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區域裏。

月光穿透縫隙,照出區域中央大椅上端坐的一道詭異女人身影,那女人雙手覆合,輕輕揉捏,似乎手中藏著什麽東西。

穿著華服的管家王四匆匆走入這片區域,月光將他身影拉長,鋪在冰冷的地麵上。

在距離女人有數米時,王四停下腳步。

“莊主,他們已經去調查了,目前已經去了墓地,賬房,還有莊門值守處……但一無所獲。”

他用頗為怪異的嗓音繼續道,“七尊蠟像已經全部返回,隻待他們明日離開,無相被罷官後,就去趕盡殺絕!他們必須被製成蠟像,桀桀桀桀……”

女人問:“他們?”

管家王四狂熱道:“除了無相,還有一個戴著麵具的劍客。

那劍客就是之前阻礙我們的劍客!

沒想到這次他居然自投羅網了!!”

女人道:“你一向敏銳,甚至能夠判斷品次,那劍客如何?”

管家王四發出陰陰的、輕蔑的笑聲:“不如何!!

或許每一品之中的具體星級我無法清晰感到,但九品八品七品我卻能區分出來。

可是,我在那劍客身上未曾感到七品八品的力量。

這意味著他或許隻有九品。

區區九品,竟敢來我山莊之中送死,桀桀桀桀……

實在可笑,可憐,可悲,不知天高,不知地厚,不知死活。”

“九品?”女子奇道,“九品何以能夠阻礙之前的哥舒雲,紀牙,羅邦?難道不是他?”

管家王四道:“想來隻是借用了一些外物,或是其他什麽……”

黑暗的空間裏,沉靜下來。

隱約可見遠處神龕上供著的蠟人,笑口常開,詭譎無比。

而區域周圍則是莫名地長了不少奇詭到不似人間的植物,金雀籠就掛在其中一個荊棘般的植物上。

女子忽地聲音變得又冷又尖:“殺了他!!”

王四愣了下。

女子道:“搜查令隻保無相一人,他這般來曆不明的人,死了就死了。”

王四有些慎重道:“會不會是暗探?”

女子道:“暗探?那就暗暗的死去好了。”

王四明悟了,發出陰陰的笑聲,“剛巧他們分開了,我這就讓人去做。

殺了那個劍客,殺了他,把他製成新的蠟像~~~

桀桀桀桀~~~

今晚,神明又要多一個祭品,我們又要多一尊蠟像了,桀桀桀桀~~”

陰冷的笑聲,在這黑暗的空間裏回**。

……

……

此時……

黑夜的金雀莊園道路上……

白淵正漫步著。

他已經觸碰了足足五個幻景。

每一個幻景都蘊藏了一個溫馨的場景。

而這些場景裏又蘊藏了些微的恨念。

其實,白淵完全能理解,經曆過那樣痛苦的過往,被那麽狠狠的背叛過傷害過,誰都會如此。

“這幻景裏的林小玉一直在往遠而去……”

“她是不是想帶我去什麽地方?”

白淵忽地有了這樣的意識。

寅時已至……

山莊越發的詭譎冷寂,好像凜冬裏的墓地,透著一種沉重的壓抑感。

白淵看著遠處,那是幻景裏林小玉下一個跑去的方向。

一棵繁茂古樹的枝幹上正掛著個秋千,秋千的繩索有些破敗和磨損的痕跡,其下則是荒草叢生。

吱嘎……

吱嘎……

秋千在夜風裏微微晃擺著,顯得蕭索無比。

毫無疑問,這秋千就是下一個幻景的觸發點。

白淵正要走去,忽地感到左手的劍開始突兀的發熱。

越來越熱。

繼而滾燙。

“不是秋千,而是……有什麽在靠近。”

白淵瞬間做出判斷。

然後在夜風裏停下腳步。

他視線稍稍轉動,看到了左側巷道,和前方樹林裏走來的兩個鬥笠人。

這兩人顯然並非之前交鋒過的哥舒雲以及紀牙。

噠……

噠噠……

腳步聲在夜色裏隱蔽無比,卻又清晰地傳入白淵耳中,若非這把劍,他真可能注意不到。

鬥笠人還未至,

但一種滿懷殺意的壓迫感卻已四散開來。

這壓迫感宛如令人窒息的河水,一瞬間覆籠而下,將這片區域淹沒在水下,而使得水下之人不覺生出恐慌感。

白淵因為境界差距,心底確實生出了些壓迫感。

而就在不遠處的陰影裏,無相正默默看著。

他身形繃緊,隨時準備出手。

無相其實早就料到了對方可能采取的行動,也知道“無名恩公不是官府中人,可能被針對出手”,所以他才故意分開,以求尋到對方的破綻。

而顯然,無名恩公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之前,無名恩公才連一句傳音都不屑回複,這一路上,無名恩公才裝作不知道他跟在旁邊。

無名恩公走過了許多地方,在每一處都停留許久。

他站在明亮的月光裏,生怕別人看不到他似的。

無相心底默默感慨。

“沒想到第一次與無名恩公配合,竟是這般默契。”

但他之所以繃緊身體隨時準備出手,是因為他也察覺了無名恩公很可能是偏向刺客一類的人物。

這樣的人物可能弱於正麵交鋒,又或者是不屑正麵交鋒。

一個高明的刺客,已經不再以“殺死目標”為任務。

他們追求的,是以貫徹自己的道,繼而在這種道下殺死目標。

所以,無相才準備出手。

……

春風裏。

兩名鬥笠人越發靠近。

長劍出鞘的緩沉摩擦聲,在夜色裏清晰無比,出鞘的三寸寒光透出強烈的煞氣。

啪……

啪……

兩道靴子循序點地之聲傳來。

兩道寒光向著站在月下的劍客斬去,劍還未至,蘊藏的劍氣就已分開氣流,使得整個夜色都沸騰了起來。

樹上葉,地上塵,皆隨氣流翻滾飛舞。

無相眉頭一皺,他做過功課,所以已經看出這兩“人”是什麽身份。

“‘飛螳魔刺’單崇!”

“‘流星劍客’於古!”

“這兩人都是九品之中的六星強者,尤其是於古,其劍可能已經臻至巔峰……

而單崇則是地下勢力,殺手世界裏的佼佼者……這兩人一明一暗,一剛一柔……有些麻煩啊……”

“更麻煩的是,據我估算,至少還有四五個高手在一旁虎視眈眈……”

“若真是交鋒起來,我頂多能對付兩人。”

“可他們既然出手了,又被我抓到了,那麽……總歸要麽是大戰一場,要麽就是露出越來越多的破綻,此番不算空手而歸了。”

諸多思緒在無相腦海翻湧過。

他正要出手,卻在抬眼看去時愣了愣。

月下的劍客,

冷的如同大雪忽起。

月光,都因他的靜止而被凍結了。

高傲,孤傲,冷傲,一種強烈的傲慢感從那劍客周身澎湃著拍打而出。

宛如明月照大江,江水萬古流。

又豈是小小的溪流河水能夠淹沒?

接著,無相眼中……

那劍客拔出了劍。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為,劍客不再是雙手,而是四手。

一把劍也在虛空裏幻呈為兩把。

強烈的震驚感傳遞而來,那如妖似魔的劍,那極盡魔幻的四臂。

刷~

刷~

劍似乎出了鞘,又似乎沒出。

劍客背後呈現出兩道漆黑的弧光,孤光**,構成了一輪清輝潑灑的滿月。

這一刻,畫麵宛如定格,卻又旋生旋滅。

緊接著,撲來的兩人,竟瞬間倒地!!

無相瞳孔收縮,因為他看到那兩人身上忽地騰起了火焰。

那火焰“哧啦”一聲,就如火蟒竄起,繼而吞沒了倒地的兩人。

兩名鬥笠人似乎極度懼怕火焰,想也不想,轉身往遠處的池塘掠去。

無相以為恩公要出手阻攔。

可是,恩公在長劍回鞘之後,卻隻是靜靜地負手望月。

似乎他已經出完了今天的劍,又或者……他對自己有著諸如“對同一人隻能出一劍”的古怪要求。

總之……

灰衣銅麵的劍客,出完了劍,就開始旁若無人地賞月。

無相可賞不了月。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他雖然不明白恩公的劍術究竟恐怖到了何等程度,但他知道必須要擋住那兩名鬥笠人!

隻要那兩人身上的火不滅,那麽兩人就會死,如此一來……即便之後再爆發大戰,他們也能少掉兩個強敵。

無相一現身,便如疾風般攔截而去。

但另一邊,一道身影手持玉尺,同樣飛速地竄出攔在了無相麵前。

無相一愣,瞬間與迎來的哥舒雲交手數回合,又各自退開。

而不遠處已然傳來了兩聲入水的噗通聲。

無相心中暗暗歎氣。

“還是沒能阻止啊……失敗了……”

但緊接著,淒厲地怪叫從遠處傳來。

無相猛然側頭,隻見那池塘方向竟依然冒騰著濃鬱的火焰,火光衝天,映照地幽暗池塘一片光明。

火,入水,不滅……

“這……怎麽可能?”無相瞠目結舌。

他側頭看了一眼恩公。

那高冷的劍客依然在望月。

仿佛他本就是天上而來的謫仙人,此時不過是在眺望著雲上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