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行走的周舟,背後毫無征兆探出的大手。

等左肩被人觸碰到,周舟才猛地警醒,靈覺狂震、靈台太極道圖甚至都傳遞出了一絲莫名的氣息,渾身真元躁動。

已經習慣依賴靈識布防、查看周圍事物的他,在這一瞬間,身體真的僵住了。下一瞬,他豁然轉身,雙眼被刺眼的陽光照的一片白亮,眼前卻有個散發的溫和年輕人,這人眉角柔順,麵部的線條平淡普通……

來人左手提著一個酒壺,空氣震動而來的聲音,平和而舒服,他問的是:“你就是周師弟嗎?”

“你是……九師兄?”

歸九,歸青五代弟子排名第九,喜好酒和釀酒。

“是我,看來大師兄跟你提過我了。”歸九指了指一旁的樹下,“喝杯酒,交個友?”

周舟愣了下,剛才跳動的靈覺、愣住的精神,也漸漸恢複平靜。這個歸九總給人一種平和、安詳的感覺,讓人下意識地就想去親近。

“師兄請。”

“請。”

一個矮桌、兩個蒲團,放三盞酒杯,微風徜徉時,十多落葉飄然而過。

畫麵還是很有意境的,如果周舟不去學歸九遮袖喝酒的模樣,直接端起酒杯品嚐的話。周舟的動作稍顯滑稽,但也是故意而為,用袖子遮掩,酒杯靠近嘴唇的時候,可以有少許的停頓。

嗅了嗅,靈覺沒有提醒,酒水應該無害。

周舟這才一飲而盡。

感覺雖然香醇清爽、回味餘韻,但始終是不如當年宿舍幾個哥們湊一起喝的二鍋頭啊……

那才夠勁!

對於突然出現的歸九,僅從對方那無法被靈識捕捉的身影來看,周舟就不敢有半點大意。若是沒有鬼麵道人那次偷襲,他或許不會如此警惕;但莫忘了,那鬼麵道人便是神不知鬼不覺到了他身後!

單是歸九有如此本領,就讓周舟不警惕也不行。

“我名歸九,自繈褓便被師父收養在山中。”歸九說著,“因為我排第九,所以師父就給了‘九’這個名。”

周舟:哥又沒問。

“尊師當真是灑脫之輩。”

“嗯,可惜,已經仙去了。”歸九麵色和眼瞳都有些黯淡。

他所說的師父,應該是四代弟子吧?排名第九,那應該是入門較早,應該是在幾百年前的那次歸青宗大難之前。如此一來,周舟倒也不能去懷疑歸九是鬼麵道人了。

可是,對方主動和他說這些做什麽?

“節哀。”

“無妨,已經過去很久,心境泛不起多少波瀾了。”歸九平靜地說著。

酒過三盞,能看出歸九還是有些靦腆、不善言辭的,氣氛略有點尷尬。

還是周舟直接問:“師兄找我,應該不隻是為了請我喝杯酒吧。”

“我聽大師兄之前說了,周師弟遇襲、門中出現內鬼之事。”歸九麵色鄭重,攥著酒杯的指節發白,“周師弟可能認出那名鬼麵道人是誰!”

“這個,還真是認不出的。”周舟露出些苦笑,“門中五代弟子過千,而那道人襲擊我的時候,本就沒讓我看到太多。”他頓了頓,又歎道:“對方連說話的聲音都做了掩飾,當真是謹慎到家了。”

歸九歎了聲,又舉杯:“若是有我能效勞之事,還請周師弟嚴明,我必將擒拿此賊人!”

“我修為淺薄,卻也不敢亂指。”周舟苦笑著舉杯,歎道,“真不知對方為何找到了我身上,我不過是個普通的雜役弟子。”

“師弟過謙了,太清弟子如何能是普通之輩?”歸九淡淡地說著。

周舟愣了下,又訕訕一笑:“原來師兄知道。”

“聽旁人提起過,料想在門中也不是什麽秘密了。”

“有幸得師父指點,算是用了我這輩子的福緣。”周舟也不提太多,舉杯回敬。

兩人喝了一壺酒,歸九便起身辭別,又贈了周舟兩壇佳釀,邀他改日去青農峰做客。周舟一口就答應了,目送著他駕著流光而去。

“倒是個挺隨和的家夥。”周舟歎了聲,心頭卻有些疑慮。

丹殿中,歸九和自己目光對視,都會有些“害羞”的低頭退開,為何會主動找上自己?

看著樹下那被蒲團壓垮的兩片草地,周舟陷入了些許思索。他在回想著剛才殿中出現的那一個個男弟子的模樣、眼神,還有任何讓自己感覺不舒服的地方。

過了好大會兒,他才一拂衣袖,踏上了回草廬的路程。

真是費勁。

這鬼麵具不知道究竟是誰,有本事直接站出來一對一!

哥保準躲在大師兄後麵,絕對不帶露頭的!

也不知,歸鴻子那邊,腸道清理工程進行的怎麽樣了……周舟想到之前殿中那一幕,不由捧腹大笑,覺得歸鴻子越發平和近人了,不像之前那樣,太過完美而有些不真實。

大師兄要去找素未謀麵的掌門稟告,估計也不會太快回來,周舟也就去了歸鴻子的住所旁,反正那邊竹林幽幽,環境很是優雅。

隨便找了根竹子跳上去,聽著林海滔滔、吸木之精氣,周舟開始閉目修行。

等西山落日,歸鴻子的流光才從主峰而來,沒來得及和周舟打招呼,就落在了他竹樓的側旁。那邊,有兩個小小的“竹亭”,是用翠竹圍起來的,還有四根活著的珠子遮擋陽光,布置的很別致。

就聽一陣雷鳴炮轟……

“哈哈!”周舟也是笑出聲,從修煉的狀態擺脫了出來。

“師弟笑什麽?這靈竹有祛味的效用。”歸鴻子的聲音飄了出來,“不如同為兄一起入廁,我有些事要講與你聽。”

周舟嘴角抽搐著,雖然很想說句“咱這麽幹有點不合適”,但又想到有關於鬼麵道人的大事,也就訕訕地進了隔壁的“竹亭”。

根據周舟了解,出恭一詞,應該是出自古之科舉考場,學子們誰沒有個三急,那就要“出要恭、入要敬”,這才有了出恭一詞,很是文雅。

周舟:文雅個屁啊!幹嘛解釋這些有的沒的!

又比如這出大恭,就講究虛實相交、屁滾尿流,前有滔滔巨浪,方能天雷滾滾。

雖然大師兄和周師弟的友誼,屬於君子之交淡如水,但他們這次蹲著的交談,確實是……有點味道……

周舟捏著鼻子,開始聽隔壁的歸鴻子,說著那位掌門師祖的安排。

“師祖的意思,既然已經知道內鬼是在親傳弟子之中,範圍也就小了很多,不過五十多人。”歸鴻子沉聲道,“這些弟子都是歸青未來的希望,傳承的根本,必須要慎重。”

“都聽師兄的。”

“嗯,接下來這段時日,我會盡量帶你挨個和他們交流,卻不能操之過急。”歸鴻子歎道,“這些時日倒也不能安生,歸梧今日已經外出,去查看歸雲魂魄的下落。門中也有仙人師祖去了黃泉幽冥,詢問輪回附近的鬼差。恐怕歸雲的事,也和那鬼麵道人脫不開幹係。”

“對了師兄,那北譽現在如何了?”

“被玫畫師叔折磨了一番,又能如何?癡癡傻傻地在慈新師伯那邊,每日做些雜役罷了。”

周舟聞言,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呃,這環境好像不對。

……

隔日清晨,周舟睡夢剛醒,就發覺草廬外間的氣氛,彌漫著冰冷、詭異、肅殺的氣息。

這日常的修羅場氣息……

啪!

“為什麽要周舟搬走?”

周芷燕一拍八仙桌,震得杯盞亂顫,她瞪著大眼,滿是憤怒和鬱悶。

“小妹你稍安勿躁!”

“別喊我小妹!你才是小妹!”

旁邊床榻上躺著裝睡的周舟:敢不敢換個還擊方式,這句話都快毫無殺傷力了……

對坐的東方羽兒美目眼波流轉,不急不緩地說著理由:“你在這,妍兮師姐總是放心不下你,那便要再住四個人。雖然修士不用每日作息,但也有困乏的時候,人這麽多,讓他如何安生休息。”

周芷燕臉蛋一揚,氣憤道:“這屋子本就是我收拾出來的!你還想鵲巢鳩占嗎!”

“當然不是,我已經讓婆婆在旁邊挪移了一處閣樓。”東方羽兒指了指窗外,卻見那名仙人婆婆拖著一座華麗閣樓,緩緩地從空中落下……

羽兒道:“總不能讓他一直在這住著,這小小的草廬屋舍,如何能讓人舒心哩。”

周芷燕咬著嘴唇,通過窗子,看著那閣樓精舍。

一旁的妍兮拍桌子站了起來,喝道:“東方羽兒!你不要仗勢欺人!別以為有個仙人給你撐腰,你就能在歸青隨意撒野!”

“妍兮師姐言過了呢。”羽兒托著下巴坐在那,“我和芷燕小妹一樣,都是歸青的記名弟子,在自家宗門,怎麽能說是撒野。”

“你!”

一聲悶響,卻是那閣樓落在了草廬左側,這邊的陽光也被遮掩了起來。看那閣樓,飛簷、畫棟、朱紅的漆窗,上下有十多間屋子,屋頂還有一泉眼大小的寶珠,應是一件法器、甚至法寶。

周芷燕被氣的有些不知如何,緊咬著嘴唇,眼圈莫名有些紅了。

見狀,周舟卻是不能再裝睡了,翻身起來,站在了那窗台邊,負手欣賞著那間閣樓。

“不錯,這屋子很漂亮啊。”

芷燕聞言麵色黯淡,低頭不語;妍兮卻是雙眼冒火,手中抓住了一把綠簪。羽兒站在他身後,小聲道:“你滿意就好。”

“滿意什麽?”周舟咂咂嘴,像是不經意間說著:“它遮了我屋子的陽光,能不能讓那位婆婆將這閣樓換到另一邊?”

這下,麵色黯然地便是東方羽兒了,她垂首應了句:“我這就讓婆婆將閣樓換到另一邊。”

周舟打了個哈欠,“東方你既然有屋舍了,也就去那邊住著吧。”

“哦。”東方羽兒隨口應著,她這模樣,卻是看得一旁的周芷燕有些不忍心。周芷燕全然沒有一場戰役打贏了的興奮,反而有些欲言又止。

她突然想讓周舟去那邊住著,這邊的草屋確實比不過法寶閣樓。

周舟卻不給這三個妹子開口的機會,施施然走向了屋門,念著:“也不知道大師兄怎麽樣了,我去看看。這幾天,我還要回青獸峰那邊做雜役,有事便去那邊找我。”

話音落完,他已經走出了十多丈,步伐雖然不快,但邁步之間又似乎暗合了某種道韻。

周舟的本事卻也是在不斷增長。

“他生氣了嗎?怎麽又要去青獸峰。”周芷燕聲音有點輕顫。

“這又是我欠考慮了。”東方羽兒扶著屋門,看著那遠去的身影,喃喃道:“到底讓我如何,你才會接受我這份心意。”

“哼。”妍兮滿臉的不爽,卻說了句:“周小子這次還算做的不錯。走吧芷燕,我們去藥穀那邊,玫畫師叔讓我們今天再去赴宴哩!”她說這話,也是有對東方羽兒耀武揚威的嫌疑。

妍兮拉著周芷燕離開了,東方羽兒卻一直站在門旁,倚著門欄,注視著周舟離開的方向。

“若得周郎意,妾願身心許。”

草木豐茂的河邊,臨岸的樹下,周舟在這裏戰了一陣。

他看著流水中飄落的幾片花瓣,被流水載著漸漸飄遠;又看著河水中倒影的白雲朵朵。

叮鈴~

他將曲元袋拿了起來,在眼前看著,煩躁的心漸漸寧靜了下來,輕輕舒了口氣。

想這麽多做什麽!開始做早課!

被那小女娃咬了一口省了兩個月的苦工,但自己還要有些日頭才能道融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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