較這麽多了。

花開不多時,堪折隻需折。而且正是年方二八,豆蔻年華,多麽美妙的事情,想起來都令人心醉不已!

此刻,他已經激動得五體投地,長跪拜謝:“微臣何德何能,竟然得到皇上和太後如此眷顧,實在讓微臣感動不已!微臣隻有繼續盡忠盡責,誓死效忠皇上、皇太後,以報天恩!皇上、皇太後萬歲萬歲萬萬歲!”

說完後,這個大胖蛤蟆在地上一直不停叩頭,早就超過九個了,還一直在叩,敲得地板都“咚咚”作響。

皇帝笑了:“兄長,請起吧。你納側妃的日子,就定在這個月吧,回頭朕讓馮保選個黃道吉日告訴你。正日子的那天,朕可能不能親臨了,朕就派個代表送重禮去吧,好不好?”

“如此甚好!”朱廷貴已經高興得流出眼淚來,淚水流遍了他肉乎乎的臉,看著又滑稽又好笑。

皇帝這時強調了一句:“希望你不要辜負朕的期望,和兩位巡撫一起,替朕把好東南沿海的大門,早日把倭寇驅逐出去!”

朱廷貴急忙繼續磕頭:“臣領旨,臣必須盡心竭力,不負皇上重托!”

皇帝點了點頭,笑著站直身子,環顧了一下四周:“你們誰代表朕去呢?葛大人!你這段時間有空吧?如果沒什麽事情,代朕走一趟如何?”

葛守禮笑著跪倒應命:“皇上但有所命,微臣一定執行。微臣願往,代表皇上前往賀喜!”

葛正禮可是都察院的主官——左都禦史,與六部尚書一起號稱“七卿”,由他作代表,那可真是給足了福王的麵子。

朱廷貴感恩得又一次磕頭:“叩謝皇帝陛下!謝謝葛大人!”

皇帝看了一眼馮保,馮保會意,高聲叫道:“有本再奏,無事退朝。”

百官一同跪下,三叩九拜,山呼萬歲,用讚美聲送皇帝離去。

皇帝在走出大殿的時候,說了一句,竟然是唐太宗對長孫皇後說的那句話:“有你們這些人在,朕想做昏君也不容易呢!”

大臣們都陪著笑,恭送他走出大門。

……

散朝時,很多人過來恭賀福王。他也樂得接收,臉上由感激涕零變成了無比炫耀的神情,笑開了花。

葛守禮一直和張居正站在一起,二人好象悄悄在商量著什麽,還邊說邊笑。

這二人說得很自然,大家都以為他倆在商量些什麽事情。左都禦史和首輔大臣站得近,聊會兒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大家漸漸散去。雖在聊天,但一直盯著福王的葛守禮突然發現,有一個大臣臉色陰鬱地和他說了一句什麽,他頓時變了臉色,快速地跟在這人後麵走了。

葛守禮急忙捅了張居正一下,張居正何等聰明,迅速看到了這一幕,二人不動聲色,仍然邊說笑邊往外走。

走在福王前麵的這個人是戶部侍郎江惟平。他怎麽會和福王走在了一起?他剛才和福王說了一句什麽?

二人都覺得這個情況非常重要,應該迅速向皇帝報告。於是二人出了門,徑自往上書房的方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