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和你鬥法,為何你要介紹徒弟與我認識?”孔宣如此問了一句,讓剛才恍若殺神般的大法師玄都也在突然之間回答不上。

這孔宣應該是有些率真的性子,想到什麽就直接問出來了。

玄都:這個時候不該是心照不宣的一笑嗎?

“莫非,你徒弟本事也厲害,你覺得他就能贏我?”孔宣麵容徹底冷寒了下來,目露凶光注視著玄都,背後出現了一隻孔雀的虛影。

原本,孔宣就算不是雄孔雀,也是能十分美麗的開屏;如今孔宣身化佛母,定性為女子,背後出現的五彩神鳥,就少了一份開屏之後的狠戾霸氣,多了一些嬌懶和雍容華貴。

玄都讚道:“好一隻神鳥,不如,我這就讓你償還了西方教第三次因果?”他的意思,就是再去找佛門不痛快,讓孔宣再有出手的機會。

“若你鬥敗了我,西方教也隻有聖人出手阻你,如何償還?”

“這個。”玄都提著手中玄尺,長發隨風飄動,向前邁出一步,眼中盡皆空明。“要這次先贏了你,你才能知曉如何償還。”

“那就先贏了我再說!”

唳——

孔宣背後的五彩神鳥仰頭,一道道五色神光糾纏,迷亂了明天宗的上空!

神光中,黑色尺影恍若九天而來的玄石,神光刷不動、神通不能擋,出手就打得五色神鳥彩羽紛飛!

佛母孔宣的嬌軀在神光中翻轉,五色神鳥的雙翼展開,振翅翱翔。

玄都一襲白衣,終於不再站著不動,他開始前衝,提著長尺,將襲來的神光一道道敲碎……

孔宣的五色神光對應天道之下的五行金木水火土,故而能刷盡後天之寶。

而玄都所修之陰陽二氣,乃從無到有、從有到一、再演化而出的大道,五色神光並不能動。

少了神光之利,孔宣隻能和玄都互拚硬撼……雖孔宣自開始時就知不敵,卻並未有半點猶豫,反倒更是激起了她求勝之心。

隻是兩次碰撞,就打的陰陽逆轉、天翻地覆,空間似乎都在扭曲。

沒有什麽凶狠的謾罵,也沒任何狼狽的情形,孔宣就算稍微落在下風,一時間也沒半點敗象。

她花枝招展,裙影飄搖,素手翻飛中,五色神光將她和玄都圍繞成兩個彩色的光球。

曼妙的身影恍若在空中舞蹈,但若是靠近他們鬥法的百裏範圍,就算是金仙估計也難逃……

明天宗宗主站在地上,仰頭看著天空中的這一幕;明天宗的門人弟子已經被挪走,除了那些重傷的佛門中人。

她眼中帶著些癡醉,瞳孔倒映五色神光中的白衣男子。

就算他打碎了自己辛苦創建的山門,卻也沒傷他們明天宗的門人弟子,並不算多大的仇怨,小事而已。

五色神光突然一閃,已經動用了真正神通的玄都,直接將五色神鳥擒拿,挪移去了虛空之中。

這是大能鬥法的規矩,免得打碎洪荒天地。

漫天的金色粉末還在飄,天空中的人影已不見了,隻有那幾朵羽毛在揺……還有那男人離開時,嘴角恍如留下的笑……

明天宗宗主雙手捧著自己的臉蛋,那本來有些成熟風韻的俏臉上,帶著些如同少女的羞紅。

“宗主?宗主!”

“嗯?咳。”明天宗的宗主立刻回神,轉身看著背後的長老,問:“怎了?”

“宗主,咱們這該如何自處?那玄都大法師會不會再回來啊!”

“你問我如何自處……”明天宗宗主、項羽之母嘴角一撇,“他們佛門想借我明天宗之手對付太清,這筆賬當然要他們佛門來償。去把這些佛門弟子和幾位佛門長老請到後山僻靜處,讓各峰弟子不要慌亂,屋舍再造就好。”

幾名天仙長老各自領命去了,盡皆是心有餘悸的模樣。

明天宗宗主將兒女私情放在一旁,麵色有些發黑地站在那,似乎在思考些什麽。

道門,似乎也不想讓佛門這麽輕易的興起,和道門爭奪天地大勢呢。

那自己該站在哪一邊?

她想了很多,利益天平漸漸朝著佛門靠攏;但眼前浮現出了剛剛那一幕,白衣男子淩空而戰……

“唉。”項羽的單親母親輕輕一歎,天平瞬間被打翻。

……

玄都大戰佛門高手孔宣,虛空之中打碎了邊陲星辰數萬顆,截斷天河九萬裏。

那一戰,有許多大能從洪荒天地、三千世界中注視著,也驚醒了許多自洪荒遠古就開始閉關沉睡的古之大能。

這其實,應該算是玄都大法師第一次正式出手。上一次出手還是對抗妖族二皇和上古天庭,並非公平的鬥法。

平時幫徒弟出氣,欺負大羅金仙什麽的,那都不算什麽戰績。

對抗全盛妖族的那次,也讓人將玄都的實力誇的有些上天,說什麽聖人之下第一人……力敵太一和帝俊、順便肩抗妖族天庭,想想就如同洪荒的神話故事……

可這次,玄都和幾千年前因和西方教聖人動手而名揚洪荒的孔宣大打出手,不用問前因,隻需看後果。

孔宣敗了。

五色神光被破,玄都手持玄尺抵在了她的額頭,卻沒有砸下去。

目睹了鬥法經過者,盡皆記住了太清大弟子、道門大師兄的實力,對素來神秘的太清聖人更加忌憚。

被他們記住的,還有玄都那種無法刻意模仿的風輕雲淡;對上孔宣這種凶人,依然留有實力的風輕雲淡……

與此同時,被洪荒大佬們記住的,還有大法師的那名弟子,那名在玄都口中“不錯的”弟子。

周舟,周大俠。

當時是孔宣跌坐在虛空中,麵帶不甘,但目光之中還是略帶欽佩。對強者的尊重,是鳳族古老的傳統,也是修道者的本能。

玄都瀟灑而去,臨走扭頭說了那句……

那句……

“我徒弟真的挺不錯,以後介紹給你認識。”

不隻是孔宣,許多大能紛紛猜想,莫非太清又出了一名高手?

若是讓他們知道這為高手現在還在為了成仙而努力閉關,不知道這些古之大神通者,又該是什麽樣的一番表情。

那肯定很有趣。

玄都離開後,孔宣的曼妙身姿也在神光中漸漸消失不見……日後遇到周舟,對周大俠天上地下好一陣追殺,那就是後話了。

而玄都為何會在每次和大能對戰之後留下那一句介紹他徒弟給別人認識的話語,成為了很長一段時間,洪荒的未解之謎。

直到,一名大神通者一語道破天機:“似乎,隻有長相貌美的女子大能,才會被玄都留下那句……”

這種觀點剛提出就被旁人無情嘲笑,道門大師兄怎麽會如此低級趣味。

然而……雖然說出來有些羞恥,可事實就是如此。

和孔宣大戰之後,玄都似乎毫無異樣,也輕鬆擺脫了別人注視的目光,飄然不知所去。

“做師父也是蠻不容易啊,還要給徒兒物色道侶。”

玄都躺在一片白雲上,視線卻落在了虛空金鼇島的某處洞府,當然是在看自己的徒弟了。

當他發現碧霄師妹在島上轉了一圈就回去守護自己乖徒兒後,玄都嘴角露出了愜意的微笑,枕著手臂,翹起腿,閉眼入睡。

風吹過,黑色長發胡亂飄舞。

憑空而枕,風度怎逍遙二字可囊括?

睡夢中,玄都大法師做了個夢,夢到自己的徒兒在自己和老師麵前三叩首,正式接替了自己的位置,在太清觀中閉關修行,聆聽聖人教誨。

荒涼的大赤天各處建起了仙山樓閣,一名名有頭有麵、修為卓然不凡又國色天香的女子進駐其中,到處生機勃勃,孩童嬉戲,太清自此大興……

而他那時,駕一葉扁舟,遊曆洪荒三千大世,暢遊雲間……

好不快意!

按理說,到了玄都的力量境界,不會有什麽睡意、也不會做夢才對,可他確實是做夢了。

那不是道心鬆懈、有了間隙,那是在規劃大赤天的未來……

若是讓周舟看到玄都師父此時的憧憬,不知道是該大義炳然的哭,還是樂嗬嗬的撓頭傻笑。

周舟畢竟是周舟,說不定還會有其他的選項……

“雲霄師妹、碧霄師妹,幹脆去把瓊霄也給他找來算了。”玄都小聲說著,身影在白雲上漸漸飄遠。

那恐怖至極的靈念展開,天上地下、虛空混沌、三千大世之中,開始尋找著三霄最後一人的身影。

很快,玄都飄無蹤影。

……

“白兄,你聽說了嗎?現在天上地下都在傳的那事?”

“哦?何事?”

妖族軍師白展畫,和周舟有點交情,傳授了周舟作畫之法,也曾策劃妖族對周舟的追殺。

妖族二十六路妖王全軍覆沒之事,和他並沒有太大關係,誰也不會料到天庭神將楊戩會現身保護周舟。但周舟後來名聲鵲起,卻和他有很大的關聯,因為消息是他讓妖族放出去的。

白展畫的思路很明確:與其讓那些暴怒的老妖王和天庭開戰,還不如找個更加難對付的敵人——太清門。

妖族和天庭本來就有仇怨積累,若是有了導火索,恐怕會真的爆發一場大戰。那妖族無數年休養生息至今,前麵重重忍辱偷生就失去了意義。

但如果讓妖族將視線轉移到聖人身上,就算老妖王們會鬧一鬧,但也不會真的挑釁聖人……

後麵的一切,都如同白展畫預料。

此時,白展畫應約而來,參加中土、南洲邊界處七十二路現任妖王的議事,旁邊坐著一隻體型碩大的熊瞎子,甕聲甕氣的和白展畫說著。

議事的石殿中,各路走獸飛禽,很少有白展畫這樣人模人樣的存在。

妖王大多是真仙的修為,除了少數本體太過強大而化形困難的個例外,大多都是能夠化形。

可此時的妖族對人族還是懷有嫉恨、對自己的血統和傳承保持來自上古天庭的驕傲,就算化作先天道軀的模樣更加便利,也都堅持著用自己的本體。

這就是妖族的尊嚴。

白展畫的本體是一幅畫,比較脆弱,不宜出現,故而一直是人形。

剛才熊瞎子問了那句,正懷念家中美嬌妻的白展畫剛剛回神,看著旁邊的這頭熊瞎子。——什麽熊瞎子,能不能文雅點,明明是大名鼎鼎的黑熊精!

“就是那事。”大黑熊兩隻手掌扶著圓滾滾的肚子,倚著石壁坐著,他們這邊是角落,沒什麽大事的時候,妖王們也想不起足智多謀的軍師大人……

“啥事?”

“太清門的玄都大法師,把佛門的大高手孔宣教訓了一番,還說誰敢招惹他的徒弟,就滅他們滿門啊。”

白展畫點點頭:“我倒是聽說了,不過沒聽說玄都大法師出言威脅別人之事。想來這位道門大師兄還不至於有如此匪氣。”

黑熊摸摸腦袋,問:“匪氣是啥東東?俺娘沒教過俺,白兄你別總是整這些俺聽不懂的。”

“沒事沒事。”白展畫輕輕笑了聲,和私交不錯的黑熊精多聊了幾句。

突聽一名渾身毛發銀白色的鼠妖王喊了句:“軍師?軍師?還請軍師給我們出出主意啊。”

“哦?什麽?”白展畫站起身,對自己剛才走神沒聽他們說話沒有半點尷尬,很直率地問道:“怎麽了?”

鼠妖王笑著說:“是關於咱們妖族俊傑舉辦一場比鬥,對洪荒各族展現咱們妖族後進才俊之事!”

“這個倒是挺好的事。”白展畫思量了片刻,就道:“但不宜太過招搖,最好前麵在各地選拔,後麵來一場公開的比鬥,可以請一些妖族的前輩前來觀禮,壯壯聲勢。”

這沒多少實際內容的建議,卻讓各位不太擅長思索這些的妖王拍手稱讚。

鼠妖王哈哈大笑:“那這件事就拜托軍師你了啊!這是咱們妖族的大事!以後不如千年就舉行一次!”

“對對,最好讓一些前輩出點寶物,咱們也好弄點彩頭。”

“嗨,咱們一家湊一點,勝者的寶物不就都有了?”

妖王們七嘴八舌的討論著,那今後會誕生“七大聖”的妖族千年盛事,就如此輕易的定了下來。

白展畫借鑒中土世界許多仙門弟子大比的模式,簡單製定了章程;諸多妖王還說,要給其他妖族之地發去訊息,公舉盛事。

等這次忙完,已經是兩日之後。

白展畫念著家中的嬌妻,謝絕了酒宴的邀請,化作虹光回往了自家洞府。

但他在風竹嶺之外被人攔住了,對方是個帶著鬥笠、身披袈裟的修道者,白展畫看不出對方修為深淺。

“阿彌陀佛,閣下可是此地妖族的軍師?”

“正是,閣下?”

“善哉善哉。”鬥笠微微揚起,兩道冷厲的目光落在了白展畫身上,這名有些文弱的妖族軍師下意識後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