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坊,墨娘因為成為了龍下學宮老師的緣故,她的作息時間也做出了調整,此時正在睡夢中。

白淵站在閨房外……

墨娘的“小秘書”——刺客寒露,則是恭敬地立在白淵身後,不問不說,但若是先生給了她任何指示,她都會立刻去做。

這位刺客世界的皇帝,雖未行使他的權力,可誰都知道他在長生樓中“權勢滔天”,甚至在整個刺客世界也算是“權勢滔天”。

他隻要一句話,可以讓無數人趨之若鶩。

院落依舊,隻是原本夜間醒著的人,已經睡著了。

白淵想了想,終究還是沒叫醒墨娘,白天的玉墨老師確實是很認真的在做老師,確實是很辛苦。

可為什麽會突然這樣?

態度的改變,往往源於心態的改變。

若單單隻是無名,或是六皇子的話,便都無法看出這個改變,也無法明白其中的原因。

但無名和六皇子加在一起,就可以了。

白淵思索著“墨娘對自己變得恭敬,又說醒了六子,讓六子明白自己其實不是他父親”,然後“原本對六皇子很是厭惡的墨娘,忽然端正了自己的態度,願意真心地好好地做一個老師,去教導六皇子”……

兩者結合……

白淵在感情上再遲鈍,也算是明白了。

墨娘應該是喜歡無名先生的,甚至想和無名先生有個家。

過去的她認為無名先生隻是一個強大的武者,而近期無名先生的表現卻妥妥的是個修士。

可,墨娘是武者,而無名先生是修士,那兩者並不是活在一個世界裏的了。

那麽,他無法給墨娘“白首偕老”的相守,墨娘也無法給他“一生陪伴”的承諾。

他猶青絲,她卻白首,這又如何兩廂廝守?

所以,墨娘可能很痛苦,但卻忍著這痛苦,把這份還未說出口的感情悄悄地塞回了心底,然後她希望做好眼前的事,珍惜眼前的關係。

這就是她為什麽突然願意好好教導六皇子的原因。

在她眼裏,六皇子很可能就是個不懂事的叛逆小孩,她想認真地把這個叛逆的小孩帶回正軌,所以取出了英雄劍。

可他對墨娘的感情是什麽呢?

他饞過墨娘的身子,墨娘那麽風情萬種,哪個男人不饞?

再說了,單身狗狠起來,哪個美女不饞?他還饞小郡主,饞無情,饞孔嫣呢……

但他也就是心裏饞一饞而已。

他也很喜歡和墨娘在一起的輕鬆,墨娘也確實幫了他很多……

白淵沉默良久,忽道:“寒露……”

“屬下在。”

“不要告訴玉墨我來過。”

寒露遲疑了下,道:“是,先生。”

白淵道:“我需要一些信息,你需要作為絕密去處理,不可有半點泄露,否則……大禍臨頭。”

寒露立刻半跪下,恭敬道:“先生請放心,寒露對此心發誓,絕不泄露先生信息,若有違背,不得好死。”

夜風吹拂。

拂曉將至。

白淵仰頭看了看遠處天邊還壓在黑暗下的魚肚白,淡淡道:“我要你查兩個人去年或是更早時候的信息。一個是名叫陀羅的高僧,一個是六皇子白淵。”

寒露恭敬道:“先生請放心,寒露雖隻是二十四節氣刺客之一,但因為是協助大小姐和先生,所以寒露可以將此事作為頂級的絕密信息上傳給劍一大人,劍一大人也會告知小佛爺,繼而小佛爺必定會將此事作為長生樓的重中之重進行處理。相信很快,就能有信息。”

白淵想了想,補了句:“注意安全,此事可能有很大凶險。”

寒露道:“屬下明白,請先生放心!”

“辛苦你了。”

“屬下……惶恐。”

“下去吧……”

“是!”

寒露甩了甩利落的馬尾,壓著彎刀,閃身進入黑暗,消失不見。

白淵回頭看了一眼墨娘的閨房,心底有些難言的失落。

他終究隻是個靠著【妙道】而變成修士的普通人而已,沒那種高大上的心性,既不會太上忘情,也不會覺得自己牛逼的上了天,更不會有什麽君臨天下、渴求追求更強力量、今生再無遺憾、定要踏破蒼穹斬殺漫天神佛的心,他甚至沒覺得自己比別人更高貴一些。

他就是隻有強者的力量,卻沒有強者的心。

可說起來,那種強者的心,有什麽意思?

不要也罷。

這樣挺好。

雖然有些糾結,但好歹從單相思變成了雙向糾結。

“若這是本小說,我還真不像個主角……主角要麽斬妹證道,要麽直接收了,爽了就好,管後麵怎麽辦……”白淵暗暗吐槽,自嘲地搖搖頭。

“而我……隻想逃離死亡邊界,不再做個傀儡,然後和喜歡的人在一起,過好小日子罷了……”

“不過我若是暴露了真實的自己,估計墨娘也會被嚇跑吧……”

白淵仰頭,無奈地笑笑。

他沒有立刻返回龍下學宮,而是在此時平安坊中漫步,算是平複下。

黎明前,薄薄的霧氣升騰而起。

白淵走在坊中,所到之處,隻要有坊眾在,無論是明裏的還是暗裏的,都紛紛現身向他行禮。

白淵走了一圈兒,走過了之前和懸空坊激戰的區域,走過了唐戰建築的機關坊,走過了一些幽靜如迷宮的小道,他正要返回,忽地又感到不遠處傳來輕微卻密集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還挺熟悉的……

伴隨著極其輕微的鋼鐵碰撞聲。

白淵循聲看去。

隻見巷子轉角處,出現了一道小小的影子。

那影子雙手縮捧著,穿著破破爛爛。

一個落地,便是身形如乳燕,疾風般地往前掠來。

而在掠的過程中,那影子才發現前麵的巷道上竟然攔著人。

“讓開呀……我刹不住啦……”影子輕聲地喊著。

白淵有些無語。

這瞬間他已經看清了來“人”,正是那位蘇紫姑娘,也就那位被書生先白嫖再賣了、然後還要被砍頭的小狐狸精。

他伸出左手食指,輕輕一點。

小狐狸精的額頭精準地貼在了他的指尖上。

蘇紫雙手舞的跟轉圈兒的鍾擺似的,身子卻被那手指擋住而不得寸進,然後她終於停了下來,又因為受力而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掬捧著的鐐銬也顯露出了一角,卻又旋即被她用袖子悄悄地覆蓋了過去。

她仰頭,在月光裏,瞪著狐媚的眼兒,露著粉紅的腮看向白淵。

白淵近距離看清這顏值,愣了愣。

嗯?這就是狐狸精嘛……忽然理解紂王了,若是能天天擼這狐狸尾巴,那該多舒服,若是九尾那就是九倍的快樂啊。

蘇紫也看清了麵前人的模樣。

這是什麽樣的人啊?

裹著這樣的玄武鬥篷,擁有著這樣神秘高冷氣息,又於此時此刻行走在此地的人……

一看就是大佬啊……

我也太倒黴了吧?

蘇紫急忙縮了縮脖子,腦袋是個好東西,她還不想丟,所以得逃。

於是,她一個翻身,靈巧地跳了起來,身後的大尾巴蜷縮著,藏好在裙子裏,然後雙手袖子掩著手腕上的鐐銬,盈盈地施了一福,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奴家趕著買早點,所以才跑的這麽快……再見,再見。”

“別動。”

白淵淡淡道。

小狐狸精立刻不動了,來自大佬的聲音讓她瑟瑟發抖。

而就在此時,一名眉宇如劍、氣質冷冽的高瘦白袍書生從天而降,才一落地,周身氣息如狂風卷浪擴散而開,而他一眼看到了小狐狸精,也看到了小狐狸精麵前的……

麵前的……

麵前的???

白淵淡淡道:“你好。”

高瘦白袍書生卻不回答,疑惑地看著他,然後那疑惑之色慢慢變得恍然,既然恭敬行禮道:“是……是您?”

白淵道:“你要找的,不在此處,去外麵再獨自一人找找吧。”

高手白袍書生立刻再行一禮,然後飛身離開。

此處是平安坊。

而對於平安坊,整個皇都的都有一個共識:沒事兒能不進這坊便不要進。

他們追蹤那隻不知為何逃脫了的狐狸,追到此處,其餘書生不敢進,他乃是呂家年輕一輩的高手,便準備進入平安坊,若是遇到坊中之人,便說明來意好了。

此時,這位書生被告知了“要找的不在此處後”,便遵循著“獨自一人找找”的指示,而遠離了在外等著他的書生,而去到其他地方搜查。

等片刻後他清醒過來時,他會自動地腦補上這段過程,會說進入了平安坊,搜查後沒有發現蹤跡,然後又取了另一處再行搜查,卻還是沒有發現,這才返回。

至於在平安坊中發生了什麽,那就是一段平平無奇、很清楚、很明白、但也很不值一提的普通過程罷了。

而一旁的小狐狸精卻目睹了這一切,她看到了那位追殺她的強大書生在這男人麵前用敬語,然後這男人一句話那書生便離開了,哪怕她其實就在這男人身後,那書生還是視若不見……

這男人原來是儒門的大佬。

完了完了……

小狐狸精腿子和尾巴都發軟,跑的力氣都沒了。

她嚇得瑟瑟發抖。

白淵抬手隨手捏著小狐狸精的後脖頸……

然後稍稍用力提了起來。

小狐狸精頓時變得乖巧,四肢和尾巴安靜地垂著,瞳孔也變得柔和。

白淵瞳孔縮了縮。

沒想到,即便成了精,依然還存在“命運的後脖頸”。

“您……您饒了我吧,我真的不是一隻壞妖精,我真的一點壞事都沒做……”小狐狸精快哭了。

白淵可能不相信妖怪,但他相信二師姐。

看著眼前這似乎是即將到來的風雲中心的存在,再想到自己和這小妖連遇兩次,也算有點緣分。

他微微閉目。

身形一動,拎著小狐狸精已經出現在了北城之外。

【七點坐標】,是【星軌定真步】的上位,以及【不朽萌芽】的下位,其作用是消耗氣力,任意定下七點,之後一念可回到這七點中的某一個。

限製有兩個,第一是一個半時辰的時限,第二是方圓一百五十裏的區域(原本是一個時辰和一百裏,在達到七品後有了數值提升)。

而在成為修士後,白淵有著相當良好的隨時定坐標的習慣。

他不僅會定空間坐標,以便雖是退回,還會定時間坐標,以便突然死亡後能夠回歸到那個時間坐標上。

這些都是基操,所以未曾敘述。

出現在城外後,白淵拎著小狐狸精,隨意穿梭,很快就來到了一處荒山的絕壁高崖之上。

他這才把小狐狸精隨手扔在地上。

蘇紫已經徹底愣住了,這騰雲駕霧的穿梭感,讓她猶然沉浸在震驚中,無法醒來。

山中冷風吹過,她打了個激靈,這才清醒了,再看看四周,哪裏不知道已經出了皇都。

她急忙一個翻身,翹著屁股,大尾巴乖巧地搖晃著,雙手交疊覆貼於冰冷堅硬的崖石上,匍匐在地,跪拜在白淵麵前。

白淵淡淡道:“我不是儒門的人,你說說吧……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心底想著,若是能夠弄清楚,也算可以幫二師姐提早結案,那二師姐就能提早換他,讓他能夠安心修行,也算是曲線救國、促進修行了。

蘇紫道:“前輩,您……您願意救我嗎?”

白淵道:“你若無辜,我自會送你去遠方,但你若撒謊,便是在萬裏之外,我依然能抓你回來。”

凶無忌導航的“因果係感應”,完全可以做到這一點。

蘇紫可憐巴巴地跪著,想了一會兒,決定對麵前這位前輩坦誠所有事,因為……她發現除了這位前輩,她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了。

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明明隻是不遠千裏尋郎來,還想著郎情妾意,卻不知為何一頭紮入了波雲詭譎的漩渦,然後深陷其中,怎麽都無法出來。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讓她有一種極其強烈的恐怖感和不真實感,她這種層麵的小妖根本不可能卷入這樣的大事件。

她理了理,道:“前輩,您應該知道我就是被呂家抓起來,準備明天處斬的小妖吧?也知道我和那個負心郎的故事了吧?”

白淵點點頭。

蘇紫道:“那您知道今晚我是怎麽逃出來的嗎?”

白淵道:“把所有你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一遍,別再問我問題了。”

“是……”,蘇紫忙應了聲,她其實還是有點害怕麵前這位是儒門大佬,而這大佬之所以救她,隻是為了誑她。

不過,真沒什麽好誑的,因為……她確實很莫名其妙。

蘇紫想了想道:“淩晨時分,我被關在呂家的鎖妖籠裏,然後不知怎麽回事,周圍忽然起霧了,我隱約聽到奇怪的咕咕聲,好像有一隻大蟾蜍在吞雲吐霧……

然後,關我的那些人就好像被迷住了一樣,然後幾道黑影飛撲而來,將鎖妖籠直接撕開,又將我腳上的鐐銬給扯斷了。

就在我以為他們要救我時,他們卻隻是將我隨意丟在了街頭,然後就消失不見了。

我很茫然,也不知怎麽回事,沒多久,我就感到書生們從遠而來。

我慌不擇路地急忙逃跑,然後……然後就遇到了前輩。

晚輩……晚輩若有半句謊話,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