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原本隻是覺得，妍兮隻是不講理了點、脾氣火暴了點，但心是善的，起碼比玫畫那個魔女要溫柔很多。
可此時，他還是第一次對人有了“氣惱”這種情緒，還是對妍兮。
遇敵，戰鬥便是了。
遇強敵，逃就是了；逃不了的，不過是拚死一次掙紮，又不是沒遇到過。
周舟來到洪荒之後，那個小小的人影曾站在絕壁青崖旁，失落過、迷茫過；那個嬉笑的少年道人也惆悵過、埋怨過，卻從未“氣”過。
因為當他覺得，自己已經將妍兮當做了朋友，對方卻是竟然如此不講道理，還要出言逼他讓天使妹子出來。
周舟默默地將天使蛋收了起來，就這麽看著妍兮，目光從淡淡的氣惱，漸漸變得平靜。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朋友，這個道理，他早就懂得。為此，並不會有半點的失落和不滿，隻是稍有些鬱悶罷了。
妍兮冷笑道：“怎麽，不敢了嗎？”
“師妹……”歸鴻剛要說話，卻被妍兮那雙妙目瞪著。大師兄也像是有其他考慮，不多說什麽。
“沒事的師兄，妍兮師姐隻是看我不順眼罷了。”周舟淡然地說了句，朝著妍兮拱拱手，“但我卻是不用非要向妍兮師姐你，去證明什麽，去辯解什麽。你非長輩，又沒什麽值得我欽佩的德行，若你非要找我麻煩，我奉陪便是。師兄，我先回去了。”
周舟對著歸鴻子和歸梧輕輕點頭，歸鴻子負手而立，也頷首相送。
遠處，一聲輕呼傳來，周芷燕搖搖晃晃、又匆匆忙忙，駕著一隻花籃掠來。
搖搖晃晃，是因為真元已經消耗太多，尚且在勉力支撐。
“妍兮師姐！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別傷了周舟！”她著急地喊著，還看不清樹冠上的情形如何。
“我沒事。”周舟聲音平淡，但靈識和一絲真元夾帶著這句言語，遠遠地傳了出去，落在了周芷燕耳中。
周舟一轉身，足底衍生水火太極，一步一圓台，飄然落在了草木豐茂的林間，踏步而去。
東方羽兒看了眼妍兮，俏臉泛冷，冷哼了一聲，羽衣飄舞間落在了周舟的身側，和他一起離開了這邊。
樹上，歸鴻子伸手將周芷燕“接”了過來，麵色略有些無奈，對妍兮道：“你為何要那般逼他？”
“我就是看不慣他那副樣子！”
妍兮咬著銀牙，“有人喜歡就不錯了，還虛偽地推諉來推諉去，他當女兒家是什麽？又當女兒家的癡情是什麽！大師兄你不用說什麽，這些你不懂。”
周芷燕飄過來的時候，聽到了的就是妍兮在那怒罵，忙道：“師姐，周舟他不是……”
“不是什麽不是！他若當真是一心求道，早點斷了你們的心思才當是！”妍兮哼了聲，“我也走了，他還生氣了是怎麽，誰還不會個扭頭而去？”
說完，她化作一道流光，徑直朝著洞府去了。
歸梧眨眨眼，撓撓頭，聳聳肩，扣扣鼻屎……男女之情這玩意，比煉個九階法器、刻製法器禁製，難多了啊。
周芷燕看看妍兮的身影，又看看已經走遠的周舟和東方羽兒，張張嘴，卻是不知該如何說。
她已經在想，定然是她引起的這些不快，自己又成了讓周舟不痛快的罪人。
還是隻能給他添麻煩呢。
“周師妹，不必如此愁苦。”歸鴻子溫聲道，“周師弟情緣纏身，他卻又不知如何斬斷，今後必會反受其擾，這也是一種修行。”
周芷燕輕輕地點頭，夢囈般說著：“我會誤了他嗎？”
“你待他，不是如兄如長嗎？他待你，不是如妹如親嗎？”
歸鴻子笑著問。
周芷燕低頭思索著什麽。
涼風習習，樹葉陣陣，三道人影站在樹巔，各自都不知在想些什麽心思。
……
“周，你在這若是不舒心，不如和我一起……回玄清山吧。”
東方羽兒小聲說著，“我知你隻是想找一地安心修行，可這歸青宗本身就透著些古怪，門中師姐又對你看不順眼，他們還隻給你一個記名弟子的稱謂。當真是！”
她自己反倒是一陣氣惱，為周舟抱著不平。
“去哪一樣的，我又不拜師。”周舟笑了笑，似乎心情並沒有什麽異樣，“倒是你，你是玄清山的大小姐……對了，你祖母大人是什麽修為？”
羽兒眨眨眼，輕聲道：“長生。”
“嗤！”周舟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就岔氣了，“長生，就是金仙？以後我修為有成，倒是要去拜會下。我還沒見過金仙啊。”
他確實是沒見過金仙，恭極老人也好、師父玄都也罷，那都是金仙之上、聖人之下的大能存在。
東方羽兒背後竟然站著一個金仙……怪不得能有三千年紫羅果靈根這種好東西。
呃，那位金仙大人，應該還不知道自己吃了他們家靈根的事吧？
周舟心裏一陣發虛呢怎麽。
“奶奶其實很慈祥的，雖然總聽他們說奶奶脾氣火暴。”東方羽兒輕笑著，像是想到了些許趣事。
“那你還是早點回去才好，免得你奶奶想你了，過來尋你的時候，隨手將我哢嚓掉。”周舟對著自己脖子抹了抹，逗得東方羽兒忍不住輕笑。
羽兒笑的花枝招展，明媚了陽光、看醉了歸鳥，她嗔道：“哪會這樣，你也救了我父親一命，奶奶對你也是喜歡的很呢。”
“金仙啊。”
周舟讚歎一聲，“不知道什麽時候，我才能成金仙啊！哈，現在金丹都費勁，還要金仙……”
“你想長生嗎？”
“你不想嗎？”周舟反問了句。
“若你想，我也是想的；若你不想，羽兒也隨你的。”
東方羽兒輕輕地說著，聲音越輕，這情誼越重，讓他很是不敢伸手去接。
“東方，我之前說的那些，你可明白了？”周舟正色問。
“本就是明白的，很久之前就明白的。”東方羽兒目光略帶淒婉，楚楚可憐的模樣，看得周舟都是心有不忍。
他隻是個正常的男人，東方羽兒卻是絕色的女子；其實單是拒絕她這份情誼，已經讓周舟下了大決心、大毅力，若不是有天使妹子在，他恐怕真的會對東方羽兒傾心吧。
畢竟，這女子，在男人眼中，根本沒辦法去挑什麽不足。
如果真要說有不足之處，那就是太過大膽主動了些——這定也是她克服了女兒家的羞澀，對周舟念之深、之切的緣故。
她說：“你總不能連羽兒念著你的心思，都強行拿走吧。又不是你給我的，這隻是我給你的。”
周舟狠心道：“但你這樣，會讓我很困擾。”
東方羽兒麵色算是徹底淒楚了，站在那久久無語，輕輕咬著嘴唇。
周舟既然選擇了狠心，就要一狠心到底，他沒回頭，繼續向前走著……
自己為什麽要拒絕？
是怕天使妹子可能會有的不開心？還是覺得這對自己修道無益？
明明此時若是離開歸青宗，東方羽兒已經不再會給他添什麽麻煩，反倒是可以幫他一路修行，甚至可以用玄清山的勢力，護著他修仙成仙，給他提供些更好的環境。
或者，按照常理來講，自己這種拒絕就是故作做作……
但他本心如此，又有何對錯？
儒家講：每日三省吾身。修道也是如此，修道者也要時時刻刻拷問本心，以免留下了心障、孽障，誤了自身修行。
周舟的靈識繞過了她淒楚的模樣，獨自行走在山清水秀的景色之間，依然在低頭拷問著本心。
或許旁人覺得，和東方羽兒結成道侶，是極好的一條路，甚至會羨煞了那些逍遙仙人。
但那是旁人之心，並非他之本心。
他就是他，“我”就是“我”，不是旁人。
輕輕的腳步聲追來，那一縷幽香，又落在了周舟鼻尖。
“你不要困擾了好不好。”東方羽兒小聲央著。
周舟饒是再鐵石心腸，這一瞬間也是頃刻柔化。
他無奈道：“這麽都說不走你嗎？”
“自然，羽兒不得到你的心，也要得到你的身呢。”
“你知道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別亂說！”周舟反倒有點招架不住。
“知道呀，我聽奶奶說過了，奶奶就是這麽做的。”羽兒眼中滿是憧憬，“當年奶奶喜歡爺爺，可爺爺是有神仙眷侶的。然後奶奶就用一壺仙酒，懷上了父親……你不要這麽看人家嘛，我還沒找到那種仙酒呢。”
周舟內心之中這團翻滾不惜的漆黑情感，再次泛濫成災。
“那個，你要是真這麽想，要動手的時候提前知會一聲就好……”
周大俠很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與其給我下藥，不如讓我好好配合，反正你修為也是高過我的。”
東方羽兒臉蛋驟紅，捂著臉朝著一旁跑開。
周舟一聲冷笑。小丫頭片子，還想跟哥玩這一套。
他可不是被嚇大的！
沒想到，又不過片刻，東方羽兒俏生生地跑了回來，麵色毫無異樣，眉目深情款款。
“想好了？”周舟陰測測地問。
“嗯！”東方羽兒脆生生地回答。
這果斷，讓周舟都是心裏一顫，他也就是個光說不練的假把式。
“周你……把我也和芷燕一樣，當妹妹不就好了。”羽兒眨眨眼，像是個小女孩般嘻嘻笑著。
周舟鬆了口氣，雖然很想唱一句“你到底有多少妹妹”；但她能這樣想，那也是很不錯的。
豈料，羽兒又道：“是要在一起住的妹妹哦，最起碼要跟芷燕一樣。而且你們那裏，好像隻有兩張床，我能不能和你睡一間？芷燕總是煩我的……我不會擠你……真是，你跑什麽呢！”
敗了！
是哥敗了！
……
周舟奔到了藥穀後山的水潭，長長地舒了口氣，將這些有的沒的都拋到了腦後。
將天使蛋拿出來，在水潭中輕輕擦拭著。
“天使妹子啊，哥現在有點小搶手，你還在裏麵呆著不出來，是不是太淡定了點。”
周舟咂咂嘴，純屬自說自樂。
他對天使妹子，卻是不敢有多少想法的。倒不是不願有，而是純粹的不敢……
靈識從身周擴散，周舟為了防止某個暴走的師姐突然襲擊，還是有些提防的。
東方羽兒停在了後山的半山腰，在和一名老婆婆說著什麽，那老婆婆在教導她修行和禦使法器。從那婆婆的氣息來看，似乎便是警告過他的仙人，隻是那警告，周舟根本沒往心裏去。
人家也是為了東方羽兒抱不平，好好的一個“洪荒白富美”、修道大小姐，怎麽就看上了他這個窮小子。
可不是窮小子嘛，除了有個師父、有顆白色巨蛋，渾身上下簡直無一長物，窮的叮當亂響。
站在水潭旁，和天使妹子輕輕說了幾句話，周舟就開始了修行。雖然已經過了早課的時間，但隻要用心去積累，修為提升的速度比自然增長還是能快一點的。
道融圓滿之後，方才能去凝金丹。
若是自己金丹在五品之下，會不會惹得師父從太清天衝出來，一巴掌把他拍死在歸青宗的山頭上……
為了長遠考慮，凝丹時候用的天財地寶，自己現在就開始多準備些，也是很有必要的。
歸青宗內，某個僻靜的荒山中，兩道靈識正在互相交纏，這是修士在互相傳念。
那念中，有如此對話：
“可查清了？”
“回師父。妍兮的金丹衰敗之相便是那記名弟子幫忙救治的，而玄清山的那個東方羽兒，當真是癡迷那小子的很，今天妍兮和東方羽兒的鬥法，門中弟子大多看到了。”
“如此，若是能將那記名弟子拿來，或是直接殺掉，定會激起玄清山的不滿……那座四禦的仙門，可是常年有位金仙大能停駐，歸青宗必然覆滅。”
“真要去做嗎？那東方羽兒還真是讓人禁不住就要動心思啊。”
“大事為緊，敢染指金仙的孫女，你想死不要牽連到我們！去好生思量一番，既要讓那記名弟子身隕，又要將因果推到歸青宗身上。”
“是，這個便交於我來吧。”
“若成大事，仙班少不了你的席位。”
“謝師父！”
“有靈識巡查過來了，快些斷了。”
一股微風吹過，兩股交纏的靈識隨之消失不見，換若什麽都沒發生一般。
藥峰後山，周舟眉頭略微一皺，剛才靈覺有些異動，將他從修行中拉了出來。
不遠處，東方羽兒款款而來，那婆婆卻在遠處站著。這靈覺提醒，應該是那婆婆的緣故吧。
羽兒手中拿著一個破舊的曲元袋，還沒走到他麵前，就柔聲道：“差些忘了呢，這是你大爺給你的。”
“那是你大爺……”周舟條件反射地就回了句。
羽兒嬌軀輕顫，麵紗之後咬著粉唇，輕聲道：“你的大爺，就是我的大爺……”
這句話，要不要說的這麽情意綿綿……
周舟一手扶額，暗歎聲：
好個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