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殿,是皇後居所,也是後宮之首,占地頗大。

此時,和風煦日,琉璃瓦在金色陽光裏閃爍著燦爛的光澤。

殿中。

皇後正端莊地坐著,雖是銀發,卻沒有絲毫的老態。

她斥退了宮女太監,和太子對坐。

太子再也忍不住了,將所有的苦水一股腦兒全部傾倒了出來。

皇後道:“時光飛逝,不覺本宮也已八十了……太子也是連孫女都有了,何必再去爭鬥,不如安居府中,頤養天年。”

太子道:“可是……兒子心有不甘,這一生,兒子明明已經想好了怎麽去過,明明已經想好了如何去重整這江山社稷,卻終究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鬧了個大笑話。

兒子不明白……父皇已為修士,為何還要在這紅塵權勢裏打滾,兒子真的不明白。”

皇後道:“那太子打算如何?”

太子道:“兒子雖無仙緣,而致年老,但兒子的心卻依然不老。古有八十而爭霸天下再得天下的君王,兒子才不過六十而已,老驥伏櫪,誌在千裏,太子未老,壯心猶在。”

皇後笑道:“沒想到吾兒竟有這樣的心誌……”

太子看著麵前的母後,除了銀發之外,皮膚竟如少女般吹彈可破,而形容姿儀,一舉一動,無不端莊得體,若是母後裹上那銀發和他走在一起,旁人還要以為他是父親,皇後是女兒。

太子是愣了愣,從前竟未好好看過母後……

再聯想到羽衣侯的話,他心底哪裏還沒有猜測。

於是,他起身,退後,雙膝一軟,直接跪倒在皇後麵前,雙眼說紅就紅,淚珠子說出來就出來,不過刹那的功夫,他已經哽咽起來:“請母後幫幫兒子……雖說百年對母後來說並不算長,但兒子卻也是從母後腹中生養出來的,兒子對母後的孝心從未變過……母後……”

太子一邊說一邊哭,轉眼已是淚流滿麵。

他心底有太多委屈,太多不甘,若是能夠得償所願,他便是死了也願意。

皇後急忙俯身,扶著太子道:“吾兒,你別哭了……”

太子不起來,用“撒嬌”而悲傷的語氣喊著:“母後……母後……”

皇後露出無奈的神色,輕歎一聲道:“看來你已經知道一些事了,那娘也不瞞你,娘確是修士,本想著待你平平安安百年之後,便遠離人間,專注修行……”

“母後……”太子越哭越凶。

皇後歎息道:“起來吧,娘就你一個兒子,之後應該也不會再有了……娘幫你,幫你,不哭,不哭啊。”

太子這才哭哭啼啼著起身。

皇後取了紗巾給他,道:“君兒,你也六十歲的人了,怎麽還和小孩子似的……娘還記得你小時候得不到東西,就這麽又哭又鬧,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這樣。”

太子抓過紗巾,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糯糯道:“那不是在娘麵前嘛……”

兩人稱呼越發親近,不再說“太子”和“母後”,氣氛也越發顯得和諧。

皇後忽道:“君兒等我片刻。”

太子擦著眼淚,乖乖地應了聲:“嗯。”

皇後起身,入了臥室,待到出來時手裏已經抓著一個玉盒子。

她把玉盒子小心遞出。

太子急忙接過,入手處隻覺一股溫潤冰涼之感,顯是極品美玉。

太子問:“娘,這是什麽?”

皇後輕聲道:“玉蟾聖宮的宗主令,你取了去交給羽衣侯,他自會幫你招攬人才,待到君兒手下人才濟濟,那自是能夠大有所為。”

太子聽到“玉蟾聖宮”四個字,雖然不知道細節,但知道肯定是娘原本所在那宗門,他心底大喜,連聲道:“多謝母後,多謝母後。”

皇後想了想,忽道:“本宮還有一事頗為擔心……”

太子道:“娘,您說。”

皇後道:“你看看人家靖王和冠軍王,弘王和逍遙王,都是兩人一道的……這上陣親兄弟,總比孤家寡人要好。”

太子苦笑道:“娘,靖王和冠軍王母氏本就是宋氏一族,弘王和逍遙王的母親都是珍妃,兒子……”

皇後道:“你娘在宮裏也不是沒有交好的妃子,華妃就不錯,她的兒子也很好。”

太子一愣:“娘說的是六弟?”

皇後點點頭。

太子道:“可是六弟……”

他實在是一言難盡,六弟這般的多一個少一個,有什麽區別?

皇後道:“我觀六皇子近日來有所改觀,未必不是吾兒的好兄弟……

而且,他和吾兒沒有任何利益上的衝突。

若是能夠結成聯盟,那麽……吾兒也是進可攻退可守,不至於孤立無援,沒有後路。如此,母後也才放心啊。”

太子細細品了品,覺得確實如此。

他今年六十,六弟今年才十七,還沒他兒子大,頂多就和他孫子孫女一輩的差不多。

而且就算是奪嫡,六弟也不可能去和弘王,靖王爭奪,不僅不能爭,而且六弟還沒辦法加入那兩支陣營,加入了終究隻能算個外人,親近不了。

除此之外……若是他能登基,之後把皇位傳給六弟也不是不可以。

可以說,他和六弟,還真是兄弟裏最適合結成同盟的。

但是……

太子輕歎一聲:“母後,你不知我那六弟……而且,我也不知道這六弟到底是什麽樣的心思啊……”

皇後笑道:“你六弟的心思都寫在華妃臉上呢。”

太子愣了愣:“母後,這是何意?”

皇後笑道:“華妃覺得他兒子優秀無比,所以才多加鞭策,這鞭策了除了奪嫡還能做什麽?你六弟過去可能確是扶不上牆的爛泥,但華妃說的也沒錯……十七歲的孩子,紈絝調皮的很,懂什麽?”

太子訥訥道:“十七歲,還是孩子嗎……”

皇後道:“便是這麽看他好了,但孩子總會成長。

你看,他現在不是好好地在做著代北城府尹嗎?

至於你擔心六弟不親近你,這倒無妨,我自會去和華妃說。

華妃心思玲瓏,若她真存了讓她兒子上位之心,必定會接受我的建議。

因為,我們和他們,是天然的盟友。”

太子想了想最近有什麽日子,然後道:“後天我那小孫女剛好過個小生日,我便邀六弟來參加酒宴吧,到時候看他來不來。”

皇後點點頭,道:“如此甚好……”

母子又聊了一會兒,太子這才揣著“玉蟾聖宮”的宗主令,喜滋滋地離去了。

皇後站在群星殿的門前,看著太子遠去的背影,忽地眼中生出一抹不忍之色,繼而幽幽歎了口氣,神色又變得堅定,然後轉身返回了宮殿。

……

此時,皇帝也已經斥退了靖王,弘王,再度返回皇宮西北角的萬陽殿,參悟那“萬陽朝天”的雕塑。

忽地,他影子裏傳來聲音,“太子離開群星殿了。”

皇帝應了聲:“知道了。”

他的影子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皇帝笑道:“朕若記得沒錯,你還抱過太子,他還叫過你風叔叔,是不是?”

影子道:“那時候太子還是個活潑可愛的小娃兒,喜歡纏著我讓我給他講一些戰場上的故事。

他眼睛裏有光,他想著保家衛國,想著江山社稷,想著父皇為什麽那麽忙,忙到都不能陪他玩。

他是真的想做一番事業,也是真的想當一個好兒子啊。

一轉眼,卻已經這麽大了……”

皇帝忽道:“他無愧太子之名,朕也從來沒有後悔立他為太子。”

影子卻答非所問地歎息了一聲:“皇上,太子……終究是您的兒子啊。”

皇帝沉默了會,道:“他生在了帝王之家。”

影子沉默了,“皇上恕罪,但此事難道就沒有任何餘地嗎?”

皇帝仰頭,看著皇都上方那沐浴在香火中的巡天九龍,兩王一賢,斷然地搖了搖頭,斷然回道:“從未有過。”

說罷……

他又道:“待此間事了,我們就可以去龍脈了……時間快了……快了。”

……

……

五月九日的白天。

白淵自然不知道自己被太子惦記上了。

即便知道,他也不以為意。

他對皇位沒興趣。

他的自我定位很簡單,不管外麵有多亂,他隻想變強,然後能夠逃脫死亡邊界,繼而快快樂樂地開始逍遙人生。

雖然這麽想著,但白天的他卻繼續被長生樓的友軍誤傷著。

小佛爺朱照塵說好了不讓他閑下來,那就真的沒讓他閑。

小郡主也是在屏風後一直待著,然後不停地傳音,以幫助白淵解決諸如“兩碗麵,隻給了一碗的錢”之類的問題。

……

另一邊。

小佛爺也得到消息,長生樓原有的傳奇刺客“白雲城主”葉星辰已經確認無事,正在回皇都的途中,如果沒有什麽意外,明天白天就可抵達。

他急忙安排人去接應,以防生變。

……

夜深。

白淵先去平安坊逛了圈。

六子已經能起身了,自稱屠鶴仙。

墨娘嚇壞了,但她細細問了之後,發現六子還是六子,隻是……多了一點點不屬於他的記憶,也多了一些不屬於他的力量。

這力量並沒有讓六子瞬間變強,沒有讓他從九品變成七品,而是讓他擁有了一種以凡人之軀去施展特定法術的力量。

這法術很詭異,六子說若要施展,需得很長時間的前期準備,但若是施展成功了,能在千裏之外,越境殺人。

墨娘再三詢問,才隱隱知道六子所說的法術,偏向於巫蠱之類的邪術,看來這就是那妖丹裏傳承的力量。

除此之外,六子還能“肌膚化羽”,張開一對白色的羽毛飛上天空,此時……他身形會變大,如同一隻慘白的白鶴,甚至還能載兩到三人。

為此,墨娘是急忙為他準備了一件連兜白鬥篷,讓他天天穿著,不可讓外人知道。

即便六子產生了變化,但他還是喊著朱玉墨“娘”,喊著白淵“爹”。

白淵看著他生龍活虎的樣子,聽著他所說的詭譎無比的法術,也是莫名其妙地暗暗為他感到高興……雖然這高興很不對勁兒。

但他總有一種六子因禍得福的感覺,而不是如同墨娘一般,因為六子變成這鬼樣子而默默傷心。

六子適應著新身體的時候,白淵沒再多待,他掐好了時間迅速去了風雪森林。

之前已經儲滿了10點氣運,今天又是時候收獲新的力量了。

待到次日黎明。

自明的信息與他心底浮現而出:

——您觀禁地·風雪森林而悟,領悟五個時辰,獲得氣運10點,氣運額外儲存點10點——

——是否使用,請確認——

白淵反饋。

“確認。”

——消耗氣運20點,您領悟了八品功法【射影勁】——

——【射影勁】是【藏兵道】的最佳勁法,融合中——

——融合中——

——您領悟了最新法門【難知如陰】,該功法已圓滿——

緊接著,白淵腦海裏浮出了有關【難知如陰】的相關信息。

【難知如陰】,在遵循原本【藏兵道】力量的基礎上,可以通過“積蓄”力量,而額外進行範圍距離的擴張,最多可以擴張十倍距離,“積蓄”力量期間不可被打斷,否則會遭受輕微反噬,且無法連續使用。

“這力量……真是頂級的暗殺之道。”

白淵隻是想想都覺得可怕。

原本【藏兵道】因為範圍限製,隻能在一米的範圍內周旋,即便是入了八品,“攻擊距離”依然還是一米。

但現在,他卻可以通過“積蓄”而將“攻擊範圍”提升到十米。

換句話說,如果他要殺某人,隻要在這人十米的範圍內坐一會兒,就可以將任意的東西送入這人的五髒六腑之中。

這個任意的東西,可以是刀子,也可以是一個時辰後發作的毒藥。

略作思索,他稍稍撿起一枚小石子,抓在手中把玩著,同時暗中使用【難知如陰】的法門進行“蓄力”。

十秒後,他心意一動,這小石子直接出現在了十米之外的虛空之中,然後又“啪嗒”一聲落地了。

“真是不錯的力量,樸實無華,隱秘低調,沒那麽多花裏胡哨的特效,卻極其實用。”白淵默默讚歎著。

但同時,他也知道,這力量在麵對麵作戰的快節奏裏,作用很小。

就如之前,他被坊主追著的時候,根本連【藏兵道】都來不及使用,更別說“蓄力”了。

白淵想著這般力量在今後作戰中的運用,再垂首,看著自己裹著的這一身玄武鬥篷,忍不住默默吐槽:“還真是越來越像個刺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