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金道人站起來也不過一米五的個頭,瘦弱而單薄的道軀,橫豎寫著兩個大字:猥瑣。

院門一關,他對著周舟冷冷一笑,道:“喚魂之式不容有失,而且我懷疑,你可能是白虎嶺那妖物派來的底細,要為禍鄉裏。現在,將身上的隨身物都交出來,讓我檢查一番。快!”

“隨身物都是我的寶貝,道長還信不過故交的晚輩嗎?”

周舟表現出略帶警惕,又有些氣憤的模樣,這細膩的麵部表情,差點把他自己都騙過去了。

段金嘴角一撇,笑道:“我和灰滕道長是故交不假,但恐怕,我百年前見他時,他看我也隻是看了兩眼。所以……金線引!”

這猥瑣道人突然對周舟發難,一道金仙在袖中射出,朝著周舟卷去。

拿人的法寶?

周舟沒感到靈覺有任何跳動的跡象,也就是說,他沒感覺到有半點危險。但和同等境界的修士鬥法,他絲毫不敢大意,右手極快地握住了飛羽劍柄,拔劍,白亮的劍光有些晃眼。

他沒學過劍術,平時用飛羽也是隔空禦劍,但道軀的力量和他靈識的判斷速度,卻也是十分出色。

劍刃砍在那細細金光之上,“叮”的一聲,那根金線竟被飛羽劍輕易打飛。

對方也是金丹中期,沒想到這一擊竟然如此之……弱?

段金道人一瞪眼,仿佛是辛苦醞釀了許久的攻擊被輕易化解,有些不敢置信……如果這也是在演戲,那兩人演技倒也算是棋逢對手,都是洪荒演藝圈的兩顆新星了。

周舟還是不敢大意,心中還道:難道對方也是在扮豬吃虎?倒是很有這個可能。

但對方既然已經動手,那自己該還手才對。反正都是金丹中期,太清弟子總不能弱了自然之道的名頭。

左手反握飛羽,右手抬起,兩隻手隔空對點,電光閃!——這好像和太清法沒什麽直接聯係,是從歸青學來的鬥法之術。

一道電龍張牙舞爪地撲向了段金。還有些錯愕的段金道人大驚失色,像是沒見過閃電一般。這猥瑣道人朝著側旁閃身,就想拉開和周舟的距離;同時左手做爪,上麵醞釀出一股血黑之氣,左手都瞬間腐爛了。

電光在段金身旁劈過,讓他頭發一根根豎起。而段金左手猛揮,一股血黑氣息、像是潑出去的一盆狗血,朝著門前的周舟湧去。

段金還在喊:“看我汙了你魂魄!”

然而段金道人綠豆小眼一瞪,因為自己醞釀的汙血,竟在一道虛影上潑過,落在了地上、院牆上。

“嗤。”一聲冷笑在段金背後傳來,自然是電光的末端出現了周舟的身影。金丹中期之後,周舟電光閃也是頗為玄妙,施展的速度都可自行操控;若是施展太快,原地經常留有虛影。

山不見山,雲不見雲。

飛羽劍脫手而出,化作一抹白光,直取那段金道人。

“好賊子!”段金怒斥,身周出現了一股股黑血,全身瞬間腐爛。飛羽劍從黑血之中隻穿而過,卻隻留下了一個孔洞,那黑血又漸漸合籠。

這汙血,讓院中都有股刺鼻的惡臭……

周舟右手劍指對段金道人連續點動,飛羽劍折返,又是一次穿透,但黑血再次愈合,和當初那歸雲所化的血巨人一樣的本領。周舟眉頭一皺,飛羽劍從正麵再次兜轉,直接綻放出道道紅藍劍影。

“青木森森!”

劍影如雨,直射那段金道人。

“哈哈哈!貧道這黑血大法施展,誰都傷不到我,你區區道融……呃?”

一道道劍影攢射時,段金道人開始是絲毫不懼的,滿身黑血,張開手臂泰然麵對。但等劍影及體,這段金道人聲音突然帶著些惶急,“你對我做了什麽!”

卻見,那原本流動的黑血像是凝固了一般,劍影衝過,段金道人就如同一張破布,被道道劍影穿透。

百劍穿心,看著都疼。

那真是渾身通透,多了上百透明窟窿。

段金道人仰頭慘叫,這百劍穿身的痛苦,著實是讓段金道人神魂散亂、幾欲昏迷。

但就算是這樣,段金也像是被釘在了十字架上,張開的雙手無法落下,身體也不能向後倒去。

周舟嘴一撇,仔細看他動作,右手掌心托著一個小小的泉眼,正是丹泉顯化。

飛羽劍飛回,直接落入了周舟左手,上麵沾染了些許汙血,飛羽劍傳來了微弱但清晰的、有些不喜的情緒。三色丹火一閃而隱,飛羽劍身的汙血化作幾股嫋嫋的黑煙,而飛羽劍劍身恢複了白亮。

它還是把有潔癖的小劍劍。

“道長這是怎麽了?”周舟微笑著詢問。這種對手,米凱爾連出場的機會都沒有。他心中暗道,俗世邊界的修士,金丹中期怎都不如他道融圓滿時的戰力?

哦對,這家夥還是自稱金丹圓滿來著。

段金道人渾身被黑血遮住,麵部隻有隱約的五官輪廓,還有一雙綠豆小眼。

這道人的目光滿是痛苦和駭然,注視著站在道觀小屋前的周舟,眼中帶著些恐懼和乞求。周舟右手微微抖動,一股奇特的律動在小院中**漾,段金道人的黑血再次“活”了過來,將段金道人殘破的身軀填補。

“妖、妖怪啊!”段金站都站不穩,顫聲喊著,扭頭就朝著院牆跳去。

但他剛躍起,周舟右手又一抖,那股律動再次出現。段金跳起的身影,就像是在空中被人用了定身法,衝力消失、直愣愣地停在了半空。

丹泉神通,專克一切水係法術,這黑血,卻也是汙水的一種,隨意便被周舟掌控了。

當然,若這段金是元神境界,周卓想要掌控對方渾身凝練的黑血,卻也是不易。

控水訣乃是掌控自身之水,凝聚水元,變化水元。但丹泉神通,乃是得自共工汙血,共工乃天地之間第一水神,並非天庭冊封或水之靈誕生,而是源於開天辟地盤古大神之精血。

差不多境界、或是高於周舟一二境界的修士,隻要在周舟麵前驅使水類術法,那都是自尋死路。

這段金,還真是沒幾分本事,鬥法連個法寶都無,剛才那被飛羽斬毀的金絲,竟隻是五品的法器。

周舟施施然走到了段金的身前,抬頭看著那雙不斷轉動的小眼,他又做了個道揖,道:“我無意與道長為難,剛才不過是個玩笑。道長不要怕,我再出一件六品法器,還望做那喚魂之式。”

把人戳的渾身都是窟窿眼,還是開玩笑呢……那動真格是什麽情況……

說著,周舟隨意拿出了件寶塔模樣的法器,朝著段金扔了過去。同時右手微抖,解了段金那渾身黑血的凝固。

“哎!”段金摔了個四腳朝天,但雙手還是緊緊抱住了那寶塔法器。他直接竄起來,黑血縮回體內,對著周舟匍匐跪倒,口中喊著:“道爺饒命!我剛才是被財迷了心竅,是財迷了心竅啊!”

這一番動作,若是沒個千百次練習,絕對不可能如此熟練。

看這樣子,這段金雖是金丹道人,但必然有個“了不起”的修道人生啊……

周舟卻閃身躲過,擔心是什麽叩拜才能發動的神通,也是太多慮了些。

“道長,既然是誤會,看在你和我門中師長是故交的份上,我不會為難。”周舟繼續睜眼說瞎話,鎮住這家夥就是了,正事卻不能忘。

但這家夥,未免太過滑頭了點。

“主人……”米凱爾在他心頭喃喃著。

“怎麽?”

“對方的能量總體等級與主人相當,但能量斑駁、純度低劣,能量可利用率為百分之二十。”米凱爾輕聲匯報著,小聲道:“具體戰力,比主人還要弱十倍。”

能量斑駁?利用率低?

大概就是修為不純,能夠調用真元太少,而且道法不精的意思吧。

不過……這個“還”字,是不是太生動形象深刻了點。周舟暗下決心,等沒事了,要給天使妹子開一堂“語言藝術”的課程。

明確知道這道人真是個弱雞,周舟也就少了幾分擔心。

他右手曲指微彈,一抹水藍色的光華射入了段金的眉心,這段金卻是半點反抗都沒,護身的寶衣、寶光,也是半個都沒出現。

真這麽窮?而且看段金這樣子,除了兩招灑狗血、黑血凝身,其他什麽都不會,也沒什麽寶物護身,對敵就一根金絲線法器……

周舟手指搓動,段金捂著腦袋跪在地上,好一陣動人心魄的慘叫。

“爺爺饒命!爺爺饒命啊!”

“嗯?”周舟手指一停,也不客氣了,直接就道:“我在你眉心種了一滴九天十地搜神奪魄吸精化氣六味地黃水,隻要我心念一動,管讓你身死道消、魂飛魄散,殘渣都不會留下。”

“爺爺饒命啊!”段金喊的越發淒慘,不斷對著前麵扣首,喊著:“我混個金丹也不容易啊!這還沒享這千年富貴,也沒來得及去俗世作些威風,饒我這一命啊!”

“我隻要讓你做喚魂之式,召回我朋友的魂魄,我立刻就走,絕對不留難於你。”

段金顫巍巍地抬頭:“當、當真?”

“自然。”周舟笑道,“畢竟道長可是金丹圓滿,我不過小小道融,對不對?”

段金如何還不知自己被人耍了,可根本不敢發怒,隻能低頭連聲說是。

周舟哼道:“快些做吧。”

“哎,這就好、這就好,其實也簡單。”

段金從地上爬起來,捂著眉心,連滾帶爬衝到了道館小屋前的香案,上麵擺放著一隻木劍、幾頁黃紙符。這家夥看了眼周舟,周舟舉起了右手,拇指和食指貼合。

那滴丹泉水已經種入了段金頭部,隻要周舟微微一搓動手指,段金就是飛灰湮滅。

早知如此,直接持強淩弱就是了,還費這種勁做什麽。

“爺、爺爺。”段金拿著桃木劍,左跳跳、右蹦蹦,一番動作,也稍微從死亡的威脅中擺脫了些。讓他再喊“爺爺”這稱呼,就有些不太順口了,他諂笑道:“隨身物。”

周舟靈識在曲元袋中的芷燕身上掃過,右手探入,將她束發的朱釵拔下,邁步走到了那香案旁。

段金恭敬地接過了朱釵,那猥瑣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神聖的光輝。

將朱釵平方在麵前,段金口中低聲喃著:“此物為引,魂歸,魂歸兮——”

變戲法般,段金手中多了一炷燃燒的細香,細香懸浮在了那朱釵之上。那香燃燒出了一條細細的銀線,彎彎繞繞,朝著北側而去,被風刮也刮不散。

周舟在一旁看著,將右手縮了回來,這段金還真有些江湖術士的樣子。

段金低頭顫聲道:“道爺、道爺,這香就去引魂了。道爺放心,我這是祖傳的手藝,不會有差錯的。”

“有勞道長了。”周舟淡淡說著,問:“道長這是祖傳的引魂法?”

“是的是的,之前也不斷喚回魂魄,有用、有用的很。”段金聲音發顫,似乎是被周舟折磨慘了。

周舟靈識隨著那香的煙北去,這細細的銀煙看似走的不快,但轉眼間就過了百多裏,沒入了那白霧之中。周舟靈識被阻,隻能在白霧之外看著。

“白虎嶺上,有什麽妖?”

“是一未成氣候的屍魔,我借著此地,發些錢財、發些錢財。”

周舟靈識注視著那白霧,繼續問:“那道長這金丹,又如何得來?怕不是修的吧。”

“實不相瞞,我百年前在白虎嶺山中躲著,一日不小心掉入了一處黑血泉,出來就這樣了。”段金苦笑著,“為此我向北轉了轉,想找個仙門投奔,卻都被趕了出來。”

“哦?那如何識得那灰滕……道長的?”周舟的一句“老蛇”忍著沒罵出來。

“我隻是遠遠地看了眼,問了句話,灰滕道長那是通天徹地的本領……”

周舟問:“何等境界?”

“渡仙……道爺您不知嗎?”

周舟冷冷一笑,並不回答。

灰滕老蛇不是仙人?那就好辦很多嘛。那等自己渡仙之前,若是灰滕道人要老死了,就找機會讓天使妹子出手。若是灰滕道人老而不死,自己就給他送去一副棺材板!

正想著日後如何複仇,麵色卻突然大變。

靈識先是看到那白霧中,有兩點晶瑩的亮光順著細細的銀煙飛了出來,但隨後,白霧翻滾,像是裏麵有什麽東西要破霧而出。

這就像是釣魚,銀煙為線,那兩點晶瑩為餌,那白霧之中有條大魚,但沒衝出白霧之前,卻是無法得見大魚具體為何物。

嗡——

白霧在大麵積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