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秋天,過了秋天蝴蝶就該下籽產卵,然後悄然死去了。一想到這兒他就有些悲涼,總想著等她來的時候,和她一起分享這美麗蝴蝶的最後時光。

如果把風箏做成蝴蝶的樣子,那就不會死去了,能夠存在一輩子!

對,就做成蝴蝶的樣式!

想到這兒,他對馮保一笑,用手指了指蝴蝶瓶子!

馮保頓時明白了:“皇上!這個好!既有意義,還更方便保存!臣這就去安排工匠,連夜把蝴蝶風箏做出來!”

他說完轉身就要走,皇帝卻在後麵叫住了他:“等等!”

馮保急忙轉過身來,驚訝地看著皇帝:“皇上!你還有何吩咐?”

皇帝把窗台上的瓶子遞給他:“把這個拿走,照著它的樣子做!這隻雖然是後麵我們補抓的,但是長得和她最早送朕那隻幾乎一模一樣!”

“是!皇上您就放心吧!老臣親自監工,一定把這件事情辦好!也確保這隻蝴蝶完好無損!”馮保小心翼翼地雙手接過了瓶子,然後準備往外走。

“站住!朕還有話說!”皇帝招手讓他回來。

“皇上請講!”馮保停住了腳步,看來皇上對晴天回來還真是上心,布置得非常仔細,考慮得比自己還縝密。

皇帝看了看窗外西沉的月亮:“天色已經晚了,你就不要再去麻煩那麽多工匠連夜趕工了,重做一個新的,還得釘龍骨、糊紙麵,費時費力,回頭這些工匠們肯定得背地裏罵朕……”

“他們敢?”馮保叫嚷起來:“借他們十個膽子……”

皇帝笑了笑:“你還是聽朕的吧。現在還屬於節約令有效期間呢吧?”

“是!現在還屬於!”馮保點頭稱是,還是皇帝考慮問題周到,滴水不漏。

“那就不要勞民傷財了!好容易從朕做起,由上至下建立起來的節約氛圍,不要一下子全毀了!”

“是!皇上!”

皇帝這時給了支了一個務實的招兒:“你這樣,你讓工匠在已經做好的風箏中,找一個小個一些的類似蝴蝶的龍骨就好,然後把這個紙麵畫得逼真一些就行!一糊上,就可以用了!”

“是!皇上!”馮保聽完連連點頭,“這個辦法好,既省時省力,而且能夠確保脫水粘貼的時間足夠長,避免粘不牢的現象!”

“是這個意思,就辛苦一兩位畫紙麵的工匠師傅就行,不要興師動眾的,你快去吧!”

“是!皇上!微臣先行告退!明天一早我來叫您!”馮保施了一禮,快速走了。

馮保一走,朱翊鈞才把阿珠和小倩寫的密信又拿了出來,細細讀了一遍,不由得笑了,今天晚上的動靜可不小!可是誰又知道,把遼東女真這一大患如此迅速鏟除的真正原因,是為了這兩個美眉呢。

其實也是,說太多的大道理都沒有用,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那還是男人麽?自己的女人正在外麵受人欺負,作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必須有所動作!

而且這些女真蠻子也太猖狂了,不把他們滅了,他們總想騎在大明頭上拉屎,始終是心腹大患。

即便不是為了阿珠和小倩,女真鐵騎踏過的地方,多少大明百姓的妻兒也慘遭他們**,就算為了這個,也得把他們徹底鏟除!

隻不過,他現在心裏隱隱有一些擔心,就是如果真正鏟滅了女真鐵騎,有機會救出阿珠和小倩,她們能夠安全回來的話,自己還會接受她們麽?

這個問題他自己也不敢多想,把握不好。

封建禮教提倡的“女子不失身、不改嫁”的“貞操”觀念,其嚴重程度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想。貞節牌坊、貞女、貞婦……種種帶有強烈男權色彩的禮教規範,影響了幾千年來的中國人的生活、命運。

太後給她倆的鴿子血袋就是最好的證明。

其實也就是漢人這樣,蒙古族人和其他的少數民族並不是很在乎這個。

一代天嬌成吉思汗的媳婦兒孛兒帖,剛與成吉思汗結婚沒幾天,就被蔑兒乞人擄走,慘遭侮辱。

成吉思汗當時羽翼未豐,請求克烈與劄達蘭兩部落的援軍進攻敵人,最後終於救回了孛兒帖。救回她時已有身孕,於是傳說這時生下的大兒子術赤可能是蔑兒乞人的孩子,“術赤”二字是“客人”的意思。

但也有人說孛兒帖被篾兒乞人擄走的時間不超過九個月,術赤仍是成吉思汗的兒子。

不管怎麽說,孛兒帖為人正直賢淑,深得成吉思汗的敬重。成吉思汗也始終沒把此事當回事兒!

成吉思汗有數十位妻妾,分居在四個斡兒朵,其中每個斡兒朵又有數個皇後與妃子。孛兒帖居於第一斡兒朵,並且排行第一,地位最高。成吉思汗這一生,始終把孛兒帖尊為正妻(正室)。

“孛兒帖”的蒙古語意是“蒼白色”,她也確實作出很多努力,幫助他與劄木合分離,殺蒙力克的兒子闊闊出,為成吉思汗雄霸草原立下了汗馬功勞。

而且,孛兒帖一共為成吉思汗生了四個兒子、五個女兒。四個兒子分別是術赤、察合台、窩闊台、拖雷,個個驍勇善戰、英明神武,其中窩闊台後來登基,是元朝的太宗皇帝,另外三人被追尊為皇帝,拖雷是睿宗皇帝,術赤是穆宗皇帝,察合台是聖宗皇帝。

拖雷的第四子忽必烈後來統一中國,也就是元世祖。

這些兒孫的教導,都離不開孛兒帖的功績,一直到成吉思汗死後,她依然用自己的言傳身教影響著兒孫們,成為人人敬仰的“國母”。

不過,就算自己象成吉思汗一樣毫不計較,把阿珠和小倩當作孛兒帖,那麽身邊的大臣和皇宮裏的人呢,他們肯定還是不能接受阿珠和小倩!

特別是太後,她肯定不會同意迎接她們回來後,自己冊她們為妃的。

幾千年的封建禮教真是深入人心,如同不死的猛虎一般,吃人無數,血跡斑斑。縱然自己是至高無上的皇帝,也不能挑戰它的權威,它才是真正的皇權根本。

“唉!”朱翊鈞不由得歎了一口氣,先把她們救回來再說吧。

時間是不能倒流的,如果時間能夠倒流,他一定早早做好遼東的防禦,把阿珠和小倩留在自己身邊。

但是又有誰能回到過去呢。自己已經屬於穿越曆史了,即便這樣,仍然很難改變很多事件的進程。

沒辦法,隻能順其自然吧。

隻要把她們救回來就好辦!即使她們為世俗也不容,自己也會去太後麵前力陳,把她們嫁出宮去,去一些王公貴族或者大戶人家,一定要讓她們有個好的歸宿!隻要不把她們留在宮內,相信母後還是會同意的。

而且,她們也是對大明也是有功之人!這緊接下來的必殺一戰,就需要她們發揮重要作用!

想到這兒,他提筆給她們分別寫了一封回信:“來信收訖,情真意切,朕深感之。將來信所抄《樂府》之詩譯成白話文,與卿共享。另,近日務必促成這二位賊首前往寧遠,不悉一切代價,切記切記!此件絕密,閱後即焚!”

寫完這段話後,他把那兩首譯好的白話文分別裝入了兩個信封,仍然覺得意猶未盡,又從書架上找了一本《唐詩輯錄》來,選了兩首詩,抄好了放了進去。

給小倩的這首是李白的《關山月》: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

長風幾萬裏,吹度玉門關。

給阿珠的這首是張九齡的《望月懷遠》: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兩首詩都和明月有關,這也印證了她們在和親前夜對自己的思念。

此心可鑒,明月為證。

明月千裏寄相思,最是離人記今時。

人生何苦歎分別,唯盼誠心成相知。

抄完以後,他抬頭看了看窗外,那彎明月已經更遠了些。夜已經深了,不知道那兩位苦命的美人兒,此刻是不是也在千裏的月下淚流滿麵。

對啊!她倆寫這封來信的時候,還在李成梁他們的大明軍帳內,而這一會兒,她們已經在女真首領的魔窟裏了。

想到這兒,他突然想起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這兩封回信即使是以密旨的形式發出,也最多隻能到達李成梁的軍營,但現在二女已經在女真首領的帳內,如何送給她們還真是個問題。

怎麽辦?看來需要給李成梁和玄武他們單獨寫一道密旨才行!

他這時回顧一下四周,大臣們早走沒影了,看來這道密旨隻能自己親自捉刀寫了。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提起筆剛寫了幾個字,卻聽見門外有太監低聲報告:“皇上,首輔大人求見!”

張居正?剛才不是都已經讓他們回去了麽?這麽晚了,他怎麽又折回來了。

“快傳!”朱翊鈞一邊對外說了一句,一邊把桌上的信件又都收在抽屜裏。

“是!”

不一會兒,張居正邁著穩健的步伐邁進上書房。

“皇上!這麽晚了,您還沒有休息!真是憂國憂民!可為臣等勤政之楷模!”他一邊說一邊準備下跪,行君臣之禮。

皇帝笑著站起身來,扶住了他:“先生免禮!朕不是已經叫你們回去了麽?不知先生折返回來,是不是有什麽要緊事情?來來來!先生請坐!咱們師徒都坐著說話!”

張居正笑著坐下,從懷裏掏出了幾頁紙放在了桌上:“皇上!剛才臣與譚綸、王崇古離開上書房後,臣等三人商量,覺得除了他倆二位明日即刻離京前往遼東之外,還應給李成梁他們寫一道急件,讓他們事先知曉,這幾天加強準備,不要露出什麽破綻才好……”

“哈哈哈哈!”張居正還沒有說完,皇帝就大笑起來。

“皇上!”張居正露出了驚愕的表情,“老臣說得不對麽?”

皇帝笑得直擺手:“不是不是!朕隻是覺得有意思!”說完把抽屜裏那份隻寫了幾個字的密旨拿了出來,遞到他的手上:“先生請看!”

張居正接過來看,隻見上麵寫著:“成梁愛卿,近日務必退據寧遠……”後麵卻沒寫完,不由得笑了:“原來皇上和老臣想到一塊兒去了!真是太巧了!老臣和他們一商量,就代皇上擬了一道密旨,想著還是盡快發出,就回來看來皇上是不是還在,結果皇上也想到……”

這句話沒說完,二人當即對視一眼,心有靈犀地大笑起來。

皇帝拿起他代擬的密旨就看。

寫得很詳實,用語也很到位,讓李成梁他們最近不要露出破綻,從現在紮營的千山西峰全身而退,回到寧遠備戰,臨退前要搞好與女真的關係,發出過幾日在寧遠以漢禮宴請他們的要約,然後到了寧遠再正式發出邀請函,請君入甕,甕中捉鱉。

密旨的最後,還寫明了兵部尚書譚綸、侍郎王崇古即日啟程前往寧遠、綏中等地,統籌安排此仗,“鴻門設宴”,“斬首行動”、“固守待援”,務求徹底解決遼東之患!

皇帝點了點頭,密旨寫得很到位,把自己想說的意思全都寫出來了。

“沒問題!寫得很好!先生還真是急朕之所急,想朕之所想啊!如果天下百官都能象先生這樣就好了!”他對張居正大加讚賞了一句,算是對剛才決策時始終沒提到他的補充表揚。

張居正謙虛地擺了擺手:“皇上今天的教誨讓臣等銘記於心,臣等絕不敢怠慢!”

皇帝笑了笑,提出了剛才自己擔心的問題,“不過!現在他們仍在千山西峰,此件送達還必須機密才是!”

張居正聽了連連點頭:“還是皇上考慮得細致!老臣自愧不如!”

皇帝提起筆來在最後加了一句:“此等消息務必保密!保密做得好,此仗才能全勝!閱後即焚!”

寫完後遞給張居正看,張居正點頭,“這句好!簡明扼要!切中要害!”

皇帝點點頭,“行!那就這樣!先生,辛苦您去把外麵的值守太監叫進來,一會兒就把這封急件交到密折處去哈!事不宜遲,馬上發出!”

“是!”張居正起身,走到門外去叫太監。

趁著這一會兒的功夫,朱翊鈞迅速又用了另一張紙在上麵單獨寫了幾個字:務必把此兩封密信交給二位公主!

然後,他把兩封信分裝,封好,再統一和密旨裝到一個外麵的大信封裏,蓋上玉璽。

滴水不漏!

外麵的值守太監這時正好和張居正同時進來,見皇帝正在密封,急忙過來幫忙,在外麵貼好封條,然後小心揣進懷裏,轉身就要出門。

張居正這時在身後拉住了他:“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