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片刻,月桂樹下的光影,是寂靜無聲的。

嫦娥坐在了周舟之前放置的蒲團上,安靜,就如同一幅美人畫卷……容顏美到有些朦朧,跌坐的姿勢脫俗清魅。

當她出現,天蓬明顯愣在了那,自然是沒想到嫦娥仙子真的會出來。

其實不隻是他愣了,那些關注著此地的神仙有許多人都愣了,周舟自己也愣了。

吳剛砍樹的節奏千百年來第一次混亂,砍伐月桂樹的聲響這時也消失不見……

若無其事,嫦娥仙子若無其事的坐在了矮桌的一麵,那姿態之美無法形容,讓諸多修道尋真的天庭神仙,都有些道心輕顫。

還好,大多神仙每年八月十五、十六,都曾見過嫦娥在廣寒宮上的影子;此時雖然驚訝,但也並未有太多的失態。

嫦娥仙子,走出月宮了。

周舟這次的“出名”,純粹自找,也賴不到別人身上了。

“你找我?”姮娥首先打破了沉默。

這天地間,不知有多少人記住了這三個字的話語,這也是他們能聽到的嫦娥說話的唯一機會。

她微微抬手,月光從地上溢出,凝聚出了一道薄薄的光膜,將四人的身影罩住,隔斷了其他人的視線。

就算是千裏眼,也隻能模糊看到裏麵四人的動作;順風耳卻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了。

太陰星本就是姮娥的道場,她又是大羅的修為,若是隨便讓人窺探,豈不是少了身為大羅的威嚴?

嫦娥之名為何響徹三界?她的這種神秘感,也是十分重要的因素。

廣寒宮門前,四人圍著小桌小酌,開始的時候,誰都沒開口說話。

因為不知道說點什麽。

天蓬純粹是激動、欣喜,以至於不能自已;周舟則是沒想到嫦娥會出來,也有點愣神;米凱爾本來就不太搭理別人。

是嫦娥打破沉默,問了剛才那三個字。周舟聞言點頭,接話道:“天蓬老哥拉著我過來給仙子賠罪,之前言語唐突,還請仙子不要在意。”

“並未在意。”

姮娥的聲音也有些清冷,不同於米凱爾的清冷。天使是純粹的不想和別人交流,而嫦娥則是多了些女兒家的姿態,明著說不在意,又似乎在說“我十分在意”……

還不見怎麽,天蓬直接低頭認錯:“此事讓仙子失了顏麵,我罪該當死。”

“元帥言重。”姮娥輕輕搖頭,“我隻是個弱女子,又什麽顏麵可說的?沒有我的杯盞嗎?”

“有,有的。”天蓬感激拿出了一隻酒杯,又將酒杯瞬間收了回去,珍而重之的拿出了一盞紫玉做就的杯子。

顯然,這杯子也是寶物;或者是從未有人用過的吧。

姮娥道了聲謝,少女玉兔在宮門中走了出來,似乎還有些埋怨,老老實實給姮娥斟酒。

一時間,這邊的氛圍又沉悶了下來。

不能讓仙子主動找話題,這是天蓬的原則;也是一往情深、凡事都為對方考慮的體現。

天蓬笑了笑:“剛才我跟老弟在這裏討論鬥法之事,仙子可聽到了?”

“聽到了一些。”姮娥的目光落在米凱爾身上,她的眼神中,有著周舟看不慣的溫柔……

聽姮娥柔聲說:“米姑娘說的句句在理,仔細體會的話又有諸多對道的感悟。隻是,殺伐之事始終有傷天和,不該如此隨意訴說,免得惹下什麽因果。”

米凱爾靜靜地給周舟泡茶,對她的勸告理也不理。

周舟拱拱手:“多謝仙子提醒了。”

“你便是這般來賠禮的?”姮娥有些似笑非笑,那雙鳳眼端的是勾人心魂,“空口白牙,靠一張嘴分說?”

天蓬連忙對周舟使了個眼色,讓他拿出點像樣的寶物出來。

周舟倒是對寶物不太在意,可他一個渡仙修士,身上哪有什麽寶物?就算以前殺人奪寶拿到的那堆法寶材料什麽的,也都給米凱爾換地靈泉水泡茶喝了。

剛好,米凱爾泡了兩杯茶水,周舟端起一杯遞給了姮娥。姮娥雙手接過,對周舟很有禮數,甚至到了有些拘謹的程度。

“這杯茶就當賠禮了,如何?”

“既然是米姑娘泡的,那就如此算了。”姮娥抿了一小口,眉目間有些如同少女的調皮。

天蓬黯然低頭,周舟也看的有點心猿意馬。不過周舟的定力被天使打磨的十分驚人,又心中認定的是天蓬和嫦娥是一對,目光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玩笑般說了句:“內子的麵子,還真不小啊。”

“誰讓我的姻緣紅繩牽到了她的手上。”姮娥的話語中也有些埋怨,“若是她能留下陪我,那我就再開心不過了。”

於是,天蓬很沒立場的看向了周舟,似乎在說:讓天使留下吧,大不了,他辭去天河元帥的責任,跟在老弟你身邊做護道者。

讀懂了老哥的眼神在說什麽,周舟也隻能無力吐槽……這貨絕對“嫦娥病”病入膏肓了!

嫦娥仙子一出現,天蓬就失去了對事物的基本判斷。紅顏禍水,紅顏禍水啊。

周舟笑道:“我受不得約束,而且喜歡到處亂逛。”

他這明顯是睜眼說瞎話,平淡修道是他最喜歡的;每天有天使陪著,看看風景、悟道、睡覺,已經是他內心之向往。

若非這位大羅女仙總對米凱爾念念不忘,威脅太大;如今在洪荒之中還沒落腳的地方,周舟還真不介意在美麗的太陰星上修行。

可惜,他始終對姮娥不放心——那紅繩還在米凱爾手上纏繞著。

四人漸漸的聊開了,有酒有景有俊男美女,他們也算是相談甚歡。

天蓬故意迎合,周舟也在努力發展話題;想起了他們來的路上,自己和天蓬商量的那些計劃,盡量將話題引到了風花雪月上。

人天蓬,可準備了一首小詩的!

周舟開始第一波神助攻:“仙子可懂風雅之頌?”

“在廣寒宮中閑著無聊,也總是讀一些典籍。”姮娥目光溫柔地看一眼米凱爾,將“繡球”扔了過去,“米姑娘可懂這些?”

“不懂。”

啪的一聲,繡球直接被米凱爾拍碎。

為了天蓬的人生幸福,就算姮娥當著自己的麵對天使妹子示好,周舟也就咬牙忍了。

顯然,姮娥這女子的身份,讓她在周舟眼中也降低了許多威脅感。

“不如咱們一人作詩一首,助助興?”周舟擠出了些許微笑,直接道:“老哥先來吧!”

天蓬明顯措手不及,一陣手忙腳亂,對著周舟又是擠眉又是弄眼……

自動翻譯下兩人的眼神電波:

周舟:別怕,上啊。

天蓬:使不得,使不得,我第四句還沒憋好啊!

周舟一手扶額,感覺,傳說中的豬隊友已上線。

“讓老哥這勇猛的天庭大將吟詩作賦,還真是難為你了。”周舟鋪個台階,天蓬趕緊點頭,也著實捏了把汗。

周舟咳了聲,繼續道:“仙子不如吟詩一首?”

“你喊我姮娥就好,隻是吟詩太過無趣。”姮娥輕聲應著,站起身,向後退了兩步。

不見她有什麽動作,繡花鞋之下出現了一個華美的毯子,擺上了香爐、軟墊、琴桌,玉兔抱著一把古琴,平放在了琴桌上。

周舟:隻是讓你吟詩,其實不用自帶背景音樂的。

姮娥看著米凱爾,輕聲笑道:“獻醜了。”

周舟一手扶額,頓時有點無力吐槽;天蓬卻是滿臉的興奮,盤腿坐好,目光癡癡地看著姮娥。

看天蓬這樣子,嫦娥就算是彈個十麵埋伏,他也會滿目柔情吧。

周舟故意坐姿隨便了些,蜷起左腿,靠在米凱爾身上。天使則調整了下自己的坐姿,讓主人倚著更舒服些。

他覺得自己放浪形骸一點,也能突出天蓬的英俊瀟灑……雖然二師兄確實比一般的女子好看。

欲將心事言說,如何能缺了琴瑟。

琴聲也似乎帶著廣寒宮特有的清冷,在月桂樹下縈繞,沒能傳出姮娥設下的陣法。

能欣賞這妙音的,隻有小米粥和天蓬罷了。

……

“娘……”

白蓮兒低聲喊著,睡夢中的她,嘴角露出了一些輕笑。

在姮娥琴聲中、倚靠在天使身旁喝酒享樂的周舟,聽到了這聲呼喊。

靈識看著曲元袋,白蓮兒閉目熟睡的時候,誰能說她是個邪魔?明明隻是個麵容清秀的少女罷了。

她怎麽了?

做夢了嗎?

周舟思緒暫時放在了白蓮兒身上,略有些擔心。

這幾日,她的狀態越來越差了。

周舟還以為她是被秦皇的氣運影響到了;她乃是邪魔之軀,鹹陽城普通仙人都進不去,更何況是邪魔了。

氣運之力,最大的作用就是“庇佑”。

無意間發現白蓮兒的心智在退化,跟個小女孩一樣,總是羞澀、撒嬌,也沒了之前的狠戾。

又漸漸的,周舟發現她氣息開始衰弱,出了鹹陽到現在,一直在沉睡。

若是被秦皇氣運壓製,那此時也該好了才對,為何還是如此?而且感覺中,她身上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了……

琴聲之中,周舟開始擔心起這丫頭。

和白蓮兒算不上朋友,周舟開始的時候,隻是用她來算計西遊。但之後的短暫相處,麵對那蜈蚣精時兩人並肩奮戰,都讓周舟對這個未長成的白骨夫人多了幾分顧念。

從心把她當做了“夥伴”——這是一種很微妙的羈絆。

姮娥琴聲一停,她看到了周舟皺起的眉頭,輕聲問著:“我這琴聲讓你不開心嗎?”

天蓬隨口應答:“開心、開……咳。”然後發現姮娥並不是問自己,有點尷尬。他看著周舟,問:“老弟,怎麽了?”

“沒事。”周舟坐直了身體,擺手道:“你們繼續,不用管我。”

姮娥也沒了興致,坐回了矮桌旁,玉兔則將香爐和古琴什麽的都收了起來,靜靜地站在一旁伺候著。

周舟開始在心中和米凱爾交流,研討白骨精的病情。

白蓮兒到底是怎麽了?

“主人,她的能量在不斷衰退。”

“我察覺到了……為什麽會這樣?米,你能分析出來嗎?”

“主人,我隻擅長戰鬥。”

“嗯,沒事的。”周舟溫柔地回了聲,不斷打量著曲元袋中的白蓮兒。

她難道……感冒了?

“你可是有什麽難事?”姮娥在旁輕聲問著。

周舟也沒太多隱瞞,直接道:“可還記得上次同行的白蓮兒?”

姮娥輕輕點頭,天蓬在旁邊點頭如同搗蒜。這不過是幾日前的事,對於姮娥和天蓬來說隻是轉瞬罷了,當然記得。

周舟歎道:“她本是邪魔,和我有些淵源,也隻是被人所害。這點,老哥可給我作證。”

天蓬立刻明白了周舟的意思,在旁邊點頭道:“不錯,我和那佛門的老和尚交過手;這白蓮兒雖是邪魔,修行的汙穢之術,可本性還未喪失。”

姮娥也道:“我對她印象還是不錯的。”

她還贈送過一件寶物給白蓮兒。

周舟想了想,也不顧這裏是天庭廣寒宮了,將白蓮兒在曲元袋中抱了出來,放在了旁邊。

白蓮兒還是側躺熟睡,嘴角保持著些許笑意。

“這不是沒事嗎?隻是睡著了吧?”天蓬看了眼就隨口說著,但隨之稍微變了些麵色,“她這修為,為何快跌下真仙了?”

“咱們進秦宮的時候她就有些異樣,在玄清仙艦上喝酒之後,她就一直如此。”周舟有點憂心,“莫非是病了?”

天蓬建議道:“喊她起來問問就知了。”

“嗯。”周舟抬手推了下白蓮兒;白蓮兒嘴裏發出喏喏的聲響,卻沒睜開眼,繼續睡著。

姮娥仔細看了看白蓮兒,道了句:“用我去找些靈藥來嗎?”

周舟:“病急不能亂投醫,先弄清楚她怎麽了再對症下藥。”

“看她這樣子。”天蓬嘀咕了句,“感覺像是身上的邪魔之力,在被什麽東西給一點點吸納。”

米凱爾突然小聲說:“不是吸納,是淨化。”

“哦?”周舟聞言一怔,他聽到淨化兩個字,自然而然就以為這是米凱爾在動手。

莫非天使妹子不喜歡這個邪魔?或者還是有什麽被動的屬性?

“主人,不是我做的。我的淨化之力不會如此溫和。”

“若是比如一說,我應該知道了。”姮娥輕輕一歎:“反倒是我差點害了她。你把她脖子上帶著的紅繩取下來吧。”

紅繩?周舟低頭看了眼,發現白蓮兒長發之後果然有個紅繩,還打著蝴蝶結。

他抬手將這個蝴蝶結拽開,白蓮兒身上的衣物就變得鬆了些,抹胸的小衣脫落了幾分。

旁邊的姮娥似笑非笑;周舟解開了那個蝴蝶結,又發現了下麵的細細紅繩……也是有點臉紅。

怎麽有點趁人之危的即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