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古識海……

寂靜的莊園,似永遠沐浴在灰蒙蒙的大霧之中,內裏隱藏著不知多少的詭異和邪祟。

這裏可能曾經有過主人,但卻荒廢已久。

荒廢的代價並不是雜草叢生,而是誕生了許多的……“原住民”。

啪……

一輛漆黑的散發著鬼氣的棺材車突然出現在莊園一角,濃稠的黑煙往周邊散開,可卻很快被淹沒於濃濃的霧氣裏,

骸骨巨牛與骸骨巨馬踏著蹄子,但不知為何……它們踏的小心翼翼,踏出了紳士和淑女的步伐,繼而頻率越發降低,直到畢恭畢敬地並攏著腿子,瑟瑟的不敢動彈。

再緊接著,這骸骨牛頭馬麵車變成了一個小牛崽子和小馬駒子拉著的破板車。

老林變成了小林,穿著邊緣燒焦的灰撲撲麻衣,抓著把已經“破敗不堪,甚至拳頭一砸就碎”的小斧子,坐在板車的禦手席上,一雙憨厚而熱血小眼睛警惕地盯著四周。

車上,凶無忌已經變成了一件慘白色的衣服,大凶變成了一把繞著魔紋的黑槍,林小玉則是直接成了一個“幹裂的小人偶”……

白淵則是成了散發金光的小沙彌。

他們都太弱了。

而就在他們出現的一刹那,周邊傳來了詭譎的尖聲利嘯之聲。

這令人心悸的尖銳之聲飛速逼近,好似有無數把刀子狠狠地捅入人耳裏,在嫩肉裏瘋狂地攪動。

林小玉隻是聽了一下子,就不行了。

幹裂的小人偶臉上浮現出一副要死的樣子。

老林也很痛苦,雙手緊緊抓著“鏽斧頭”,警惕地看著四周,就如被狼群包圍的小童。

白淵半點不慫,大不了就“回家看看”。

【妙道】都沒慫,他慫什麽?

而且這時候他們這一大家子都是聯係在一起的,要進入念頭世界,那就一起進。

但念頭世界的時間是個問題,午夜莊園這個地點又是個問題,誰能保證那些念頭不會一個接一個地衝過來,不給他返回的機會?

而且,白淵此行是準備探索“午夜莊園”,完成初次開荒,並不想過多的節外生枝。

於是,他也顧不得挑選地方,一念之間,探手往前,於虛空裏五指握緊。

一隻雪白的玉簡瞬間出現在他五指之間。

啪!

隨意捏緊。

玉簡碎裂。

一團恐怖的氣息隨之升騰而起,將周邊那些飛速圍攏來的尖銳厲嘯反架回去。

這是五色古佛的氣息,是怨念的氣息。

而午夜莊園所在顯然還沒有到達那麽深的地方,所以此處大多還是以恨念為主。

可即便是恨念,卻也足夠他們喝一壺了。

不到三品,似乎就都是恨念。

三品,才能觸及怨念。

由此可見,孔嫣那句“四品和三品的差距,甚至比九品和四品的還要大”確是這麽回事……

“三品之下皆螻蟻啊……”白淵忍不住中二地感慨了一句。

因為這玉簡是歸屬於他的,所以五色古佛的氣息並不會驚駭到他還有老林等人……

一瞬間,仿如篝火在黑暗森林裏點燃了,熾熊熊的光焰圈出了一片令人心安的區域。

危險被隔擋在外,雖依然在虎視眈眈,但卻沒有進入這範圍的意思。

置身於五色古佛的氣息中,林小玉木偶的臉都潤了很多。

老林的緊張感也稍有舒緩。

至於大凶小凶,它們就是兵器,它們不會害怕……

老林長舒一口氣,抓著板斧小心地下了馬車。

它和馬車雖是一體,但這個一體是一種奇特的“複合”,並不是需要時刻聯係在一起。

要知道……在古書記載裏,這世上還有一種名為“飛頭民”的存在,那些“飛頭民”能夠把頭丟出去,飛幾圈兒再返回,難道因為頭和身子分離了,這就不是飛頭民了麽?

老林回頭看了眼白淵,發現公子竟變成了一個金光閃閃的小沙彌。

小沙彌穿著詭異的白衣,背著大黑槍,實在是說不出的怪異。

“公子,這就是你所說的午夜莊園嗎?”老林因為置身萬古識海的緣故,所以能說話了。

白淵道:“老林,當心點,不要離開這氣息的範圍。”

老林沉聲道:“公子,這裏非常非常非常危險,我就算在禁地深處的公共區域裏,也沒有產生過這種恐懼感……這裏有許多非人的存在,雖然同為恨念,但我覺得它們比我恐怖一百倍一千倍,甚至根本無法戰勝。”

白淵道:“你駕車跟著我,不要離開我周邊,出了事,我們能一起擔著。”

“是……公子……”老林知道白淵非常人,聽他關照,心底也是感激的。

白淵背著大槍開始巡視這片未知地域。

遠處是無法見物的濃霧,但若是緊盯著濃霧,卻還是能見到濃霧裏那莊園冰山一角的輪廓。

棺材車顯是落在了莊園外,而五色古佛覆蓋的區域也不過是個直徑十多米圓,也就是個小院子的大小。

但這小院子卻是空空****,地上連根草都沒有,地麵則是一種看起來是泥土,但卻堅硬到連大黑槍都刺不出半點痕跡的東西……

“不會這麽倒黴吧……”白淵有些無語,這一圈逛下來什麽都沒有?那不是白來了麽?

他再走了一圈,這才發現了這片區域裏唯一的物——一個古井。

白淵走近了。

那古井半邊在五色古佛怨氣籠罩裏,半邊則在外邊,死寂無聲,散發著不詳的氣息。

古井,向來為聚陰之地,便是出現在尋常村莊裏,都會給人以陰冷的感覺,更何況出現在此處。

但這是白淵在午夜莊園唯一的發現,他不可能不去調查。

白淵靜靜盯著那古井看了一會兒,忽地抬手抓起漆黑長槍,握緊手中,一抖槍花,槍尖指前……

雖然還不清楚這念頭世界裏拿把槍有什麽用,但總感覺聊勝於無。

金色小沙彌,握槍,緩步往前。

金色佛陀氣息和黑槍散發的鬼氣纏繞一起,顯出一種強烈的視覺衝擊感,一看就是那種不能招惹且很猛的樣子。

老林看了眼公子,再看看自己,隻覺得他弱爆了……想當初,第一眼看到公子時,公子也曾是個弱雞啊……

咚!

咚咚!!

好像人骨敲打著人皮大鼓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白淵身形猛地一頓,眯眼看著鼓聲的方向,正是古井。

這古井必然存在秘密!

白淵沒有衝動,稍稍等了會兒,但【妙道】沒有給警告……

除此之外,這古井裏的存在顯然也被【五色古佛】的怨氣給震住了,那就是連【五色古佛】都不如。

既然如此……

白淵覺得沒必要慫。

他又往前踏出了一步。

咚咚咚!!!

咚咚咚!!!

鼓聲越發密集。

但白淵再未停止腳步。

嗖!!

一個香蕉般的鬼東西從井底飛旋而出,細細看去,“香蕉”的身上掛滿了密密麻麻的骨刺狀物,骨刺狀物的底部居然還有些密集無比的眼珠子,實在難以分辨是什麽東西……

哚!!

白淵的黑槍瞬間刺出,直接戳中了那鬼東西的身子。

那鬼東西發出一聲尖利的慘叫,便化作一團黑煙飛遠了。

來自【妙道】的自明信息於白淵腦海浮現。

——您碾壓了【骨果文明】的恨念‘哢哢哈氣兒絲’——

——您的運氣似乎不好,未能獲得玉簡——

碾壓?

原來我在這個世界居然不是最弱的麽?

白淵轉念一想,似乎不是這麽回事。

剛剛那一擊是融合了他、大凶、小凶的念頭,還有五色古佛的氣息……

那名叫哢哢哈氣兒絲的存在自然無法抵擋。

清空了井口深處的“原住民”後,後續的信息再度浮現。

——【妙道】為主人服務——

——您發現了【午夜莊園】的【奇觀之井】——

——【奇觀之井】:當您獻祭足夠分量的祭品時,奇觀之井會根據您投入的祭品,而產生可能性奇觀。

祭品如果不足,奇觀之井會進行累積,直到可以產生為止。

如果祭品累積達100數量,依然未曾能夠產生奇觀,該次獻祭作廢,且祭品無法歸還——

白淵愣住了。

奇觀之井?

還有這種東西?

這午夜莊園到底是什麽地方?

“奇觀,正是我所需要的,能擁有一個奇觀,那才是真正可以和其他文明爭鋒的勢力……雖然我不想建立什麽勢力,可為了能夠逃脫死亡邊界,為了能夠庇護在乎的人,似乎沒有太多選擇。”

“那麽,我有什麽祭品呢?”

白淵沉吟了下,轉身來到老林的板車上,板車上正安安靜靜地待著十一個“三十二首地獄佛屍”的佛首像。

其中一個是神靈王朝歸來時,從狼妖新娘身上得來,一個是在平安坊的刺客寒露處得來,一個則是解決了平安坊的“末那妖鬼”事件得來,其餘八個是“貓眼村案”中由夢三假扮的“常山趙子龍”搶來。

說實話,白淵對於剩下的二十一個佛首,還有那需要改變古妖種族綁定的“白影泉”都沒有獲取的信心……

剩下的二十一個佛首,除了部分依然零落在外的,剩下的必然在撒納吐司手中,他怎麽可能從一個文明的咒念化身手中搶走佛首像?

至於“白影泉”,那一定在地獄圖深處,他連第一層地獄的第一個Boss都過不去,可謂是一步難踏,即便要得到那“白影泉”也不知要到猴年馬月了,即便獲取,屆時也必定是曆經艱難險阻,重重風險。

考慮到以上種種因素,這“十一尊佛首像”簡直就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而現在,“奇觀之井”給了白淵另一種利用的方式。

“既然如此,不若一不做二不休,把這十一尊佛首像作為祭品丟入井中看看……”

白淵再複盤了下,考慮下非洲人式的後果,發現再遭也不過是什麽反應都沒有,那還能繼續積累……沒什麽大不了的。

於是,他抓起那十一個形態各異的詭異“佛首像”,走到井邊,一一投了下去。

沒有聲音,沒有動靜。

但是隨著白淵的投入,他腦海裏卻受到來自【妙道】的反饋。

“三十二首地獄佛屍”佛首像+1,+1,+1……+1……

直到全部投完,隔了一小會兒。

——請主人確認,是否完成祭品投放?——

“確認。”

隨著兩字落下。

古井開始散發出一種玄妙的光澤,光澤破井而出,在井口外照出一團氤氳而神秘的虛影,這其中隱約著日月星辰,古怪生靈生衍繁殖,再生教化,似有無窮文明的波濤正在其間分裂、重組……但在重組後卻又開始毀滅。

這個過程很快很模糊,無法觀測,隻能隱約感到其中在進行什麽。

白淵有些緊張。

忽地,自明信息於他腦海浮現。

——獻祭成功,即將產生奇觀——

——預計時間:七天——

——倒計時開始……——

“獻祭成功了?即將產生奇觀?”白淵隻覺心底如貓兒撓著,癢癢的,恨不得這七天立刻過去,好讓他知道自己的奇觀到底是什麽。

但他知道此事急不得,能夠成功就已經是運氣很好了。

看來今後得多多搜集珍稀物品。

白淵又想到了墨娘,平安坊的那些古物全部搬來,一一投入井中,不知道有沒有效果。

這念頭一閃而過,他自己就否決了。

“不行的,檔次肯定不夠。”

“看來今後需得注重高層次古物的搜集……”

隨後……

白淵又在這裏繞了一圈兒,這才離去。

而【五色古佛】的怨氣氣息似乎會很持久,下次來的時候,這片地帶還是安全的。

當晚,白淵並沒有再折騰著前往地獄圖。

他在碾壓【骨果文明】的恨念‘哢哢哈氣兒絲’時發現,若是雙方實力相差過大,那可能會出現連“念頭世界”都進入不了的情況。

他的比例隻占了百分之一,就算再帶上夢三,合計也隻有百分之四。

而百分之四怎麽看都是被碾壓的樣子,到時候自己萬一被掠奪掉一份能力或是記憶,那就痛苦了……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在午夜莊園中離開五色古佛怨念的範圍,去接觸更多的未知存在,但這樣的話也存在很多風險,若是沒有完全準備好,他並不想貿然離開。

所以,他是打定主意,即便要再度進入念頭世界,也要把天曌和孔老師一起帶過去。

“過幾天,再看吧。”白淵如此想著。

……

……

轉瞬,又過了數日。

八月八日。

白淵的氣運重新累積到了50點。

這一日,陽光暴烈地炙烤著大地,夏蟬不時地鳴叫著,熱的人心煩意亂。

白淵日常來到長生學堂。

托無名先生的福,長生學堂現在已經是大學堂了,教師除了朱玉墨外,還多了小佛爺的夫人葉霞衣。

兩女本身的力量或許並不如何,但兩女身後的關係卻都是厲害無比……

她們的教學方式更多偏向於一種“放養,然後時不時帶出去曆練,繼而找長生樓中厲害的刺客予以教導”。

這樣的教學方式可謂是非常真誠了,拜了兩女為師,就相當於拜了長生樓,而長生樓有那位如今已被冠以“天下第一”名號的無名先生,這更是刺激了年輕一輩的熱情。

對年輕的學生們而言,如果能見無名先生一麵,哪怕隻是得到他一句鼓勵,也都覺身心燃燒起來了。

如果能夠被無名先生看中,並傳授一招半式,他們會欣喜若狂,覺得人生從此與眾不同……

這幾天,白淵每天來到長生學堂,都會聽到學弟學妹們吹牛逼,說總有一天會見到無名先生,還有不少學生去纏著朱玉墨,詢問著無名先生的事跡。

在學生們看來,無名先生太強大了,摧枯拉朽,一人無敵,更留下慷慨激昂,激勵人心的“四劍之說”,即便是劍聖也承認“無名,吾不如也”。

白淵天天聽學弟學妹們討論這個話題,聽得耳朵都起繭了,而可以預料的是,在今後極長一段時間裏,或者說是長生學堂存在的時間裏,這個話題會是永恒的。

白淵默默詛咒著無名先生。

無名先生,並不是真正的他……

那種為國為民、孤冷高傲的英雄太飄了,也太孤獨了……

飄得不接地氣,孤獨地不近人情。

可這個時代的人們,正需要這樣一個英雄。

然而,這樣一個英雄的最初出發點,隻是他為了“少說話,以免暴露”而已……

風聲帶動著窗外綠葉嘩嘩作響,

光影裏,熏風如熱浪一陣陣撲來。

白淵看了一眼學堂裏的學生,

這裏從最初的四人,變到後來的七人,而又在這短短的十多天時間裏變成了三十六人,

男十八人,女十八人,還挺平均……

這些學子在修煉的空閑期間,也會討論諸多的話題。

這也是白淵重要的信息來源。

他什麽都不用做,隻是趴著就能聽到皇都最近發生的大事……

然而,今天似乎有所不同,氣氛頗為嚴肅。

“聽說了嗎,皇帝於昨日傍晚秘密回歸,然後接見了鎮北王世子,同時……也囚禁了那位世子……”

“你這不算最新消息啦,我聽我姑父分析,南北之地即將動武,而一旦動武,北國將生靈塗炭啊。”

“戎朝狼子野心,曆年侵犯我皇朝邊境,帝皇雄心壯誌,想要鏟除戎朝,其奮武之誌,實在令人振奮!!若非我學無所成,必定加入軍隊,身先士卒!”

“可憐大戰一朝起,路邊又不知會撒下多少餓死骨了……欸……”

“長痛不如短痛,大戰遲早要打!皇上想在此時出手,定是有十足把握。”

眾人正討論著,卻有一聲長歎傳來。

“欸……你們懂什麽啊……”那聲音壓低了道,“皇上……這是容不下鎮北王。北伐,不過是逼反罷了……”

白淵默默聽著。

皇帝秘密返回,同時雷厲風行地做出了指令,囚禁了鎮北王世子安陽,現在又突然傳的沸沸揚揚。

小郡主……

難怪小郡主今早沒來送飯。

白淵忽地想起當時他對小郡主說的話。

——“父皇答應暫時不催鎮北王北伐戎朝,他想要再考慮一下。正好沒多久,他需要外出,等他回來後再做決斷。”——

這句話穩住了小郡主,可現在……應該也如一把刀插入了她心底吧?

白淵霍然起身,一揮“奉旨風流”的玉扇,格擋住朱玉墨和葉霞衣兩位老師的詢問,直接策馬往西城而去。

……

……

轟隆!!

雷電如刺目的裂縫,在天穹顯現。

閃電光亮照清了一瞬的暮色,照清了殘破不堪的大地上,那些痛苦苟活的人們。

雨滴子傾盆而下,隨狂風磅礴地席卷整個北地,好似要將這貧瘠而年年戰亂的土地給淹沒到深海之中。

鎮北王站在屋簷下,手上抓著一份剛剛得到的信報。

那信報上寫著今早皇上囚禁世子安陽,無視十萬百姓血書的事情……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讓這位身經百戰的將軍稍稍弓起了背。

但他在咳嗽結束後,卻依然挺拔起身子,看向遠處。

“王爺……夜深了,早些歇息吧。”女人的聲音從後傳來,那是一個和安雪有幾分相似的貴婦,顯然是安雪的母親——柳冰。

但鎮北王不為所動,他似乎已經執迷,已經癡狂,已經入魔。

他站在屋簷下,仰頭看著漫天夯砸下的雨水,繼而往前走出幾步,讓他的整個身子暴露在雨水裏,同時揚起了頭,讓臉對著天空,承受那黃豆大小的無盡雨水的洗刷。

柳冰柳王妃心疼地看著自家男人,正要再說。

鎮北王卻忽道:“冰兒,你說……北地承受了這麽多災難,這麽多戰亂,皇上卻依然要我們攻打戎朝,我們能打嗎?”

柳冰咬著唇,不知該如何回答。

安家已經走到了懸崖上。

四麵皆絕地。

奉旨,攻打戎朝,那會把北地拖入無盡的災難,而哪怕鎮北王戰死也無法解除安家的困境,皇上會問責安家,直接滅門安家來平民憤。

請辭,不做王爺,也根本無法脫身,因為皇上不會放過安家。

“王爺,冰兒隻知道事情千變萬化,而隻有王爺維持著一個好的身子,才能在這千變萬化的轉機中抓住機會,從而逆轉局勢……王爺,別再站在雨中了……您的傷還沒回複……”柳王妃聲音哽咽。

鎮北王哂笑一聲,自嘲道:“我之痛,何能及北地百姓之萬一?”

“可是王爺……”

鎮北王道:“冰兒,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想些事。”

“王爺……”柳王妃戀戀不舍,不忍離去。

“下去。”鎮北王低沉的聲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柳王妃這才緩緩離去。

鎮北王獨自一人坐到院落的石桌前,任由暴雨衝擊身子,劇烈的咳嗽一陣一陣,撕心裂肺。

良久……

他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詭異聲音。

鎮北王神色不變,假裝沒聽到,但他知道……他等的人來了。

而這個人,或許正是皇上要釣的魚吧?

鎮北王自嘲地笑著,心底輕歎著:皇上,你都可以承一世暴君之名,毀修行之路,我安祿有什麽不敢奉陪的呢?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但為盛世,死亦無悔。

我人族或許其他地方差了,但論智慧,卻不會輸於任何文明!

他劇烈的咳嗽著。

而身後,卻響起陰惻惻的聲音。

“鎮北王何必苦惱?”

安祿作猛然驚覺相,起身把劍,於雨中如隻噬人的猛虎彈射而起。

“誰!!?”

他話音才落,無形氣罩已經撐了開來,將雨水擋在外頭。

而一道佝僂著背,拄著拐杖的男子正仰頭看著他,一雙狠厲的瞳孔於不遠處暮色微光裏閃爍著。

同時,這男子的身影卻非常怪,扭扭曲曲,在地上如蛇般動著,如是活物。

安祿一眼認出來人是戎朝“三國一教”中的“昆侖國”存在,便厲聲嗬斥道:“妖孽!!”

那男子卻也不生氣,隻是道:“鎮北王不用裝了,我是組織的司祭濁方,今日來是傳達組織的命令……”

安祿愣了愣,道:“濁方司祭,你說。”

濁方道:“皇帝要你北伐的聖旨不日將會抵達,到時候你何去何從?真要和組織的戎朝開戰嗎?”

安祿搖搖頭,故作茫然之色。

濁方道:“那反了吧,組織早已滲透北地,北地更是各路強者雲集之地,隻要你反……我們未必不能推著你打到皇都,繼而登上那寶座。”

安祿:……

他心底知道,這是騙人的鬼話。

但是,他會答應。

他一定要答應。

這是皇帝希望看到的,也是他必須去做的,縱然留下千古罵名,卻也必須要做。

皇帝在為龍脈悄悄做著事,而這些事不能被異族察覺,同時皇帝需要鏟除越發壯大的異族。

皇帝要釣魚,他北地就是魚塘。

這不是皇帝選的,也不是他選的,而是……戎朝就在北方。

皇帝要的是一個和他心有靈犀的反賊,與他廝殺不休,然後在廝殺的過程裏,把越來越多的異族卷入其中,同時……皇帝的真實目的也能夠被隱瞞。

所有人都會覺得,皇帝是容不下他鎮北王,而想要他鎮北王死。

可事實……並非如此。

鎮北王腦海裏閃過諸多念頭。

另一邊,濁方還在繼續勸說著。

良久……

再良久……

安祿似乎被勾起了怒火,而被說服了,他重重一拍桌子,用陰狠的聲音道:“昏君無道!那便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