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石亭,非凡人所建,坐在其中,可盡收陳塘全景。

那兩條大江如匹,那峰巒疊嶂如林,那雲霧飄渺,那天高雲落。

登高,心胸頓覺寬廣。

小亭中,山風兮兮。

芷燕被小祖師拉著,正在山崖邊跑來跑去,采著野花,拔著淺草。兩個男人對坐在亭中石桌兩側,一壺好酒不用菜,兩個杯盞就開始推換。

米凱爾緊靠著周舟,站在他背後。她盯了那白衣男一陣,在周舟心底說:“主人,無法查明該目標能量反應。”

“嗯?應該是有遮掩自身修為的特殊法門吧,不必介意。”周舟在心中道,“出來行走,自然都要有些遮掩自身底細的手段。”

“是。”天使妹子不多提醒,因為她也沒察覺到這個白衣男的敵意。

兩人的心念交流,白衣男自然不知,和周舟飲酒作樂。兩杯凡俗的酒水下肚,白衣男開口問著周舟:“不知兄台如何稱呼?”

“我姓周名舟,姓是周天的周,名是泛舟的舟。”

“哦?可是人族之王?”白衣男奇怪地問了句,隨後就自我介紹道:“我姓氏不太好透露,名為一單字‘烈’,年歲應該比周兄稍長,周兄喊我九烈就好。”

怎麽提到自己的姓氏,就會被牽扯到人皇身上?周舟解釋道:“烈兄,我並非什麽人族之王,不過是個普通的道門修士。”

“周兄。”

“請。”周舟倒酒舉杯,兩人又飲了一盞。

“哈哈哈!”這白衣男九烈朗聲笑著,笑聲沒有半點矯揉造作,他道:“來人間一趟,竟能尋到你這般人物,不錯,當真不錯。”

周舟灑然一笑,道:“烈兄抬舉了。”

“哎,你要客套,那就有些虛了!”九烈豪爽地一擺手,和他這一身清雅的裝扮雖然不符,但讓人並未感覺有半點違和感。

周舟笑道:“這要是不虛一點,兩個大男人對著互相吹捧,讓人聽到不惡心死才怪。”

“哈哈哈!不錯!不錯!我們還真是該虛一點!來,我敬你!”

“幹了!”周舟也是有點豪氣大發,又一杯酒水下肚。

“幹!哈!這凡間的酒夠烈!”九烈哈哈笑著,隨口提起了之前的話題,問:“周兄,剛在那哪吒小兒廟裏所說的,可是心中所想?”

“一時說漏了。”周舟略微搖頭,有些尷尬道:“我不過是個修士,如何真敢說天庭正神的不是。”

九烈笑著點頭,歎道:“確實,那三壇海會大神,我們幾家也是不敢招惹!唉。”

周舟道:“不提這些了吧,今日能夠結識烈兄,心中總歸是開心的。”

“對!”九烈又道,“周兄可知我去那哪吒的神像前做什麽?”

“做什麽?”

“明誌!”九烈放下酒杯,眼中掠過了一道精忙,“我幾千年苦修,早晚要超過那小兒的本領,出這一口惡氣!”

周舟心中一驚,幾千年修行?還和哪吒有仇?

這身份昭然若揭了啊這!

“烈兄是龍族太子?”周舟直接就問了句。

九烈訕笑了聲:“不是說好虛一點,周兄怎麽就問出來了。”

“我這人,該直的時候直,該彎的時候……咳,也彎不了!”周舟心中默默地抽了自己一個嘴巴,這口無遮攔的,怎麽什麽詞都往外蹦。

差點就一世英名滾滾東流了!

“那行,我也問你一句。”九烈不服氣般,也說了句,“你道自己不是人王,怎會有氣運神龍、還是五爪金龍的庇護?周兄可別瞞我,我龍族對此很敏感的!”

周舟攤攤手:“我來俗世的路上,對著氣運金牆拜了一拜,就如此了。”

“哦?還有這等奇事?”九烈讚歎不已,“你們人族還真是得天獨厚。不過周兄,我並非因為你胸前金龍,才想和你結識,純粹是被你氣度折服。”

周舟含笑點頭:“我不也是剛知道你是龍族太子?剛才想和你相識,也是因為烈兄氣質不凡啊。”

兩人對視一眼,又是舉杯大笑。

芷燕在懸崖旁輕笑一聲,喊了句:“你們兩個的臉皮還真是厚呢!”

九烈手指芷燕,麵帶詢問。周舟介紹道:“我小妹,不過不是血親,算義妹吧。這是我的護道者,名為米凱爾。”

“原來是令妹,還有這位護道者。”九烈納悶道,“怎麽,這兩位都沒你夫人嗎?”

周舟臉一紅,大拇指偷偷指了下米凱爾,咳了聲。

九烈立刻會意,目光頗多深意。

這兩個家夥,還真是有種渾然天成的默契,哪吒神像前惺惺相惜,卻也真是一見如故。

九烈還問:“那小女娃是你的女兒?”

“不是,她是我山門中的一位祖師。”

“我說,看到她的時候,我隱隱有些心悸,原來是道門的前輩。”九烈舉起酒杯,對著那邊拔草玩的小女娃拱手。

小女娃根本就沒看見。

“她玩心大,不必管她。”周舟陪著喝了一杯,拿起酒壺,酒壺卻是空了。

不過是些凡物,並非乘酒的法寶,倒了幾次之後當然就喝完了。周舟就要去曲元袋中摸酒,九烈卻伸手阻止。

“和周兄你聊的如此投機,我怎麽能隻喝你的酒水,來!嚐嚐我龍宮的佳釀!”

“求之不得。”

九烈隨手在空氣中一招,憑空摸出了一個玉壺,顯露了一手神通。

周舟對這神通似乎並不在意,隻是看著這玉壺,道一句:“這是什麽酒?”

“反正是瓊瑤佳釀!具體我也不知道,我平日裏醉心習武學神通,對這些都不太講究的。”九烈笑了聲,“我在父親那偷來的,他自己都舍不得喝。據說不管是凡人還是神仙,都是一杯就醉,周兄可敢一試?”

“來。”周舟挽起袖子,很是期待。

玉壺的佳釀一倒出,芳香頓時撲鼻而來,周舟還一直感慨洪荒之中酒水度數低,終於又嗅到了那熟悉的濃香。

周舟就要端起酒杯暢飲,九烈卻阻止了他的動作。

“周兄先別急著喝,怕是喝了你我就都醉了,還如何聊天交談?”

“無妨,我還真不信,有酒一杯我就會醉的。”周舟笑著將酒杯湊到了嘴邊,輕輕抿了一口,下去半杯,立刻就麵露陶醉。

閉目,隻感口生津液、神清氣爽,飄飄然、昏昏然,山風一吹,周舟打了個哆嗦,精氣神提了一大截。

他道一聲:“好酒!”

九烈撫掌而笑:“好酒量!竟然隻是微微紅臉,那我也奉陪!”說完,也是喝了一小口,下去了小半杯。

但這英俊豐朗的龍族太子,立刻就臉上泛起兩坨紅光,輕微地打了個酒嗝,變得醉醺醺的。

周舟當下就有一種優越感,哥竟然在酒量上贏了一條龍?

當真不辜負他在大學苦練酒量時,那段燒刀子和二鍋頭的青春啊!

“唉!”借著酒勁,九烈站起身,手指那陳塘觀的大殿,恨聲道:“我龍族雖不是天地主角,但也繁衍生息如此久,為何父親和幾位叔伯都是如此忍氣吞聲,當真是讓人不快!讓人不快!”

周舟笑著道:“烈兄用錯詞了,該說是讓龍不快!”

“對!讓龍不快!”九烈哈哈笑著,“是我用詞不考究!對了周兄,你可懂詩律?我聽過你們人族流傳的詩歌,聽得很是悅耳。”

周舟也是有點微醉,大手一揮:“我不會唱曲兒,但能背幾首詩!烈兄,我保準你沒聽過!”

“哦?背來,快背來!”

九烈又坐回了石凳,也不講什麽儀態風度了,兩條腿分開,雙手撐著石凳的凳麵。

周舟手掌輕拍著桌子,朗聲背了首《將進酒》,讓九烈聽得如癡如醉。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哈哈哈哈!”

周舟拍著桌子一陣狂笑。

“好!”九烈啪啪地鼓掌,“好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好一句: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周兄好才華!”

“我剽來的,剽來的。”周舟擺擺手,端起酒杯,“為這首詩詞,咱當浮一大白!”

“當真是不枉人間走這一遭!當浮一大白!”

兩人忘記了那酒是一杯醉,意氣風發中,互相對著直接飲了下去。

“嗝!”周舟臉色酡紅,打了個酒嗝。

“嗬嗬嗬……”九烈一陣傻樂。

一旁的米凱爾將這些看在眼裏,心中喊了句:“主人?”

“沒醉,我、我沒醉!不要扶我!”

周舟囔囔著,他要站起身,但屁股剛離開凳子身體就是一晃,朝著側旁跌倒。

米凱爾果然沒伸手去攙扶,遵循主人指令,而且摔下又不會有什麽危險。但那白衣翩翩、滿臉酡紅的九烈,又已經坐了起來,他動作敏捷,伸手扶住了周舟的胳膊。

看九烈這模樣,滿臉酡紅、眼中滿是醉態,又像是突然清醒了——有點類似於“回光返照”。

“你看!你看!”九烈囔囔著,“周兄你醉了!”

“我沒醉!”周舟一把推開九烈,就要自行站起來,折騰一番,還真感覺自己已經站了起來。“你看,我這不是站住了?”

“周兄好酒量,我也站穩了,哈哈哈!”

“我們不如在這山間暢遊一番?”

“哈哈哈,好啊好啊。”

芷燕發現這邊的異狀,連忙從崖邊跑過來,有些擔心地,看著亭子中躺在地上,對著空氣蹬腿,不斷挪來挪去的兩人……

一拍額頭,她隻感各種心累。

說好的白衣如雪、風度翩翩呢?啊嘞!

周舟和九烈醉了之後都做了什麽?反正芷燕是看得目瞪口呆。

這兩人,哦,這一人一龍,也不去碰那瓶神仙釀了,醉態中,那是好一陣折騰。

折騰第一式:兩人相攜,躺地上走起了太空步。

折騰第二式:各自爬起來,九烈縱聲高歌,周舟跳起了大秧歌,吵著要給“烈兄”伴舞。

折騰第三式:九烈突然衝出山崖,在風中化身成了一條百丈長的白龍,神駿驍勇、騰雲駕霧,看呆了芷燕。

周舟立刻施展變化之法,也變成了一條小金龍,又引動了氣運之力,金龍長成了幾十丈,追著白龍飛來飛去……

陳塘關的百姓們一個個都嚇跪了,關上的守關軍士,卻都是如臨大敵。

好在,這兩條龍啥也沒幹,就是到處亂飛。

而不過片刻,周舟靈識和真元消耗的差不多,從空中化成了人形,搖搖晃晃、辨不清東西南北。那白龍衝過,將他扔到了背上坐著,帶著他繼續在天際遨遊,飛向了東南方向。

米凱爾帶著小祖師和芷燕,一直在後麵跟著。

她幾次想過去,都被醉態的周舟喊著阻止:“不用扶!我沒醉!”

昂——

九天龍吟。

“喔喔喔喔喔——”

周舟在學原始人叫喊。

米凱爾學著芷燕的樣子,素手扶著額頭以表示無語。小祖師卻是躍躍欲試,不過一直被米凱爾拉著,不讓她靠過去。

折騰第四式……不得不提的是,第三式折騰了一下午,他們飛到了一處海灘上。

那白龍化成了人形,拽著周舟,一起對著大海拜了下去。

九烈舌頭都大了,喊著:“周兄!咱、咱們,不如結成異性兄弟!”

“不行,我剛金丹!跟你修為差太遠!”周舟擺手就要站起來。

“我真仙又怎麽了我!”九烈一把拉住周舟,“你不來就是瞧不起我!瞧不起我,我去砸了你仙門!”

“你這不講理啊你!”周舟嘴一歪,“結拜也行,我當大哥,你當小弟!”

“大哥!”九烈毫不含糊,直接對著周舟跪了下去,一扣首。

“二弟!”周舟麵帶正色,對著九烈也跪了下去,“咱們這就拜把子了!”

“拜把子了!”

周舟大拇指對著自己:“以後誰敢欺負你,報我名!說出去嚇死他們!”

“嗯!就憑大哥金丹修為,說出去一定嚇死他們!”九烈說的相當認真。

“哈哈哈哈!”兩人相視大笑。

在芷燕和米凱爾注視中,兩個大男人結拜完,就動作很整齊地倒在了沙灘上,不過轉眼,姿勢醜陋,鼾聲亂響。

……

“然後呢?”

周舟捂著眼,哭笑不得的聽芷燕詳細描述著自己喝醉酒之後的狀態。

“你們還說什麽不求同年同日生,就求同年同日死……呸呸呸,真不吉利!”小芷燕吐吐小舌頭。

周舟拿著手中的那片玉符,這是九烈醒酒之後留給他的,聽芷燕說,九烈還恭恭敬敬地對睡夢中的他喊了句“兄長”,說還有急事要去做,就駕著雲霧向西去了。

九烈……烈……

龍王一家都姓敖吧?

敖烈?

周舟繼續捂眼,這時候回過勁來,突然感覺這名字如此熟悉……

白龍馬,蹄兒朝西,馱著唐三藏跟著仨徒弟……

聯想到芷燕描述的那白龍之姿態,九烈那貨不就是小白龍嗎?!他就這麽稀裏糊塗當小白龍的大哥了?

這氣運金龍當真不凡,什麽好事都往身上攬……除此之外,他還能吐槽什麽!

小白龍……

“再然後呢?”

芷燕吞吞吐吐地說了句:“你、你把天使姐姐……”

周舟不由精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