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

立洪荒之上,統三界眾生,鎮壓天地萬古,威臨三千大世。

聽起來倒是挺不錯的,若是沒有聖人存在的話,天庭便是真正的主宰。

若是沒有聖人存在的話……若是沒有聖人……

那仙舞飄渺、仙女起舞的天宮殿中,高坐在寶座之上的人影突然伸手,將麵前桌子上的仙果仙釀橫掃了出去。

仙樂不敢停,仙女的舞步不敢亂,這殿中隻有最高的那個人影,並無其他人欣賞。

手臂支在寶座的扶手上,輕輕扶著眉心,一身威勢難言的寶相華衣……他在徜徉的仙樂中,陷入了深沉的思索。

如何在絕對力量的統禦下,將這些絕對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

若沒有非凡的頭腦和手段,估計是難以做到了。

而且這幾位存在又並非不動,能在久遠的洪荒遠古之前成聖,自然是淘汰了數不盡的大能,哪個好對付?

不把自己對手當做玩偶,這是最基本的謀略之道。

萬萬沒想到,最先出手的並非玉清,也不是上清,反而是之前認定並不會管洪荒這些小事的太清……

太清弟子……

此乃變數,當除之。

寶座上的人影雙眼之中掠過些許殺機,天宮寶殿也泛起了絲絲涼意。

就聽一聲鍾聲響,有個武將恭恭敬敬的站在,這看似沒有牆壁、四處都是雲海的宮殿角落柱子旁,低聲道:“陛下。”

“何事?”

“卷簾小仙,通稟求見陛下之人。”

“何人?”

“一身白衣不言說,隻道陛下有故人。”

“哦?”寶座上的人影看向正前方,又一拂袖,麵前的華美矮桌重新布置了一番,“請這位大神通者進殿,此乃聖人弟子,道門首徒,怠慢不得。”

來的人,自然就是玄都了。

其實不管道門三教還是西方教,在道祖鴻鈞定下的規矩中,都必須遵從天庭號令,維持天地運轉的中樞穩定。

隻是尊不尊此令,就看本領或是背景硬不硬了。

玄都,夠硬。

他在外麵看著天庭的雲海,雲海各處點綴著華美的宮殿,一眼望去星羅棋布,似乎就是從地上看到的那些星辰的序列排布。

天庭並非隻是一處所在,也絕非隻是懸浮在洪荒虛空中的一個仙島。這是一件法寶,威力絕大的陣法法寶,若是按照威力劃分,應當媲美先天至寶。

畢竟,天庭乃是身合天道的道祖親手煉製。

那卷簾將走出來,倒是個挺威嚴的高大男人,胡須旺盛,一身明亮鎖子甲、龍行虎步,鐵靴踩在白玉鋪就的仙路上,有鏗鏘伐金之音。

他對著看雲海的白衣人躬身相請:“不知上仙身份,之前頗有怠慢,陛下請您入殿。”

“嗯。”玄都隨口應了句,背著手走入了這處寶殿。

那名本應該是做卷簾之事的將領,已經站在了殿門的簾子旁,輕輕拉起了一點珠簾,隻是禮儀罷了。

等玄都進去,這家夥才稍微鬆了口氣,聽到寶殿裏麵傳來了玉帝威嚴的嗓音:“仙樂且停,稍後起舞,都退下,讓我和大法師好生說說話。”

這般親和的玉帝,卻是好久沒見了。

卷簾將心中想著,又拉開了卷簾,讓那些仙女樂師盡數離開。他則需要站在這裏隨侍,因為他是心腹侍衛,除非玉帝讓他退下,他是不能退的。

三界主宰,總要有個隨時能使喚的下人在。

他側耳聽著,就聽裏麵傳來了談話聲……

“大法師,請入座。”

“多謝陛下,不過入座就不必了,我前來隻是說一事,說完還有要事。”

卷簾將微微皺眉,心道這人就算是道門首徒,為何敢如此不給玉帝麵子?直接就是“說一事”,半點恭敬的口氣都沒?

證明這人身份是否尊貴,道行有多深厚的,自然就是玉帝的應對了。

就聽裏麵傳來了一聲:“不知大法師有何事?”

這溫和的口氣、溫潤的嗓音……果然,來人不可招惹。

卷簾將繼續低頭聽著。

玄都道:“我最近收了個徒弟,雖然此時修為還不夠,但很得老師喜愛。這徒弟還在洪荒中行走,年少輕狂不知規矩,我擔心會衝撞了天庭的諸多神靈。”

“哦?”玉帝的聲音掩蓋不住一絲驚疑,“深得太清師兄喜愛?這可是聞所未聞之事。”

玄都歎了聲:“要不然我怎麽會為這個小子東奔西走,各處布置。來此地之前,已經去過了幾十處所在,給他安排些福源和磨難。”

玉帝笑道:“大法師竟然如此上心,也是聞所未聞。我天庭能如何幫大法師教導弟子?你我一家,但說無妨。”

“主要是我想著,如何讓他根基紮實地快速修行。”玄都負手而立,目光之中帶著些玩味,“我這弟子喜動不喜靜,還有些毛躁的脾氣,我想要多打磨他一番。聽聞天庭一直在對外征戰,若是有什麽地方能用到我這弟子,讓他好生磨練,那就再好不過了。”

卷簾將:原來是來為弟子討官職。

玉帝卻是遲疑了些許,打量著玄都的麵色。玄都掛這些溫和的微笑,也在看著這位三界主宰。

玄都大法師這次現身來找自己,竟是為弟子討個一官半職?

一向以局外人的身份看洪荒風雲變化的太清道,竟然來找自己要官職?

不,絕對不可能如此簡單。

玉帝突然感覺自己對洪荒的認知有些不足,心中莫名多了幾分忌憚。他當然不會因為太清門人稀少,從而就小看了太清門;闡教和截教雖然曾經勢大無比,門中多有大能,但這兩教都是一教一聖,都尊太清門為“老大哥”。

西方教雖然一教雙聖,但因為教義的原因,和道門三聖對應、又沒有太強的先天至寶,自然勢弱。

玉帝卻知道太清的可怕,因為諸多聖人看到老子,都要喊一聲師兄!

老子,那個立教之後隻是象征性地收了個徒弟,就不再收徒的太清聖人,難道終於要站到前麵來了?

是因為佛門不斷算計著要興起,惹怒了這位大佬?聯想到之前老子出手、化胡為佛,重傷了佛門氣運……嘶,還真有幾分可能。

玉帝不斷遲疑、不斷猜測,眉頭都微微皺了起來。

這是簡單的給太清門弟子一個官職的小事嗎?

這明明是太清門在試探自己的態度!是那位太清聖人在試探自己的態度!

現在封神榜已經過去,天庭之中多了一群吃閑飯的正神——截教眾仙。但實際上,天庭的勢力也變得無比強盛了,起碼一些玉帝的調令,這些家夥是聽的。

玉帝想到了兜率宮中似乎一直冷冷注視著自己的老君,想到了越來越龐大的佛門,想到了自己的籌謀計劃,想到了師妹的警告……

他陷入了更深沉的思考。

“嗯?這是怎麽回事?”

玄都大法師雖然不動聲色,但也有點納悶,“不是聽人說,隻要是渡仙境就可以當天兵天將了?咱好歹也有幾分薄麵,怎麽給徒弟求個天將什麽的當當都不行?”

這天庭的規矩還真嚴格啊。

玄都大法師還疑惑,自己是不是說的有些過分,讓玉帝誤會了。

這邊,玉帝終於有了決斷。“唉,朕雖然為三界主宰,統管天地,但這洪荒無限、三千大世,當真是經常會有顧及不到之處。”

“陛下為洪荒勞心勞力,也總歸是有回報的。”玄都溫和地說了句。

玉帝心中更加篤定:太清門這是要走上洪荒的前台了,玄都的徒弟,就是太清門的重要棋子。

那,就如此吧!

“大法師,朕欲要設立天地監管巡查使者,替朕在洪荒各處巡查,掌令判權,可殿前諫言、可殿外統軍、可監管天庭眾神……”玉帝斟酌了下,像是在詢問意見般,還問了句:“不知如何?”

玄都笑眯眯地點點頭,道:“挺不錯。”

玉帝稍微鬆了口氣,這個相當於“禦史大夫”的職位,就如此定了下來。

動作很快的,玉帝麵前出現了一道金黃色的布帛,手在布帛上一摁,上麵直接出現了一個個字眼。

“不知大法師弟子的姓名跟腳。”

“周舟,人族。”玄都笑道,“是個品性挺不錯的孩子。”

玉帝大手一揮,在布帛上寫上周舟的字眼,而後手托道祖親賜玉帝印璽,在布帛上摁了下去。

很是痛快。

一時間,寶殿中金光大作,一道道金光飛往了三界各處,告知了天庭眾多所在,新設立的“天地監管巡查使者”。

金光中,有幾樣事物落下。

一枚金鑲玉的令牌,正麵刻著“天地巡查”,反麵刻“太清周舟”,隱隱有股契合天道之力。

一身銀白色的玉質戰甲,從發飾到官靴,盡皆是華美之極的寶物,這是上朝的朝服。

一把金色的連鞘寶劍,龍紋做把、鳳翼做柄,劍鞘上書寫“天地正氣”,威風不凡。

“詔令已發,這幾樣事物我這就差人去送達。”玉帝笑著說了句。

玄都搖頭道:“我這弟子外人難尋,天機不查,讓我來就好了。”

玉帝聞言更加確信了這個“周舟”對太清門的重要性,覺得必然是太清聖人出手,幫周舟屏蔽了天機。

玄都一掃衣袖,三樣事物化作流光,直接從寶殿中飛出,衝入了雲海之中,如同三道流星消失不見,徑直去找周舟了。

卷簾將看著那飛向了四麵八方,通傳玉帝令旨的金光,心中感慨不已。

這位太清弟子,以後可要巴結著了,監管天庭眾神、殿前諫言、殿外統軍,這是真真正正的大人物了。

殿中,玉帝問:“大法師的弟子,不知修為如何了?”

“他資質還是很不錯的,修道不過二十多年,已經是渡仙境。”

“嗯,果然不愧是……”玉帝話語一頓。

什麽境界?

渡仙……渡仙?

剛剛他都做了什麽,天庭“禦使”竟然是個渡仙道人!仙都不是!

玉帝仿佛聽到天庭顏麵在瞬間崩塌……但他的城府,在這時候顯露無遺;不管內心之中是何等的臥槽,玉帝還在溫和的微笑。

玄都笑眯眯地站在那,也不怕玉帝反悔,隻是道:“我還要去教導弟子,這就告辭了。”

“大法師慢走。”玉帝站起身相送,玄都身影化作青煙消失不見。

他一走,玉帝就坐在了座椅上,天地至尊的嘴角,在微微**。

渡仙……

好吧,渡仙……

玉帝親封、天庭大神,掌令判權的巡查使者,竟然是個渡仙修士。

滑天地之大稽。

嗯?玉帝眼中劃過了一道精光。

此事,卻是有諸多好處啊。仔細一想,若隻是個渡仙,那短時間內不會對自己的布局造成什麽影響;自己直接就當將這個官位給了太清門。

而且渡仙,被自己捏在手中,剛好隨意安放……而且又可這般,還能那般,也可圍繞這招棋如此布置一番,將太清拉到自己背後……

越想越覺得自己走了一招妙棋,這寶殿有蒙蔽天機的功效,於是玉帝在無人的寶殿中大笑了起來。

卷簾將:封了個渡仙做巡查使者,玉帝被自己蠢哭了,又哭中帶笑嗎?

慎想、慎想。

……

那令牌、寶劍、官袍,化作了三道流光,迅速地從九天飛下,飛向了南洲之中。

氣運金牆不阻,人族氣運不攔。

正在俗世活動的,仙人境界之上的修道者,幾乎同時都注意到了這三道流光的所在。

雖然看不清裏麵是什麽,但卻感覺到了那股秉承著天地意誌的律動……

流光劃過,路過一處大城,不少凡人抬頭仰望;少許修士的靈識妄圖追趕,隻是無法捕捉。

很快,這三道流光出現在了一處河灘的正上方,朝著下麵砸了下去。

河邊停靠著金雲梭,周舟正在金雲梭搭出來的陰影中枕著米凱爾的纖腿……午睡。

白蓮兒在河邊洗腳,旁邊還有剛熄滅的火堆,還有幾條魚的骨架。

啪!

有個東西砸在了周舟臉上,旁邊閉目的米凱爾睜眼看著。

周舟隨手摸了一把,抓了個四方的令牌,入手還挺沉。

“什麽玩意?”拿在眼前看了眼,“天地巡查?查什麽?洪荒掃黃大隊嗎……米,誰拿這破牌子砸的我?”

“主人,從天上掉下來的。”

“天上掉金子了?”周舟話音剛落,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點,這黑點還在急速放大。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把金色寶劍!

與此同時,周舟感覺身體竟然不受控製,直接橫著飄飛了起來。

嗤嗤幾聲,身上的道袍被扯碎了!

米凱爾繼續坐在那,並未出手阻攔,好像是之前就得到了某個通知。白蓮兒扭頭看著橫飛到空中的周舟,等看到他渾身衣服被扯的稀碎,仔細打量了幾番。

“看起來也有肉。”她舔舔嘴角。

與此同時,一道金光從天而降,沒入了周舟眉心。

威嚴的宣讀聲,在他靈台之中回**著。

“周舟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