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繼光搖了搖頭,痛苦地朝士兵們一擺手:“是我們大意了!技不如人!讓他們三個走吧!總有一天,再和他們對陣的時候,我們要用一場響當當的大勝來祭典陣亡的將士!”

渡邊淳一和兩個副手一直在拚命劃船,生怕這個姓戚的將軍會改變主意。終於劃到了相對安全的地方,他回過頭來看了這個將軍一眼,不由得在心裏產生了一絲懼意。

這個人果敢堅決,還信守承諾,和以前接觸的大明所有將軍都不一樣。看來果然象浙江巡撫閔維義說的那樣,這一定會是今後與大明對抗戰爭中最可怕的對手!

眼睜睜看著他們三個越走越遠,青龍和俞大猷長歎了一口氣,繼而眼裏都流下淚來,戚繼光和胡宗憲看見了,急忙詢問他們部隊的傷亡情況。

兩個大老爺們的眼淚就象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根本止不住:“將軍!我們現在隻剩下原有‘虎賁軍’三百人和礦工兄弟三百人,一共隻剩下不到六百人了!將軍……”

兩位將軍聽到這個數字,也猶如五雷轟頂一般,差點跌坐在地上。

一千六百人的隊伍,不到一天,就損失了一千人,減員接近三分之二,這些可都是一等一經過層層選拔的精銳啊。這要是皇上知道了,肯定得天威振怒,臭罵他們一頓。

別說皇上會罵,這事連他們自己都過不去,剛剛到達這兒,腳跟都沒站穩,屁股都沒坐熱,什麽情況還都不了解,兩眼一抹黑,就被打成了這樣,真是奇恥大辱!

兩人商量了一下,還是決定如實向皇帝匯報。知恥而後勇,如果隻是一味的瞞報、漏報,隻能說明自己都過不了自己這一關,還得繼續吃敗仗。

二人聯合書寫了一封密奏折子,因為考慮安全問題,不敢投遞到浙江省內的官驛,派可靠之人直接快馬投遞到江蘇的官驛去。

正準備把密折送走時,戚繼光象是想起了什麽,把被關押的朱士倫叫了過來,厲聲向他問道:“你!趕緊說說!你們是如何得知我們到來?又是如何勾結倭寇圍殲我們的?趕快說!如有一句假話,先割了你的舌頭!”

“我說!我說!”朱士倫現在已經是驚弓之鳥,隻想著能夠多活一會兒是一會兒,早已沒有了原來當總兵大人時的威風。

接下來,他把朱大方的俘虜兵裝死逃出向閔維義匯報,然後迅速勾結倭寇聯手圍殲他們的全盤計劃,和盤托出。

二人聽得目瞪口呆,尤其是胡宗憲,聽說俘虜兵裝羊角瘋猝死逃脫後懊悔不已,“唉呀呀!是我的婦人之仁害了大家!早知道這些俘虜兵還有這等險惡之徒,真應該全部殺光,一個不留!元敬!這件事情是我的主意,你就追究我的責任吧!我胡汝貞甘受軍法處置!”說完一下跪倒在戚繼光的麵前,眼睛裏流出了悔恨的淚水!

戚繼光把他扶了起來:“汝貞!這事不全怪你!我倆都是皇上冊封的軍事主官,現在立足未穩,皇上命我統軍,所以也是我大意了!咱們哥倆,現在不是追究誰責任的時候,隻有兄弟齊心,同仇敵愾,才能對付這些比豺狼虎豹還要可怕的家賊和倭寇!”

說到動情處,他也哭了,兩個好兄弟抱在一起嚎嚎大哭。

好一會兒,二人才平複下來,痛定思痛,二人合計了一下,決定堅決吸取這次慘敗的教訓,采取三條鐵腕措施補救。

先是封鎖整個西岸線,使對麵的倭寇無法再與閔維義取得聯係,對朱士倫、朱大方及他們帶著的士兵嚴加看守,打入水牢。

然後派出快馬,追上前麵負責押送的那十多個兵士,讓他們把所有朱大方的俘虜兵統統殺掉,就地掩埋,同時追回前麵給皇帝起草的那封奏折。最後在此次密折中把這件事情寫進去,如實向皇帝報告。

胡宗憲仍然執意要求在此次密折中承擔主要責任,戚繼光拗不過他,隻得這麽寫了,但加上了他們二位已經全力吸取教訓,準備另外召募貧苦出身的兵勇,重新組建並擴充“虎賁軍”的計劃。並請皇上放心,兩個月之內,必將用新“虎賁軍”一場痛快淋漓的勝仗向皇上做出最好的承諾兌現。

寫完密奏折子,安排兩匹快馬迅速走了。戚繼光命令青龍和俞大猷帶領突擊隊向前打探消息。不一會兒,他倆就帶著隊伍回來了,說浙江巡撫閔維義就在前方十公裏處的西岸大營內!

……

朱翊鈞在接到戚繼光和胡宗憲密奏折子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

知道戚繼光他們去東南的路途遠,於是也沒怎麽催促他們,他現在心裏最擔心的,還是李成梁、阿珠和小倩他們。

照理說七八天就應該到遼東了,可都已經是第十天了,還是一點回音都沒有。原來商定的利用一千“虎賁軍”和遼東女真鐵騎“會獵”一場,也不知道比試得怎麽樣了?

他現在有些擔心,雖然在正陽門送親的時候,著著實實地把幾個女真使者給震懾了一番,但是回想起來,當時的一步、十步、五十步、一百步和一千步,步步相送,似乎有些太過了。最後還用“盒子炮”擊中千步以外的目標,雖然一下子解了氣,但是不免有些太張狂,太急於顯露實力了。

也是自己太過於年輕好勝,讓這些使者們成了驚弓之鳥,反過來讓他們的首領加強防備,就是適得其反、過猶不及了。

他現在最後悔的是,當時沒有多一個心眼,把這三門“盒子炮”讓李成梁的“龍驤軍”帶走。這三千兵馬的武器調配,隻是考慮了東南抗倭需要海戰,為戚繼光他們裝配了紅衣大炮,派往遼東和山東的兩營隻裝備了少量火槍。

展示了,卻沒有裝備,李成梁這一營的戰鬥力到底如何,能不能打贏這一場以小博大的關鍵之仗,真是心裏沒底。

現在看來,需要大量裝備新式火器才行。正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才行。

已經在上書房坐等了好幾天的他,已經快成熱鍋上的螞蟻了。

當然他也沒閑著,這些天讓張居正、譚綸多多研究西洋的新式火器,先利用布匹、茶葉等貿易順差加大火器的購入量,再擴充兵仗局的規模,加快仿製和自行改裝的進度。這個期限,他隻給了他們一年的時間。

終於在第十二天的時候,接到了李成梁的加急回報!這封急件還是張居正和譚綸親自送過來的。

聽到門外太監的通報,朱翊鈞知道有緊急軍情,急忙宣他倆進來,減免去二人行君臣之禮。譚綸急忙把手裏的急件遞給了皇帝,並簡述了最新情況:“皇上!李成梁的送親隊伍昨日剛剛到達千山前站,在大沙河前紮營。”

皇帝看了急件一眼,抬起頭來看著譚綸:“大沙河離他們約定舉辦和親的地方——女真人的聖山千山西峰還有多遠?”

“回皇上的話,還有三百裏地左右。”

皇帝一下愣住了:“怎麽還有這麽遠?隻是七八天的路程,而今已經是第十二天了,即便是路途耽擱,也不可能耽擱這麽長時間啊!”

譚綸急忙向皇帝拱手:“皇上!李成梁將軍在急件裏說,這些女真蠻子不知道怎麽了,突然一下學精了,就象從蠻牛變成了狐狸一樣。其實我軍在進入遼東之前,在我大明仍然控製的領土內進展迅速,隻用了七天就進軍到了女真人控製的葫蘆島。但是進入葫蘆島後,這些狡猾的女真人在送行路上安排了五十裏一小站,一百裏一大站的接親禮站。每站都還安排了大酒大肉,每日三餐,足吃足喝,而且常常是從中午一直喝到晚上。如此盛情,卻之不恭。加上又是和親,重在禮數。所以李成梁他們隻能一步一停,耽誤了好些日子!”

“不好!他們這是以步步相迎與我們的步步相送對接!采用的是疲勞戰術!看來這次,碰上的是勁敵!”聽到譚綸這一詳細解釋,皇帝急得背起了手,在屋裏轉起了圈。

走了好幾圈後,他才抬起頭來,看著他們二人:“你們二人說說,怎麽看待此事?”

譚綸與張居正對視了一下,主動拱手向皇帝說道:“皇上,經我們二人商議,與皇上所想的大概一致。一向信奉勇武、不拘小節的女真人居然處處講禮,極為反常。所以,臣等請皇上所準,我們給李成梁回信,讓他務必加強戒備。但是後續的動作,仍然以我們原來商定的方案為主!”

皇帝點了點頭:“你們已經考慮得很周全了!不過,朕還有一點想問你們!為什麽一向信奉勇武、不拘小節就開始處處講禮了呢?這個最要命的細節問題,你們考慮到沒有?”

“這……”譚綸頓時語塞了。

張居正這時開口說話了:“皇上!女真人突然講禮,據臣分析,大概是受到了我們送親前針對他們的步步相送的影響,不光步步講禮,還運用禁衛營和新式火器,給他們來了個下馬威!所以他們才步步相迎,頓頓好酒好肉。不過,臣等認為也不用太過於擔心,畢竟是和親,互講禮數也不是什麽壞事……”

“不!”皇帝非常少見地在“先生”沒有講完話的時候就打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