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地上的鬼麵具,周舟有點心煩。剛才那名為慈路的門人,就是被鬼麵道人謀害,對方若要用同樣的手段對付他……

仔細回想,這慈路似乎之前就有異樣,像是具行屍走肉,後又被那根絲線“引爆”,引出了血影道人。玫畫追出去,卻隻找回這個鬼麵具。敢在這麽多仙人眼皮子底下撒野,對方肯定是早有準備。

當真狡猾。

五代排名親傳中,有誰不在這?

周舟立刻看向了五代弟子聚集的角落,在此地的人他都有印象,除了大師兄、歸梧、妍兮這前三之外,是從第四到第二十。

妍兮不在,去了何處?

不對,還少了一人……

排名第九的歸九呢?

“師叔,歸九在哪?沒來開會嗎?”

開會……

玫畫卻道:“他修為隻有金丹前期,排名不換是因為他名字就叫九,顧念那位死去的師侄,一直給他保留著門中第九的位子。”

周舟聽後點點頭,回道:“那絲線射來,定然是鬼麵道人在背後出手,竟然能避開仙人的耳目。”

“鬼麵道人,在排名二十一到五十一的弟子中?”玫畫果然是一點就透,低頭思索著。

周舟道:“還有歸九。”

“歸九是我們看著長大的,甚至從未出過歸青山,應當不是他。”玫畫卻如此回了句。

看著長大,從未出過歸青?這倒是清白的很。

周舟將此事壓在心中,反正已經找了這麽久的鬼麵道人,如今能縮小懷疑範圍,倒也是又有了進展。

他開始想著,剛才出現的血影……

那血影自稱“貧道”,自然就是修道者。他話語中透露出了諸多信息,周舟在心頭不斷整理著。

“大羅之道種”、“四代弟子一夜傾覆”、“當年歸青之仙似乎是有意不出手”,想知道“他”到底是誰。

那這個“他”到底是誰?似乎一切的事件,都是在圍繞著這個存在而展開。

泗水三千魂歸青,扶桑化木一朝醒。

周舟揉揉眉心,隻感覺頭大無比,自己莫名其妙地,就站到了一個看不到底的漩渦邊上。

而歸鴻子、玫畫、妍兮、歸梧、慈新師伯這些他已經有些交情,或是引為至交的友人,卻都在這漩渦中起伏不定。

為今之計,最好便是從漩渦邊緣脫身而出。但他又想到了那八個燃燒的字樣:莫管閑事,身死道消。

拳頭一攥,有點小憤怒,又有種淡淡地無力感。

歸青主峰亂做了一團,仙人在大殿之中爭吵,門人們在殿前各處爭執。那十多名排名靠前的五代弟子,各自低語,有兩人在爭執著什麽。

周舟靈識擴散而出,勉強夠到靠近主峰的其他兩座山頭。那兩處山頭依然安詳,門中弟子三五成群,或是飲酒作樂,或是坐而論道,完全沒有察覺到歸青宗的危機。

“周舟,你說。”玫畫在他耳旁低喃著,“當年之事,是因為祖師他們放任不管嗎?”

“我怎麽知道……”

“我去問個清楚!”玫畫眼眶泛紅,徑直走向大殿。

周舟伸手想要阻攔,但看著她纖瘦的背影,話卻咽了下去。

歎了口氣,他又有什麽資格去阻攔玫畫,始終不過是個看客,拿著太清弟子招牌護身的小修士罷了。

此時泛起了一個念頭:帶周芷燕盡快離開歸青。這個念頭剛起,心中就是一陣暗責,卻是都有些看不起自己。

罷了,就當這是修道磨難,或許還會有自身的機緣。

“還好,東方因為她母親轉世身的事剛好離開了,沒掉到這漩渦中。”周舟搖頭說了聲,但突然一愣。

他剛才說了什麽?

“轉世……轉世?轉世!對了!”

大羅之道種!

血影道人剛才說:“你們也想知道他是誰吧?”

泗水三千魂歸青,扶桑化木一朝醒……魂歸青!

周舟豁然轉身,瞪向了另一處角落聚集的五代弟子,心中泛起了一個有些荒唐的念頭——

難不成!會有個大羅金仙轉世到歸青弟子之中?

大敵殘殺歸青弟子、歸青仙人放任不管……大羅金仙為聖人之下、金仙之上,這種大神通之輩的轉世,肯定是有護住自己轉世身的手段!

那這一切就解釋通了!

但大羅金仙為何會轉世?那可是金仙之上的存在,那是己身之道圓滿,徹底掌控了一道的大能!

就算洪荒無盡,大羅金仙也是能數清的吧!

又想,若是敵人敢對大羅金仙的轉世身下手,對方背後最起碼也站著個大羅金仙!

細思恐極,大羅金仙為何轉世,難不成是被人殺了?

周舟心念亂閃,越想越是心驚。

不過這些還不至於讓他道心不穩,因為他隻是窺見了一件事,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呼!”

周舟舒了口氣,擦擦額頭的汗,嘀咕了句:“哥什麽都不知道。”

他抬頭,就看到有些低沉的歸鴻子。大師兄在殿中走了出來,手中還提著一把青色的連鞘長劍,束起的長發也少了幾分飄逸。

“師兄?”周舟喊了聲,歸鴻子便低頭走向了這邊。

大師兄雖然眼中滿是失意,但還是勉強一笑,問周舟:“嗯,師弟剛才受驚了嗎?”

“我沒啥事。”周舟心中莫名有些酸楚,他能想明白的事,歸鴻子定然也是猜到了吧。更何況,歸鴻子在門中多年,也見證了當年四代門人全滅的事件,或許本就是知道的。

大師兄的脊梁似乎沒那麽挺了,讓別人感覺到了他身上的壓力。

“師兄!”周舟又喊了句。

歸鴻子苦笑,歎:“我這模樣,想必讓師弟失望了。”

“大師兄也是人,是人便會有軟弱的一麵,這很正常的。”周舟將飛羽劍拿了出來,“我看師兄手中握劍,可是要想去一戰?”

“嗯,我不能棄歸梧於不顧。”

“師兄如此失意,可是殿中的仙人師祖們已經做出決定,要放棄歸梧,不能進入別人的圈套?”

“是。”歸鴻子頹然低頭,緊緊握著青宏劍的劍鞘,“在這種時候,我這所謂的五代首徒,又有什麽作用!”

周舟左手拿著飛羽劍,遞到了歸鴻子麵前,道:“還請師兄將此劍收回。”

“師弟這是何意?”

“我敬師兄為人,引做榜樣,自我鞭策。此劍乃是那個瀟灑正直、如鬆似柏的大師兄所贈,而非心神不寧、六神無主的大師兄所給。還請收回!”

周舟一番話,本是想激勵歸鴻子從失意之中擺脫出來,沒想到效果是有了……

好像還過勁了。

歸鴻子眼中漸漸綻放出堅定的目光,緩緩抬頭、注視著周舟,嘴邊露出一抹微笑,將飛羽劍推了回去。

“謝師弟點醒,我明白了!”

說完,他徑直轉身,身上那一直存有的儒雅氣質急速升華,多了幾分銳利、多了幾分決然。

三大步躍上丈高台階,歸鴻子站在殿門,青宏劍在手!

對殿內朗聲問:“諸位師祖!師叔!對頭所說,我們去多少人,他們便安排多少人,同等修為,一個不差。此言可信?”

一女聲回道:“應可信。”

“如此,師祖不必爭論,師叔莫再爭吵。”

歸鴻子聲音雖然輕淡,卻在大殿內外回響:“弟子歸鴻,為五代首徒三百七十六年,而今修為略有小成,聚神已滿,步入元神!”

兩百門人抬頭眺望。

周舟暗道要糟,想要向前阻止,卻被一人摁住了肩膀。

扭頭一看,是正對他搖頭的慈新。

歸鴻子聲音漸漸地低沉,語速略緩:

“師門待我恩重如山,我本不該違命,但門中師弟、師妹,皆是我接入仙門,他們喊我一聲兄,我喊他們一聲弟、妹。”

“如今我師弟有難,當師兄的卻是絕不能放任不管!今,特交出首徒玉符。”他手中射出一道青光,沒入了大殿之中,繼續朗聲說著:“違抗師命之罪,待我救回歸梧,再請責罰!”

言罷,歸鴻子對著殿中跪了下去,放下青宏劍,深深一拜。

等他起身,握住了青宏,那一轉身的道袍飄動,那勃然而發的意氣,刻入了以宏偉主殿為背景的畫麵之中。

一人立天地之間、大殿之前,是那般渺小,但又那般深刻。

狂風掃不動,歲月磨不盡。

掌門在殿內呼喊:“歸鴻!你去哪!”

歸鴻子微微扭頭,左手解下了束發的發帶,長發披散飛揚。

“回掌門師祖……我要去,救我師弟!”

劍指馭虹光,歸鴻子身化流光,直射天際!

背影決然!

不留遺憾!

“師兄!別自己去啊!”周舟著急著喊了句,但卻隻能看歸鴻子在頭頂飛過,急速遠離。

“罷……罷……罷!”

歸青掌門這三聲又含了多少苦笑,多少心酸,又有多少怒意!

一道青光衝天,追上了歸鴻子,卻將歸鴻子攔住,說了句:“你莫急,我做些安排。”而後帶著歸鴻子返回大殿之上,浮空負手站立。

掌門青山一甩衣袖,祭出了寶塔虛影。

鍾響九聲!

各峰射出一道道光影,護山大陣運轉!

“各峰約束弟子,護山大陣停轉之前,不得妄動!二代門中仙!二師兄、六師弟、八師弟留下護山!”

三名仙人浮空做道揖。

“其餘仙人盡出!隨我去救門中弟子!”

十一仙人躍到半空,須發飛揚,聲貫雲霄:“遵掌門令!”

“掌門!”歸不醉跪伏在地上,“我願出戰,救我徒兒!”

一名名三代門人跪了下去,站著的,僅剩周舟和十多名五代弟子。

“我願出戰,救我師侄!”

“我願出戰!報昨日仇!解今日恨!”

掌門青山一聲輕斥,將諸多喊聲壓了下去:“山門不可無人,門中不可無師長。各峰修為最高者,每峰出十人!其他人看護山門,嚴防敵人來犯!”

“遵掌門令!”

“掌門師祖!”一名五代女弟子站了出來,“我願與大師兄同往!求師祖成全!”

一仙人怒斥:“你們還不明白?他們要的就是我門中五代弟子的翹楚!”

那女弟子抬頭知識著仙長,淒婉一笑:“縱是刀山火海,我等願追隨大師兄同行。”

那十多名弟子盡皆跪下:“願追隨大師兄同行!”

歸鴻子站在掌門之後,眼含熱淚,喉結輕顫。

掌門青山:“你這些師弟師妹,便交由你來看護。”

歸鴻子深深低頭,“遵!掌門令!”

場中隻有周舟孤零零地站在地上,他想要開口,心中滿是激**,願和大師兄同進退,卻發現自己竟說不出話、動不了步。

靈識查看自身,是六禁鎖神,但隻封了他道軀行動。

熱血一冷,當下卻是冷汗涔涔,自己凝丹都沒,如何去參與仙門大戰?

掌門令:“出戰者,來我身後!”

一道道流光射向半空,二代仙人十二、三代門人八十、五代弟子十六,百多數。

“玫畫你下去!守好藥穀!看好妍兮!我等歸還之前,你暫做歸青主事之人!”

歸青掌門輕喝,玫畫嬌軀輕顫,隻能低頭應是,不甘不願地飄向場中。

掌門伸手一指,籠罩著歸青諸峰的護山大陣震動,在主峰上空斜斜裂開了一道口子。

仿佛天穹中,睜開了一隻巨大無比的眼珠!

歸青掌門聲傳諸峰:

“那對頭欺我歸青,殺我門弟子,新仇舊恨,今次一並了結!歸青出戰!”

百多修士齊聲大喊,像是天地間的咆哮,在護山大陣之內不斷回**。

“遵掌門令!”

這位掌門仙人,周舟接觸不多,今天也隻是第一次見到,但此時心中多了幾分敬佩。不管對方是不是故作如此,這幾聲話語當真是**人心魄。

掌門仙人化作一團青光,射向那天穹裂口,十一名歸青仙人緊緊相隨,而後便是一道道燦爛的流光。

像是逆流而上的流星雨,陽光雖烈,卻無法掩下那一道道青色光柱的亮……

那亮,照耀了天地!

整個山間,彌漫著一股肅殺氣息。

周舟看那一道道流光漸遠,看那“天眼”慢慢閉合,看那護山大陣的光芒遮了歸鴻子離開的流影。

“歸青……”

他反複念著這兩個字,眼底觸動,隱有所得,又悵然若失。

修為!

周舟攥著拳,心中泛著一股渴望。

如果他也是元神、是渡仙,此時說不定便能幫上大師兄什麽!

道融圓滿……

凝丹!

他想凝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