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皇帝開懷大笑,“說‘打草驚蛇’你不太明白是吧?那朕這麽說吧,你替朕找兩個敢擔當的人出來參朱廷貴,但是朕並不保他們!朕要保的反而是被你們參的朱廷貴!”

“要保朱廷貴?”本來就不太明白的葛守禮這一下更糊塗了。

“對!”皇帝這時眯縫著眼睛看著這位左都禦史:“朕知道,即使你的手下跳出來參他,現在也不是扳倒他的時候!但是朕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朕反過來還要在明天的早朝大發雷霆,說你的這兩個手下妒賢嫉能,要將他們革職查辦!這一點,你能想明白麽?”

葛守禮看著皇帝的眼睛,想了半天,終於想明白了一些:“皇上!您是想把朱廷貴這頭大肥豬,養得走不動了再殺……”

“全中!”皇帝笑了,帶動著上書房裏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

人皆散去。隻有馮保留在最後,拿出了一封信遞給了皇帝。

看到信上的筆跡,皇帝這才想起來,今天又到了每周與晴天互通信件的日子了。時間過得還真快,通完這一封,下周又該是她進宮的日子了。

想到這兒,他滿心歡喜地接過了信件,讓馮保先回去,自己寫好了回信就放在左邊上鎖的抽屜裏。

馮保臨走前猶豫了一下,好象想和皇帝說些什麽,但最後還是沒說出來,慢慢踱出去把門帶上了。

晴天的字寫得很秀麗,在讚揚了他上次傳過去的典故感悟之後,她這次回了一首詞,是宋代謝逸寫的《減字木蘭花·七夕》。

荷花風細,乞巧樓中涼似水。

天幕低垂,新月彎環淺暈眉。

橋橫烏鵲,不負年年雲外約。

殘漏疏鍾,腸斷朝霞一縷紅。

詩詞的意境極好,而且應著“七七鵲橋相會”,非常富有深情,充滿著觸動心底的思念。他特別喜歡其中的兩句,其中一句是“新月彎環淺暈眉”,還有一句是“不負年年雲外約”,於是把這兩句都圈了出來。

從書架上拿出一本《全宋詞》,仔細查找,果然有這一首,而且點評最出彩的也是他剛才圈出的這兩句。

他有些小得意地笑了一下。看來現在通過近一月的典故練習,古文能力已經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正好,他看到《全宋詞》上這一首的後麵,又收有謝逸的另一首《減字木蘭花》,意境也是很好。於是,他把它抄了下來,作為給晴天的回複。

疏疏密密,薝卜林中飛玉出。妒舞欺梅,悠揚隨風去卻回。

遙岑玉刻,不見雲中浮寸碧。夜色清妍,庭下交光月午天。

抄寫完後,仍然覺得意猶未盡。這一回,他沒有再用白話文將這首詞譯出來,因為他發現,他已經能慢慢能理解古詩詞裏蘊含的意義了,確實就象晴天所說,有些字裏行間的意思是譯不出來的,需要慢慢去品味那種欲言又止、意猶未盡的感覺。

當然,經過這段時間的學習,發現白話文也有它的長處,這還是在無意中對比出來的。

他在信裏向她問了句好,然後用簡單的語言寫下了這樣的話。

我多想有一天,牽著你的手,一同走出喧囂,散漫去郊外,品味幸福。

今天的夜裏有風,還有微雨,但是任何的風雨,都不能阻擋我們的想念。即使再多的困苦,我也不怕。我的人生路上因為有了你,再也不會孤單寂寞。生命裏因為有了你的存在,而變得豐盈美麗。

不信,你看我的眼睛,你就能懂得,你是我眼中摯愛的童話。

期待再次遇見,一解相思之苦。

寫完了後,出門書房,剛才的小雨已經停了,有些微涼,卻是心情愉快地向前邁去。

……

第二天的早朝,本來福王隻用點個卯就行,但是為表重視,皇帝讓馮保特意通知他,請他全程列席,也算讓他給全體臣工作一個表率。

見皇上這麽重視,他樂得整個晚上都沒怎麽睡好,一直屁顛屁顛兒的,看來還是自己送給馮保的那兩件寶物起了大作用。

這年頭,沒有使錢的不是,隻要有錢,而且足夠有錢,說“手眼通天”一點都不為過。

連皇上的關係都能打通,這不是通天還是什麽?

這會兒,皇帝還沒有來,沒怎麽睡好的他眼睛紅紅地站在百官的最前麵。不過,與張居正等最重要的大臣平行站位,這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人生如此,也算是知足了!

這時候,外麵的太監一聲高叫:“皇上駕到!”

福王急忙和各位大臣低頭恭迎,等皇帝在階台上的龍椅坐下來以後,整齊跪倒,三叩九拜,山呼萬歲!

“平身!”朱翊鈞雙手一展,穿越過來好幾個月了,皇帝這個職業角色他已經很適應了,一舉手一投足也很有千古一帝的範兒。

“謝皇上!”文武百官緩緩站起身來,分列為兩班。

“來人!”皇帝主動叫了一句,“給福王看座,請他坐著說話!”

“是!”馮保答應一聲,指揮手下給他掇了個小椅子,斜對著皇帝坐下。

所有的官員們都愣了一下,這可是新鮮事兒,在太祖朱元璋頒廢相令後還從未有過!

即使原來的首輔顧命大臣高拱在的時候,雖然權傾朝野,一度加九錫,封為鎮國公,也從來沒有享受過在朝堂上就坐的禮遇,隻是他站的位置比所有大臣更靠前一些而已。

當然,曆史上對於朝堂賜座的先例還是有的。

秦漢之前,丞相上朝,連大王都要起身賜座,以示對丞相的尊重。秦漢之後,丞相必須站著,賜座成為一種對地位尊貴者的恩賜。

元朝的時候,因為丞相的權力太大,朝廷開始分割相權,一般會同時設置三到四位丞相。

到了明太祖朱元彰,一度設過丞相,也出現過給丞相賜座的現象。但因為後來轟動一時的胡惟庸案,他下令廢除宰相,於是大明的朝堂上再也沒有出現過賜座的現象,胡惟庸因此成為中國曆史上最後一個宰相。

要說這位胡惟庸,也確實是位人物。他早年隨朱元璋起兵,立下汗馬功勞。朱元璋一統全國後,拜中書省參知政事。過了十年,升為左丞相,位居百官之首。

隨著權勢的不斷增大,胡惟庸日益驕橫跋扈,竟然擅自決定官員人等的生殺升降。他先行盡閱內外諸司奏章,對己不利者隱匿不報,對己有利者才上報皇帝。

於是,各地喜好鑽營的人,差點兒把他家的門檻都踏破了,饋送金帛、名馬、玩物不可勝數。

眼見他如此囂張,也有正直之人如學士吳伯宗想彈劾他,卻險遭大禍,差點兒連命都丟了。

到了後來,他甚至連開國大將軍徐達都想殺,在朱元璋那兒設計誣告,後來還誘使徐達家的看門人福壽謀害他。最後因為福壽揭發,未能得逞。

這之後,他不但不思悔改,反而一發不可收拾。他拉攏因犯法受皇帝譴責的吉安侯陸仲亨、平涼侯費聚,令其在外收集軍馬,以圖謀反。同時勾結中丞塗節、禦史大夫陳寧,試圖掌控天下兵馬大權。

這一切都引起朱元璋的極大注意。他從元朝滅亡的教訓中,深感大臣權力太大會導致“宰相專權”、“臣操威福”的局麵重演。於是對各省權力機構進行改革,削弱了中書省權力。

但胡惟庸並沒有收斂的意思。不久,他的兒子在鬧市上縱馬飛馳,墜死於車下,他盛怒之下,竟然擅自處死了攔車之人。

朱元璋這時候已經忍無可忍,令其抵死,不久,中書省吏上書告胡惟庸謀反。於是,朱元璋以“枉法誣賢”、“蠹害政治”等罪名,將胡惟庸和塗節、陳寧等先後處死。

這之後,他謀反的“罪狀”陸續被揭發,後來竟然牽涉李善長等功臣,共三萬餘人被株連殺戮。

殺他之後,朱元璋幹脆不再設丞相,廢除中書省,並嚴格規定本朝後來的君王不得再立丞相;大臣如果有奏請說立者,處以重刑。丞相廢除後,事務由六部分別承擔,皇帝也由此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中央集權得到進一步加強。

到了高拱和張居正,雖然說他們位居首輔大臣,類似丞相,但他們對六部依然沒有完全的控製權,大權還是在皇帝的手上。即使如此,連他們都沒有享受到朝堂賜座的待遇,而這樣一個外省的王爺,竟然一下來就來了個“朝堂賜座”!

最讓人不能理解的是,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朱廷貴竟然還把屁股移了上去,穩穩當當地坐在了上麵。

這個大腹便便的福王從小世襲王位,沒讀過什麽曆史,他並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他一開始也覺得有些不妥,但他看皇帝的眼睛很坦誠,再一看旁邊馮保的眼裏也都是鼓勵,於是就堂而皇之地在椅子上坐下了。

皇帝這時看了他一眼,笑著對文武百官說道:“福王盡職盡責,忠勇可嘉,對朕交辦的事情一點都不打折扣,件件保質保量地完成!所以,朕前段時間詔告天下,號召天下百官和諸位王爺都向他學習,大家一定不要辜負朕的希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