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仙子飛走時,霓裳飄舞、人影婉婉。

一束月光從東邊初升的太陰星上照來,姮娥的身影沒入其中,漸漸的模糊不清。

籠罩在天蓬府邸的那瑩瑩月光,此時也已經**然無存;隻有些許清風,伴著點點如同螢火蟲的光亮在空中飄舞。

“望美人兮,天一方。”

周舟呼了口氣,嫦娥在這裏時,他心中還是有些緊張感的。

月上有美人,可惜不可得。

站起身,將天使蛋收了起來,小心的安放在了裝有九轉金丹的葫蘆內側。

她是比任何寶物都寶貝的,不,是任何寶物不能比的。

想了想,在身上的道袍撫過,那一身閃耀著金光玉色的仙甲穿在了身上,腳上的靴子也變成了黑色,整個人多了幾分威武。

取出地書·英靈冊。

周舟溫習著鎮元大仙所傳授的、地書使用的諸多口訣,將下卷調出,看了眼上麵的畫像。

虞姬如今的畫像是灰暗的,而不知不覺,又有了兩人的畫像出現在了項羽畫像下側,項羽座下的虎將也漸漸聚齊了。

應該是漢帝在清剿項羽殘留的勢力吧。

俗世王朝更迭往往就伴隨著腥風血雨,但轉念一想,天庭又何嚐不是?

俗世的還好些,甲士殺傷力有限;而俗世之外的神話世界中,若是修道者大戰,時不時山川崩碎、大地塌陷,說不定造成多少生靈塗炭。

“小道士……”背後傳來了輕聲的呼喊,小魚擦著眼角,慢慢飛了過來,“你在看什麽呀?”

“那邊那個玉像,大不大。”

“好大。”小魚哇的讚歎著,“好美的大姐姐呢,咦?我是不是在哪見過她?”

“笨魚,她剛走。”周舟大手揉了揉小魚的腦袋,小魚吐吐舌尖,舒服的眯起了那雙大眼。

雖然不知道她剛走是什麽意思……

身邊人沒了,小祖師也迷迷糊糊的睡醒了過來,不過也沒哭鬧,隻是滿目茫然的坐在那。

周舟道:“去陪著小藍吧,她還小,你別讓她到處胡鬧。”

“嗯嗯!”小魚答應了聲,歡快的飛回了金雲梭,她也感覺隻有小祖師和她是在一個年齡段、心境線,兩人彼此都能懂彼此的點。

姮娥一走,李靖他們幾個也都放開了許多,在院中拉著天蓬喝酒,不多時已經有了醉態。

芷燕帶著小瀾和小白龍一起飛來,站在了周舟身邊。

周舟想著接下來的安排,把這個任務交給了芷燕:“你用過九轉靈丹,應該知道該注意什麽,去給小瀾做好基礎,等我閑下來了就幫她凝仙基。”

“好。”芷燕頓時笑眯了眼,拉著小瀾說了句:“還不快謝你師父。”

“客氣什麽,這可是我徒弟。”周舟瞪了眼芷燕,芷燕一個白眼反彈眼神攻擊。

小瀾卻小聲道:“師父,我修行就好……九轉靈丹太過珍貴了,我聽小姨說起過,那不是天仙之上修為才有大用的寶物。”小瀾看著周舟,“還請師父自用,徒兒雖然修行的慢了些,但還是能趕上去的。”

她目光略帶堅定。

周舟這才正式打量了下自己的這個俏徒兒。

初收她時,她不過是三四歲的幼童,周舟喜她性情淳樸、懂得孝敬母親;如今她已經亭亭玉立,前段時間在項羽軍中自封修為吃了不少苦,感覺比芷燕都要成熟很多。

“沒事。”周舟溫聲道,“時不我待,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天地就會起變故,我們太清門弟子不多,為師是三代,你是第四代。你若是能早日獨當一麵,也能為我、為你師祖,多出一份力。”

周舟如此一說,小瀾斷然不敢拒絕,她低頭應著:“全聽師父安排。”

“跟著芷燕進去吧。”周舟拍拍她的肩膀,小瀾低頭嗯了聲。

等她們兩個飛走,小白龍笑著說:“大哥說教起人來還真是厲害。”

“這算說教嗎?”周舟想起了自己在家蝸居的時候,被老媽逼著相親的悲慘經曆……那才是真正的說教!

念及父母,心中多有掛念,周大俠歎了口氣,眉目間多了些感傷,剛才看了姮娥一舞,有些想家了。

小白龍不敢直接問,而是小心翼翼的問著:“大哥,你沒事嗎?道心、心境?”

“沒事啊,怎麽了?”周舟不明所以。

“那仙子的舞蹈,我們都看不真切,應該是專門給大哥的吧……可曾影響道心?”小白龍鬆了口氣,如此說了句。

看不真切?

周舟仔細回想,腦海中依然能完整浮現出剛才姮娥舞蹈的每個動作,那輕柔、那嫵媚、那高潔、那輕靈……“可能是吧,我倒是能看清的,也沒什麽影響,放心就好。”

小白龍臉一紅:“大哥,以後我若是有心上人了,你可要教我一些此道的學問。”

“這個好說。”周舟笑眯眯的點頭,突然把話題扯到了正題上,“你是不是還不想見哪吒?”

小白龍淡然點頭:“我正要和大哥說此事,這玉帝讓哪吒隨大哥前去極東之地,擺明了就是讓我龍族不痛快的,大哥還是要斟酌一二。”

封神之時,哪吒鬧東海,還殺了東海龍宮的三太子。

周舟能和小白龍相識,也是多虧了這段因果,小白龍去哪吒廟麵對哪吒立誓明誌,被周舟剛好碰到了。

“倒是不能讓他跟你們龍族碰麵……”周舟轉念一想,不由苦笑,“玉帝果然好算計,這十萬天兵還是不能輕易動。他們隻是走個過場,就能讓天庭在極東之地獲利……當真厲害。”

小白龍怔了下,也是恍然大悟。

若要避免哪吒和龍族起衝突,就不能輕易動哪吒;不能輕易動哪吒,那就不能動天庭的十萬天兵。

道理就是如此,玉帝走這步棋都帶著算計……

周舟:……

他還隻是個小仙人,明顯腦子跟不上玉帝這位老謀深算大神的算計啊。

洪荒處處是套路,修仙遍地是算計!

“真想搞定了這件事就躲起來。”周舟心中默念了句“還要熬到西遊之後”,也隻能硬著頭皮一步步走下去了。

等天蓬把仙奴和親信水兵整軍完畢,讓小白龍帶著,直接被天蓬用天河之水送去了東海龍宮。

周舟帶著芷燕小魚她們先走一步,直接去找哪吒了。

有了老君提醒,不管是連哄帶騙還是什麽,小祖師決然不能離開自己身邊……而且小祖師和小魚的友情在不斷增進,也不用周舟多費心去管她。

又萌又猛的打手,這倒是可以多來兩個,比羽兒芷燕這種也好哄多了。

等周舟踩著金雲梭飛到了南天門,看到了南天門外黑壓壓的一片人頭聳動,聽到那漫天雲霧中飄出的鼓聲。

終於感覺到……

出征的鼓點已經迫在眉睫。

……

“伏魔將軍到——”

有名守門天將對著南天門之外吆喝一聲,灌注仙力,聲音飄了很遠。

轟隆隆的腳步聲如雷,一隊隊天兵列陣,一名名天將精神抖擻,天門外麵出現了十個方陣。

“嘿!哈!”

萬人高呼兩聲號子,十萬天兵同時舉起了手中的長槍——製式仙寶。

這可不是十萬的凡人,這都是哪吒奉命調來,最低都是仙人修為、真仙不知有多少的天庭真正精銳之師!

一股股氣勢,在仙陣的加持之下,凝聚成了龐大的氣勢,直接籠罩向了周舟……

這是在示威!

但凡有主將新領軍,按天庭規矩,都要承受這一遭!

假若連所領之兵都鎮壓不住,如何能讓這些天兵天將心服?而同時也能看出,這些一步步修行上來,從洪荒到了天庭任職的天兵天將,也不乏對周舟看不順眼者。

在旁人眼裏,周舟修道一帆風順,機緣、福源都是多的讓人眼紅。而往往常人都有這般想法——若是這些機緣給他們,他們也能走到周舟如今的名聲。

這也是人之常情。

周舟麵前,一股浩瀚如海的壓力,如同海嘯一般呼嘯而來!

但他並沒有變色,相反十分鎮定。

正在軍陣邊緣的哪吒本來是懶洋洋的,還有點鬱悶接了這麽個苦差事。等哪吒聽到那兩聲呼喊,感受到了雄渾的仙力波動,眨眨眼……麵色也是大變。

這如何使得!

怪他沒提前和這些天兵天將囑咐好,實在是疏忽了!

隻是他的法寶風火輪再快,如何能有威壓、氣勢走的快?哪吒瞪眼看著那邊,緊張的攥起了手中尖槍。

這股氣勢抨擊,凝聚而出已經不亞於天仙的一擊!

而周舟,隻有仙人九品的修為!

周舟魏然不動,有種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安然,甚至嘴角還帶著些溫和的微笑。

手勢也沒,靜靜站立,背後浮現出的那張水火太極圖緩緩漲大;水火太極圖將周舟身影覆蓋,又轉眼凝做了一黑一白兩條陰陽魚。

黑白隻是轉了半圈,湧到了周舟麵前的那一股股氣勢如風飄過,卻沒給周舟半點壓迫感、更沒有讓他後退半步。

周舟抬手,黑白化水火,水火太極圖鑽回了掌心,仙力也沒有多少耗損。

不是硬抗,而是因勢利導。

他是安然無恙了,這發出了氣勢的天兵天將一個個都多少變了麵色,那種攥起拳頭、朝著目標用力一擊,卻發現隻是打在了一團空氣中的感覺……讓最少上萬人麵色蒼白,氣息紊亂。

這是太極奧義的反噬,在撼動他們的道心。

雖未曾正麵交手,可剛才也有道與道的碰撞。

周舟輕笑著對這些天兵天將頷首,而哪吒也已經迎著飛了過來。

對於天兵天將出手試探周舟一事,哪吒也不好喝斥天兵天將,畢竟這是規矩、慣例,也不能在出征之前擾亂了軍心。

而天兵天將不少人麵帶慚色,還有不少人想起了聽說過的周舟之修為,以及周舟所表露出的、和仙人九品嚴重不符的實力,心中也是歎服。

周舟雖不擅鑽機取巧,但好運連連;雖不擅長經營算計,但機會多多;雖不擅長收買人心,但身邊聚起了一個個真摯好友……

魅力這種事,真的是很難說清的。

這不,不少天兵天將已經低下了頭顱。

“巡查使。”哪吒有點小忐忑的飛了上來,穿著蓮衣戰甲,形象相當經典。

經典到讓周舟差點唱出:“是他,是他就是他,我們的英雄,小哪吒……”

至於現在神仙們對周舟的稱呼,有人喊周舟將軍,有人喊周舟巡查使,都是根據這些喊話之人自身覺得哪個仙職更重要而去喊的。

“三太子。”周舟拱手問候。

哪吒一隻手抓著火尖槍,抱拳還禮,小聲問了句:“沒事吧?”

像是少年剛變聲的嗓音,搭配著哪吒頭上那兩個紅色的圓包,還有這清秀的麵容……哪吒性別是男,這個是沒有疑問的。

但至於太乙真人在給哪吒塑造蓮花身的時候有沒有偷工減料,這個就說不清了……

說不清嘍……

“沒事。”周舟手一攤,示意自己安然無恙,笑道:“這些天兵天將都很精神,倒是不錯。”

“巡查使沒事就好,倒是嚇到了我。”哪吒有點不擅長交際,撓撓頭,露牙一笑:“巡查使,十萬天兵已經整裝待發,奉玉帝陛下旨意,聽候巡查使調遣!”

周舟正色道:“我對領兵打仗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凡事三太子自行決定就好。隻是,我接下來要去龍宮,三太子和龍族有舊隙,恐怕要委屈下,先在外麵等候了。”

“嚇我一跳。”哪吒拍拍胸口,“若是讓我去龍宮,那我能不能囫圇著出來都難說。”

這家夥當年大鬧東海的英熊氣跑哪去了?

“若是有什麽麻煩,三太子直接和我言說聯係就好。”周舟想了想,大概有了些計劃,“我先去龍宮那邊問問情況,稍後再和三太子商議。”

“巡查使你客氣了。”哪吒又鬆了口氣,“我有個不情之請……能否,別讓我和他們龍族並肩為戰?若是他們正麵主攻,我在側翼迂回就好。”

這還真是個老實孩子。

上次去救敖烈的時候,周舟就對哪吒感官不錯,此時更覺得哪吒是個可交之人。

和李靖,和玉帝,完全不是一個路子。

“這個好說。”周舟拱拱手,“還沒能答謝三太子那日出手救我二弟的恩德,此次我定會從中周旋,不會讓龍族為難三太子。最好,三太子就避開和他們打照麵。”

哪吒頓時滿目感動,對著周舟又抱拳又拱手。

看哪吒這般模樣,周舟也是有點好奇……

“三太子似乎忌憚龍族?那為何當年又要出手?”此言一出,周舟就覺得可能是說錯了話。

哪吒訕笑了聲,道:“劫運來時,我也是頭腦一熱,而且未得蓮花身前,也沒被師父點醒前世記憶。所以……少不更事吧算是。如今也不是忌憚,隻是多有愧疚。”

“原來如此。”

劫運……倒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