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同時,他倆一手接住半空中落下來的帽子戴到了自己的頭上,再看長劍抖出,那兩頂帽子也穩穩地戴到了俞大猷和旁邊那人的頭上。

這一次,比剛才的難度要高得太多!

真是小腳老太太踢蹴鞠——技術絕對高超不說,簡直讓人驚呆了,甚至無法比喻了。

“太棒了!”大家叫好的聲音剛起,戚繼光高叫了一聲:“還!”

兩人瞬間低下了頭,現在他倆頭上戴著這兩頂帽子就象長了眼睛一樣,從兩人頭上落下,沿著右手臂一直翻滾,最後穩穩地停到了劍身上。

他們這時由單手持劍變成了雙手捧劍,向前走了一步,來到俞大猷和旁邊那人的麵前,輕輕低頭,施了一禮:“朋友,對不起了,獻醜了!”

“好!”圍觀的人掌聲雷動,連劉三兒和他手底下那些人都忍不住叫起好來。

俞大猷和旁邊的人此時也摘下頭上的帽子,還給戚、胡二人,算是還禮。

趁著現場聲響巨大,戚繼光借著和俞大猷交換帽子的時候,在他耳邊輕輕說的一句:“記住我們剛才借劍的那兩個人,把他倆的頭像畫下來,尤其領頭的那個叫劉三兒。一會兒帶兵來捉通緝犯!”

“是!”俞大猷很快明白了大將軍的意圖,在現場站了一會兒以後悄悄走開了。

別看俞大猷隻是個礦工,其實在當礦工前他也讀過私塾,考過秀才。最讓人驚異的是,他竟然有著一手過目不望的繪畫技能。

戚繼光是一次在討論行軍路線圖時發現他的這個特殊才能的,隻要是考察過的地形,回到大營後他竟然都能絲毫不差的畫出來。

據他的礦工兄弟們說,這是在礦井下被逼出來的,哪些地方有透水、鬆土甚至塌陷,必須在圖上畫得清清楚楚,要不然,就是幾十幾百條性命。

後來又發現他畫人也是一絕,營裏的士兵比武排名,前幾名需要畫些頭像,他隻輕描幾筆就畫好了。

看到俞大猷悄悄走了,戚、胡二人心裏有了底,他們把佩劍還給劉三兒和王六兒,道了聲謝,然後轉過身來看著“賽桃花”:“媽媽桑,這劍舞得還行不?”

“行!太行了!二位爺真是人中蛟龍,老身和這些觀看的人都大開了眼界!”“賽桃花”現在的心情很複雜,她現在有一種失去控製的感覺,這兩個人就象是兩匹奔跑的野馬,隻有它們自己知道要跑去哪兒。

本來想當製服神馬的英雄,卻一不留神當了它們的草料。

……

一群人表麵上熱熱鬧鬧、實際上各懷心事的下了樓。

戚、胡二人故意讓大家先走,和兩位美女加上“賽桃花”走在了後麵,在經過大堂的時候,不經意地指了一下懸掛著的唐伯虎那幅《桃花庵歌》,問了一句:“媽媽桑,你們這鎮店之寶賣麽?”

就象快要餓死之人麵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噴香的饅頭,“賽桃花”的眼裏放出了象母狼獵食一樣貪婪的光,綠森森的怕人。

“喲!這位爺!您可真是大手筆,我們這件鎮店之寶可是唐寅的真跡,還有四大才子共同題跋,這存世的可隻有這一件。不知道大爺您準備出多少錢?”

胡宗憲這時說了一句:“如果是真跡能值些錢!不過唐寅是本朝人,四大才子的名號也隻是民間相傳,所以賣不上太好的價,媽媽桑,你也就別事事都貪了,就給個實價吧!”

小心思一下子被人給點中了,“賽桃花”變成了“苦菊花”,滿臉尷尬不說,就象被毒蛇咬過一樣,眼睛全部藏在了皺紋裏。

……

不過,她還是多了一個心眼,她記得戚繼光最後從腰裏掏出來的那個布兜子也快空了,剛才又掏出了兩個五兩,現在估計裏麵最多還有七八兩銀子。

其實她這副贗品,也就值個四兩銀子。

這還是前些日子妓院裏來了一個瘋瘋癲癲的窮秀才,嫖完了不給錢,連四兩銀子都掏不出來,被她們一頓暴打,實在捱不過去了,才給她們出了這麽個主意,在大堂正中懸掛《桃花庵歌》,正好貼合“桃花館”的名字,而且由他親自操刀製作了這幅贗品。

現在看來,這個瘋秀才還是有本事的,不光完成了這幅畫,還手抄了唐伯虎和薛濤的幾首詩詞,讓姑娘們加緊背誦,然後手把手地教她們學會了《十麵埋伏》、《喜洋洋》等樂曲。

就這幾下,一下就把原來純靠姑娘賣肉的廉價館子提升到了風月會館的高檔品位,那些自命清高、附庸風雅之徒,紛紛打著燈籠前來,踏破了門檻,甚至為了搶一個原來隻知見人就脫衣服的妓女而打破了頭。

其實現在也脫衣服,隻不過多唱了幾句小曲,念了幾句酸詩而已。

連她們自己私底下都笑稱,逼還是那個逼,隻不過在墨水裏泡了一泡,就立刻身價倍增了。

裝逼沒有那麽容易,裝好了才會讓人著迷。而且幹什麽都必須有文化,泡了墨水以後,才能會當淩絕頂,一覽眾逼小。

其實唱了曲、念了詩以後,這些衣冠楚楚的秀才們還是實施同一個動作:撲倒!

雖然撲倒得晚了些,但他們的本質沒有變,都是披著人皮的色狼,穿著便衣的流氓,變了態的色情狂。

正是這群衣冠禽獸讓“賽桃花”發了大財,數錢數得手都發抖,自己也感覺一下上了好幾個層次,說話開始“之乎者也”了。但是,她現在也發現自己養成了另一個習慣,那就是非想著掏幹嫖客的最後一兩銀子不可,都成強迫症了。

這就是越有錢越貪,越貪越有錢。

她現在心裏想的,就是把這二人最後的幾兩銀子掏幹淨,最後還能讓他們簽個賒帳協議,這個念頭現在縈繞在她的心頭久久不散,都快成魔怔了。

……

“喲喲喲!瞧您說的!這可不是貪不貪的事兒。這樣吧,看二位爺也是真爽快,雖然這是非賣品,但是既然二位爺誠心想要,那就讓給二位了!一口價,一千兩,怎麽樣?”

“一千兩?”胡宗憲大笑了起來,“我說老板娘,你還真把我們兩人當凱子啊!”

“哪能呢!瞧您這話說的,您二位人中之龍,我們可不敢騙您二位!要不這樣吧?您來給個價,怎麽樣?”精通買賣之道的老鴇還是想狠狠地敲一筆竹杠,一口價迅速變成了好商量。

胡宗憲這時伸出了五個手指:“照我說,給這個數!”

母狼眼裏的綠光又閃了起來:“您說的這是五百兩?一下就對半砍,這也太狠了吧?”

胡宗憲卻搖了搖頭,又晃了晃手指。

“五十兩?不會吧,您這也太狠了,不行不行,這絕對不行!”

他卻根本沒理她,繼續晃手。

“五兩?我的天,爺您是要逼死我啊!”

他還在晃手。

“爺,你這是?手指中風了麽?”

戚繼光這時在旁邊大笑了起來:“他的手指沒中風,是你的腦子中風了,一下鑽到錢眼裏去了,那兒的風可是龍卷風,你不中風才怪!”

“賽桃花”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直鉤鉤地盯著胡宗憲的手:“爺!我還真沒中風,您這到底是要給多少錢啊?”

胡宗憲笑了笑,說出一個數:“五文錢?”

“五文錢?我的親爹啊!您這是想來我這買白菜麽?”

胡宗憲的鼻子裏“哼”了一聲:“白菜?你這連白菜價都賣不到!白菜能當飯吃,你這能麽?放一張贗品在這裏當真跡,你還真是癩蛤蟆插雞毛,在這兒硬充大尾巴狼!別人看不出來,我們可能看出來,這跋款和書體不一致,而且是新墨。在這唬誰呢?”

“這……我……”一下子被擊中了心窩子,“賽桃花”就象裝逼的墨水盒漏了底,一下就被打回了原形,再不拽不出文詞了,威震四方的“快嘴刀娘”一下變成了小結巴。

胡宗憲繼續在這隻被雷擊倒的母狼身上狠踩了一腳:“唐寅是憲宗時期成化年間人,死了到現在也有五十年了,都死這麽久了,不會又在前幾天在你們這兒寫了一幅新字吧。”

“這位爺!我們這字……”小結巴繼續磕巴,連身後的兩位花魁都恨不得鑽到地縫裏去。

胡宗憲這時擺出了一副嚇人的態勢:“本來這幅字摩仿水平還是挺高的,但是既然是贗品,那就一文不值!而且我們兩個都與官府管文化的相當熟悉,這要是給你捅出去,你還敢要一千兩?不罰你個五百兩銀子就不錯了!這五錢銀子,都算很給你麵子了!”

“得得得!二位爺!這事兒是我們錯了!算我們求您了!您可別替我們捅出去,這樣吧!這幅畫,你二位爺要是喜歡,直接拿走,行吧!”心裏麵的擔心成為了現實,果真被這兩匹野馬踹倒在地,老鴇發出了臨死般的哀求。

戚、胡二人會心地笑了,戚繼光這時從懷裏掏出五兩銀子來遞給她:“這樣吧!我們不舉報你!也不白要你的畫,這五兩銀子給你,是個意思,行吧?但是,我們還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老鴇以為要她賠錢,頓時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