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其實應該算是一個很模糊的概念，沒有準確的判斷標準。
真要說的話，心無拘束而身可遨遊，那就是逍遙吧。
聖人且不去談，周舟隱隱感覺聖人已經跳出了他能理解的常理範疇，不用去說逍遙與否。
像師父玄都、大仙鎮元子這種洪荒頂尖的大能，才是真正的逍遙吧。
不去在乎什麽功名利祿，不去追逐什麽享受和名望。
也很可能，有真正的逍遙之修士，亙古而來不顯山不露水，隻是三五個好友陪伴，一路走到了今天，低調的逍遙。
每次大劫中，都會冒出一些這種“奇人異士”，所以洪荒有多少大能、大神通者，是完全無法統計的。
周舟對鎮元大仙有些欽佩，不隻是因為對方出手救下了自己和米凱爾的性命，也不僅僅是因為對方的胸襟、氣度，更多的，還是這種灑脫不羈的心性。
因為心中向往，所以有了欽佩之感。
鎮元子繼續笑著說洪荒曆史、太古見聞，話題還是圍繞著三清分家展開。
鎮元子如此做，肯定也是有深意。
就如同周舟曾在石猴的頑石旁種下了一株仙草、埋入了一枚媚符，這小小的算計不知道會有什麽影響。
鎮元子在和周舟講述三清沒有分家、道門尚未完全昌盛的那段太古歲月，天地間豐富多彩，似乎也是抱了讓周舟去為道門奮鬥的打算。
雖然周舟眼中，滿是對“金仙遍地走、天仙多如狗”輝煌大世的向往。
“那為何，如今的天地間金仙不多了呢？”周舟如此問。
“這也不算什麽稀罕事，就是萬物盛極必衰、陰陽失衡的道理。”鎮元子笑道，“並不是不多了，大部分隻是躲入了三千世界，不敢在聖人護持的洪荒中露麵罷了。”
“三千世界……”
周舟有些出神。
“你修為還太低，又悟通了乾坤之術，我不可給你講三千大世的秘密，免得誤了你。”鎮元子突然問：“你對你師父玄都了解幾何？”
周舟想了想，輕輕搖頭，不管師父在沒在哪看著，他都沉聲說著：“師父教我修行、給我道承，護佑我一路前行，對我來說真的是如同父親一樣，算是最親近的人吧。”
鎮元子一指米凱爾，笑眯眯的說了句：“那和你這個護道者相比，你師父也是最親近？”
“嗯。”周舟毫不思索的點頭，隻是說了句：“米和我同心不分彼此，我們缺一不可獨活的。”
這話語說的平淡，米凱爾也沒什麽觸動，但陷入了修行狀態的天蓬和敖烈都有些分神，下意識地看了眼周舟。
“善！”鎮元子扶須而笑，“方才乾坤崩潰，有元崩裂無元，你們兩人意識即將泯滅，竟還能互相對視而笑……”
“嗯？”周舟似乎有些不明白。
鎮元子反而明白了一些。
周舟和米凱爾在麵對崩碎的瞬間所露出的笑容，隻是他們發自本能的笑容。
那一刹那已經抵過了永恒。
“貧道修行至今，見證過天地間無數的情道，還未曾遇到你們這般，倒也是讓貧道增長了見識。”
周舟恭聲道：“前輩不是要說我師父嗎？還請多說一些，為人弟子也該多了解一些，師父若是有什麽冤家和仇敵，我也好提前避開。”
後半句當然是說笑，天蓬、小白龍敖烈甚至鎮元子，都露出了些輕笑。
“你師父萬法不侵、不沾因果、不收氣運，沒有任何仇家。”鎮元子目光眺望虛空的深處，並不是在注視著什麽，隻是在回憶罷了。
這老神仙說道：“我和你師父初次相識，是在你師父剛拜入聖人門下，他剛成為道門大師兄的時候……”
玄都有些事，周舟是已經知道了的。
比如玄都並非第一個進入三清道承，卻成為了道門首徒之事，鎮元子也提了些。
玄都是老子立人教之後拜入老子門下，剛開始的時候，估摸著老子隻是想“意思意思”，人教和人族有關，就收了個看得順眼的一代人族。
老子為三清的大師兄，於是，玄都就拿了道門大師兄的光環。
“這多寶，也是挺難捱的。”鎮元子突然如此說了句，周舟他們三個都有些疑惑。
請自動忽略旁邊看著主人發呆的天使妹子。
鎮元子笑道：“多寶他先是入了三清門下，卻被二師伯處處擠兌；三清分家之後在金鼇島統領萬仙，風頭又被他三個師妹蓋了下去，隻是一個洪荒財神的雅號。這幾千年更是去了西方教做什麽多寶佛，夾在兩門之中搖擺不定。”
周舟啞然失笑，隻是他沒資格品評這位多寶師叔；鎮元子輩分高、本領強，當然可以如此戲說。
這位老神仙：“和你說了這麽多，你可懂貧道何等打算？”
“這……”周舟雖然猜到了些，但不敢賣弄才思敏捷，低頭請教，“還請前輩言明。”
鎮元子笑而不語，這種高人就喜歡“高深莫測”，讓別人絞盡腦汁去想，再給出答案。鎮元子轉而問道：“你可知，為何貧道會在此地現身？”
終於，鎮元子主動說出了周舟三人最疑惑的問題。
天蓬和小白龍都是完全沒有機會和鎮元子對話的，能夠對話的隻有他們哥仨中修為最低、但悟性最強、被認為是破了袖裏乾坤的周大俠。
這時候，天蓬就小聲嘀咕了句：“該不會是為了俗世氣運吧。”
說完自己就覺得有些可笑，玄都、鎮元子、多寶等準聖，若是不立教，對氣運根本沒什麽需求了。
更別說鎮元子如此瀟灑不羈、灑脫飄然。
可沒想到鎮元子點點頭，道：“就是為了俗世的氣運。”讓哥仨頓時啞口無言。
“真要講，並非是貧道需要這份氣運，而是和貧道同生於太古、伴隨至今的一件寶物，需要和氣運有關的一樣存在。”
鎮元子輕笑著，手一翻，那曾經拯救了周舟的土黃色光芒在此出現，在鎮元子手中，凝成了一片土黃色的“泥瓦”。
像是江南小鎮上常見的屋簷瓦片，其貌不揚、沒有半點玄奧的氣息，仿佛就是單純的泥瓦。
已經到了返璞歸真的程度吧……周舟想。
此乃地書，相傳為天地胎膜所化，洪荒三大奇書之一，因為鎮元子很少出手，故而效用十分神秘。
三大奇書之天書：封神榜，此時已為天庭根基，寄於紫霄宮中。
三大奇書之人書：生死簿，主宰萬靈生死命途，與地府不可分離。
而三大奇書的地書，就是眼前這個泥瓦片了。
天蓬和敖烈都是瞪眼看著，想把這個泥瓦片看出個花來；周舟隻是看了一眼，就靜靜等著鎮元子解釋。
果然，老神仙拿出了地書，說了前麵的鋪墊，就是為了說地書的變化。
還有他給周舟說這些話的另一個用意。
“天書變作了封神榜，封了天庭正神、維護天地秩序，此事你該知道吧……周舟子。”
鎮元子口中喊出周舟的名字，還按照洪荒很古老的傳統，加上了一個“子”。
“嗯，多少了解一些，知道的並不算詳細。”
“你好像和地府鬼帝打過交道，身上還有鬼帝的一絲氣息，那也應該知道，人書變成了生死簿之事吧。”
鎮元子說的那氣息，當然就是周舟得南方鬼帝所贈的元神之筆。
周舟再次點頭：“這個也知道一些。”
“嗯。”老神仙笑道：“六道輪回乃是你師父幫後土娘娘搭建而起的，你若不知道就奇怪了。”
呀？咦？
師父？搭建六道輪回？
玄都大法師……這麽多年都做了點什麽！
周舟有點發愣，突然有種自己師父好像自帶主角光環，竟然幹了一件如此了不的大事……搭建六道輪回？
“前輩，稍後還請為我講講，六道輪回我師父建的？”
“自然不是。”鎮元子的回答讓周舟稍微鬆了口氣，不過這老神仙隨之說的，就讓周大俠各種不知如何發表觀點。
老神仙說：“這段往事所知者很少，六道輪回乃是構建在冥河老祖的血海上，當時冥河老祖的阿修羅族已成氣候；後土娘娘感念眾生艱苦，洪荒積累了無盡的怨力無法消散，想要借血河建地府，就去懇求冥河老祖。”
冥河老祖？已經不是一次從鎮元子講道中聽到這個名諱了，感覺這在洪荒大能界裏麵，也算是一個很活潑的分子。
還是比較凶的那種。
後土娘娘本是十二祖巫之一，修為在十二祖巫中排名靠後；而且當時巫妖大戰的結果已經被眾多大能推算了出來——巫妖隕落，冥河老祖並不畏懼後土和巫族。
同樣，後土娘娘舍身建六道輪回，也是為了給巫族留下最後一絲氣運。
血河之上，後土隻身獨鬥冥河老祖和阿修羅族的幾大高手，好一番驚天地的大戰，血河都不斷被截斷。
後土乃是巫族，妖族當時巴不得她戰死，拖住了其他祖巫。洪荒各族的大能也不想摻和其中，故而都隻是按照洪荒慣例——旁觀。
但當後土久戰不支，就要被冥河老祖偷襲斬殺之時，一個身穿黑色勁袍的年輕人出現在了後土背後。
玄都。
後土雖是祖巫，但修為到達了準聖之後，祖巫都會自然朝著“先天道軀”的方向變化；可以理解為洪荒從古至今都是差不多“人族審美”。
而修為高深者一般姿色都不錯，所以後土娘娘也是十分美貌……
周舟自行腦補了血海上師父英雄救美的畫麵，已經斷定，師父肯定和後土娘娘有一腿、咳，有非同尋常的關係！
鎮元子講道的嗓音帶著些讚歎：“那是你師父在對抗妖族天庭之後第一次出手，沒想到修為突飛猛進，直接壓著冥河老祖一陣痛打！”
“好厲害！”周舟立刻對那個冥河老祖小看了幾分，雖然也知道那是個狠角色。
反正打不過自己師父。
“打的冥河低頭服輸，阿修羅損失慘重，這才有了六道輪回安置之地……”
“前輩。”周舟眼中燃燒著些許八卦之火，關切的問著：“後來呢？師父和後土娘娘怎麽樣了？他們搭建六道輪回這段可以略過，最後怎麽樣了？”
鎮元子笑道：“後土身化六道輪回，你師父站在忘川河畔數年，最後脫下了玄衣，換上了青袍，在地府留下了一聲輕歎。”
被拋棄了？
師父這拚命又賣力的，竟然落得如此結局？當真是！
周舟頓時替自己師父各種不值。
玄有黑的釋義，又區別於黑，形容衣物的時候，大多是可以理解為“閃著光亮的黑衣”。
脫下了原本喜愛的玄袍，換上了青袍，身影慢慢消散，隻留一聲輕歎。
周舟眼前浮現出這個畫麵，有些鼻酸。
鎮元子：“後土想的更多的乃是洪荒的生靈和巫族的未來，也不能怪她的。”
“後土娘娘仁義，我素來是敬佩的。”周舟嘴一撇，表情和嘴裏說的明顯有些不襯。
鎮元子笑道：“你倒也是性情中人，且說正事，貧道是要說生死簿之事。若無你師父相助，六道輪回不可能如此完善，而當六道輪回成型、後土立下誓言永世鎮壓地府後，天道降下了無數功德，你師父能得十分之三。”
“然後呢？”
“你師父之才華，貧道也是十分欽佩的。”
鎮元子歎道：“大法師對那些功德絲毫未取，將原本隻是記載了人族名冊的人書，煉製成了生死簿。”
“這……”
“你師父怕是想給後土留下一絲擺脫地府的機緣吧。”鎮元子如此說著。
周舟不自覺摸著下巴開始沉思。
後土……師父……
為了報答師父為自己辛辛苦苦找道侶的恩德，師父的終身大事看來也需要解決一下了。
有空去地府逛逛！
“前輩說了這麽多，莫非是想說。”周舟整理了下思路，總結道：“天書封神榜乃是道祖親自煉製，人書乃是由我師父出手，用無量功德煉成了生死簿。前輩的地書，也要功德氣運嗎？”
“哈哈哈！貧道就知你明白的！”鎮元子撫掌大笑。
天蓬和敖烈對視一眼，不知不覺他們就有點跟不上周舟和鎮元子的思維了。
“那應該是在萬年之前，貧道察覺地書變化，推算一番後，知道了地書今後的命途。”
鎮元子講膝上放著的“泥瓦”拿起，土黃色光芒升起，出現了一麵不知多寬、多高的土牆。
土牆左側盡頭刻著三個古篆大字。
周舟看不懂，米凱爾不認識，天蓬卻低呼一聲，避免了讓周大俠很尷尬。
“英靈冊！地書竟然是英靈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