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末山縣正氣閣密室內,鴿子傀儡吞噬了血肉,雙瞳閃爍著綠光,而無相的話已經被傳到了遠方……

黎明的天色裏,諸葛先生坐到了書房,聽著傀儡的傳話。

那是他大弟子的聲音。

“庭景1021年,四月十日,午夜,無相於末山縣正氣閣密室匯報……”

傀儡傳遞著聲音。

諸葛先生默默聽著。

內裏,無相把借泡溫泉之名發現“蠟縫頭顱、死者複蘇”的事說了一遍,又把芥子紙上所記載的秘事說了一遍,繼而把他的推測也表達了出來。

是的。

如果林小玉已死,那麽此時金雀山莊的林小玉必有破綻,隻需細查其頸,即可知道一二。

而若真是如此,那麽這其中所包藏的隱秘自是值得深究。

妖邪之事,可不再是一件普通的案子了。

而江湖上,那一起又一起的縱火案,那無數慘死之人亦不僅僅是被凶徒所殺,而是被幕後妖邪所蠱惑。

妖邪目的,猶然未知,如不加以製止,之後還不知會死多少無辜之人。

諸葛先生靜靜聽完。

他閉目。

他何嚐不知大弟子說的這些東西。

可是啊,他更知道這是個陷阱。

否則,太子太傅韓策離為何結了此案,卻依然讓此案留有許多破綻……這不是等著人去查麽?

哥舒雲去查了,然後他死了。

但是……陷阱,何嚐又不是對弈?

不過是個難以破局的死活題罷了。

“該怎麽處理?”諸葛先生思索著。

就在這時,書房的傳音傀儡居然傳來了第二波聲音,還是無相的。

這讓諸葛先生愣了愣……

這位大弟子一向思慮周全,每次匯報都會想好了一並說出來,而不會分次說。

這次,卻是例外了。

嘶啞而堅決的聲音響起。

“師父,我知此事棘手無比,牽扯之人當是越少越好,故而……弟子已下軍令狀,請求翻案,亦求重新調查金雀山莊。”

諸葛先生愣了下。

他並沒有說什麽“荒唐”。

因為,他知道無相做的沒錯。

唯有不懼生死的小卒過了河,方才能夠橫衝直撞,去破那局。

無相知道水深,但他依然過河了。

他過河,不為局,為的是心底的正氣。

諸葛先生微微閉目,喃喃道:“無相,你真是令為師驕傲啊……”

未幾……

有捕快把“無相下軍令狀,翻案”一事的書麵文件遞了過來。

此事,需得正氣閣三家家主同意,才能執行,缺一家都不可。

但正常來說,如果在證據足以支撐翻案的情況下,家主是不可以隨便拒絕的,若要拒絕,也需要明確的證據方麵的理由。

無相在“溫泉事件”中的發現,以及“芥子金紙”裏所記載的故事都足以翻案。

雖然如此,但此事本就諱莫如深,牽涉太廣,故而必須下軍令狀。

一旦失敗,唯有剝奪捕頭之位,放逐出皇都,方可平息。

既然無相給了軍令狀,鶴家的羽衣侯,虎家的莽山侯便都確認了。

諸葛先生凝視半晌,也落蓋自己的印章,表明確認。

三家之印,落於黑紙白字之上……

軍令狀已然生效。

捕快捧了文件離去。

諸葛先生打開久未開啟的油紙窗,看著窗外的雲。

“無相啊,此事……你隻有殺出一條血路,尋到了更多的證據,才能得到支援。否則,便是被卷入了奪嫡的漩渦裏,任何人都會粉身碎骨啊……”

“所以,在此之前,你隻能孤軍作戰了……”

“不過……”

他沉吟了下,轉身出了書房,站到了三弟子無念的門前,略作思索,敲響了門扉。

……

……

“你這個四條眉毛的老窮鬼,你怎麽敢下軍令狀,去查金雀山莊?”

“你你你你……你就算有證據,也不能這樣啊?”

華青青看起來有些著急,站在無相麵前來回走動,氣的直跺腳。

無相倒是優哉遊哉地喝著美酒,笑著反問道:“那你覺得我該如何?”

華青青道:“層層上報,上麵讓管那就管,上麵拖那就拖,上麵搗糨糊那就搗糨糊,你俸祿就這麽點兒,管那麽多幹什麽?

而且,你老師怎麽同意你去的?

不行,我得和你一起去,否則……”

無相道:“你下軍令狀,華家同意麽?”

華青青愣了下。

家族子弟,需得以家族為重。

這件事,華家不可能同意。

但是……

華青青想了想:“我會去說服我華家長輩,你多個人做幫手,也比孤軍作戰好得多。”

無相笑道:“誰說我孤軍作戰?”

華青青愣了下,遲疑道:“你說……那個……那個……無名?!”

無相小胡子翹了翹,不置可否。

華青青道:“他和你說了他會來?”

無相道:“當然沒有,無名恩公,就是個大冰坨子。”

“大冰坨子?”

“不錯,我從未見過他這麽冷的人,就連話也不屑多說,解釋也不屑多給,不是冰坨子又是什麽?試問這樣的大冰坨子,又怎麽會對我說他會來?”

“那……那那那……”華青青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無相卻自信道:“我覺得他會來。”

“你覺得?”

“男人有時候也會心有靈犀,相交若在情義兩字,對飲一杯清水足矣。

我和大冰坨子雖然隻見了幾麵,但我知道他是個愛多管閑事的人……就和我一樣,哈哈哈。”

“那……四條眉毛的老窮鬼,你會在這裏等他,等到了再一起出發嗎?”華青青稍稍有些放心,她隱約知道這名為無名的劍客是個很厲害的人,否則不會被無相如此推崇。

更何況,到時候無相手持著加蓋了公章的搜查令,金雀山莊無論如何都需配合。

至少,無相在山莊之中不會出事。

無相笑道:“你關心我這麽多做什麽?”

華青青愣了下,振振有詞道:“同僚之間……關心不是很正常嘛?”

無相笑了笑,沒再回答。

他去賬房報銷了上次泡溫泉墊付的錢,然後又用錢買了縣裏最貴的酒,裝滿了酒壺。

返回時,搜查令到了。

他取了放入懷中,之後返回住宅對著銅鏡刮去了胡須,

繼而坐在書桌前,翻閱著之前他讓人去取來的一些資料,靜靜看著。

待到黃昏時分,他便獨自一人,往末山而去。

……

……

午後。

白淵練完射藝,又坐著馬車來到了長生府。

作為禦手的焚香神色羞嗒嗒的,心底小鹿亂撞,完全不敢看他。

白淵有些無語,這分明是小郡主之前說的那句“你想要女人的話,讓焚香陪你好了”起了作用。

本來,焚香安分守己,也不會亂想這等事,可是小郡主說了之後,她就開始胡思亂想了,隻覺得這位冒牌的天潢貴胄隨時會在無人的時候,將她壓在身下,胡作非為。

在焚香眼裏,這冒牌的六皇子本身就沒什麽希望了,也沒未來,沒自由,再加上入了這等奢華的皇室之地,自然會大肆發泄。

發泄,不就是吃喝玩樂加女人麽?

之前,他被各種規矩限定著,自然不敢亂動,可現在卻得了“允許”,怎麽會不去享受?

她實在找不到一個不被這冒牌六皇子玷汙的理由。

白淵下車後,看了她一眼道:“傍晚前來接我。”

焚香嚇了一跳,心底想著這句話可有深意?可是傍晚時分先停在一處僻靜的巷子裏,完事後再回去的意思?

白淵見她不回話,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就進入長生府。

這一眼撇的焚香心驚肉跳……

見到白淵離開,她才稍稍舒了口氣。

然後麵露苦楚之色,心底輕歎道:“也罷,他若要,我也無法拒絕……給他便是了……”

小侍女一揚鞭,策馬,拉著馬車,轉道回府了。

另一邊,

白淵走入卷宗迷宮時,看出了無情的心不在焉。

“怎麽了?”他問。

無情本不想說,但想到諸葛先生的話,便是道:“師弟……無相出事了。”

師弟?

白淵愣了愣,這稱號是認可自己了麽?

不對啊,自己天天惹這個女人生氣,她憑什麽認可自己?

於是,他淡淡道:“女施主,莫慌,無相究竟發生何事了,不妨和我慢慢道來。”

無情覷眼看著他,見到他心底沒有半點毛躁,而是真的在誠心傾聽……

可是,這小師弟麵子上卻可惡的很。

這實在讓她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