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的海岸靜悄悄的。

半個時辰前,沈家村的村民們,見證了那恍若天神渡劫的一幕幕。雖然他們肉眼看不真切,但也能聽到龍吟、看到金龍翻騰,看到天空中出現的片片霞雲……

村民們又是磕頭、又是祈求。

等天空中異像漸漸消失,村民們的願望也都沒實現,就各自談論著今晚發生的稀罕事,研究著該怎麽跟其他村的漁戶炫耀,大多回家睡了。

也有人以為是有什麽寶物在海上出世,掛念著等明天天一亮就出海。

周舟在此地成仙成道,有祥雲、氣運存於海中,此地今後幾百年倒也會漸漸興盛;這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罷了。

星夜中,在空中盤腿打坐的周舟一動不動,他身後,米凱爾捧著那本畫冊,像是在低頭思索。

安安靜靜的。

她不知何時將畫冊打開了,身上也換上了式樣簡單的道袍,慢慢翻動著。

這畫冊,是周舟曾為碧霄解釋如何和老人相識、如何闖**洪荒而作,有在青崖絕頂相處那幾年的光影,也有最開始把噢著天使蛋行走的畫麵……

海風吹過,畫冊慢慢翻飛,她看著第一張畫卷,目光有些出神。

畫中內容應該是溫馨而有些搞笑的,畢竟當時周舟是為了讓碧霄開心些;可米凱爾看著看著,不知怎麽……有眼淚落下了一滴,毫無預兆、悄無聲息。

天使的眼淚是如何構成的?這個問題,恐怕誰都不曾見過。

一滴,隻有一滴,吸納著星光和月色,輕輕落在了細膩的畫紙上,倒映著她隱藏在陰影中的微笑。

她看的很慢,一張似乎能讓她看一年。

一頁頁慢慢翻著,她忘記了時間,手指輕輕的觸碰著畫紙中那個孩童、那個少年、那個不知什麽時候喜歡青色道袍的年輕道士。

這是自己的主人,一個總是盼著自己能不要喊他做主人的主人,有些奇怪的家夥……

米凱爾輕輕抿著嘴唇,視線似乎有些模糊。

她口中不斷喃喃著:“條件觸發:情感限製……拒絕……條件觸發,情感限製……拒絕……”

漸漸的,喃喃聲消失不見,她把畫冊翻到了一半。

略微歪著頭,月光照著她美麗的臉蛋,她的表情似乎多了幾分活力,目光變得溫柔了很多。

可惜,周大俠正盤腿坐在空中靜心修行,並不知道米凱爾出現的變化。

碧霄姐姐的神助攻有了些意外的效果!

天空中,落下了一片流光幻雨。

而發出玉符的諸多神仙發現周舟正在閉目修行,立刻讓玉符停了,懸浮在了上空,靜靜的等待著。

誰敢打擾?說不定就會被聖人一個眼神瞪死……

……

東天泛白時。

米凱爾緩緩合上了畫冊,抱著畫冊在自己胸前,像是珍愛的寶物,靜靜地站在那。

她注視著周舟,那本應該是清冷的臉上,確實溫柔了許多。

最開始,她像是個冰冷冷的女戰士,隻知道服從命令、守護主人,情感和思維甚至都被自身封印和限製。

到如今……

海上生紅日,朝霞漫天時,她的臉蛋被照的微紅。

雲霧彌漫,將周舟和米凱爾的身影剛好遮掩進去;讓那些在海上打漁的凡人,抬頭也不能看見那兩個小黑點。

浮空,站和坐著,都如履平地。

突然。

“姐姐呢?”

“主人!”米凱爾像是受到了驚嚇,立刻轉身單膝跪倒在空中,讓正拿著一件道袍往身上套的周舟有點滿頭霧水、不明所以。

咋了這是?

將道袍披在肩上,周舟一步邁過兩丈。可能是成仙之後心情大好,對著米凱爾做了個請起的手勢,還說著:“愛妃快快請起!”

米凱爾頓時拒絕抬頭……雖然還是被周舟拉了起來。

“那位強者留下了這兩件東西就離開了。”米凱爾輕聲匯報著。

周舟接過了畫冊和那個玉符,隨手把畫冊扔到了曲元袋中。他左手手心出現了一個玉蓮,光芒照在那玉符上,周舟頓時明白了這個玉符的功用。

和師父留在自己靈台護持的道符差不多的效果,是個喊人幫忙的“穿雲箭”類寶物。

“姐姐有說她去哪嗎?”周舟問。

米凱爾輕輕搖頭。

周舟不由有些悵然,剛成仙的喜悅消散了不少。

不知不覺,和碧霄相識相伴感覺像是夢一場,而他也對碧霄多了幾分依賴和掛念——類似於親情的依賴。

突然就走了,還有些不告而別……莫非是因為聖人的緣故?老子曾經出手卷走了雲霄,囚禁於麒麟崖下已數千年。而且當初誅仙劍陣之所以被破開,也是老子站在了闡教那邊。

可能是自己突破成仙之時,聖人師祖親自賜下修為、傳下道韻,讓自己收獲豐厚,但也讓碧霄姐姐不開心了吧。

這個……手心手背都是肉,哪邊都是不好得罪,周舟真是夾在中間難作人。

“他日拜會通天師弟,莫要失了禮數。”

聖人的教誨還在耳旁,周舟給自己套著道袍,陷入了沉思中。

“兜率宮中既已窺得天機,今後當好好修行,劫難來臨之時,方有自保之力。”

聖人祖師這句話隱藏著許多信息;兜率宮中窺得天機,那就從另一個角度印證了自己當時推測的八九不離十,天地將會有大劫來臨。

“自保”二字,從無所不能的聖人口中說出,還真是有些刺耳。

周舟心中多了些許雜念,產生了少許壓力。

自保,自保啊。

聖人的每個字、每個詞,都蘊含著某些重要的信息;因為聖人能看到的天機,和準聖、和大羅,都是不盡相同。

先是免罰丹、後有直接給自己增加修為,還動用了至寶太極圖……師祖是在加快自己的修行速度,讓自己以後能自保,大劫來臨時,可能聖人都無法護持他……

形勢,難道真的已經嚴峻到了這種地步?

周舟突然覺得自己準備的還不夠;不管是哪個方麵,都有些不夠,遠遠不夠……

仙人九品,仙人巔峰的境界,隻差一步就是仙人境圓滿,隻要悟透了真靈不滅的道理,就能向前踏出一步,進入真仙境界。

可聖人告誡:“修行千年……”

“一千年啊。”

周舟愁眉苦臉的各種糾結,要卡在這個境界一千年?聖人師祖說的肯定是沒錯的,千年就千年吧。

再壓製壓製境界,沉澱下足夠的積累,然後一飛衝天!

正當周舟心中燃起熊熊的修道火焰,突然感到了冰涼涼的小手,觸碰到了脖頸上。

回過神,突然發現天使妹子站在他身後,在幫他整理長發和道袍。她動作很輕柔的,把周舟的頭發從道袍中慢慢拽出來,小手慢慢地把長發攏起。

可能她的動作有些不太熟練,甚至還有些笨手笨腳,發絲收攏半天都沒能弄到她滿意的地步……

但周舟輕呼了口氣,嘴角掛著些淡然的微笑,任由她在自己身上做實驗。

本來穿衣服是件挺簡單的活,然而,有了米凱爾的幫助,周舟被打扮了一刻鍾。

她就像是第一次接觸裝扮類遊戲的少女,小心翼翼又帶著些新奇,不斷研究著周舟該是什麽樣的發型。

“米,怎麽想起給我紮頭發了?”

“守護契約……”

這萬能的理由。

“好吧。”周舟笑著回了句,被米凱爾綁了個簡單的高馬尾,就決定以後就用這個發型混洪荒了!

她在背後站著,雙手環著周舟的腰身,為他綁上了腰帶;周舟在前麵接著,碰到她小手的時候,不知怎麽,她逃也似的把手縮了回去。

奇怪,今天的她是不是太反常了點,碰下手怎麽就逃掉了?還主動給自己穿衣服?

這……

難道是天使之心壞掉了?科技內核中病毒了?情感係統紊亂了?一不小心來大姨……咳!天使是聖潔的,神聖的,光輝的!

“把這個掛在這……好不好看?”

周舟在曲元袋中拿出了紫玉葫蘆,就是那個可以將萬物釀酒的寶貝,閉關的時候,他也參透了這葫蘆的最佳使用辦法。

小聚寶盆搭配紫玉葫蘆,源源不斷提供可以增進修為的仙釀。放一些玉石、藥草進紫玉葫蘆,按照一些比例,就能有不同口味的仙釀產出,效果也不盡相同。

“小!”

周舟手捏法訣,紫玉葫蘆變成了拇指大小,像是一個掛墜。

拿了根法寶紅繩,將葫蘆掛在了腰帶上,倒也增加了幾分儒雅氣息。

君子環佩。

米凱爾在空中退了兩步,打量著周舟,還算滿意的點點頭。雖然沒有什麽笑意和笑顏,但她似乎就是在笑的。

“主人提劍時,氣質指數會明顯上升。”

“是嗎?”周舟笑了聲,在曲元袋中拿出了兩把劍,自然就是飛羽和天地正氣劍。

天地正氣劍經過百年參悟,周舟已經自信可以略過天罰三問而簡單禦使,也不知道此時自己是否能把它拔出來。

開玩笑,這都仙人了!還是仙人九品,離著真仙已經不遠了!這把劍就算來頭再大,也不能繼續耍大爺脾氣了吧?

手臂一震,右手抓著劍柄,左手抓著劍鞘,體內兩股截然不同的仙力從左右手臂湧出,身上閃耀著水火雙色光輝。

開!

劍鞘緊緊貼著劍柄,像是一對情比金堅的戀人,讓周舟無法分離。

周大俠的脾氣也上來了,玄體訣·破仙!

雙手幾乎變得透明,那紅藍兩股仙力的流動清晰可見,如同血管一般。

周舟低喝一聲,再次將黃金大寶劍的劍鞘和劍身握住,就算它們情比金堅、要愛到海枯石爛,今天也要給他分開看看!

片刻之後……

好吧,剛才那是個開玩笑,拆散有情人是不對的,棒打野鴛鴦也是不道德的。

周舟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把這把大爺劍扔回了曲元袋,提著飛羽站在一旁,仰頭三十五度角……就當剛才什麽都沒發生!

身旁的米凱爾輕聲一笑,當周舟有些詫異的看過去的時候,還是那清冷的模樣。

感覺她好像變了好多……

難道是自己的實力快追上她了?所以她麵對自己的時候,多了一些“平等”的味道?

周舟頓時感慨不已,站在那看著天空,緩緩閉眼,呼吸。

整個世界,聽、聞、嗅、見,還有風、雲、天、地、海水……都變得不一樣了。

更加清晰,也更加通透,張開手臂想要擁抱天空,感覺天地和自己已經不分彼此。

成道,一是讓天地認可自己的道,二是將自己的道融入天地。

這個過程完成,就是推開了繼續修行的大門,修道者也會有質的升華。

可喜可賀,周舟一舉突破到了仙人九品,成功超過了羽兒和芷燕,找回了男人的尊嚴……好廉價的尊嚴。

最重要的是,越發接近米凱爾的戰鬥力;以後,就能光明正大和米凱爾並肩作戰了!

靈識延展,一躍兩萬六千裏;心念一動,周舟俯瞰著這片大地和海洋。

東海的海水中,有一群蝦兵蟹將在萬裏之外聚集,似乎是被昨夜弄出來的動靜驚到了。

東海邊上,緩緩飄飛著一個大貝殼,貝殼上坐著兩道纖瘦的身影。

周舟看著那熟悉的芷燕和不認識的少女,心中滿是喜悅。

他就要暴露自己的位置,讓她們追隨過來;剛要揚天長嘯,突聽“嗖嗖”的破空聲從天而降。

周舟抬頭一看,見天空中落下了一道道玉符……

什麽鬼?法術?神通?偷襲?

入仙之後更加靈敏的靈覺並未提醒危險,這些玉符落到他上空幾十丈的時候,就減慢了速度,一道道飄落到了他麵前。

玉符排成了整齊的方陣,都在那靜靜等待著周舟“檢閱”。

抬手招來一枚玉符,也不忘給芷燕用靈識、哦不,現在應該說是仙識了。給芷燕用仙識傳念,告知了她自己的所在。

手中的玉符中蹦出一行字:

“截教趙公明,恭賀周老弟步入仙境,老哥在府邸擺酒,一定要賞個臉!”

這是趙大哥。

原來是天庭神仙集體發來賀電!

周舟有點樂,隨手點了一枚氣息最熟悉的玉符,果然是天蓬那貨。

“哈哈哈哈……”五十多個哈之後,“老弟啊,成仙了啊,我這邊玉像就要到最後關頭,就不去恭賀你了啊。沒事來我這逛逛,給你看老哥百年心血之作!”

嘛,不就是姮娥的雕像嘛,有什麽好看的……

周舟嘴一撇,開始一封封閱讀這些玉符,並將這些玉符的訊息抹去,寫入了客氣的話語。

不用施法,這些玉符自行就能返回。

百多封玉符,百多個天庭正神,都是截教弟子。聖人教誨中,也有和截教修好的告誡,周舟當然要聽話了。

跟著聖人老爺子混,肯定錯不了,自己師父已經在洪荒拉皮條專家的道路上一去不複返了……

“周舟!”

“小道士!”

兩聲呼喊從遠處傳來,周舟笑了聲,捏著玉符看向了北方。

那個未曾見過卻也知道是誰的少女……好可愛……

周舟蹭蹭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