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回吧,歸鴻在閉關修行,概不見客。”

兩名渡仙境的二代門人攔在前路,距離歸鴻子的竹舍還有三裏的路途。

“大師兄還沒出關嗎?”周舟笑著問。

“嗯。”這兩名看起來有些蒼老的門人,對周舟也是麵帶微笑,一人道:“歸鴻閉關修行乃是門中大事,而且門中近來又不太安生,沒有掌門命令,都是不可靠近的。”

周舟也不堅持,對著兩位提劍的老道人拱拱手,“如此,那我就回了。”

東方羽兒道:“周舟和歸鴻師兄很是要好,連他都不能見嗎?莫非大師兄是被你們軟禁了起來?”她倒是不怕什麽。

兩名渡仙門人對視一眼,各自有些苦笑。

“東方姑娘,你也算是門中的記名弟子,不可胡亂議論此事。”

“歸鴻是歸青之根本,我們如今聽從其號令,莫說軟禁,一句重話也是不可說的。”

兩名門人說的誠懇,羽兒也是沒了言語。周舟笑著告聲打擾,轉身走向了來路。

“周舟,就這麽算了呀?”

“不然呢?我們還要衝過去看看大師兄是不是被人綁起來了?”周舟哈哈笑了兩聲,“放心吧,像他們說的那樣,大師兄現在是歸青的老大,誰敢欺負他?再說,大師兄剛閉關沒多久,對悟道來說,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吧。”

兩人禦空飛行,也不駕流光,飛的並不迅速,朝著主峰去了。

東方羽兒不解:“那你過來看大師兄是要做什麽?”

周舟聞言,輕輕舒了口氣,道:“我心裏有些事,想和大師兄說一說。”

“好吧,那我不問了。”羽兒小聲回了句。

“你倒是通情達理。”周舟咧嘴一笑,“去看下妍兮吧,歸梧我見到了,又是以前的龍精虎猛。”

“那之後就要去見玫畫師叔嗎?”羽兒聲音略帶埋怨,“你還真是……為何那師叔都被你吸引了!”

“什麽吸引了?”周舟不明所以。

“自然是女兒心被你吸引啦。”東方羽兒麵紗之後的嘴角微撇,有些不以為然地說著:“你連師門長輩都不放過!”

“我去……那是什麽吸引!她就是歸青的魔王!故意擠兌我的!”周舟滿腹怨懟,一陣咬牙切齒:“你是不知道!這位美人如畫的師叔都對我做了些什麽!”

羽兒心裏一糾:“她用強?奪走了你的童真?”

周舟瞬間泄了氣,滿是無語地扭頭看著東方羽兒,“你這是要粉切黑的節奏啊……”

羽兒眨了眨眼:“何為粉切黑?”

“咳,沒事沒事。”周舟訕笑了聲,又覺得不太可能。

那“可愛的女孩子切開肯定是腹黑”的定律,洪荒應該不流行才對……

“你口中總是會說出一些看似不著邊際,但卻引人深思的話語。”羽兒於是開始低頭思索,想弄明白這粉切黑是什麽道理。

周舟自然樂得耳旁清閑,一路朝著主峰而去。

他先去了道藏洞,隻找了一篇“禁製”入門印在了腦海,又去了法殿,停駐了盞茶時間。

法殿隻有他有令符能進,羽兒就在洞外等著,等周舟出來,一起去了主峰上麵。

東方羽兒在旁跟隨,像是個服侍自家公子的乖巧侍女。她或許會想吧,天使跟著周舟的時候,也會是這般模樣嗎?

聽那些門中見過的師兄師姐們說起過,那天使很美,比天上那些洪荒有名的仙女都要美,但一直靜靜地站在周舟身旁,從來不說話……

她見過天使,但也隻是看到天使戰鬥的模樣,並未領會過米凱爾安靜時的風采。

“這些儲物法寶的禁製,果然不是那麽好解。”

飛往主峰的路上,周舟整理著一段段信息,盡管隻是禁製入門,還是有些頭昏腦漲。

他還真沒幾分煉器的天賦。

星空,雲海,峰島。

這主峰的夜色別有一番滋味,暢遊其中,像是到了有些清冷的天宮。

峰上偶有燈火,周舟也還記得路,很快就到了妍兮的洞府前。

有名相識的溫柔道姑出來迎接,這位妍兮的師父麵帶愁色,三言兩語之後,帶著兩人走了進去。

酒氣,有些嗆鼻。

周舟特意看了眼羽兒,若是一般的“大小姐”定然會皺起眉頭,但羽兒也皺起眉頭,隻是眼中泛起的盡是些擔和憂……

洞高三丈,內裏很寬敞,各處掛滿了翠綠色的帷帳,梳妝台、衣櫥、一處洗浴用的清池,將這裏裝點成少女的閨房。

可惜,地麵上堆滿了酒罐,桌椅也有些雜亂,床榻上被褥不疊,還堆著幾件女子的小衣。

“你們和她說說話吧,我先去旁室休息了。”妍兮的師父歎了口氣,轉身走向了洞府的側旁靜室,推開石門,再關上,洞府就安靜了下來。

妍兮她……

穿著的衣物有些淩亂,坐在地上、靠著床,坐姿大開,好在身上衣物都是全的,不至於沒了羞恥。身旁都是些酒壺、酒壇,她揚起的小臉又清瘦了幾分,嘴邊還有沒幹的酒水。

“師姐?”周舟出聲喊著。

“嗯?哦,是你啊。”妍兮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著周舟,習慣性地拿起了酒壺,“你來找我做什麽?”

“送酒。”

周舟在曲元袋中拿出了兩壺酒,走到桌前清理了一番,羽兒也動手幫忙。周舟似乎不以為意地說著:“我在凡俗中找了些美酒,師姐你過來嚐嚐吧。”

妍兮看著周舟,似乎有些錯愕他所說所做,喃喃道:“你不是來勸我?”

周舟:“你是幫凶,我是凶手,沒什麽勸你的資格。”

像是突然間被擊碎了心防,妍兮咬著自己的手臂,坐在床邊痛哭著。

羽兒不知發生了什麽,但她看著周舟自顧自倒酒的動作,也就站在一旁不多說話。

他們,怎麽了?

東方羽兒是玄清山來客,隻知道歸青曾外出禦敵,折損了幾名弟子,卻不知其中的詳細。

“過來喝酒吧,我們兩個算是同流合汙之輩,你喊他,我殺他,最終讓他魂飛魄散……”

啪!

妍兮衝到了桌邊,手臂抬起就要給周舟一記耳光,但妍兮現在金丹被封,動作到了一半,就被羽兒揮手攔下了。

周舟頭也不回地道:“讓她打吧,她心裏能痛快些,又不會傷了我。”

羽兒皺眉鬆開了妍兮的手腕,妍兮如同入了瘋障,撲上去抓著周舟的道袍,撲打、搖晃,眼淚模糊了她俏臉的清冷……

周舟坐在那繼續喝酒,任她折騰,身影筆直而沒有半點搖晃。

他心無愧,道心無縫。

羽兒不知前事,卻也看出了周舟是想讓妍兮的情緒釋放出來,也就站在那靜靜地看著,不多說什麽。

終於,妍兮累了,坐在了地上,也不再哭喊,咬著嘴唇靜靜地流淚。

“給。”周舟將一壺酒遞到了她麵前,“嚐嚐吧,凡俗的酒。”

哐當!金屬製的酒壺砸在了帷幔後的石壁上。

“沒事,我還有。”周舟又在曲元袋中摸出了一壺。

這次倒是沒扔,妍兮卻也不去伸手接了,坐在那不再動……

羽兒蹲在了一旁,拿著一方手帕,慢慢地給妍兮擦著眼淚。妍兮身體像是被抽空了力氣,漸漸地躺在了羽兒的懷裏,無聲地流著淚。

周舟喝著酒,慢悠悠地說著:“你還記得,跟大師兄說過什麽?那日劍舞過的河畔,目送我和芷燕回藥穀的時候。”

“我說了……什麽……”她聲音沙啞又顫抖。

“報仇。”

妍兮身體一顫。

周舟喝了口酒,道:“我聽掌門說,血神道的奸人還隱藏在歸青之中,而血神道還在洪荒紮根。你不思報仇,就在這一直喝酒哭喊,那還活著,為哪般?”

東方羽兒低聲喊:“周舟。”似乎是怪他說話太重了。

“歸雲已經死了,在你們外出遇襲的時候。”周舟口氣平淡地說了這句。

妍兮身體又是一顫。

周舟繼續道:“我殺的是血神道人所養血魔傀儡,你幫我殺的也是血魔傀儡。太清殺陣碾碎的魂魄,隻是一個在地府輪回路上被血神那夥人搶出來的遊魂。說到底,我們都隻是幫凶罷了,真正的凶手還在外麵,正對歸青虎視眈眈。”

東方羽兒聽得這些,將這段時間所聞所見的串聯,眉頭微皺。

妍兮這般模樣,是因為曾親手殺了她青梅竹馬幾百年的歸雲子的魂魄?

輪回路上被劫的魂魄,血神道人的血魔傀儡,太清殺陣……雖然不知道具體,可東方羽兒也明白了。

她忍不住低斥:“那血神道人是何人?為何這般毒辣!”

“歸青的敵人,算計大師兄的罪魁禍首,嗬,或許也隻是那些大能的棋子罷了。”

周舟說的很隨意,似乎這些都和他無關一般,又似乎不把那名新晉真仙放在眼中。他看了眼妍兮,發現她眼中多了少許的火苗。

妍兮低聲說著:“我、我還能做些什麽……我已經廢了……”

“歸青有一法,名為枯木生花訣,與你之前所修的萬木青修法乃是同根。”周舟這個記名弟子,在說著歸青的修煉法,勸說親傳弟子的妍兮,當真是……有點諷刺。

周舟道:“你可轉修此法,你此時的狀態,剛好暗合枯木之境,隻要開花,便可向前躍一大步。”周舟想了想,又補充了句:“我用靈識為你推演過了,理論上可行,但有諸多凶險。”

“凶險算什麽……我此身已經殘破……凶險算什麽……”

妍兮緩緩站了起來,身上的氣息起伏不定,但依然是無比虛弱的。

“我這就去找法訣。”

她朝著洞門走出兩步,雙腿一軟又摔在了地上,咬牙就要站起來。

一壺酒又遞到了她麵前,還是周舟:“先喝酒,好好睡一覺,還用去找法訣嗎?問你師父就好了。”

側旁的石門不知何時被打開了,那道姑雖然麵帶猶豫,但還是說了句:“你若想修行那法,我這就求門中修此法有成的師叔過來教你。”

“師父……”妍兮麵帶愧色,低頭趴在那,嗚咽著:“對不起……”

“沒事的。”那道姑輕笑,雖然眼眶含淚。

徒兒、徒兒,又是自小相伴教導,比之那血親骨肉也是不差吧。

周舟和妍兮在桌邊對著喝酒,也不多說話了,羽兒幫著那道姑將房間整理,給妍兮鋪好了床被。

一壺酒喝完,周舟起身告辭,妍兮徑直走向了床榻,將“睡一覺”已經當做了“任務”去做,想迫不及待地恢複體力。

“周舟。”妍兮喊了聲,她站在床邊,周舟站在洞口,兩人背對著。

“怎麽?”

妍兮:“歸青的事和你沒什麽關係,不要再插手。”

“嗯,我也嫌麻煩。”周舟灑然一笑,帶著東方羽兒出了洞府。

洞外,有個小小的人影正在徘徊,看到周舟之後想要跑過來,但眼珠一轉,又抱著手臂哼了聲。

周舟笑道:“喲,大德祖師,好巧啊。”

“不賴嘛,小輩也知道給咱打招呼了。”

“你在這遊山玩水?”

“哼,咱是來看妍兮那丫頭的。”小女娃繼續奶聲奶氣地老氣橫秋,小手一擺,“速速退避!給本祖師讓開路!”

“祖師您請,哎,慢著走、看著路,別摔了這金貴的身子啊。”

周舟嘻嘻哈哈和她逗笑了一番,氣的小祖師直翻白眼。

要不是帶著獻祭護腕,早就和這個無禮小輩拚了!

不咬死他的!

送小祖師進了洞府,周舟則和東方羽兒徑直朝藥穀飛去。

“也不知這樣是不是對的。”

路上,周舟又歎聲說了句。

“總歸是比之前要好些的,剛進洞時,妍兮師姐心已死,現在也活了些。”

東方羽兒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是想問具體發生了什麽,又不知周舟是否心中也有些不痛快。

周舟道:“沒事的,這件事除非大師兄開口,我是不會多攙和了,而且剛金丹,也幫不上太多。”

“嗯,要不,跟我回玄清山吧?”

“這裏總歸還是有些放不下。”周舟看了眼歸鴻子竹舍的方向。

靈覺一跳,他眉頭一皺,突然扭頭看向了左下方的山林。

空無一人,靈識搜尋不到半點痕跡。

“怎麽了?”

“沒事,走吧。”周舟嘴一撇,繼續飛行。

下方的林中,一個身影貼著大樹站在了月光照射不到的死角,等周舟飛遠,這人緩緩走了出來。

星光依稀、月光殘破,隻能看到他那似乎很年輕的下巴,還有一絲似有若無的冷笑。

“太清小子……算你識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