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沒求著你管我……你管我做什麽……還不如讓我早死了這份心!”

周芷燕拿著一根木棍,**著路旁的野花淺草,全然不覺中,走入了一片黑霧之中。或說是這黑霧蔓延,將她不知不覺裹了進去。

耳旁突然傳來了讓人頭皮發麻的怪笑聲:“嘖嘖嘖,竟然有人自己送上門來,還是個剛入道融的修士,天助我也。”

這聲音,如同兩根尖刺紮在她脖間,讓人難受的很。

周芷燕嬌軀一震,轉身要走,卻見一道灰蒙蒙的人影從黑霧中走了出來。周圍雖伸手不見五指般黑暗,但她好歹也是道融修士,百丈內的夜間視物還是能做到的。

這是個高瘦的男人,一身黑色勁袍、詭異而血紅色的長發,脖頸如同女子般修長,但那張臉卻十分醜惡。

眼突、細嘴、有些歪的鼻梁,目光中滿是冷意,看到周芷燕樣貌身段之後,這人目光中又多了些貪婪。

“哈哈哈!竟還是個小美人,當真是一夜機緣!哈哈哈!”

這笑聲,如同夜梟鼓噪,又帶著莫名的力量,讓周芷燕有些頭腦昏沉。

周芷燕向後退著,這紅發醜道人慢慢逼近著。

他冷笑著:“做本道幾日奴仆,我玩膩之前不攝你生魂,怎麽樣?”

“哼!”周芷燕也不答話,這種事她遇到又不是一次了,隨手就去腰間荷包中拿自己常用的法器。

糟了!

法器都被那個臭家夥收走了!

周芷燕心中一慌,她修為低微、道基不穩、真元很弱,本就是靠著法器禦敵,方才在坊鎮生存到現在。

此時沒了法器,讓她去衝上去,拿拳頭和這紅發道人對戰?

早知如此,備一把凡鐵長劍也好啊。

她心中焦急,臉色卻毫無異樣,依然保持著她一慣的驕傲,倒也沒亂了方寸。

“乖乖受束,我可不想讓你吃什麽苦頭。”紅發道人獰笑間,手中多了一把白骨折扇。

折扇打開兩節,朝著周芷燕揮出一股黑氣。

黑氣中,湧出一隻隻尖叫嘶吼的冤魂,在周芷燕身前分出四條人臉長蟒。她立刻想後退,但頭腦發昏、動作也遲了幾分,毫無抵抗能力地就被長蟒纏住,向後仰倒。

這黑霧、這醜道人的聲音,有古怪。

“你這醜八怪要做什麽!快放開我!”周芷燕掙紮著,但身軀被黑蟒緊緊纏繞,隻能做無用掙紮。

“醜八怪?做什麽?”紅發道人冷笑著,輕輕揮舞著折扇,一步步走向周芷燕,“當然是做幾日神仙道侶,放心,我會讓你知道什麽才是人倫之樂。嘖嘖,醜八怪?我真有些迫不及待,用手指慢慢劃破你那張漂亮臉蛋啊。”

周芷燕怒道:“你這下賤道人!趕快殺了我!”

“不要急,我們尋一處僻靜的地方,過了幾日,你肯定求著我別殺你……誰!”

這紅發道人的奸笑聲戛然而止,轉身瞪向了黑霧的一處。

水藍色的微弱光亮中,一個人影慢慢走了過來,身上包裹著一層薄薄的水簾,黑霧不能近他身三丈範圍。

周芷燕費力地扭頭看去,喜道:“變態道士!是你嗎!”

“是我。”周舟那有些懶散的嗓音傳了過來,“你還真是笨了點,走路都不看天氣變化,自己往坑裏跳啊。”

“要你管!”周芷燕哼了聲。

周舟腳步不停,卻在那輕笑著說道:“真不要我管?那好,我還是回去睡覺吧。”

“哎!你別……”

“哈哈!你也有怕的時候。”

“這家夥長的太嚇人了!你、你先救了我,大不了,我以後報答你!”周芷燕臉蛋一紅,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何種報答方式。

毫無存在感的紅發道人:“你們兩個……都做我祭魂吧!”

他舉起手中折扇,一股股黑色真元湧動間,朝著五丈之外的周舟狠狠地拍了下去。

一陣陣黑風卷起飛沙走石、一聲聲尖嘯若百鬼夜哭。黑風中,十多條人麵黑蟒迅速凝成,嘶吼著衝向了周舟。

周舟長發被吹的飄舞,身上的短衫也帖著身軀,但他身軀巍然不動。

緩緩閉上雙眼,全心運轉太極圖,聚集真元、調控水火、凝聚水元。

撲來的黑蟒,那張張人麵猙獰可怖,那條條黑蟒碗口粗細,不斷交纏、飛騰,在周舟麵前像是一朵黑色煙花綻放,又急速收攏!

周舟攥著右拳,身周水元暴漲,一股精純的真元跌宕而出。睜眼,雙腿蹬地,一股驚人的爆發力震的地麵輕顫。

一拳,水元衝刷,硬生生砸散了那十多條黑蟒!

他的身影疾奔而過,衝開了一道道黑霧,幾乎眨眼就出現在了那紅發道人麵前。

“百魂罩!”

砰!

周舟的右拳轟在了紅發道人身周的罩子虛影之上,紅發道人直接被打飛了出去,半空噴出大口鮮血。

還沒落地,紅發道人已經開始反擊。他左手做了個法訣,一團血雲將他托住向上飄飛;手中折扇朝著周舟甩動,幾根扇骨朝著周舟急射而來。

“受我蝕骨釘!”

周舟身影後跳,退向周芷燕身旁,那扇骨卻拐了個彎,追著周舟急射。

飛劍類的法器?

周舟左手張開就要放出火焰迎敵,心中卻微微一動,將左手再次合上。

右手加大真元輸出,麵前出現了一道道薄薄的水幕。

四根扇骨劃開水幕,眼看就要刺入周舟身上,但水幕遮掩讓這一幕看不真切。

“怎會這樣!”紅發道人的聲音滿是震驚,那突出的雙眼瞪著水霧中站立的身影。自己辛苦煉製的蝕骨釘,竟然被對方拿在手裏,掂量把玩。

周舟隨手將蝕骨釘扔在地上,罵道:“真的是用骨頭煉的?不嫌惡心。”

突然,周舟麵色一變,視線餘光掃向了一旁的黑霧中,身體都有瞬間僵硬。

他腰間的曲元袋,也是輕顫了下,但隨後就沒了異動。

“地上涼不涼?”周舟俯身將地上的周芷燕提了起來,右手輕拍,震碎了她身上纏繞的四道冤魂黑蟒。做完這些,又示意她不要多話,抬頭看向了紅發道人。

周舟道:“這位道友,我朋友既然沒受什麽傷,我剛才也打了你一拳。這場,不如就此揭過?”

“怎麽能放過他……”周芷燕略帶不甘,但想說什麽,卻被周舟略有些嚴厲的目光製止,也隻能跺跺腳。

周舟似乎有所顧忌。

紅發道人聞言,居高臨下地看著周舟,臉上的怒色漸漸被他壓了下去。“不知這位道友如何稱呼?”

“啊,我姓周,叫大俠,你可以喊我周大俠。”

“周大俠,你將蝕骨釘放那就走吧。”紅發道人此時已經沒了怒色,隻剩微笑,這家夥城府也夠深。“你我同為道融境修士,但我並不是你對手,你不想和我拚鬥,是怕我用攝魂傷了這少女?嘖嘖,你們走吧,我還不想和她換命。”

周芷燕看著周舟的側臉,這紅發的惡道如果說的是真的,那他……

是為了保護自己嗎?

“告辭。”周舟伸手拉著周芷燕的手腕,朝著山下的方向走著。

那紅發道人嘴邊露出了一絲獰笑,原本壓抑的怒火再次湧了上來。他不著痕跡地飄飛著,同時調動籠罩了後山的黑霧,手中捏碎了一個血色玉佩,黑氣瞬間翻湧。

地麵之下像是有一條條巨蟒在湧動,紅發道人臉上的獰笑越發猙獰。

周舟的腳步一頓,背對著這紅發道人,冷聲問:“你想出爾反爾?”

“哈哈!可笑啊!你一念之仁讓我有發動法陣的機會!白骨畫牢!束手就擒吧!”

紅發道人突然大喝一聲,周舟和周芷燕身周三丈之內,一根根白骨長矛湧出,上麵還串著一具具腐敗的屍骨。白骨長矛互相糾纏,那串著的腐屍骸骨拚湊出一雙大手,將周舟和周芷燕四麵合圍。

“我並非一念之仁……”

周舟的聲音頓了下,他搖搖頭:“和你解釋這些也無用,既然你想死。”

攥著的右手慢慢張開,“呼”的一聲,一團火焰如同青蓮綻放,朝著周圍席卷而去。

紅發道人大驚:“火?你不是修的水訣!”

周舟的回答,隻有一聲冷哼。火焰暴漲,那一根根白骨幾乎瞬間化作灰飛,周舟身周數十丈,黑霧瞬間被**空。

兩股水元,將他和周芷燕完全包裹;周舟抬頭看紅發道人的目光,依然平靜如常。

沒多說廢話,周舟雙腿彎曲、手臂小幅度張開,身影直接躍起。左手水元、右手火焰,紅藍光芒交織出絢麗的光影,渲染著他長發飄舞的背影。

紅發道人猛地咬破劃破指尖,在白骨折扇畫了一個符篆,折扇大開,鬼哭聲陣陣,朝著周舟猛地拍了下去。

“死吧!百鬼吞魂!”

憑空無處借力?但周舟腳下,交替出現紅、藍兩坐圓盤蓮座,周舟腳踩其上,一步步登天而起!

“死的是你!”

水火相交,太極圖顯!

百鬼吞魂,破!

百魂罩,破!

禦空用血雲法器,破!

交纏的雙蛇直接吞掉了紅發道人的身軀,一股股血色真元瘋狂湧出化作光罩,但這光罩半瞬都沒能堅持,在一聲聲厲鬼的哭嚎中砰然炸散。

“啊——饒了我啊!”

水火肆虐,紅發道人仰頭慘叫,一道血光突然從紅發道人的眉心射出,直射周舟眉心。

他要奪舍周舟的道軀;臨死,都還要奮力一搏。

奪舍?

周舟眉心飄出一朵青色蓮花,那血光發出一聲尖銳叫聲,卻收不住去勢,直接射入青蓮之中。這青色蓮花半點異樣都沒,微微轉動,血光煙消雲散。

這紅發道人,卻是真真的身死道消、魂飛魄散,投胎都沒了可能。

周舟站在兩座水火蓮台上,懸浮在半空中,右手湧出兩道水元一卷,那白骨折扇、紅發道人的曲元袋、兩塊血玉,都被他提在手中。

眉頭微皺,這幾件食物上陰氣頗重,讓他有些厭惡。

左手湧出一團火焰,將紅發道人還沒跌落的屍體燃著,順便毀了那血雲法器。

風過山嵐,包裹著後山的黑霧迅速消散,天空之中也出現了一輪圓月,不知何時已是天晴了。

周舟看著漸漸化作灰燼的紅發道人的屍體,搖搖頭,“找死還趕趟,我剛才不想殺你,隻是想走罷了。”

“道友莫要忌憚於我。”

下方傳來一聲輕笑,溫潤的嗓音、淡雅的語調,應該是來自一位中年男人。這人道:“我隻是過來看看,絕不會對道友出手。”

周舟不敢大意,在半空走了幾步,飄然落下,站到了周芷燕身旁。他朝著不知何時站在一旁樹下的高冠道人,做了個拱手道揖。

“可是坊長前輩?”

“是我。”高冠道人從樹下走出,一身仙風道骨、寬鬆的袖袍裹著清風,雖是國字臉、卻也有幾分俊朗。

這就是金丹修士?倒也是好風采。

坊長輕笑道:“道友好手段,讓貧道大開眼界。道友所修道法,莫不是洪荒傳聞之中的太清道?”

“曾有幸拜得一位仙人為師,他傳了我太清道統。”

“太清道統,卻是不多見。”金丹道人輕笑著點頭,沒多問周舟師從是誰。

互相探知跟腳,本就是修士之間的忌諱。

這坊長能從太極圖辨出周舟的師承,倒也算是有點見識。但他並不知道這天地之間,太清道傳承幾乎斷絕……別說是金丹道人,就算是普通仙人,見到周舟之後,也不會聯想到“聖人門下”。

畢竟三清道教的傳說廣為流傳,乃道門正統,普通修士下意識都認為,習得三清道法者大有人在。

周舟聲音平淡,出聲道:“前輩,這是白骨折扇和這邪惡修士的曲元袋,他在本地為惡,這些物件當給前輩處理。”

周芷燕有些錯愕,到手的法器怎麽就隨便給出去了?

就算對方是金丹修士,但這人是本地坊長,給人感覺又不壞……

那金丹修士搖搖頭,苦笑道:“你就這麽怕我?”

“並非是怕,不過是為了保命修道罷了。”周舟低眉順眼,淡淡說道:“前輩初來時,對我起了殺機。”

所以他才不想和紅發道人爭鬥,隻想遠離這是非之地。

“你靈覺很敏銳,我方才有一瞬,確實想殺你。”金丹修士歎了口氣,“隻是一瞬你就能捕捉嗎?”

“我這就離開坊鎮。”周舟注視著對方,體內真元翻滾,靈台太極圖微微輕顫,隨時準備全力出手。

“倒不是為此……其中緣由我也不好解釋,不過你想在這裏呆著,就安心呆著吧。”金丹修士笑道,“隻要你不在坊內鬧事,我不會對你出手。”

“如此,那我們先告辭了。”

周舟淡然點頭,控製水元,將白骨折扇和曲元袋放在地上,沒有去拉周芷燕,轉身朝著山下的路走去。

麵對隨時可能對自己出手的金丹修士,周舟雖然忌憚,但沒有流露半點怯弱,不卑不亢、並未低頭求饒。

遇到這種情況,他倒也是習慣性光棍。

因為他知道,自己隻要低一次頭,內心念頭將不再暢達、修道成仙也將多一層障礙,更是枉費恭極老人教導、丟了師父玄都的麵皮。

“喂!你等等我呀!”

周芷燕從後麵追了上來,方才注意到,周舟背後的衣衫都濕透了。

那是冷汗。

殺機,又何止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