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笑聲中,帕斯廷的壯碩身軀擠到了士兵前麵,得意地看著費妮慢慢滑倒在床邊。

“光明神使立華秦閣下,你果然是個奇怪的厲害人物,居然沒上過我的船就知道法蘭妮公主的藏身艙室,還可以傳送進來,你的短距離傳送魔法果然很獨特。假裝離開,又中途返回截人,你這樣的把戲也太小兒科了!”

帕斯廷為自己的料事如神感到無比滿足,尤其看到這個連續打敗魔龍、黑暗神使尤裏特的光明神使居然被自己不費吹灰之力就擒住了,心中就狂喜,他也沒想到如此輕鬆地就同時擒獲法蘭妮公主和一位光明神使,回到皇帝索萊恩身邊肯定又是大功一件。

“你這頭狗熊,你到底用了什麽毒藥來暗算我?”

費妮扶住床沿費力地說著。她發現眼前的事物都變得飄忽不定,艙室裏的油燈變成了一道道黃色的線條在晃動,近在咫尺的帕斯廷和那些黑暗帝國士兵變成模糊的一大塊黑團,越想集中精力去看清楚腦子就越暈沉,所以幹脆閉上眼睛,這才稍微覺得腦子的注意力集中了點。

想像這應該是屬於黑暗屬性的毒藥,費妮趕緊在體內加速度運行精神力剝離出純魔法能量,以求利用光明之力來消除毒性。當精神力運行提高到某個程度的時候,費妮突然覺得五髒六腑都開始了劇烈疼痛,就好象體內的器官被一支手在狠命地牽扯揉捏一樣,一口鮮血就吐了出來。

“嘿嘿,你以為這隻是普通的黑毒素嗎?告訴你吧,這可是你們所謂的聖地出現的好東西——黑血石的粉末,哈哈,真是諷刺啊,這樣的黑物質居然埋在你們所謂的聖山聖西裏亞戈山不遠的尤裏亞戈山穀黑魔洞裏。黑血石可不是毒藥,它隻是和你體內的光明之力屬性對立而已,隻要你進行精神運行時就會釋放出黑暗力量,這兩種屬性的力量在體內對抗的滋味很不錯吧?”

帕斯廷看到對方吐出了血,知道這個光明神使企圖使用普通黑毒素的解除方法,故意裝出惋惜的樣子連連搖頭。

“對了,忘了告訴你,這黑血石粉末的效果需要用強大的黑暗力量才能消除,可你是光明神使,這條治療方法也是死路!哈哈哈哈!”

費妮隻好將精神力運行降低,她忽然發現自己隻要把運行強度降低到某條量線以下,隨著強度的遞減,身體的疼痛感也就遞減到可以承受的程度,而非對方所說的完全不能進行精神力運行,她估計這所謂的黑血石粉末其實也隻能和某種程度的光明之力抗衡衝突。那是不是意味著隻要體內的精神力運行效果超過了黑血石的能量就可以反過來壓製住呢?

一遍又一遍的衝擊疼痛的上限,費妮疼得死去活來,好幾次她都覺得內髒幾乎都快碎了,可依然沒有抵達突破黑血石所含黑暗力量上限。

“白費工夫的蠢貨……來人,把立華秦綁到甲板上的桅杆上去,就讓他在上麵舒服點,免得在這裏打擾公主殿下休息。”

幾個士兵架起費妮拖到了甲板,綁在了主桅杆上,一個個得意地望上看著這個光明神使一副虛弱憔悴的樣子,不少人還在哈哈大笑。

就這樣結束了嗎?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的生活,在短短不到一年就走到了盡頭,所謂神的力量和偉大就這樣伴隨著一係列的折磨和痛苦嗎?這樣的生活對自己有意義嗎?一個新世界,未必就可以帶來解脫,一段新的生活,未必就比原來的生活更好,或許自己從一開始就錯了。一陣強烈的海風讓費妮從虛脫中清醒過來,望著夜空中的彎月和點點繁星,少女苦笑著流下了眼淚。

“敵襲!”

就在費妮昏昏沉沉之時候,突然聽見甲板上的士兵開始出現了混亂的喊叫,睜開眼睛,隻見無數的士兵從甲板各個通道口湧出,靠近船舷的甲板每隔幾米就被揭開一大塊木板,然後就看見一座座巨弩從甲板下升起。短短幾分鍾,外觀看似普通商船的巨船搖身變成巨型海上戰艦。費妮回頭望向身後的北方,隻見四艘巨艦成一條直線緊緊跟隨著這艘旗艦,月色下,隱約可見這些海船都撕去了偽裝,甲板上盡是全副武裝的士兵。

在一陣機械搖動的摩擦聲中,幾乎所有的甲板巨弩都將發射架轉到了東北方向,一支支粗長的巨箭裝上了滑槽,鋸齒狀的箭頭在月色下泛著冰涼的白芒。

一股來自遙遠天空的精神波動傳來,接著在月光粼粼的海麵出現了一個黑點,越來越近。緊貼海麵的黑色碩大軀幹、舞動的巨大翅膀,長長的脖子,費妮一眼就認出那是頭比以前看到的還要大幾倍的魔龍。扇動龍翼所產生的巨大風力在海麵按下一大片凹麵,飛過之後激蕩起洶湧蕩漾的波濤,隻見龍背上赫然坐著一位紅裙的女子。

一陣巨大的龍吟回蕩在夜空,幾乎每個聽見這種聲音的人都起了雞皮疙瘩,身體發涼。

“混蛋!怕什麽,聽我的命令!射擊!”

帕斯廷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來到了甲板,他舉起巨劍,對著兩百多米遠掠海飛行而來的魔龍狠狠地下達了攻擊命令。

密集而刺耳的機械牽動摩擦聲響起,一支支巨弩帶著寒光飛弛而出,如撒出的一大串牛毛朝飛來的魔龍射去。

“上箭!射擊!”

瘋狂的士兵在軍官的指揮下迅速將第二輪巨箭搭上巨弩滑槽,吃力地搖動牽引部件,將又一批火力射出。

又是尖嘯的龍吟,碩大的龍身在箭雨中來回晃蕩,失去目標的巨箭在魔龍身後的海麵砸起一朵朵浪花,龍背上的拉芙拉則緊貼著身體,感受著一道道凜冽的箭氣從頭上掠過。

突然龍身一沉,拉芙拉發現泰倫克的左腿已然被一根弩箭命中,威力巨大的弩箭一下沒入了魔龍的腿部肌肉,緊接著暫時失去回避的魔龍又被幾根弩箭擊穿了單薄的龍翼。下沉的巨龍幾乎有一半滑到了海水裏,可依然張著憤怒的龍頭堅持不懈地鼓動受傷的龍翼朝前飛著。

“泰倫克飛起來,攻擊!”

眼看著對麵百米遠的軍艦上又是一片寒光閃過,拉芙拉甚至都能從呼嘯的海風中聽見了那一串串巨弩射擊的聲音,心下一緊,猛地一拍龍脖子,發出了指令。

狂暴的魔龍絲毫不在意軀體所受的那點傷,尖利的吼叫聲中一下就竄出海麵,就在升起的一刹那,一股強大的黑魔法衝擊波從龍口中吐出,在海麵劃出一道道深深的水槽和一路蒸騰的水蒸汽,朝一艘緩慢的戰艦奔去。

月光下,在隊列最後的那艘戰艦被一道暗紅的衝擊波擊中了,厚實的船殼瞬間被突破,無數燃燒的條狀、板狀碎木塊從破損處四下飛濺,船內的人和物品如掀翻的一桶豆子都被拋到了天上,如下雨一樣掉在水麵,濺起一片水花,與此同時,威力巨大的黑魔法衝擊又直接從船殼另一邊打出,船體中部出現一個巨大還在燃燒的破洞。

強烈的海風迅速助長了火勢,大火蔓延到了全船。風帆被點燃了,高大的桅杆一根根折斷,甲板上到處都是全身著火的人在哭喊,一個個沒命地望海裏跳,燃燒倒塌的戰艦上層建築隨著甲板的破裂齊齊垮入船體內部,巨艦停止了前進,慢慢的往前傾斜,最粗的那根主桅帶著燃燒的巨帆一下折斷扣在了船頭,接著船尾翹了起來。

威風凜凜的帝國戰艦在一個巨大的旋渦中緩緩沉入海底,無數的士兵被恐怖的吸力牽扯進水中,沒過多久,水麵隻剩下一片還在漂浮燃燒的大塊剝落的船殼殘骸和少數還抱著木頭掙紮的士兵。幾分鍾內,連續三艘帝國戰艦都遭到了同樣的下場,一千多名帝國士兵葬身魚腹。

帕斯廷的臉都抽筋了,眼睛裏冒著怒火,他眼睜睜地看著全阿斯羅菲克帝國最精銳的士兵和戰艦就這樣灰飛湮滅,而那頭魔龍,此時正耀武揚威地盤旋在自己頭上。

“來人!把公主給我拉上甲板!”帕斯廷大怒,他覺得是必要讓對方適可而止了。

幾個士兵將一身發軟的的茵蒂克絲給架了上來,一把扔在甲板上,帕斯廷幾步走過將少女提在了手上,虛弱的少女一下被驚醒了,痛苦地在帕斯廷手上掙紮,發出一聲聲慘叫。

“茵蒂克絲!”正被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海上大戰深深吸引的費妮忽然看到了下麵的變化,對著已經蘇醒的茵蒂克絲大聲喊到。

“立華!救我!”少女痛苦地抬起頭,驚恐的臉上滿是淚水,纖薄的身體在海風中瑟瑟發抖。

費妮無助地搖搖頭,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就在知道帕斯廷已經把茵蒂克絲當成盾牌了,而拉芙拉是不可能攻擊這條船的,說不定還會被帕斯廷要挾一把。

“克麗絲長公主殿下!難道你要看著你的侄女一起死嗎?”

帕斯廷運起鬥氣,對著還在空中盤旋的魔龍大吼起來,他發現魔龍已經準備攻擊自己身後最後一條戰艦了。

拉芙拉在盤旋中看見了下麵甲板上的茵蒂克絲,被憤怒衝昏了的頭腦以下清醒過來。連忙指揮魔龍一個急轉,重重地落在帕斯廷的船上,粗大的龍腿利爪一下紮入甲板,搖晃幾下才小心地抽出,在平穩的甲板上站好,整個巨船也被這一衝擊弄得左右搖擺幾下。

“帕斯廷!你好厲害!居然把光明神使抓住了!”

拉芙拉這才吃驚地發現費妮被綁在主桅杆上。她沒想到,最終自己可以依賴的人,居然是從小就被灌輸形容成死對頭的光明神使。

“你也不錯,幾下就解決了我這麽多手下,現在你看清楚點,法蘭妮公主可經不起折騰!”帕斯廷獰笑著將茵蒂克絲扔到地上,幾個士兵迅速用武器抵住了少女。

“不要!不要傷害她……”

拉芙拉眼淚一下就出來了,痛苦地跪坐在地上。她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麽會把這兩個孩子分離,後悔把茵蒂克絲孤獨地拋棄在光輝聖都,本來她可以帶著他們遠走高飛的,隻是那種企圖延續黑暗之子印記的執念讓她還抱著一絲僥幸和衝動,她一直幻想著這兩個孩子並肩以黑暗之子的身份回到阿斯羅菲克,去繼承他們父親的位置,甚至不惜帶著約修亞回到本土去適應陌生的生活習慣,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聽從了暗影教會最高領袖的意見,結果……

“姑姑……救我!”看到拉芙拉那痛苦的表情,茵蒂克絲終於相信了這一切,她激動終於在這個世界上又多了一個真正關心自己的人,而且還是真正的親人。

“放棄抵抗,譴走魔龍!”帕斯廷冷冷說著,一邊還拿著武器走到茵蒂克絲麵前。

拉芙拉顫抖著站了起來,扶在魔龍身上,嚴肅地說道:“你敢嗎?法蘭妮公主可是黑暗之子,在她的印記複蘇前,你敢殺了她?你就不怕你的偉大皇帝把你治罪?”

帕斯廷劍尖一挑,茵蒂克絲的手臂上就出現一條長長的血口,帕斯廷在少女的呻吟中喊道:“哼,如果我們的命都保不住了,我還能為皇帝陛下保住她嗎?快放棄吧,或許你回到帝國還有其他選擇!”

“拉芙拉不要!”高高在上綁著的費妮一聽到黑暗之子和印記這幾個字就一驚,她似乎明白拉芙拉為什麽要隱瞞的理由了,“你放棄抵抗,他照樣會把茵蒂克絲帶回去的,你也會沒命的!”

“多嘴!”

帕斯廷看都不看一眼就是一劍,一道凜冽的劍氣就擊中了桅杆上的費妮身體,身上綁縛的繩索一下斷裂,身體臨空落下,幾個翻滾就趴在了甲板,胸甲裂開一條大口,鮮血如柱。

“你不能傷害他們……”

拉芙拉驚叫起來,回頭顫抖著都摸了摸魔龍的脖子,含著淚說到:“泰倫克……去尋找約修亞……然後帶他到一個沒人打擾的地方生活……”

魔龍的喉頭嗚咽了一聲,然後猛地伸長了脖子,將一個士兵咬在了口中,巨大的龍翼扇動風力讓周圍的人都站不住腳,然後龍身一竄騰上了天空,筆直地朝天上飛去,接著兩截東西從龍口掉下,狠狠地摔在甲板上,一片鮮紅的**攪和著血腥擴散而開,隻見那個被魔龍叼走的士兵已經成了兩截。

看著魔龍已經消失在夜空,帕斯廷開始狂笑,突然手一揚,又是一道氣勁朝拉芙拉打去,氣力飛騰中,拉芙拉的身體又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甲板上。

“拉芙拉!”“姑姑!”

費妮和茵蒂克絲同時支撐起身體大喊起來,隻見紅裙的女子緊咬著牙齒不哼一聲。

“你們三個就好好在這裏聚吧,等回到帝國的就沒那麽多機會了!”

帕斯廷狂笑中走到船頭,坐在了甲板上休息,那些士兵都舒了口氣,紛紛將武器從這些已經失去任何抵抗能力的人身上拿開,退到一邊各自幹活去了。

茵蒂克絲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拖著受傷的手腳幾下就爬到了費妮身邊,用手摸著對方胸甲上的裂縫,鮮血沾滿了雙手,接著又流到祭司袍上。而拉芙拉也咬著牙忍住劇烈疼痛趴在地上朝費妮一步步挪去。

茵蒂克絲安靜地靠著費妮身上,絲毫不在意對方的血液正塗滿了全身。鮮血一股一股地冒出,一點一點地又滲透到茵蒂克絲的長袍裏麵,忽然茵蒂克絲全身開始出現了變化,一縷縷白色的光芒從祭司袍的布料纖維縫中射出,遠遠望去,甲板上出現了兩個被白色光線輻射籠罩的人。接著白光之中,茵蒂克絲的胸前開始出現一團明顯聚集的黑色團狀柔軟物體。

拉芙拉還沒爬到茵蒂克絲和費妮的身邊,就發現不對勁了,她驚恐地在記憶裏回想分析眼前的突變,一個令人恐怖的猜想突然出現腦海裏,她也仿佛明白了為什麽立華秦這個光明神使會擁有超越一般神使的強大力量原因了。

在暗影教會黑暗之子印記轉移儀式記載中如此描述:如果要取出某人身上的黑暗之子印記,就必須用一位親人的鮮血來塗抹身體,然後再將取出的印記用黑暗血融術植入另一人體內,最後再犧牲掉提供鮮血的親人生命完成印記再激活儀式,如果某人已經沒有了親人,唯一的方法就是用神的血液來直接提取,但這個方法基本上隻在理論上成立,因為就算黑暗諸神可以通過靈魂神降附體,但也帶不來真正神的身軀和血液。可眼前出現的那個黑色物體像極了書籍裏記載的黑暗之子印記,難道立華秦的身份是……

“茵蒂克絲!別碰立華秦的血液!”

已經晚了,從茵蒂克絲胸中析出的那團黑色的氣團已經逐漸凝固成形,最後變成個致密能量核,黑色的核體上纏繞旋轉著白色的珠光。

帕斯廷和周圍的士兵都看呆了,沒有一個人做出相應反應,都傻傻地保持著本來的動作姿勢注視著那團白光流動的黑色能量核在立華秦的眼前漂浮著。

不好!是黑暗之子印記!帕斯廷一驚,雖然他從沒看過這些屬於暗影教會的書籍中最秘密的一部分,可從從拉芙拉的表情和喊話中還是知道了事情的不秒。

“不準碰那個東西!”帕斯廷一下從船頭衝了過來,手上的巨劍發出了寒光。

費妮也是很吃驚茵蒂克絲身上出現了這樣的變化,可她現在耳朵裏什麽都聽不見,隻能看到茵蒂克絲深情地對著自己張著嘴念著,又看到拉芙拉在不遠處拚命說著什麽,最後還看見從船頭揮舞著武器奔來的帕斯廷。

下意識地一把就抓住了眼前漂浮的黑色能量核,感覺這個東西在手上跳動,突然體內沉寂了很長時間的光明之心也跟著發出了節奏頻率一摸一樣的跳動,越來越快,到最後,連自己身上都開始出現了白色的光。黑暗之子印記殘片在白光中分解、融化,然後吸附在費妮**的皮膚表麵,滿滿地滲透進費妮的身體。

“快把印記放出來!”

帕斯廷狂怒之下釋放出一道強烈的黑魔法衝擊,朝費妮和茵蒂克絲衝去,他已經不考慮析出印記的少女安全,他隻希望通過攻擊能中斷費妮對黑暗之子印記殘片的吸收過程。兩個互相抱著的人影被黑魔法衝擊擊中,重重地摔到了船舷邊。

白光已經消失了,費妮發現自己並沒有被魔法衝擊所傷,看看還抱著自己的茵蒂克絲嘴裏吐出一股鮮血,接著軟軟地送開了手,眼睛的生命之光開始漸漸消失。

“茵蒂克絲……你不能死……我們還要一起回去……你不能死……”費妮覺得天昏地轉,她的手哆嗦著從少女身上移開,她不敢去碰,她感覺到少女全身的筋脈都斷了。

“立華秦……如果我們……不認識多好啊……你也不用受那麽多苦了……”茵蒂克絲軟軟地躺在費妮懷裏,她已經沒力氣動彈了,帕斯廷的攻擊已經粉碎了她全身的筋脈,甚至此時她連疼痛都感覺不出了。

“不……不要……你不要死……該死的是我!”

費妮淚流滿麵,麵前如同血人般的少女麵容和那頭銀亮晶瑩的長發在淚眼中模糊晃蕩,她又恢複了聽覺,茵蒂克絲氣若由絲的垂死呢喃仿佛一把全世界最鋒利的尖刀在心髒上鑽刻不停。

少女的身體徹底的軟了,一動不動地攤在費妮身上,慢慢變冷。

包括拉芙拉和帕斯廷在內的人都停住了動作,靜靜地看著那兩個臨死的人互相依靠著。

報應!這就是報應啊!不願意去傷害人,又時時刻刻在傷害人,戴林梅莉爾、茵蒂克絲、還有許許多多因為自己的存在而死去或即將死去的人,自己的靈魂連同這偉大的女神身體和力量從頭到尾都成了災難的製造者。

費妮忽然開始狂笑起來,絕望中失去男音掩飾的少女狂笑在巨大的海船上空回蕩,天籟變成了惡魔之音,笑聲逐漸慘淡冰冷下來。

“死……都要死……”

費妮的眼睛已經沒有了生氣,臉色蒼白,麵部肌肉在神經質般**,她傻笑著扶著船舷慢慢站起來,望著帕斯廷,一股強烈的殺氣伴隨著光明和黑暗兩種屬性的力量波動將那個大漢包圍了起來。

帕斯廷忽然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動彈,他的神經在強大的力量波動衝擊下被死死拉扯住,腳下一軟就跪了下來,勉強用武器才把身體支撐住,然後一臉驚恐地看著已經站起來的渾身鮮血的少年。而其他的士兵在這樣強烈的力量波動下已經精神崩潰了,一個個口吐鮮血倒在了地上。

拉芙拉也垮了,神色麻木,她覺得自己的心都被掏掉,全身冰涼。她聽到了費妮那句話,猛然站起來,嘴裏吹出了一陣簫聲。

一陣淒厲的龍吟後,已經消失不見的魔龍泰倫克出現在夜空,原來這頭聰明的魔龍根本就沒有走開,隻是高高的把自己隱沒在雲層之上。

魔龍降落在甲板上,恐懼地縮著龍翼,它已經感受到不遠處站立的那個人身上的力量,千年的壽命成長下的魔龍根本就無法和那股狂暴的力量波動下的殺氣相抗衡。

“立華秦……”

拉芙拉剛要開口表示助戰,就迎上了費妮那兩道陰森的目光,身體一顫就不敢說話了。

“在我沒改變主意前……你快滾……不然連你一起殺……”

費妮體內的黑血石毒性在黑暗之心碎片進入體內刹那就消失無蹤,她已經可以感受到意識深處兩塊互相纏繞的能量核在陣陣激蕩,一股強大的混合力量直接融入了自己的神力運行。抹去嘴邊的血漬,彎下腰,雙手靠在茵蒂克絲身上,一團雪白光亮的能量包圍了少女。

白色的光暈消失,一塊巨大的冰晶包裹著茵蒂克絲的身體平放在甲板上,茵蒂克絲身上的血漬都滲透到了冰裏,形成一絲絲美麗的血紅線條紋路。冰裏的少女是那麽純潔清麗,晶瑩無瑕,銀色長發在冰晶的折射下泛著水藍的光芒。

拉芙拉的眼淚又流出來,她默默地點點頭,蹣跚地騎上了龍背,在一聲清亮的龍吟後消失在夜空中。

費妮運行魔法的時候,帕斯廷漸漸感到身體恢複了知覺,四周的士兵也一個個拿著武器艱難地站了起來。帕斯廷將巨劍指著費妮說道:“立華秦……你居然借助黑暗印記破除了黑血石的毒性,算你命大,既然你力量恢複了,那就讓我們這兩個光明和黑暗神使來場生死戰吧!”

費妮注視著冰晶裏的茵蒂克絲,麵無表情地摸著冰麵,嘴裏喃喃地念了句:“你不配!!!”

一團膨脹開的金色光芒籠罩了費妮,金色光芒中還有幾絲細細的黑色氣流在旋繞,費妮的身體漸漸在濃濃的光芒中變的模糊起來,最後隻剩下一個**的少女輪廓。

猛烈的金色衝擊波向四周擴散,如狂暴的颶風將巨船甲板表麵的所有突出物體都吹垮,除了黑暗神使帕斯廷還勉強保持住站姿外,桅杆、風帆、巨弩……還有無數的士兵被衝擊波吹下了大海,這艘威武的戰艦變成了一個漂浮在大海上的寬敞木製平台,平台上剩下帕斯廷和一個巨大的金色光團、以及光團掩蓋下一塊閃爍的冰晶。

旗艦後麵殘留的那艘帝國軍艦也被這道擴散的衝擊給波及,麵如死灰的船長驚恐下趕緊命令將船脫離編隊,朝著西南方向轉向。

從金色光芒中走出一位白裙金甲的少女,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睛裏冒出死亡的殺氣,宛如一位死神般移動著腳步,踏著死亡的節奏慢慢走向帕斯廷。

費妮全身都有了細微的變化,長長的神裙變成了隻到大腿部分的白色短裙,白底金飾的裙邊上多了一些黑色的紋路線條,和金色的紋飾交織在一起,就連那神甲和黃金長戟的杆身上也出現了幾絲纏繞宛轉的黑色花紋,在璀璨的金粉色閃爍下變得更加華麗。

“你到底是誰!?不可能,你隻是個光明神使!!”

帕斯廷終於頂不住這樣視覺衝擊下的心理震撼了,如此冷豔絕美的少女卻讓自己絲毫感受不到美的享受,有的隻是死的恐懼,那陣陣鋪天蓋地而來的力量波動根本就不是普通人的魔法氣息,是神力,而且是混合了光明和黑暗兩種屬性的神力!

“這個答案去地獄裏找吧……”

費妮的身體漂浮起來,越來越高,然後高高地懸浮停滯空中,身體附著的金色光團驟然刺眼,亮度不斷增大,連海水都染成了金黃色,光芒閃爍下,金色的海水中開始冒出點點藍色的星點,紛紛朝費妮而去,聚集而來的能量光點吸附在了金色光團表麵,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最後金色的光都掩蓋了,變成了一團如固體狀的藍色水晶大光球,黑夜大海被照耀成一片廣袤的水晶藍色。

藍色水晶光球越來越大,四周也出現了一層白色氣圈,奇異的現象出現了,似乎有一股無形之力將費妮身下的大海擠開一個半圓形的大坑,起伏撲騰的水流被分隔在藍色光球的氣圈之外之外回旋流動。

藍色光球緩緩落回了海麵,在它的中心,費妮閉上了眼睛,隻是默默地控製著包裹在外麵的光團漂浮在一個環行的水凹中,任憑來自大海的自然能量光點不斷貼附在光球外麵,藍白兩色的光芒中,一個巨大的藍色水晶球漂浮在水渦中央。

“快跑,加快速度!”

那艘企圖逃逸的帝國軍艦船長看見自己的艦也被藍色光明包圍了,驚恐地大聲招呼著部下,可是巨大的艦體還是在不緊不慢地調整著方向。

藍色水晶球內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念唱,球體開始開裂,無數道花瓣狀的藍色光束從球體中綻開,利刃般破開了水麵,切開了兩艘戰艦的外殼!

帕斯廷隻覺得眼前一亮,還沒做出什麽反應,身體就被無數道光束切割成了碎片。龐大船體在藍色光束中支解,化成了一絲絲木屑,人們的身體也在在藍光中消散成灰,幾乎所有的物質都成了細細的粉末,兩艘巨船就這樣慢慢鬆垮、消失在水麵。

更多的光束源源不斷地從以費妮為中心從水晶介質的光球表麵釋放開來,貼在球體表麵的藍色能量光點也逐漸稀疏,露出了原本的金色光芒,就在能量即將全部釋放完畢之時,費妮大喝了一聲,金色的光團爆炸了,強烈衝擊下四周的寬闊海麵都開始沸騰,濃霧般是水蒸氣騰起,接著爆炸起數十道高聳的水柱和刺目的光芒!

金色光球爆炸過後,費妮的身體掉落入海,在她原本漂浮的海麵上,洶湧的海水迅速填補了本來就屬於它們的空間,當最後一道水柱下落之後,四周恢複了平靜,隻有銀色的月光在海麵蕩漾。無數在神力轟炸下化解成灰的船體殘渣和屍骸殘塊漂浮於水麵,粘稠而厚實,一股惡臭在空氣中四處彌漫。

幾千米遠的賴斯特城碼頭上站著一群人,都臉色沉重地看著遙遠的南方海麵爆炸的那團金色之光。

“毀滅而新生……”

當所有能感應到的精神和力量波動消失後,羅尼斯大主教歎了口氣,轉身朝城門走去,身後的人都默念著這句話,明白了裏麵的意思。戴林梅莉爾眼睛一黑,就暈倒在地,一邊的蕾菲娜也搖搖晃晃地癱軟下來。

在大海另一個方向,一艘萊依索魯的商船在漆黑的大海上孤獨地航行著,甲板上的人們都吃驚地看著遙遠的西南方向出現的那團爆炸擴散的光芒。

“費妮小姐!”

雖然在船艙裏監視著海格埃洛,可齊格飛依然從精神感應裏再也找不到那熟悉的波動,長劍一下掉在了地板上,身上的鬥氣一下消失。一邊的艾得力克也明白了什麽,默默地把武器丟在了地上,接著一群水手和萊依索魯士兵衝了進來……

大陸光明曆2768年新年節,光明神使立華秦在賴斯特海岸以南與劫持光輝教會生命女神殿祭司茵蒂克絲的黑暗帝國軍發生海上大戰,最後雙方同歸於盡,羅蘭德王國海軍打撈數月無果……

大陸光明曆2769年一月一日,安德偉特大陸各國使者在羅蘭德賴斯特城召開特別會議,在光輝教會羅尼斯大主教的主持號召下,各國同意組建聯合海軍對傳說中的黑暗大陸——阿斯羅菲克帝國展開搜索……

大陸光明曆2769年一月七日,羅蘭德王國勞恩斯國王在會議上宣布退位,由其女戴林梅莉爾公主接任,並成為羅蘭德王國曆史上第一位女王,其在修正羅蘭德王國王室繼承法過程中得到卡傲奇帝國使節團的全力讚同,卡傲奇帝國得到羅蘭德王國南部海岸四個港口的海軍駐紮權;萊依索魯共和國宣布提供羅蘭德王國薩西尼亞地區重建工作的全部經費和物資援助,兩國正式建立外交和商貿關係……

大陸光明曆2769年二月二十一日,乘船返回國的萊依索魯共和國執政官海格埃洛指揮八個野戰軍團五萬餘人進抵西北鄰國希洛王國邊境塔恩河東岸,與希洛王國和米亞斯王國六萬聯軍對峙……

大陸光明曆2769年三月十五日,卡傲奇帝國皇帝海裏赫科爾斯二世命巴頓將軍統領四個帝國軍團兩萬五千人進抵東部邊境,與萊依索魯共和國新任的格利亞斯將軍統領的三個軍團一萬八千人對峙……

嘩……嘩……

潮水撲打在沙灘上,激起白色的飛沫,浸濕了少女的裙角。

嘩……嘩……

潮水退去,在少女腳踝處留下薄薄的一層沙礫,冰涼的感覺順著腳尖彌漫到全身,使得少女忍不住抱緊了身體。

嘩……嘩……

潮水又至,較之前來得更加猛烈。海水沒過了膝蓋,也逼近到了她身後的那個剛剛凸起的土堆。然而奇妙的是,無論海水如何努力,卻怎麽也無法觸及那看似不起眼的土堆,自然,也無法打擾沉睡其中的,她。

這自然是少女的傑作——也是此刻的她,唯一能夠去做的事情。

想到這裏,她就心如刀絞。

少女千方百計地試圖說服自己,那一切都是因為該死的黑暗神使,是他們的陰謀才害得自己失去了她。

然而,自己真的就是這麽清白嗎?如果一開始的時候自己就澄清了一切,會不會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那個銀色頭發的少女,會不會此刻依舊能夠露出那迷人的笑容?

她不知道,也永遠不會知道了。唯一能夠確定的是,“立華秦”是個罪人。如果不是“立華秦”的出現,或者自己早一點放棄那可笑的“女扮男裝”,那麽無端的誤會就不會發生……

錯的不是我,我早就不是那個“立華秦”了。這副瘦弱卻又隱藏著強大威力的身體,怎麽會是那個犯下了累累罪行的“男人”?

不知不覺間,少女的思緒裏已經容不下“舊有”的意識了。然而這一切,她自己並不知曉。她隻是出神地望著遠方墜落的夕陽,仿佛那裏還能看到自己期冀的笑容。

夜漸深,風漸起,然而她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或者說,即使離開了,又能去哪裏?

少女正在這麽思索著,卻聽到身後傳來了陌生的聲音:“小姐,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回家?”

她疑惑地轉身望去,卻看到一個稍顯英俊但呆板的青年正望著自己,臉頰因為看到了自己的容貌而變得有些發紅。

該怎麽回答呢?

她不知道怎麽辦。但潛意識裏,她不想和麵前的人扯上關係——因為和自己扯上關係的人,都會遭遇不幸。

“是時候回家了……你,遇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嗎?”

少女依舊沒有回答。她在思索著,該用什麽理由打發走麵前的凡人。

“要不然,和我一起回鎮子裏去吧!鎮子裏的人都很好,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我知道。少女心裏如此歎息著。然而,自己卻會傷害他人……

“就請放心吧!”

少女搖了搖頭,還是決定開口攆走對方。然而,對方的視線在落日的最後餘輝中顯得格外真誠,卻使得她無法開口了。

而且她也終於注意到了,此刻的自己,究竟有多麽孤獨。

孤獨得,想要找人傾訴。

“嗯。”

她發出了連自己都奇怪的聲音,身體也是不自然地點了點頭。而在心裏,近乎偏執的想法開始慢慢升起。

我,不是“立華秦”。

所以,我並不需要承擔那份罪孽。

盡管很難說服自己,但此刻的她隻想逃避,逃避那個噩夢般的身份。

“小姐,你的名字是?”

“我?”

她轉身望向海麵,夕陽已盡沒,留下點點星光。

沉思了許久後,她作出了選擇。

“……就叫我費納希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