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風潛入夜,夢遊王都城。

周舟“飄”在街上,渾身青光閃爍,隱隱蘊含著些許金光。這是歸青正氣之法在為他守護,也是氣運金龍纏繞其上。

元神若是沒有身體保護,自然是十分脆弱的。但周舟所修的本就是重元神的道——如今的天地間,絕大多數修士是走的元神道,除卻二郎神楊戩這種,可能更偏向於肉身修行多一些。

隻要周舟元神在這,道法、神通盡皆能夠施展,雖然丹火和丹泉需要從自身道軀引動,會費勁一些。

不過周舟沒有點後手,如何敢大大咧咧的元神出竅前去赴宴?他將元神的大部分寄托於自身之中,出竅的隻是少許元神,隻是有“意識”的那部分罷了。

他行走在街路之上,前麵又有一群小鬼列隊迎接,引著他,朝城中的城隍廟而去。

此時雖已是深夜,但王都之中還有很多燈火透亮的地界。洪荒的人族俗世已經存有不知多少年歲,許多該有的場所都已經有了,各種夜文化也比周舟想象的複雜、全麵。

夜風徐徐,吹得人有些懶散。

周舟靈識延展千裏,俯瞰著大地月光流水,抬頭看了眼月色。

“這月好圓,快月中了嗎?”他輕聲問。

前麵引路的金甲鬼將恭聲回答:“大人莫非不知,俗世有一節日名為月夕,就在明日了。明日的太陰星將會是最圓的一夜,大人也可觀賞一番。”

月夕?周舟笑道:“是為了紀念飛上了天的嫦娥仙子的節日嗎?”

“嫦娥仙子?”鬼差似乎有些不明,而後恍然道:“大人是說,遠古傳聞、巫妖大戰之時,那偷了靈藥而奔月的姮娥?這節日,似乎和她並未有太多關聯。”

周舟愣了下,月夕不是中秋嗎?中秋不是賞月……好像,確實是和嫦娥沒啥關聯。

這鬼差好見識!

嗯,他是不會承認自己見識淺了的。

中秋月夕,起源於人族祭祀天地的禮儀,乃是為了慶祝一年豐收的祭祀活動,起於王室之間,後漸漸在民間興盛流傳。

月圓有圓滿之意,似乎從中秋節興盛開始,就開始被人們寄托了團圓的意境。

北靖國是北國,差不多已經是南洲最北的幾個國度,這邊的春秋時日很短,隻能明顯區分兩季。此時僅八月,也已經算是入冬了,寒風蕭瑟的四起。

不過人族在此地生存,所種植的作物也已經適應了此地的環境,繁衍生息、安居樂業當不在話下。

“大人,這邊請。”

金甲鬼將的聲音打擾了周舟的思緒,他也從淡淡的情緒中擺脫了出來,淡然一笑,看向了前方。

小小的城隍廟,就算是王都的城隍廟,也隻是一個四方的院落,給城中百姓祭奠親人、舉行入葬儀式時用的。

院落中有一棵樹,已經斑駁了落葉。

這一切看起來,並不像是能宴請人的地方,小院之中也沒擺凳子什麽的。

金甲鬼將躬身說“請”,周舟的元神邁步踏入其中,想看這城隍廟到底在玩什麽神通花樣。

一步邁出,就聽耳旁出現了呼呼的風聲,天地瞬間變了顏色,那漫天星辰被陰雲所籠罩,而自己踏入了一個昏黃的空間中,到處都是柔和的光線。

麵前,哪裏還是什麽小破院子?變成了一處雄偉的府衙,高高的院牆圈起了十裏之地。

這裏似乎是王都地下。

數十名麵容各異、大多是猙獰凶狠的鬼將在衙前站著,排成了兩排,都對著周舟露出了各種“善意”的笑容。

其中有個鬼將,周舟還有些印象,自然是上次曾和他動過手的那位。這家夥主動向前,對著周舟拱手,麵色有些尷尬。

周舟笑道:“之前多有得罪,勿怪。”禮尚往來嘛,人既然邀請自己過來赴宴,怎麽也要給城隍些許薄麵。

果然,周舟在這裏客氣了兩句,對方麵色稍緩,對著周舟笑了笑,沒多說什麽。

有幾分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樣子。

忽聽得鑼鼓喧囂、鍾鼓奏響,衙門吱吱呀呀的大開,裏麵有昏黃的光芒閃爍。周舟定睛一瞧,就見大鬼小鬼擁簇著一個身穿藍色袍子的老者走出,他一甩道袍,迎將上去。

要的就是這個範兒!

周舟:“城隍,又見麵了。”

這城隍卻口稱大人,喊道:“周舟大人大駕光臨,城隍小地蓬蓽生輝,不勝榮幸。”

好客氣。

周舟也隻能收起自己熱情的笑容,跟著客氣兩句,道:“哪裏哪裏,我今日見城隍廟竟然如此雄偉輝煌,也是稍有些驚訝。”

“不過是些鬼術神通,比不過人族王府衙門。”城隍溫和地笑了笑,引著周舟向裏麵走,“今日得聞周舟大人歸還,我有一前輩想見見大人,故而冒昧打攪了。”

“哦?不知是何前輩?”

“乃是我地府中人,身份不便透露。”城隍老頭前麵引路,周舟的元神跟在其後,後麵有大鬼小鬼跟著,威風八麵。

入了城隍廟衙門,就是一練兵場,裏麵大鬼小鬼操練了起來,過千的數量,如同凡人的軍陣一般,呼喝不停。

這是對外展露城隍風範、地府威勢的安排,周舟駐足欣賞了片刻,點頭輕笑。

“這邊請。”城隍老兒繼續前方引路,帶著周舟從城隍正堂走過。那鬼氣森森的大殿之內,有諸多鬼差,引領著諸多魂魄,到了大殿正中的一口井前,將魂魄投入其中。

這大殿各處似乎都有門戶,有不少鬼差牽引著魂魄排成十多排,似乎殿內另有乾坤。

周舟看了一陣,出聲問:“那口井,莫非直通地府幽冥?”

“不錯。”城隍笑著點頭,並沒有多說,側身邀請,帶著周舟朝著一旁的走廊而去。

那些鬼將都是恭恭敬敬地站在那恭送,一個個沒有跟上,城隍後院似乎是城隍老爺的住處,算是內衙了。

這邊迎接的果然是三五名侍女,她們曲線窈窕、身段輕柔,都是地府的鬼差,並非妖魔,也並非人身。

周舟目不斜視,跟著城隍一路朝著前麵行走。

走了約有盞茶時間,又見假山流水一別苑,四處圍牆都不見,似乎這昏黃的天地間隻剩下了一處涼亭。亭中擺放了一個圓桌、三個座椅,居中座椅上有個黑袍男人背對著他們。兩名鬼侍站在左右,正給坐著的那人斟酒。

“這就是那位前輩?”

“正是,還請慎言慎行。”城隍囑咐了句。

“我明白。”周舟笑著點頭,心裏卻有點不太安寧。

早知道有地府來人,就帶著米凱爾過來了。如果起了衝突什麽的,一曲天使吟唱,愛誰誰。

“大人,周舟大人已經來了。”城隍矮著身子恭聲喊了句。

那黑袍之人聞言轉過身,當時就嚇了周舟一跳!

這還是一次,周舟見到“絡腮胡能飛起來”的壯漢,身高丈二、體寬如門,雖然是張人臉,但須發未免太過發達,直接就讓周舟聯想到了猩猩這個物種。

對了,還有那如牛的鼻孔,還好裏麵沒有兩簇鼻毛……

“過來坐!過來坐!”這壯漢招呼著,“上次聽聞本地城隍竟被一修士打的落花流水,我就對你上了心,沒想到真的是少年英雄,如此瀟灑英俊啊。哈哈哈!”

周舟:本來哥不認為自己很英俊,但見到了前輩之後,咱改變了這個看法。

他拱手向前,笑道:“不知這位前輩該如何稱呼?”

這壯漢似乎是有意放下身段結交,拱手還禮,笑道:“我姓杜!肯定是比你年長,就托大讓你喊聲杜大哥,如何?”

杜?

周舟對此沒什麽想法,但看到這壯漢身上的黑袍上,竟然繡著一個銀白色的蒼龍,心中隱隱有了些許猜測,隻是還不太保準。

“來來來,坐坐坐,城隍也過來作陪。”這壯漢笑嗬嗬地招呼著,又坐在了居中的位置。

城隍老頭本來也就一米五,此時對壯漢太過恭敬,以至於彎腰點頭,等他坐在了另一側,存在感瞬間全無。

周舟等城隍坐下之後才入座,感覺屁股底下的石凳冰冰涼涼,很是舒服。麵前擺放著筷子、酒杯,桌子上的飯菜卻都是一團團灰霧。

鬼魂吃的,自然不會是實物,周舟元神也是魂魄之凝集。靈覺傳來訊息,似乎眼前這些食物,可以對他的魂魄和元神有所增益。

但再有增益,周舟也不能真的將這些東西夾起來,放在嘴裏……純粹是個人喜好問題。

開場必然是要舉杯,這是餐桌上的規矩,這杜姓的壯漢舉起那隻有他指甲蓋大的酒杯,對著周舟呲牙一笑,“周小兄弟,共飲此杯中之酒!”

“敢不從命。”周舟笑著端起酒杯,雙手端著湊到了嘴邊,看裏麵那黏糊糊的、像是黑芝麻糊一般的食物,悶頭喝了下去。

沒想到,出奇的清爽,感覺整個人都是精神一振,飄飄然、呼呼然,通體通透!

“好酒!”

“哇哈哈哈哈!”這壯漢一笑,整個涼亭都在差顫抖。

周舟也跟著笑了兩聲,純粹是被這笑聲感染了,心中也有些暢意。

這魔性的大笑聲片刻才中止,壯漢撫著自己的絡腮胡須,瞪著銅鈴大眼,看著周舟:“周小兄弟,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前輩就算是說乃地府主事之人,我也不會驚訝。”周舟淡然回答著,眉角也帶著笑意。

“哇哈哈哈!”這壯漢又是一陣大笑,心情莫名的不錯,一笑就是小半時辰……小半……時辰……

這肺活量,絕對是張飛的級別——能直接一嗓子震斷橋梁。

城隍也是略帶無奈地對著周舟一笑,額頭滿是冷汗。

等這位壯漢笑完,大手一揮:“主事的是那十殿閻羅,我們幾個鬼帝也就是守衛地府四麵邊境的差事。”

“原來如此。”周舟隨口應了聲,但話音剛落,就自己回過神來。

鬼帝!

地府大能就長這樣?

幽冥地府為輪回轉世之地、天道監管之所,遠古大能盡皆避開,故而地府的大能都是用手指能查清的!

幽冥血河為地府之基,有冥河老祖為遠古大能,創阿修羅族。又有佛門大能地藏菩薩,法力通天、坐下諦聽,立誓地府不空不成佛。除此之外,十二祖巫的後土娘娘身化六道輪回,據說還在護衛地府。

這幾位大能之後,就是五方鬼帝,鎮守地府各地!

感覺來說,十殿閻羅算是文職,五方鬼帝則是元帥一般的大將。這杜姓的鬼帝,不知其修為如何,但能夠自稱“帝”,怎麽也是金仙吧?

說不準今天晚上請自己吃飯的,就是個大羅啊!

周舟心中一陣感慨,又打量了幾番這鬼帝,苦笑了兩聲:“鬼帝可真是嚇到我了,我不過剛成元神,如何能得鬼帝賞識。我敬鬼帝一杯。”

酒杯已經被侍女斟滿了酒水,周舟舉杯,杜鬼帝哈哈大笑,很是豪情快意。

又飲了幾杯酒,周舟也就不拐彎抹角了,直接問道:“不知鬼帝今日喚我前來,是為了何事?”

“你倒是挺痛快,也罷,我也不多和你兜圈子了。”杜鬼帝笑了笑,雙手撐在桌邊,“我聽聞你身懷五爪金龍之氣運,不知是否為人皇血脈?”

果然是為了此事。

周舟之前就有所猜測,此時也就一顆石頭落在了心底,笑著搖頭。“承蒙師恩,得了些許氣運護身,我卻並非人皇。”

“哦?太清門果然玄妙,竟然能將此等氣運給弟子護身!”杜鬼帝讚歎一聲,又笑道,“那不管是不是人皇血脈,都是算不得準了。今晚你應該也注意到了,南洲已經改朝換代,人皇落到了秦之一國,周運消亡了。”

“我姓周,不是姬姓,也不是嬴姓。”

“那為何,我差人去閻羅殿查你的生平過往,生死簿上竟會是一片空白?”杜鬼帝似乎是不經意地說了句。

周舟啞口無言,生死簿……

“哇哈哈哈!”這杜鬼帝也是個外表粗狂、心思細膩的大神通者,一笑將此事遮掩了過去。

周舟問:“不知鬼帝找我,到底是為了何事?”

“周小兄弟啊,我倒是想問你,可願坐那九五之尊、人族之皇?”

這下,周舟是徹底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