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別院裏。

白淵既然做了,便一不做二不休,在動用【真·幻夢之瞳】後,便連續動用。

身為這門瞳術的圓滿掌控者,白淵可以隨時喚醒息紅影,然後又無縫銜接上第二次【真·幻夢之瞳】,從而以息紅影腦補出的新身份和她進行談話。

若息紅影是修士,或是比白淵強的存在,白淵或許需要謹慎處理,可事實並非如此。

在【真·幻夢之瞳】麵前,息紅影根本就沒有秘密。

期間,白淵被腦補,而扮演了各種角色。

總之,兩人是相談甚歡。

一個多時辰後,白淵長舒一口氣,心底生出輕鬆之情。

看來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樣。

他最擔心的那種“有預謀的安排、處處皆陷阱”的事並沒有發生。

果然,沒有組織會那麽無聊……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

息紅影之所以欺騙小郡主,然後想著靠近自己也並非是那什麽“聖使”的安排,而是她自己的“預謀”。

隻不過她在這個位置後,那“聖使”才聯係上了她,這也是最近幾天的事。

而息紅影“預謀”的心思和動機也並不複雜,甚至在這詭譎的皇城裏顯得很單純。

她想找靖王,為父報仇,為息家恢複名譽。

而現在,在太子死後、靖王如日中天之時,她心底更是生出了一種“若是這個國家被靖王那樣的人主宰,那麽一定會很糟很糟”的想法。

所以,在太子服毒自殺、六殿下遭太子案牽連後,她便生出了些心思,而加強了和小郡主的聯係。

果然……小郡主自然地她聊起來殿下的事。

再然後,兩人便達成了“讓白淵睡了息紅影”的事。

而息紅影的目的也很簡單。

……

第一,她想幫白淵振作起來,然後幫他奪嫡。

息紅影自身實力達到了七品七星的層次,雖然比之無相大師兄還差了一點,但卻也算是高手了。

可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她雖是女兒身,兵道天賦卻很強。

她從小受父親指點,得傳兵道秘陣,而且是秘陣之中的“弓手向”的秘陣。

首先,什麽叫“弓手向”軍陣?

簡而言之,就是能匯一軍之力,進行遠程攻擊,其威能可以比擬藍星的導彈了。

正因如此,熟悉“弓手向”軍陣並能掌握的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將才。

其次,什麽叫“弓手向”秘陣?

簡而言之,這就是在某個屬性點上加強了的導彈。

譬如威力,譬如射程。

息紅影可了不得,她是兩邊“屬性”都點了,不僅射的比別人強,還射的比別人遠。

這就厲害了……

這說明若是給她足夠的兵力,占據良好的位置,她甚至能夠遠程殺傷修士。

這等人才,在百戰閣裏也是很稀缺的。

由此可見,息紅影不僅是實力不凡的武者,還是稀缺類的將才。

她想用這一身本事幫助白淵,在奪嫡之戰中殺死靖王,然後能夠用讓父親沉冤得雪,恢複息家的名譽,然後用一身本事報效皇朝。

此時此刻的六殿下,是她唯一的選擇。

不僅是因為白淵的皇子身份,還是因為太子一派的白淵在政治立場上是和靖王衝突的。

……

第二,聖使是曾經太子的人,對靖王一係抱著深深的敵意。

息紅影之所以如此敬稱,是因為兩個原因。

首先,那聖使是修士,而且是曾經出現在太子身邊的修士,息紅影曾經親眼見過,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輕信。

其次,那聖使是太子通過皇後玉蟾聖宮的宗主令招來的修士,既是來自玉蟾聖宮,那稱一句聖使實在再正常不過。

那聖使說皇後對太子被殺耿耿於懷,所以欲要傾盡宗門之力幫助白淵。

此話合情合理,而立場又和息紅影一拍即合。

甚至連目的都是完全一致的。

那聖使名喚無生公子。

無生公子擔心白淵被人控製了,所以讓息紅影幫忙查看,待到確認白淵徹底沒問題後,皇後一派再進行接觸。

……

綜上,這才有了剛剛這一幕。

……

若白淵是真正的六皇子,此時息紅影來投,皇後一脈準備來投,他肯定會虎軀一震、虎目含淚,將這群人才全部收攏帳下,然後在奪嫡之戰中大展身手。

可問題是……

他不是。

而且,他現在能明白息紅影的心思,可卻不能明白皇後的心思。

整個皇城的水深沉無比,到處都是陷阱,他不想去惹。

白淵想了想,喚醒了息紅影。

息紅影的瞳孔緩緩恢複了清明,她看著麵前的殿下,大腦在“幻夢”的後遺力量裏自動腦補了剛剛一段時間發生的事。

總之,那就是一段平平常常、簡簡單單、完全不值一提的事。

這就是【真·幻夢之瞳】的可怕之處。

對於同境的人是想怎麽忽悠就怎麽忽悠,對於超過兩個境界的人,也能直接忽悠。

白淵忽道:“上床。”

息紅影愣了愣,她嬌軀滾燙,雙頰羞紅,飛上兩片火燒的雲霞,然後“嚶嚀”了一身,撲入了床榻,微喘道:“殿下,紅影願做你的女人。”

白淵輕聲道:“你是忠良之後,我不想在此時此刻,趁人之危,奪了你的身子。”

息紅影愕然了下。

酒醉的殿下怎麽忽地如此說話了?

而且,此時此刻,殿下的眸子竟是如此的明亮,如此的清醒……

而在聽到“忠良”兩個字後,她更如是凍僵了,一身春意都褪去,而換上了冬日的寒冷。

氣氛沉默了會兒。

息紅影雙眼變紅,她輕聲道:“殿下竟相信我息家是冤枉的?”

白淵點點頭。

息紅影看他點頭,雙眼更紅了。

她忽地如是下定了決心,直接起身,跪在**道:“紅影請殿下幫我息家平冤。”

白淵道:“我幫不了。”

息紅影目光灼灼道:“若殿下成了九五之尊,那便可以了。”

她看著麵前的少年,這是她唯一的希望。

“殿下雖困於此,但卻有許多人願意幫助殿下……殿下不必妄自菲薄,也不必愁悶苦怨。”

白淵自嘲地笑道:“許多人?幫我?”

息紅影輕聲道:“紅影不才,但卻是七品七星的武者,也是深諳弓軍秘陣的將者……紅影其實一直在等殿下。也願意輔佐殿下,為殿下而死。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原本太子殿下的人,也願意幫助殿下。”

什麽叫信息差?

白淵這一波,就是完全在掌控了息紅影心思和秘密的基礎上再和她聊天。

他知道息紅影是什麽人,知道她的想法。

於是,他輕聲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的人早投了靖王吧?便是太子的生母皇後,也和我一般被軟禁了……我被軟禁皇城,她被軟禁星霜宮,談何很多人幫我?”

息紅影看著麵前的少年,忽道:“殿下若是願意信我,我願安排殿下和一人相見。殿下一問便知。”

白淵道:“誰?”

息紅影道:“請恕紅影無法透露……”

白淵道:“皇都的水太深了,紅影姑娘最好……誰都不要相信。你怎知這不是別人的試探?”

息紅影愣了下,良久緩緩道:“紅影……明白了。”

“但紅影不明白的是,為何殿下竟對紅影如此信任,能夠坦言至此?”

白淵道:“或許,這就是直覺吧?我的直覺告訴我紅影姑娘不是壞人。”

息紅影笑了起來:“我看殿下才該誰都不要相信,你怎知紅影不是在試探你?”

白淵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息紅影愣了愣,幽幽道:“殿下的眼光沒有錯。那麽……殿下看來也遠非傳聞之中的那般……而是真真正正的麒麟之才,能聲色犬馬,也能雷厲風行,能隱介藏形,也能升騰九天。既是殿下心藏謀劃,那可否告知紅影現在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白淵道:“紅影姑娘若是信我,便什麽都不要做,安安靜靜地陪著我,就可以了,等我離開這裏,會帶紅影姑娘離開。”

息紅影心中感動。

沒想到殿下竟然如此信任她。

不過,她聰慧無比,頓時明白了白淵現在所麵臨的困境,還有他的心境。

對於這般的男人此時此刻還能不放縱自己,她心底更是有些佩服。

有才情,有相貌,有自律,說不定……還有梟雄一般隱忍的心。

息紅影忽地笑道:“殿下此來,是想打造一個自暴自棄的形象吧?”

白淵並不回答,他輕輕歎了口氣。

息紅影道:“紅影明白了……殿下夜夜笙歌,與紅影翻雲覆雨,自暴自棄……”

白淵道:“難道不是這樣麽?”

息紅影捂嘴笑了起來,然後道:“便是這樣!”

……

……

四更天……

白昂離開了教坊,他神色動了動,發現沒人跟蹤這才舒了口氣。

看來羽衣侯來此隻是巧合了。

今天他雖然沒有尋到機會,那便等明日吧。

想到這裏,他不敢多待,身體緊繃,迅速返回龍下學宮。

入了學宮,他才稍稍放鬆下來,下意識地探手入懷,摸向藏在其中的芥子信球。

這一摸,白昂的身形僵住了。

他脖子都如被一隻從黑暗伸來的手死死掐住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他急忙繼續摸索。

片刻後……

白昂麵如死灰。

芥子信球不見了……

怎麽會不見了?!

明明沒有任何人靠近他……

忽地,他眼中閃過一抹明悟。

羽衣侯,一定是羽衣侯,羽衣侯取走了太子爺爺留下的信。

完了……

全完了……

白昂一時間隻覺全身血液冰涼,如墜冰窟。

他雙拳握緊,每一根神經都顫了起來,心髒在胸腔裏猛地加速了跳動,一股恐怖感和未知感從四麵八方襲來。

皇宮,他要去皇宮。

隻有去皇宮他才有安全感。

哪怕這事會天翻地覆,他也管不了了。

白昂看著四周的黑暗,隻覺到處都是看不見的殺機。

他握緊劍,匆匆往外而去。

才出學宮,一道幽幽的聲音便從後傳來。

“這麽晚了,公子去哪兒?”

白昂身形凍僵了,冷汗涔涔,從背脊流下。

這是羽衣侯的聲音。

羽衣侯的實力深不可測,若說太子爺爺當初受控於他,也有可能……現在他再度出現,是因為發現了芥子信球,而要斬草除根嗎?

白昂五指死死握住劍柄,正要拔出。

卻感到一道勁風拍在他手背上,帶著才出鞘半分的劍柄壓了回去。

羽衣侯走到他身邊,輕聲道:“皇城入夜,雖無夜禁,但白昂公子明日還有學業,今日在教坊依然玩的放浪形骸,再外出終是不恰當吧?”

白昂愣了愣,“羽衣侯,你究竟要做什麽?”

羽衣侯笑道:“本侯終究曾是太子府的人,眼見著太子府塌了,卻不想看到太子後人再如此……公子回宮,早些休息吧。”

白昂喉結滾動了下,卻不邁步。

他雙眼眯起,直截了當道:“羽衣侯要殺我嗎?”

羽衣侯道:“公子是說跟蹤的事吧?我見公子醉酒,這大晚上地回宮,便想著暗中保護,此時見公子又要外出,這才現身……至於殺你,本侯從未想過。”

白昂壓低聲音道:“那東西呢?你從我身上偷走的東西呢?”

羽衣侯奇道:“什麽東西?”

白昂愣住了,卻怎麽也無法把“芥子信球”說出口。

羽衣侯道:“公子回學宮吧,今後當懂事一些……

公子既從儒家,當知‘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無論何時何地,自強和厚德都是必須的,公子心情抑鬱,本侯也能理解,但今後當知慎獨,當知自強,不可再如此孟浪了。”

白昂:……

“羽衣侯,你……你究竟……”

“公子回去吧。”

白昂:……

他轉身,離去。

羽衣侯默默看著他遠去,左手攤開,五指之間握著一團已經揉捏的皺皺巴巴的信。

也不見他用力,那信便是灰飛煙滅了,化作塵埃從他指尖飛散而去。

他輕歎一口氣。

“太子啊,我倒是沒想到你居然有這等格局和心胸……

提前察覺了安排和布局,並且明白了自己必死且無法反抗的情形後,你竟能擁有這般的覺悟。

是本侯小看你了。

若真是你做了皇帝,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不過,你既已死,今後之事都已和你無關了,何必再讓小孩子卷入這渾水呢?”

“家國天下,再至整個人族。沒有家,又豈有國?讓白昂這孩子好好活下去吧。”

“盡管如此,本侯卻猶然不會苟同你的想法。”

“因為……太子爺,你所期待的盛世……其實,永遠不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