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毅然坐在洞中的石桌旁,哭喪著臉,像個怨婦在不停抱怨:“唉……周長老去了南邊尋美,卻將那爛攤子扔給了我,他是準仙人長老,我卻還沒入渡仙境。偏偏,那鐵荊國還兵敗了,我也不敵對方那修士……掌門必然會責罰,這該如何做的好!”

“師侄,你莫急。”高冠道人坐在石桌旁,神色有些冷淡,“你雖來找我,我也不好幫你說些什麽話……”

“長老。”何毅然麵帶忐忑,卻是有些猶豫,他眼中不斷露出掙紮的目光,而後低聲道,“我為了將功補過,被追殺逃命的時候,找到了一處醞寶的所在。”

“哦?”高冠老道眼中閃過兩道精光,“何寶?”

何毅然低聲道:“這個,我沒進去尋,隻是推算了一番似乎還有少許時間才能出世,就在那布置了障眼法,想著回山獻給掌教,補個罪過。”

“你倒是好算計,凡俗能有什麽寶物?”

高冠老道嗤的一笑:“說是寶地,恐怕不過是什麽低劣寶貝將出世的地方。你不將寶物取來,隻說那寶地在哪,功勞反而更大些,是也不是?”

“這……長老真是明察秋毫啊。”何毅然歎了聲,又趕緊道,“還請長老去幫我和掌教言說兩句。鐵荊國兵敗,實乃周長老去南方尋美之過,我是真的敵不過那也有金丹後期的道人啊!”

“哼,你在凡俗不是也有金丹後期的修為?”

“對方法寶比我厲害,神通高明我三分……我棋差了一招,受了重傷。”

老道隨手招來了一杯茶,悠然喝著,道:“隻比你高明幾分?我那好友風雷,不是也去了那邊?”

“哦,對了,長老那好友、青光風雷鵬,也死在了那對頭手中了!我當時重傷躲在陣中,卻是救援不及,那對頭拚得自己重傷,將青光風雷鵬給算計死了!”

“什麽?”灰滕老道手中茶杯攥碎,喝問:“風雷鵬死了?他雖和你一般的修為,本事卻強了不知多少!”

“所以說,這都是周長老害的啊!”何毅然苦著臉喊。

“那對頭何在?”

“還在北靖國中。”

灰滕老道站起身,來回踱步,他罵道:“你當真是個廢物!你確定,對頭的修為隻是比你高一分?”

“是,在俗世中,他絕對不是元神,不然我如何能活?長老請看。”

何毅然將胸口的衣服掀開,灰滕老道看了眼,瞳孔微縮。

這黑大個的胸口,竟然有一片巴掌大小的焦黑燒痕,而仔細感覺,何毅然身上的氣息也很是虛弱。憑灰騰老道的眼力,自然看出了何毅然此傷非同小可,那灼傷似乎是來自某種厲害的神通。

“對頭有一手控火的神通,他受傷後,我去北靖國關內算計他,但因為我也傷勢未愈,還是敵不過。”何毅然將道袍落下,歎道,“我想,他用火、肯定懼水,就找了條大江,逃著一路向東,直到入了東海,他才放過了我一馬。”

灰滕道人神色一動,“在東海?”

“正是,我尋地養傷的時候發現了那寶地,這才想著,看掌教能否不怪罪。”何毅然低眉順眼,又道:“我來找長老求救,也是念那風雷鵬是長老的好友,定能與我同仇敵愾……長老、長老你定要幫我啊長老!”

“哼!那風雷鵬和我不過萍水相逢,同為妖修,我給他找了個快活逍遙的好去處罷了。”灰滕道人一甩袖子,“你為何不去找周長老?”

“我、我擔心周長老會遷怒於我,他是準仙人,紅口白牙,我就更說不清了。”

“可我為何要幫你?”灰滕道人冷笑了聲。

何毅然一咬牙,手中多了一把寶劍、一把血色浮塵,看了幾眼,有些不舍地放到了石桌上。他又低聲道:“長老幫我這次,我今後欠長老一個人情。”

灰滕老道那狹長的雙眼一眯,卻是開心地笑了。

“如此,我就去幫你找掌門說幾句好話,說不得,還要去幫你除那對頭……你剛才說,寶地何在?”

“東、東海。”

“此事,就不必讓掌門知曉了,我自會幫你求情。”

“多謝長老!多謝長老!”何毅然長長地鬆了口氣。

很快,兩道流光從這處洞府射出,先去了主峰,又從主峰飛出了山門,一路朝南去了。

……

東海,濃霧包裹的小島上。

那海邊沙灘和林子交界處,搭起的帳篷外,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有些“鬼鬼祟祟”的。

天使妹子側耳聽著,小祖師湊在帳篷縫隙旁,墊著小腳朝裏麵看著。小祖師看到芷燕舉起了幾個布片,還朝著自己身上一陣比量,眼中滿是納悶,咬著手指歪著頭思索,不知那是什麽事物。

帳篷內。

“這衣物……也忒羞人了!我不穿!”

芷燕臉蛋紅、眼波橫,看著自己做出來的那幾件衣服,訓斥道:“衣不蔽體,有辱聖賢教誨!我是……無論如何也不穿的!”

周舟看著帳篷頂:“嗯,主要是穿上之後沒什麽看頭。”

“你!你別激我!”

芷燕將洪荒開天辟地之後第一件正式比基尼扔在了衣物堆上,道:“就算、就算你日後娶了我,沒有旁人的時候,我也不能穿上這種服飾。那些不知羞恥的女子才會穿……哼。”

“沒救了,你這狹隘的審美觀,這是健康美懂不懂!”

周舟隨手將幾件成品收到了曲元袋,珍而重之地放在了曲元袋最深處。

此乃珍寶。

等自己和天使妹子獨處的時候,問她要不要換新衣服什麽的……想來,天使妹子的戰甲設計也有點勁爆,應該也不難接受這個才對。

嗯,他們是從一個地方來的,思想肯定不會和洪荒之中的這些女子一樣。

老舊。

他剛要說什麽,分布在海麵的靈識,捕捉到了兩道掠空的身影。

周舟騰地站了起來,雙眼瞪著西北方,喉結顫了下。

來了,來了!

那仇敵,終於來了!

“這老道!”

他揮手,周圍的帳篷和事物盡皆收起,同時運轉枯木訣,伸手摁住了芷燕和小祖師的肩膀。

“你們在這裏等著,不要跟過來,也不用擔心什麽。”說完,周舟朝著海麵走去。

兩股枯木訣的氣息在芷燕和小祖師身上流轉,幫他們遮掩氣息。靈識中,那兩道灰色的流光沒有改變方向,應該是沒有驚動敵人。

悄悄的,周舟將靈識收回,因為自己靈識查看,很容易引起別人的警惕。

那灰滕道人距離此地還遠,沒發現寶地、沒感覺到周舟的靈識氣息也屬正常,畢竟周舟的靈識一直布在那,而非“掃”過去的。

來了……

被人族氣運壓製了不少境界,渾身妖力波動隻到元神初期了嗎?

若是米凱爾出手,恐怕隻是一個照麵就能解決的吧。

但這次要自己來動手,以金丹禦敵元神……跨越了一個大境界,自己就算有丹泉、丹火兩大神通可仰仗,又有人族氣運傍身,可對方也是渡仙大妖,想必也有非凡地本領。

不管這些,單憑一戰吧!

自己若是打不過,能打傷這老賊一片蛇鱗,也無憾了!

周舟眼中燃燒著熊熊的火焰,就要踏入海麵。

“主人。”米凱爾出聲說著。

周舟頓住腳步,扭頭道:“按我們之前說好的。”

天使妹子小聲說著:“主人,戰前應該靜心凝神,在戰時盡量去捕捉對方弱點和破綻。”

“知道啦,戰鬥大師。”周舟輕笑了兩聲,又對小祖師囑咐道:“我去報仇殺敵,祖師你護好芷燕。”

“嗯呐,有咱在這邊,你就放心吧!”小祖師拍拍胸口,老氣橫秋的囑咐了句:“倒是小輩你,不要逞強哦。”

周舟灑然一笑,沒有架流光,而是縱身躍入了海麵。

米凱爾站在海灘上,慢慢地脫下了自己的道袍,疊好放在一旁。她麵前出現了奧義光劍,沒有半點能量波動外泄。她一身純白色的戰甲,長發微微飄動,羽翼緩緩展開,身影慢慢地下沉。

她看似單膝跪在了光劍麵前,但實際上膝蓋並未觸碰到地麵,反而是做出短跑衝刺的姿勢。

像是一座美輪美奐的雕塑。

主人,請隨時召喚。

……

飛在海麵上,何毅然麵色為難道:“長老,不去除那惡道,先來東海取寶……這,妥當嗎?”

“有何不妥?”灰滕老道哼了聲,“我自會去取那惡道的性命,那藏寶之地在哪?”

“長老……這……”

灰滕道人那雙狹長的眼中展露一股凶光,何毅然嚇的身體一抖,他連忙道:“長老用靈識向東南方查看千裏,就能看到。”

“嗯?初看隻是一片霧氣,似乎有些凶險,但仔細一看,倒也真是醞寶之地。”

灰滕道人撫了撫胡須,笑道:“如此,算你將功補過了,隨我前去取寶吧。”

何毅然低眉順眼地應了句:“是。”

兩道流光在海麵上掠過,灰滕道人照顧何毅然在俗世不過金丹後期的修為,飛行並沒有用盡全力。與此同時,灰滕道人的靈識將那小島搜查了一遍又一遍。

十多個小島,看起來並無異樣,周圍那些霧氣似乎不是天然形成,應該是何毅然弄的障眼法。

海底的沉船,聚集的海中生靈,還有那大蚌含珠的景象……

兩人停在了濃霧之外,灰滕大笑:“常言道東海多寶,此真是不欺貧道!師侄,隨我入島吧!”

何毅然忙道:“不敢和長老爭寶。”

“無妨。”灰滕道人卻是伸手扣住了何毅然的手腕,何毅然不敢反抗,被半拖著拉入了濃霧之中。

海底,一雙眼睛注視著這一幕,化作了一股海流,悄悄地跟著兩人的身影。

這老蛇當真謹慎。

先是讓何毅然在前麵行走查探,靠近小島之後又不落下,而是飛了有七八圈。

一路上演技都過關的何毅然,此時總歸是難免有些緊張,但也不敢多說多做、怕弄巧成拙。

還好,灰滕道人落到了沙灘之上,笑道:“師侄記得,小心無大錯,前路探的如何了?”

“長老請,我已經看到了那醞寶之地在何處了。”何毅然擦擦額頭的汗,又道:“若是寶物不好,長老切莫怪罪啊。”

“哈哈哈,洪荒之寶哪有那麽好尋的,放心放心。”灰滕擺擺手,反而走在了前麵,朝著島中去了。

潮濕的林間,濃鬱的靈氣凝出濃霧,阻隔了視線。

灰滕老道那雙狹長的眼中更多貪婪,步伐也越來越急迫,他揮一下衣袖,刮出一股狂風,將麵前百丈內的霧氣吹散了。

前方,寶光四射。

“哈哈!”灰滕老道快步向前,依然在地上走著,怕寶物周圍有什麽天成的禁製。

但跑了兩步之後,他又扭頭看向了何毅然,何毅然正低頭站在了遠處。他問:“師侄,為何不同來?”

“長老取寶就好。”何毅然淡然說著。

“你卻是會做人,哈哈哈!”

灰滕老道此時已經被寶物迷了心,向前兩步,就朝著那寶光彌漫之處走去。

離著那寶光之地還有十丈距離,灰滕道人已經要伸手施展道法,將那片寶光閃爍的沙土掃開。

哢!

一聲輕響,一隻繡著花鳥的白靴踩在了一株枯黃色的草藥上,幾件寶物聚成的陣勢被破,閃爍的寶光戛然而止。

不知何時,那藏寶之地的沙土上,站了一名青衣道士。

道袍無風鼓動,周舟散去了枯木訣,隱去了變化法,就那麽安靜地站在那。

灰滕道人抬頭看去,靈識也將這人鎖定,那雙蛇眼微微眯了起來……金丹中期的氣息?

看這年輕道人,眉清目秀、長發高束、豐朗身寬,手中提著一把白亮的劍,胸前有一縷金光現。

灰滕道人心道:這人,似乎有些麵熟。

周舟露出了一絲溫和的微笑:“老神仙,又見麵了。”

“你是何人?何毅然!”

灰滕道人一扭頭,哪裏還有何毅然的影子。

“道長別急,我讓他去啟動陣法,將此地困住。”周舟依然是在輕笑,但那雙眼眸中,卻隻有冰冷。“這裏發生什麽,外麵不會有人知道。”

“就憑你們,就要算計我?”

灰滕道人此時自然明白了,他冷冷一笑,“任你百般布置,我此時有元神的修為、渡仙的道軀,你不過金丹修為,想如何?”

“你可還記得?”周舟的聲音有些飄渺。

“記得什麽?”灰滕手中多了一把青色的浮塵,也已經做好動手的準備。

周舟在那幾件寶物中邁步走出來,口中緩緩道:“可還記得,十幾年前,在東夷之地,小河北畔的那顆白卵?”

灰滕道人那雙狹長的小眼中,瞳孔猛地收縮。

他想起了那股讓他心悸至今的氣息!——他卻是沒見到恭極老人的身影。

周舟將飛羽劍抬起,右手的手指輕彈著劍身,叮的一聲,清脆悅耳。

他走一步、說一句,聲音清淡,身影向前。

“可還記得,有一孩童,和你麵前這人差不多的樣貌,但那時隻會在白卵前無用的哭喊?”

“可還記得,你隨手揮的衣袖,驚擾了一女子的清修,害她差些身毀……”

周舟麵帶怒色,將飛羽端平、前指,咬牙怒斥:

“可還記得?你可還記得!貧道灰騰,來自五蓮山!”

“我還記得!我一直都記得!十幾年修道,終於有了報此仇的機會。”

“今天,你給我,拿命來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