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從馮保手裏拿過了密折,又看了一眼,氣不打一處來,把折子丟在了桌上,還惡狠狠地罵了一句:“媽的!這些婊子還真是不省心,占了這個便宜還想占那個便宜,一點性子都耐不住!”

馮保不知道用什麽話來勸,隻好也跟著罵了一句:“婊子無情!朝三暮四!咱們一開始還真沒考慮到這個!”

皇帝點了點頭:“確實是朕的疏忽!太相信這些青樓女子了!沒想到她們變得這麽快!對了,大伴兒,你剛才說什麽?”

“我……”馮保睜大了眼睛,磕巴磕巴地說著:“臣剛才說婊子無情!”

皇帝擺擺手:“不是這句,是後麵那句!”

馮保這下更緊張了:“後麵那句是……朝三暮四……,怎麽?皇上,臣說得不對麽?”

皇帝衝著他笑了一下:“沒有不對!你別緊張!朕記得剛才在禦花園正好也說到了這個成語,還問你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典故吧?”

馮保急忙點頭:“是的!皇上!您剛才確實是問過!”

皇帝這下平靜了許多,把折子從桌上揀了起來,一邊細看一邊向馮保示意:“那你就給朕講講這個典故吧!”

“是!”馮保心裏覺得很奇怪,這個成語不是很常用麽?為什麽皇帝要讓自己講這個典故呢?

心裏雖然存著疑惑,但他還是娓娓講了起來。

“這個成語典故出自《莊子》。講的是宋國一個叫狙公的人飼養猴子的故事……”

害怕講得不對,他一邊講一邊看了皇帝一眼。皇帝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馮保這才口若懸河講了起來:“狙公非常喜歡飼養猴子,經常縮減家裏人的口糧,滿足猴子的食欲。他懂得猴子的心思,猴子也聽得懂他的話。”

“猴子越養越多,他的家裏也慢慢窮了下來,不得不減少猴子的食糧。但是怕猴子們不滿意,就先和它們商量。他先問它們:‘我得減少你們的食糧了,每天早晨給你們三個芋頭,晚上再給四個,夠吃了麽?’”

“猴子們一聽食糧要減少,頓時都急得齜牙咧嘴地站起來,一副非常生氣的樣子。狙公一見這情形,急忙改口說:‘那我每天早晨給你們四個芋頭,晚上再給三個,夠吃了吧?’猴子們一聽說早上的芋頭加了一個,立刻高興起來,在地上一齊爬著走,根本沒意識到晚上已經減少了一個,實際上每天還是七個。”

皇帝聽到這兒,又點了點頭。這個典故他原來好象看到過,但是記得不全,還是頭一次這麽完整地聽人說起。

馮保這時開始了最後的結語,說出了這個成語的文眼:“這是這個典故的本義!到了後來,變成了引申義,比喻人沒有定性,常常變卦,反複無常!”

“嗯!”皇帝站起身來,看了馮保一眼:“本義和引申義,並不完全一致,這也是成語典故常用的手法是吧?”

“是的!皇上!臣鬥膽問一句,不知道您為何問起這一句的典故本義……”馮保問完才意識到自己多嘴了,急忙把嘴閉上。

“嗯!嗯!本義!引申義!”皇帝當然不能說我這正學古文呢,隻能用不停的點頭掩飾過去。

在頭點到第三下的時候,他突然靈光一現,提出了一個極具創新精神的問題。

“對了!大伴兒,朕來問你,我們為什麽總要用這個引申義,為什麽不能用回這個本義呢?”

“本義?”馮保撓了撓頭,不知道皇帝想說什麽。

“對!本義!”皇帝有些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說話聲音一下大了起來:“你來看!這個成語引申出去是說反複無常,但如果不引申呢?朕覺得這個叫狙公的還挺有創新精神的,你看他隻換了一下個兒,就達到了他減少猴子食糧的目的!”

馮保仍然有些似懂非懂:“皇上,您的意思是……”

皇帝笑了,豎起兩個大拇指,先摁下了一個:“我們和戚、胡二人,其實就是狙公。”又摁下了另一個拇指:“而那個‘暖玉’和‘溫香’,其實就是猴子。”然後把兩個拇指對在一起:“我們想做的,就象減少猴子食糧一樣,就是讓她們擾亂閔維義他們的後院,是吧?”

“是!”馮保好象明白了一些,點了點頭:“您的這個比喻很貼切!”

皇帝微笑著點出了這裏的文眼:“現在的新問題超出了我們的意料,也就是說我們希望她們和平共處一段,再開始搗亂,卻沒想到她們的能力很強,直接就開始搗亂,根本沒有和平共處這一段!”

馮保終於聽出了朝“三”暮“四”的對換所在,大笑了起來:“皇上!我明白了,您是打算把這個晚上的‘四’換回去,讓戚繼光他們想盡辦法讓她們和平相處,補上這一課!”

“全中!”皇帝大笑起來:“那麽,你說說,如何有辦法讓她們與這些剩下的夫人們和平相處呢?”

馮保略微思考了一下,回答了一句:“得想個什麽辦法威脅她們,讓她們有所忌憚,重新回到戚、胡二人的掌控中來才行!”

“嗯!”皇帝會心一笑,“繼續說下去?用什麽辦法呢?”

馮保沉思良久,不說話了。

見皇帝的眼神逼得緊,他沒辦法,隻能最後說了一句:“如果讓臣說,您又該說臣隻會使用那些逼迫和威脅的手段了!”

皇帝笑了:“對這兩個反複無常的可恨女人,使用點兒非常手段也不足為過。是她們先失了道義,所以咱們狠一點兒,也無可非議。不過,朕這裏倒是有一個辦法,不用象你說的那樣使用殺手威逼脅迫,你想不想聽?”

馮保急忙拱手:“我主聖明!老臣愚鈍!您的才華比臣強出百倍!臣願洗耳恭聽!”

皇帝微微衝他一笑:“你聽說過‘鯰魚效應’沒有?”

馮保搖了搖頭:“老臣沒有聽過,還請皇上明示,不知道這個典故出自何處?”

皇帝笑了,心想這可不是什麽典故,好象是管理學中來源於沙丁魚和鯰魚的啟示,最早是從挪威的一個漁港傳開的。

也是,這不是我們中國人的典故,而是外國人的典故!

看來以後要學習好外語,也有一個好辦法,就像晴天說的學習古文先把成語典故學好,那學習外語把他們的典故學好就行!

他笑著把挪威這個國家的名字隱去了,向馮保講了這麽一個故事:“很久以前,有一個偏遠的漁港,那裏的人們都喜歡吃沙丁魚,尤其是活的,要的就是這口鮮勁兒,所以市場上活魚的價格要比死魚高許多。”

馮保一邊聽一邊點頭,看來這個大內總管對吃是非常講究的,一聽說要吃活魚的鮮勁兒就很有感觸,真是個地地道道的“吃貨”!

皇帝當時就是一樂,繼續看著他說道:“正因如此,漁民總是千方百計地讓沙丁魚活著回到漁港。可是雖然經過種種努力,絕大部分沙丁魚還是在中途因為水中缺氧,窒息死亡。”

馮保頻頻點頭,生活經驗很豐富的他覺得皇上說的很深入淺出,這些都是生活常識,非常容易理解。

皇帝的包袱適時抖了出來:“但是,卻總有一條漁船能讓大部分沙丁魚活著回到漁港,讓所有人豔羨不已。大家紛紛前來探尋個究竟,可這位船長卻嚴格保守秘密。一直到他去世,這個謎底才真正揭開。”

“是什麽?”馮保已經是迫不及待了,這是一種對求知的渴望,就象他看見張德閑家中藏有趙孟頫手書的《赤壁賦》孤本一樣。

皇帝的眼睛裏放出了亮光,說出了這個外國典故的文眼:“原來,船長在裝滿沙丁魚的魚槽裏放進了一條鯰魚!”

“鯰魚?”馮保睜大了眼睛,表示極度的不理解。

“對!鯰魚!”皇帝這會兒坐著翹起了二郎腿,適時賣起了關子:“鯰魚是肉食性魚類,這一點你知道吧。”

馮保點頭:“這點臣知道。鯰魚主要生活在江河、湖泊、坑塘的中下層,多在夜間覓食。屬肉食性,捕食對象多為鯽魚、鯉魚、泥鰍等,也吃蝦類和水生昆蟲,以吞食為主,牙齒起輔助作用,主要是防止食物逃脫。”

皇帝點了點頭:“看來大伴兒還挺專業。確實是這樣,肉食性的鯰魚進入魚槽後,由於環境陌生,便四處遊動,一副逮誰咬誰的樣子。這讓沙丁魚十分緊張,本來它們是安靜的動物,但突然的形勢變化讓它們不得不動了起來,有的左衝右突,四處躲避,有的團結起來,抵抗鯰魚進攻。不論如何,它們的加速遊動相當於在魚槽裏放了一個自動攪動棒。沙丁魚缺氧問題就迎刃而解了。到最後,被鯰魚咬死的可能也就一兩條,而存活下來的,就大大多於不放鯰魚的數量了。”

馮保跪下磕頭:“我主聖明!這個鯰魚確實有作用,‘鯰魚效應’這個典故老臣還真是頭一次聽,真是受益匪淺,皇上請受老臣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