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正陸此刻已是狼狽不堪,麵對著玄武的調侃,他又羞又愧,哭笑不得:“兩種感覺都有,將軍!”

玄武點了一下腳尖,臉上盡是鄙薄的神情:“你恨要殺你的首領麽?”

龔正陸已經緩過了神,站起身來,居然擺出了一副士可殺不可辱的神情:“不恨!他們救了我,是我的恩人!我不能忘本!我也是有骨氣的人!”

玄武仰天長笑:“不能忘本?你也配說這幾個字?往輕了說,你這叫賣祖求榮;往重了說,你這叫欺君滅祖!他們救了你,你可以做牛做馬報答他們,可是你卻幫著他們攻占祖先的城池,屠殺自己的同胞。你這不叫有骨氣,你這隻是為了你自己的私利而已!為了你能升官,為了圓你原來不得誌的夢!仗義每在屠狗輩,負心都是讀書人。你這個讀書人,比起那些講義氣的社會底層之人,差得遠了!”

好一個玄武,這頓臭罵,把龔正陸說得麵紅耳赤、汗如雨下。龔正陸對著他拱起了手:“敢問將軍,師從何人……”

玄武一擺手:“我可不是讀書人,我就是地地道道的屠狗之輩,隻不過我始終也沒忘了祖先而已。”

龔正陸愈發的羞愧難當,突然一頭從馬車上跳下,想直接撞死在地上。

玄武哪能這麽便宜他就死了,一把抓住了他的領子,讓他的身子懸在了半空中。

龔正陸哭著哀求他:“讓我死!讓我去死吧!”

玄武見他這副德行,一把丟開了他:“那你去死吧!虧得皇上瞎了眼,還認為你是個胸懷天下、智謀無雙的奇才!我這等屠狗之輩,都不願意殺你這等沒用的狗!”

龔正陸愣住了:“皇上?大明的皇帝知道我?”

玄武鄙夷地笑了:“當然知道你!皇上遠在千裏之外,隻看你用的這招‘步步相迎’就知道女真肯定有一位漢人智囊!”

龔正陸更驚訝了:“皇上是怎麽知道的?你是……”

玄武這時對著他拱了拱手:“我是禦前帶刀四品護衛‘玄武’,皇上讓我率領‘龍驤軍’前來協助李大將軍!”

龔正陸嘴裏喃喃地說道:“難怪李成梁近日有如此表現,不用一兵一卒,就讓我們君臣反目、將相成仇,原來有你這樣厲害的人物在旁邊相助,還有皇帝的支持……”

玄武沒有接他的話,直接一腳把他踢到在地,然後招呼士兵們:“兄弟們,咱們走!這是個有骨氣的漢奸!還枉費我們的皇帝看得起他,讓我們兄弟前來救他!我們真是瞎了眼!反正女真人也不要他了,就讓他在這兒喂林子裏的野狗吧。”

士兵們齊聲答應了一聲,跟著玄武就走。

龔正陸已是泣不成聲,徹底崩潰了,等他們走出了好幾步,他才顫顫巍巍向前爬了幾步,喊出聲來:“玄武將軍留步!我龔正陸,願意重回大明,做回漢人……”

……

一天半以後,活捉龔正陸並成功勸降的密折送到了京城上書房。朱翊鈞一拍桌子,大叫了一聲:“痛快!太痛快了!”當時就寫了回件:李成梁和玄武官加一等,賞俸三年,冊封龔正陸為兵部參議,官居四品,供職“龍驤軍”軍師,協助李成梁平定遼東。

捉了對方最厲害的軍師,還把他們內部攪得一塌糊塗,李成梁和玄武這兩個人,還真是一對福將。看來遼東大事已定,東北路這一難題解決得很徹底,可以說是高枕無憂了。

朱翊鈞又得意地哼起了小曲,看得旁邊的張居正、譚綸和馮保直笑。

看見他們笑自己,皇帝也不生氣,一揮手:“先生、譚大人,你們都回去休息吧。有什麽消息,再來向朕報告就好了!”

“是!”張居正和譚綸向他拜別。知道遼東進展順利,他倆也和皇帝一樣高興。接下來就差東南沿海和山東德州這兩路了,不知道為什麽,最近這兩路始終沒有消息傳來,希望來的也是好消息。

這時候正是中午,皇帝邁著得勝步子踱出了屋外,看了看朱雀就在不遠處值守,他突然想起已經很長時間過去了,好象一直都沒有明清、明澈兩姐妹的消息。

看了看馮保跟在自己的後麵,想了個辦法支開他:“大伴兒,中午想辦法弄點兒好吃的,你親自去安排!另外,吃完飯安排一下,朕再出微服出趟宮。”

馮保瞪大了眼睛:“皇上!弄好吃的沒問題!隻是,您這出宮是要去哪兒?東郊……”

皇帝看著他笑了笑:“先不去東郊!晴天估計再有幾天也該來宮裏看母後了,朕還是等著她吧。咱們今天去看看上次的前門鬧市!朱衡和呂調陽他們老不來消息,咱們就去鬧市上看看米價什麽的,一樣能知道他們的情況!”

馮保樂了:“皇上!您真是火眼金睛,什麽都甭想瞞住您!”說完轉身布置午膳和出宮事宜去了。

等他一走遠,朱翊鈞就假意在院子裏散步,背著手繞了一圈,經過朱雀身邊的時候微微笑了一下。

聰明伶俐的朱雀頓時會意,等皇帝轉了一圈回到了上書房後,她借機四處查看,悄悄推開了書房的門。

“皇上!您叫我有事?”朱雀一進書房,倒頭就拜。

皇帝急忙扶起了她,鼻子輕輕**了一下,暗自享受著辣美神探身上的清香:“嗯,朕確實找你有事兒!”

朱雀抬起頭來,這才發現皇帝和她靠得如此之近,兩個人的身子都快要貼在了一起,不由得臉色飛紅:“皇上!您,您有事情盡管吩咐!”

皇帝卻象個沒事人一樣,盡情感受著這種曖昧的肌膚之親。他磨磨蹭蹭地抓住朱雀的手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放開了,還挺自然地問了一句:“你應該知道朕問你什麽事情?”

朱雀尷尬地笑了笑,卻沒敢把手縮回來:“您是問米店的事情吧。不知道為什麽,劉知廣父女就象百足之蟲一樣,死而不僵。原來以為他的哥哥劉知豐被殺以後,他這個米店就象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卻沒想到他一直挺到了現在,而且……”

皇帝微笑地盯住了她的眼睛,輕輕地把手放了下來:“而且什麽?而且他這隻秋後的螞蚱,仍然在不停地蹦躂是麽?”

朱雀驚訝地看著皇帝,點了點頭。

皇帝離她更近了一些,緊緊盯著她的瞳孔:“你知道這是什麽原因麽?”

朱雀愕然地搖了搖頭,她突然有一種感覺,皇帝眼睛裏的東西,她根本猜不透,但是他一旦說出來,就會很快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慮。

皇帝這時捧起她的右手,先端著纖纖玉指觀賞了一下,然後把她的大拇指按了下去:“第一,他們經營這個米店,有很長的時間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們的人脈和儲備都隻是剛剛開始,比他們差得很遠,要想一下整死他們,還為時尚早!”

朱雀點了點頭,皇帝說的確實有道理。

他又把她的食指按了下去:“第二,我們剛剛度過山東抗洪的危機,現在朱衡和呂調陽他們的三路難題仍在慢慢解決中,糧食生產根本沒有恢複,隻能靠吃救濟,更別提自保或者支援外省了,由此帶來華北地區的糧食供應不足,而且這個情況不可能在短期內得到解決。”

朱雀聽得很認真,越來越佩服起皇帝的分析判斷來。

皇帝抬起她的手,輕柔地放到了自己的臉上。朱雀正不知所措,他卻用臉頰輕輕把她的中指摁了下去:“第三,市場這個東西看著很簡單,就是你買我賣的地方。其實遠遠不止,它反映的是一種未來的心理。也就是說,不論是賣的商人,還是買的百姓,都認為米會短缺,還會再漲價。正是這種預期的心態,給劉知廣的秋後蹦躂注入源源不斷的生機。”

朱雀聽到這裏,已經對皇帝崇拜得是五體投地,都忘記了他正抓著自己的手放在了臉上。皇上說得太好了,又有道理,又生動形象。就這短短的一會兒,感覺學到了很多在米店裏百思不得其解的東西。

如果能時常聽到皇帝的教誨就好了,肯定會快速解決這個劉知廣。

看到皇帝的眼裏流露出越來越熱情的柔情,朱雀有些迷醉了。她甚至想如果不是時常,是每天都在一起,就更好了。

溫存了好一會兒,她才突然意識到現在和皇帝貼得特別近,兩人幾乎是零距離的接觸者,自己的手都能夠感覺到他呼出的氣息。

皇上啊,如果我不小心愛上了你,你會愛上我麽?皇帝的貼身護衛是不允許有愛情的,所以被稱為冷血殺手。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你讓我心裏冷凍著的那塊冰化開了。

可是,皇上,如果我愛上了你,我也隻能愛上你一個人了,因為你是皇帝!

一輩子隻有一個男人,並不丟人。

這個時候,皇帝又用有些發燙的臉頰把她的無名指摁了下去,聲音也柔和得象和煦的春風一樣:“第四,是不是劉一鳴這個店主還不太稱職啊?他沒有欺負你吧?如果是這樣,我把他撤了,一切由你來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