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燕不知為何出現在了山門之外,還是這麽狼狽的模樣,像是受了重傷。

歸鴻子兩聲“救”,歸青掌門青山用護山大陣之力,要拿芷燕進山。就在此時,有兩名血神道真仙從天而將,將法陣化作的巨手擊退,硬撼歸青護山大陣!

天墨色,入夜。

雷聲轟隆隆,高空烏雲糾纏;又聽得殺聲滾滾,雙方的戰陣已經開戰!

勾陳大帝的部將,在三名天仙戰將的率領之下,猛攻血神道這些不知從哪弄出來的大軍,對方竟然也有三名天仙存在,各種層麵的修道者數量不少,雙方勢均力敵!

血神道能祭出如此大軍,必然是用了逆天的手段,看這些上到真仙、下到渡仙的修道者身上都洋溢著血氣,似乎是某種邪法。

此乃血神子之術。不過此時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這些血神道的大軍在日後的下場如何,不用去管。就說他們此時竟然將勾陳大帝的部將阻住,這份戰力,左右了歸青戰局。

方圓五萬裏的元氣被高空的兩處戰陣攪動,混沌不明、渾濁不清。

這中土世界的南部邊界附近,仙門紛紛封山、萬裏活物無存。

這就是大戰!

洪荒中,並不算多麽龐大的,修道者過萬的大戰!

參戰者修為最低都是渡仙境的大戰!

沒有豪傑,沒有英雄。

隻有戰陣碰撞、道法碾壓、神通覆滅!

滾滾戰陣之力,在雙方各自三名天仙的主持之下,似乎都能硬撼大羅金仙!

戰場分了上和下,高空之中已經開戰,歸青山中還是一片安靜。修士大多能夜間視物,歸青弟子們抬頭去看,能看到天上落下一連串的屍體,還有那揮灑而下的漫天血雨……

這血雨,浸染了歸青山的護山大陣!

歸青主峰之上,火仙獸對著高空不斷嘶吼;大殿之前,一名名歸青門人已經緊抓著禦敵的法寶。

各峰弟子看著這如同末日降臨的畫卷,一個個或是身體輕顫,或是雙股戰戰,不少從未與人鬥過法的女弟子更是紅了眼圈,慌了心神。

“大家不要怕!”一名金丹真傳低聲喊著:“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些賊人要滅我們歸青,我們跟他們拚了!”

“跟他們拚了!”

這處外院的弟子們憤聲高喊,外院之外也有一處處陣法,他們之中各有幾名元神境界的門人,守護著這些弟子。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應該是傾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們隻能等待命運的決斷,是歸青贏,從此再無大敵,他們修行之路也將沒了外敵。或是歸青覆滅,他們一個個魂飛魄散!

歸青山之外包裹的這六極血海大陣,讓這些修士,死後想去地府都難。這大陣,除了阻隔內外,再有就是吸納魂魄,有煉魂之力!

“哈哈哈!”

囂張的大笑聲在歸青山中回**著,一名身穿著妖異血袍的中年男人,站在了歸青的山門之外。

內外兩處大陣的光芒,讓歸青內外各處,光線都恍若黃昏一般。

此景:血中青。

“青山!交出大羅道種,不然覆滅你們歸青山!”

這熟悉的話語聲,這有些不可一世、似乎萬事盡在掌握的呼喊聲,正是血神道的掌門——血神道人!

血神道人和血神道幾乎重名,這道號並非隨意用的。

他身後,之前負責布陣的六名血神道真仙顯露了真形,都是些白發蒼蒼的老人,麵無表情、目光木然是他們的共有特點。

六名真仙之後,空氣像是出現了一處處透明的門戶,有數百人影在各處走出,擠滿了歸青山門之前的空地。

而芷燕,此時已經被一名老者抓住了脖頸,扔到了那白玉轅門隱藏的地麵上。

“咳!”芷燕痛呼一聲,慢慢睜開雙眼,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這是被身後那糟亂龐雜的威壓壓的,她隻是一個道融修士。

“哈哈哈!這可是你們歸青的弟子?”血神道人負手而立,升到了半空,看著麵前歸青護山大陣的光壁,冷笑道:“這次,你們怎麽不出來救人了?”

大殿之上,幾個“年輕氣盛”的三代門人就要衝出去,被身旁的人拉住了身影。

空****的大殿之中,歸鴻在閉關,身旁隻有妍兮陪伴。

大殿之外,這些歸青之人皆由掌門青山調度,又是和血神道人對戰之局。歸青的掌門青山朗聲喊道:“宗門生死之事為重!山門前的弟子可聽得見!”

芷燕聲音雖然虛弱,卻被血神道的道法擴大,放入了歸青之中。

“掌門……不必管我……咳!莫要將我今日身死告訴周舟,就說,我去找地方修行……咳!”她雙眼一翻,在這些氣息壓迫之下就要昏闕。

血神道人嘖嘖怪笑兩聲,那聲音帶著些悠然:“差些忘了,這還是那太清弟子的義妹,你們玫畫的小妹。聽說她仙緣截斷,我家龍兒好心要幫她續上仙緣,怎料她竟然戲耍於我們,不肯用那血神子。嘖嘖,明明隻是個不能修仙的廢物,卻也這般的有氣節。你們歸青教弟子,我還是挺佩服的。”

這番言語,說的歸青山上,不管是真仙還是道融,都是麵帶怒色。

上次是歸梧,這次是芷燕,他們血神道又用這種卑劣的手段!

歸青主殿之內,歸鴻子氣息不穩,睜眼看了眼妍兮。

妍兮雙眼已經滿是眼淚,但低聲說了句:“師兄,不可。”

一名真仙歎道:“主上……婦人之仁還不夠嗎?因小失大,莫讓更多人赴死。”

歸鴻子慘笑一聲,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深吸一口氣,緩緩地閉上雙眼。

山門外,血神道人負手而立,冷笑道:“怎麽,這次不救了?”

芷燕趴在地上,長發散了亂,眉角漠了顏,伏在那慘笑一聲。

她慘然一笑,喃喃聲也在歸青中傳來傳去:“姐姐……記得不要告訴周舟……他總是罵我笨,我等不到他給我去求……仙丹了。”

言說中,她身周出現了微弱的元力波動。

這波動,被周圍數百名血神道修道者的氣息遮掩,並不明顯。

噗!

這一瞬,一個仙緣被斷、修為隻有道融初期的女修,如同凡人無異、隻是多了點壽元的女修士,匯聚了上千道靈識的注視……

她有一口訣,是在坊鎮上的某個老修士那裏學到的,能引爆六品之下的法器。

手中扣著的紙鳶也是法器,木舒龍曾讓她給周舟傳信,她拒絕之後就一直抓在手中,沒被血神道的人收去。

她把紙鳶摁在了胸口。

雖然不是那隻在小鎮上死纏爛打了許久,才在周舟那求來的紙鳶;但這些紙鳶總歸都是出自東方羽兒之手,又由周舟交給她的。

名為:心印。

這也是有禁製的,匯聚了一些靈力;她道軀算不上堅固,隻是普通女子的柔弱,又放棄了用真元抵擋。

當那抹血花在她背後綻放……

那“噗”的一聲輕響……

那緩緩伏地的身影……

那些注視著她的靈識大多有過一瞬的顫動。

“芷燕!啊——啊!”

玫畫淒慘的呼喊聲打破了此時的沉靜,她掙紮著要衝出去,被妍兮的師父死死地抱住。

殿中,歸鴻子眼角劃過一絲清淚,他閉目,還在修行。

身旁的妍兮捂住口鼻……

歸青掌門低聲說:“記名弟子芷燕,今日起列為親傳,三代之中,誰願收徒?”

“我願。”

“我願。”

“唉。”

回答者三人,聲音皆是低沉。

“嗬,這就要死了?”血神道人冷笑了聲,“當真是無趣,歸青弟子可曾見了?這就是你們的師門啊,棄弟子於不顧,這種事可不是一次兩次了。”

“信口雌黃!”矮胖的青胡兒怒罵一聲。

“這天上地下如此大的陣仗,真當,我要用個道融修士逼你們開山門嗎?不過是讓你們弟子知道下,歸青到底是何等的麵目。”血神道人輕歎一聲,冷笑道,“龍兒,破門吧。”

他話音剛落,在歸青山的山門兩側的林中,走出了十多道人影。

一名真仙、兩名仙人,其餘修為高低不等。

真仙麵對著歸青主峰,兩名仙人已經出現在了白玉仙門之後;帶著白色麵具的血神道少主,則低頭看著仙門外麵的芷燕屍體,似乎在出神。

“護仙門!”

“竟有真仙隱藏在山中!青山!你是如何做的這掌門!”

六名歸青真仙就要前衝,但那兩名仙人已經祭出了神通。

轟!仙門炸碎!

歸青護山大陣運轉受阻,在正麵出現了一道明晃晃的缺口。

悲痛之中的玫畫不忘自身職責,手中抓著五彩令旗用力揮舞,歸青山的護山大陣湧出一道道光芒,就要將缺口填補。

但為時已晚。

幾百道血色光芒如同煙花綻放,從缺口衝如歸青山中,血神道人那囂張的大笑聲,在山中真真切切地回**了起來。

“攻下主峰!奪來大羅道種!大功一件!位列仙班!”

血手一揮,血神道的這群邪魔,直衝雲海!

其中,連同血神道人總共八名真仙,而歸青主峰之上,僅有真仙六名……

歸青掌門看了眼殿中背對著外麵的歸鴻子,低聲道:“玫畫,繼續維持護山大陣!莫讓更多外敵進入!諸位!布萬青歸影陣,護持主峰!阻擋外敵!”

“遵掌門命!”

主峰之上,正要迎擊的歸青門人頓住了身影,六名真仙身影閃到了六處角落,一名名元神、渡仙門人盤腿而坐,雙手高舉,一股股真元、仙力跌宕而出。

歸青掌門舉起手中三尺長劍,一股股真元匯聚而來,在護山大陣的光膜之下,主峰被一顆巨樹的樹冠遮掩。

青光閃閃。

血神道人意氣風發,大笑一聲:“轟開他們!”

數百血神道來人衝向了主峰外的雲海,一道道血色光柱漸漸凝聚。血神道人看了眼站在仙門處站著的木舒龍,傳聲道:“龍兒,此間事已了,回去修行吧。”

“是。”木舒龍低聲應了句,低頭走出了仙門。

但木舒龍停在了芷燕未寒的屍骨處,低頭看了眼,麵具之後傳來的不再是非男非女的聲響,反而是一聲陰柔的問語。

“女子為何都是這般癡傻?他們何曾管過我們?不過是貪戀和利用。”

說完,就朝著遠山飛去了。

木舒龍倒是有些難以忘了……地上趴伏的這小郡主,被他們一路逼迫時,每次提起“周舟”二字時,嘴角不經意露出的些許笑意……

歸青山中,悶雷聲不絕於耳,芷燕麵前的護山大陣的破洞,在緩緩地閉合。

就如同,當年她總是被仙門拒絕那般。

歸青上空,那撞擊的陰雲不知道多廣闊,不斷墜落的屍首砸在了外麵的六極血海大陣上,在大陣周圍的地麵開始堆積。

或許,芷燕身死,也隻是這場大戰開幕的插曲,她隻是道融,這場仙門大戰中的螻蟻。

雖然有人為她心傷哭喊,有人為她憤而索戰……但始終隻是個道融修士,除了那一份果斷,還能多算些什麽?

被擄後,被威逼利誘,不曾服那血神子;

仙門前,一張紙鳶,就輕易磨滅了自身的性命。

她總歸是修士,魂魄被周圍六極大陣吸引時,還有過少許的掙紮……人死的時候,總會想起很多美好的事吧。

芷燕最後的這片記憶中,美好的事總是和他一起的,也總是和他相關的。

“喂!你這紙鳶賣不賣!”“不賣。”

“變態道士!”“你在哪聽的這詞?我怎麽就變態了!”

“周舟,我父王去了……”“別怕,以後還有我在……”

“你知道兜率宮嗎?你這毛病,我太清一顆仙丹就解決了,沒多大的事!”他滿是無所謂地說了這句。

那家夥,總是說著沒事、沒問題。

自己心煩的時候,那家夥也不會哄自己,還非要那麽去罵自己……

就不能,像對天使姐姐那樣,溫柔些對自己一次嗎。

變態道士……

芷燕嘴角緩緩露出了一絲笑意,魂魄離體、再無知覺,渾渾噩噩飄向了那血壁。

突然,一道身影劃過,芷燕魂魄被收入了一隻玉瓶。做了這些的那人,依然是麵色木然,轉身沒入了下方的山林,眨眼沒了身影……

山門外,一個鬼鬼祟祟的黑臉大漢跑了過來,看了眼天上廝殺的慘烈戰場,趕緊低頭將芷燕的屍體抱起,扭頭就跑,也是眨眼就沒了身影。

這黑臉大漢,不是何毅然又能是誰?

北方,數萬裏外,正急衝而來的白色流星中。

周舟有些奇怪地抹了把臉,不知怎麽,他眼淚總是止不住地往外流著。

“小輩,你怎麽了?”

“不知道,這哭的莫名其妙啊……米,再稍微快些。”

“是,主人。”

“不要給自己什麽負擔。”他的聲音,果然是有些溫柔的。

“嗯。”米凱爾羽翼向後擺,身影再次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