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靖之秋，河間泛舟。
路過成片的林子，就見無邊落木蕭蕭下；有那緩緩流淌的河水，就泛起些許悲涼的秋意。
芷燕將自己的傷悲溶於這景色中，一日、兩日，三四日，終於淡化了。
她眉目間有了原本的靈動和溫柔，注視周舟的時候，目光也不再那般癡纏，多了少許的空明。這一日，她坐在船篷中，扒著那蓬上的小窗，看著兩岸的美景。
芷燕眼中露出回憶的神色，道：“前麵有座大城，我們去裏麵玩玩吧。”
“玩什麽？有什麽好玩的，不過都是些吃喝之地，哪有山中來的清雅雅致？不去不去。”
周舟趴在船頭回著，打了個哈欠，當真是懶散之極。
米凱爾：“主人，我想學習這個世界的禮儀。”
周舟咳了聲，立刻笑道：“剛好我也想去俗世間逛逛，看一看風土人情，對修道或許會有些幫助，我們就去前麵的城鎮吧。”
“是，主人。”
米凱爾繼續擺弄茶具，她那兩隻好似白玉做就的小手，左手捏著杯子，右手的手指輕輕托著杯底，抬手的動作優雅，小口微張……
周舟還要繼續看，被一張氣鼓鼓地小臉給擋住，不是芷燕還能是誰？也沒第四個人了這船上。
“別擋。”周舟的大手毫不客氣地將芷燕腦袋撥開，又不是她神情悲戚的那時候了。
“唔！”芷燕呲出小虎牙，她說要去玩，周舟懶散地就拒絕了；天使姐姐說要去看看，他就這麽痛快的答應了！
這不公平！
洪荒第一差別待遇！
越想越氣憤，芷燕終於撲了上去，在周舟大手摁住她腦袋的瞬間，一口咬在了周舟的虎口。
“嗚！”
“哎！你跟那個小祖師學上這招了怎麽！”
周舟怕傷了她，又被咬的疼，隻能一陣呲牙咧嘴地喊著。
還好芷燕也就是個道融初期的小修士，此時更是弱，沒啥“刹那芳華”、“瞬間白骨”的大神通，不會真的咬破周舟的道軀。不過，周舟想起了那個歸青小祖師被米凱爾摁在樹上時的光影，心中也是有些悸動。
歲月是一把無敵的殺豬刀，除了金仙，誰能抵擋此刀的鋒刃……
芷燕兒說的大城就在百裏外，周舟的靈識早就發現了，隻是沒太過注意罷了。
用靈識仔細去看，那大城城高且深、依水而建，城邊有碼頭港口，來往舟船不少。怪不得，這幾日總會遇到些商船、木筏，有這大城在，這裏自然就成了個商道。
靈識繼續橫掃，周舟發現了什麽，立刻打起了精神。
有幾股真元波動在百裏之外的河麵上，都是道融後期、金丹前期，當然是被人族氣運壓製之後呈現出的修為。
靈識掃過，發現那些真元波動，聚集在了下遊的一艘樓船。樓船也在朝著那大城慢慢行進，不過大船驅動靠的是人力，有百多名纖夫在河岸上拖拽，並非依靠道法逆流而行。
有兩股靈識沿著周舟探查的痕跡回溯追來，周舟撇撇嘴，枯木訣運轉，躺在那裝睡。
這兩股靈識掃過，全無半點收獲。
周舟有枯木訣遮掩，如同枯木般；米凱爾有戰術隱身的被動；芷燕本就弱，被人族氣運一壓，她就和凡人無異。那兩股靈識能看出什麽？連米凱爾的身影都不能看到。
這幾名修士本身修為應該是金丹、元神之流，隻是不知道為何聚了有七八人，在那豪華樓船上奏樂取樂。
又過了一會兒。
“嗯？他們發現我了？”
周舟眉頭微皺，他發現那樓船停在了碼頭旁，並未有人上岸，反倒是那些修士在樓船頂部的平台上開宴，七八人入座之後，目光不時朝著上遊掃來。
一股股靈識，又不斷地在蓬船上掃過。
芷燕問：“怎麽的了？”
“幾個修士在前麵，像是在等我們。”周舟不以為意地笑了聲，悠然躺在那，問芷燕：“你現在有多少修為？”
芷燕鬱悶道：“我原本就隻有道融初期，靈識也弱的很，現在更是隻有靈識初期的修為，真元都調不動，隻比普通女子的力氣稍微大些。”
周舟點點頭：“也就是戰鬥力隻有五的小渣了。”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但總感覺你好欠揍哦今天。”芷燕揮著小拳頭一陣威脅。
周舟哈哈笑了兩聲，身下的舟船突然加速，破開了水路、拉起了白浪，朝著那大城的碼頭徑直而去。
速度之快，讓偶有過往的船隻上的凡人目瞪口呆。
臨近，米凱爾放下手中的茶杯，身穿著藍色道袍的她，腿邊出現了奧義光劍。
周舟此時也換了身青色的道袍，他不太喜歡純白色，感覺那樣太……裝逼了點。
“不要急，不主動對我們出手的，就不用管他們。”周舟如此說著。
“是，主人。”米凱爾淡淡地回了句。
蓬船就要在那樓船旁路過，樓船上傳來一股元氣波動，是有人用了道法。
周舟眉頭微皺，剛和天使妹子說了先不要動手，對方就要挑釁還是怎麽？
卻聽一聲輕笑聲傳來：“道友，不如來此一敘？”是個溫潤珍耳的女子聲線，聽得也很是好聽。
前方的河麵掀起了一道水牆，寬三丈，剛好攔住了周舟蓬船的去路。
蓬船毫不停頓，徑直朝著水牆撞了上去，周舟也在試這些人的品性如何。若是那隨意出手、任意刁難別人的修士，人品肯定好不到哪去，自己也有了出手的理由。
“快些散了，別真傷到他們。”那女子又開口說話，聲音確實好聽。
又有一股元力波動傳來，水牆蓬的炸開，剛好是在周舟的蓬船抵達前的一瞬。水牆變作嘩嘩的流水，朝著船頭的周舟直接蓋了下去。
奇怪的是，周舟沒有抵擋，任憑河水打濕了一身，蓬船卻停了下來。
如此，他不就有借口發難了？
周舟嘴角露出了些許冷笑，這些肆意妄為的修士，果然要出手教訓一番才行。先打一頓，再問問他們來北靖國做什麽，若是有什麽陰謀詭計，自己掛著護國法師的名，也當然要管上一管。
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周舟還沒開口，樓船頂上開宴的那七八個人影，已經並排站在那，卻是三名男子、五名女子，都在看周舟被水淋濕的狼狽模樣。
米凱爾抽劍就要起身，但又被周舟在心中阻止：“沒事的，我逗他們一會兒。”
“你們做什麽！”芷燕直接從船艙中跳了出來，站在周舟身邊，抬頭看著那船上的人影，罵道：“平白的就要鬥法，可是覺得我們怕了你們！”
這可是北靖國，她乃小郡主，絕對的地頭蛇。
“哦？”一名身穿白袍的俊秀男子，手拿酒杯，有些陰柔氣息的臉上滿是玩味，“我察覺到有個小小的修士，沒想到竟是如此貌美的女子，不如來船上一敘？”
左側，有一蒙麵女子輕笑道：“趙公子這移情別戀的速度，可是讓煙兒措手不及呢。”
正是那之前開口相邀、有說別傷了蓬船之聲的主人。
周舟抬眼看了下，發現這女子此時表露出的氣息便是金丹初期的修為，那原本的修為應該是元神之上。
這倒沒什麽，周舟見過的元神道人不少，但這蒙麵的女子，身段初成嫵媚、姿態很是妖嬈，身上的羅裙乃是緊身束腰的設計，雖然遮體不露脖頸外的半分肌膚，那不堪一握的腰肢當真是能晃動人的道心。
美目顧盼，像是天成的嫵媚；雖然有輕紗遮麵，但小臉的輪廓卻也能看出是張漂亮的瓜子臉。
周舟隻是看了兩眼，眼中神光似乎有些渾濁，可隨著他一眨眼，又恢複了清澈。
反倒是那蒙麵女子嬌軀輕顫，像是被人在胸口打了一拳。
媚術？
周舟枕著胳膊躺在船頭，心道這女子雖然貌美，但比起東方的氣質都差了許多，更何況，還有船艙中自己每天朝夕相處的天使妹子在。
這種程度的磨難，周大俠每天沒個十次八次的，根本過不去十二個時辰。
其他人恍若不覺發生了什麽，那蒙麵女子卻開口說話，聲音很是恭敬：“竟能不自覺之中就破去了奴兒的媚術，前輩莫怪，我等隻是在玩鬧。”
聲音柔柔弱弱，當真是讓人不好怪罪。
“玩鬧就能隨意攔人去路？濕我衣袍？”周舟冷哼一聲。
芷燕繼續氣鼓鼓地看著樓船上的人影，這種場合、與人交涉，周舟既然已經開口，她是女子，也就不去插話了。小郡主的思想，其實還是挺古板的。
蒙麵奴兒的一聲“前輩”，直接鎮住了船上的這些人影，這些表象都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修士，都是麵色凝重。因為奴兒的修為在這些人之中，此時應該是最高的——除了俗世界就不知了，因為每人被壓製修為的程度都有所不同。
聽周舟嗬斥，蒙麵奴兒嬌聲道：“那前輩當要如何嘛？若是有得罪的地方，奴兒賠禮，任前輩發落就是。”
說著，那雙眼眸還對著周舟輕眨，像是會說話一般，眼中又有了嫵媚之意。
這怎麽看，都不想好人啊這。
周舟暗自撇嘴，隻是說了句：“此地乃是北靖國，我為北靖國護國法師，你們若是在這裏生事，我定然不會善罷甘休。”說完，蓬船慢悠悠地朝著前麵晃**。
當下就有脾氣暴的幾個年輕人要發作，那蒙麵奴兒卻一抬手，阻止了這幾人。
“前輩……不上來喝杯水酒嗎？”
“免了。”周舟輕哼了聲，卻是進了人來行往的碼頭中。剛才有不少凡人都在看著大船和小船的對峙，都對這小船有些矚目。
不過也隻是掀起了一麵水牆，沒顯露其他神通，凡人們雖然驚疑，卻也沒怎麽害怕。
還以為是河龍王突然顯靈了什麽的。
剛要上岸，芷燕還是氣不過，對著周舟嘀咕了句：“咱不都是金丹了嗎，還怕他們做什麽！”
她雖然是對周舟說的，覺得蓬船此時離著那樓船已經幾十丈遠，聲音傳不過去，才會對周舟抱怨一句。
然而芷燕是習慣了自己“靈識境”的修為，忘記了修士的靈識都可蔓延不知多遠，她這一句話，卻是真真切切地被船上的那群“年輕”修士聽在了耳中。
“金丹？”奴兒輕輕眨眼，“隻是金丹？莫非是有遮掩氣息的寶貝？”
她身旁的幾人卻故意說喊著，音量很大，有些刺耳：
“哈哈哈！諸位聽到了嗎？金丹！不過是個金丹，在場哪個不是金丹，更有兩位元神啊！”
“竟然還敢裝模作樣，當真是……覺得自己成個金丹，俗世就能橫行了嗎！”
“唉，奴兒小姐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啊。”
“哈哈。”那身穿白袍的陰柔男大笑著，身影一躍而起，徑直衝向了蓬船。
那奴兒卻是沒出言阻止，美目中也流露著些許惱怒。
陰柔男直撲蓬船，雙臂展開，腳尖就要朝著蓬船的棚頂輕點，整個人還是有幾分英俊飄逸的。
嘩！
一麵水牆在水麵供出，剛好攔在了那陰柔男的麵前。這男子笑容有些輕蔑，手中多了一把折扇，一股股水屬性的真元湧動，就要直接將水牆破開。
然而，就聽“叭”的聲響，周舟右手打了個響指。
那氣質陰柔的男子身體停頓在半空，麵露駭然，卻是感覺自己渾身真元都停止了運轉！
丹泉神通，可控天下之水。
周舟也沒想道，對修習“水”之法、水之道的修士，也有如此明顯的克製效果，直接就隔空封了此時修為剛是道融後期的修士的一身真元。
那水牆掀起三丈高，凝做了一隻巨大的“水足”，一腳將那陰柔男踩了下去。
轟的一聲，河麵掀起了一層層浪潮，看呆了數百凡人，驚呆了那樓船上的男女。
那不費吹灰之力，就鎮壓了一名原本修為是金丹後期的修士，還是在河麵上……
那蒙麵的奴兒連忙做了個道揖，喊著：“多有冒犯！前輩勿怪！多有冒犯！”
還是喊了前輩。
周舟理也不理，扶著芷燕跳到了岸上，而已經在他命令下收起光劍的米凱爾，也終於在蓬船中飛出，落到了岸邊。
她飄出時，那長發不飄，那道袍不舞，甚至隻是一個側臉，卻是讓樓船上的男女修士屏住呼吸，讓那些凡人目瞪口呆。
“好美的女子……”
天使妹子落在了周舟身後，雖然因為背部有小巧羽翼，讓道袍看起來有些鼓**，但絲毫不能影響她容顏對周圍釋放的衝擊。她跟在了周舟身後，亦步亦趨，目光隻注視著自己的主人。
蓬船停在岸邊，周舟也不去收了，麵色悠然，城中去了。
樓船上，那蒙麵奴兒看著周舟三人離開的背影，又聽著耳旁不斷傳來的、對那最後出現的女子美貌的讚歎，不由得攥緊了秀拳。
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