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哈赤仍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從哪兒回答:“鐵將軍!這本奇書,您是如何一下得到了三本?”

李成梁故意裝作愣了一下,繼而哈哈大笑:“奇書?少首領果然聰慧,這確實是一本奇書,相傳為世外高人所作,並無作者姓名,其中記載著自古以來的著名兵書及陣法,是這樣麽?”

努爾哈赤急忙點頭:“是這樣……”剛想繼續說下去,卻被李成梁打斷了話頭:“不過,它既奇又不奇,因為在我們中原,這本奇書問世之後,已經被廣為傳抄,至少有成千上萬本!”

“廣為傳抄?成千上萬本?”少首領被說得越來越糊塗了。

“對!”李成梁仍是不慌不忙的,說起故事來非常流利:“今天在少首領破我們陣法的時候,我們的士兵不小心把你的一本書打得稀爛。看到少首領當時非常失望,我們也很自責,後來我們查看了被打爛的紙屑,發現封麵的殘片上似乎是這麽幾個字,於是就在營中找了幾本,給少首領送了過來。這本送你!剩下兩本送給代善軍師和阿諾托將軍!”

努爾哈赤張大了嘴:“這本書在你們中原,竟然如此普及……”

“對啊!”玄武這時走了過來,幫著回答了一句:“我們看這本書就象四書五經這些經典史集一樣,經常連幾歲的小孩子都會拿著這本書在地上擺陣對玩,看誰把誰破了,誰把誰反製了?”

“幾歲的小孩子……”努爾哈赤已經完全崩潰了,變成了努嘴臉赤,大紅著臉,好半天嘴都沒合上。

阿諾托對兵書並不是很感冒,隻可惜這不是寶貝兵器,既然算好書,就先留著吧。

代善則在旁邊仔細翻了一下這本書,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確實內容和剛才少首領拿的那本一模一樣,但是裏麵的字體和畫法確實不太敢恭維,有的甚至寫得還不如自己這個女真人,很象是變通的漢人士兵沒事抄寫著玩似的。

難道這真是他們從小學習兵法的普及之物,這也太可怕了吧。也就是說自己研習兵法多年,還不如他們的三歲小兒學得高精尖。

他不由得搖了搖頭,怎麽也不願意相信。

直到這時翻到了中間的一頁,發現他自己擺的“一字長蛇陣”赫然在上麵有記載,圖示解釋和破法標裏麵都寫得清清楚楚,他才不得不信。

原來真是這樣,難怪他們攻打此陣打得如此得心應手,原來他們的小孩兒都會破此陣!

媽媽呀!漢人太可怕了!我們當個寶貝,他們卻滿地亂扔,根本沒當回事!

看來以前碰上的明軍都因為腐敗而不堪一擊,真正遇上了李成梁這樣的硬手,稍作重視,我們就肯定不是他們的對手,不隻差點一星半點,簡直是遙不可及。

眼見氣氛有些尷尬,大首領覺昌安急忙招呼大家繼續喝酒,然後瞪了努爾哈赤他們三人一眼:“鐵將軍把這麽好的兵書相贈,你們也不知道說一聲謝謝?”

“是!”這三個人這才醒過悶來,急忙拱手向李成梁道謝。

尤其是努爾哈赤,雖然對漢人全民習此兵書深感畏懼,但對自己來說,畢竟失而複得。而且剛才李成梁說了,是因為看到自己的書沒了所以送給自己,送給代善和阿諾托的那兩本,也都是看上自己麵子上才送的。

真是有麵子!

他又主動端了酒敬李成梁,為表誠意,自己先一連幹了滿滿三碗。

“少首領好酒量!”李成梁握住他的手,也倒滿了連幹三碗。

“李叔叔,小侄我今日就算正式拜你為師了!還請鐵將軍不要嫌棄!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努爾哈赤一下激動起來,“撲通”就跪在了地上,準備給李成梁磕頭。

我可不能收你這麽個笨家夥,傳出去都敗壞我的名聲!

“萬萬不可!”李成梁笑著攙扶起了他,“你我雖然年紀有差距,但都是好朋友,是一家人,既然是自己人,就不要客氣!以後我有什麽麻煩事情就找你,你有什麽困難就和我說,這樣不比這些什麽跪呀拜呀的繁文縟節要好得多!是吧,少首領?哈哈哈……”

“也是哈,李叔叔,不,李朋友……”努爾哈赤咧開了大嘴傻笑,把旁邊的人都帶動得笑了起來。

現場氣氛一片歡騰。

這酒一直喝到月沉西山才散。從此女真士兵和大明士兵不打不相識,完全打成了一片。

兩天後,和親大典正式舉行!

……

覺昌安和王杲,都已經是不惑到知天命之間的人了,還能如此風風光光地當一次新郎,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

而阿珠和小倩,這兩位閉月羞花的“昭雲公主”與“和安公主”,卻幾乎天天以淚洗麵。

雖然離開皇宮前已經被李太後教導了很多,自己也知道這一出皇宮,很有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但心裏仍然止不住地想念皇帝,想念那種每天雖然起早貪黑、忙忙碌碌,卻很充實、很滿足的日子。

現在和以後,入了所謂的豪門,每天肯定都清閑無事、衣食無憂,但怎麽都感覺不得勁兒,就象身體裏的魂已經被抽去了似的。

這些天,經常在桌前、床邊一坐就是半天,常常要等到下人來叫才緩過神來。一抬頭,才發現自己竟然滿臉都是淚水,而什麽時候開始流淚的,居然都不知道。

大明軍營的外麵就是高山,有時候登上去,能看到前麵是一條靜靜流淌的河流——大清河。河流靜靜地在這裏折向東南,最後注入渤海,再往那邊去就是天津,再過去就是北京城。

清風明月本無價,近水遙山皆有情。

幾點梅花歸笛孔,一灣流水入琴心。

眼看就要正式舉行和親大典了,這一天的到來就象一場噩夢一樣纏繞著她們,壓迫得她們喘不過氣來。

尤其是一想到馬上就象被這如狼似虎的野蠻之人撲倒在**,慘糟他們肆無忌憚的**,自己的身體就忍不住地顫抖。

那種來自骨髓裏的害怕,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就象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一直向前走,一直走,最後掉進了一個黑漆漆的大坑,從此被幽困在裏麵,生不如死。

和親前的這天晚上,兩人在各自的帳篷裏,怎麽也睡不著,爬起來又躺下,站起來又坐下,如坐針氈,度日如年。都過了子夜了,還在輾轉反側。

兩個相依為命的苦人兒幾乎都在同時走出了自己帳外,想去看看姐妹睡著沒。一看到對方也站在帳外,不由得都是苦笑,從來沒有體會“同病相憐”這個詞語的含義這麽深刻。

無言相對了很久,二人的苦愁情緒才逐漸平靜了一些,一起走進小倩的帳篷,打算好好聊聊天,說說話,排解一下心裏的煩悶。

正在這時,突然聽外邊傳來玄武低沉的聲音:“兩位公主,老家有信到來!”

皇上有密旨來了,二女一聽頓時驚得站起身來:“快進來!”

“是!”玄武掀開簾子進到帳篷裏麵,把皇帝的密旨遞給她們,然後退後了幾步,束手候在一邊。

二女急忙打開來看。

這封密旨是馮保代皇帝擬的,所以沒有半點親密之詞,口氣還很強硬,讓她們一定委身承歡,還一定要使出渾身解數,讓兩位女真首領欲仙欲死,不理軍政,徹底擾亂女真首腦的後院。

二女看完,手中的密旨掉在了地上,長歎一口氣,忍不住相擁而泣。

皇上這是怎麽了,這麽快就忘了我們共赴雲雨時的柔情蜜意麽?密旨的字裏行間沒有一點情感,完全把我們當成了冷冰冰的工具。

難道,我們這兩個出身卑微的弱女子,此生注定了隻能成為男人的工具麽?

大限已至悲永別,殘燈將盡歎命窮。生有涯兮離別多,誓言在耳妾心苦。

命不可恃,兮將奈何!

二女哭了好一會兒,還是不死心,轉過身來問了玄武一句:“玄武將軍,請問皇上還有什麽口諭麽?”

玄武搖搖頭:“二位公主,皇上的密旨是用八百裏加急發出的,並無其他口諭!我倒是聽這幾日傳遞消息的兄弟們說,皇上這些天除了擔心我們以外,無時無刻不在擔心東南沿海抗倭和山東德州抗災這兩路大事,都瘦了一圈。我們這些做臣下的,也無法替他分憂……”

“啊……”二女一聲哀歎,眼裏又一次掉下淚來,想起以前服侍少帝的時候,看他為國事操勞,吃不下飯,睡不好覺,一度形同枯槁。不知道為什麽,看見他那樣不愛惜自己,真是心都碎了。

唉,真希望他能夠好好的!想想他也不容易,才十八九歲,就擔負起了整個大明的前程,重擔在肩,正值內憂外患,國家動蕩,他的擔子真是太重了。

能為他承擔一點兒就承擔一點兒吧,如果他在這封密旨裏能有一句暖人心的話就好了,哪怕隻有一句,為他去死都在所不惜!

可是為什麽連一句都沒有呢?難道這封密旨不是他所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