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籠罩下的薩西尼亞城,市區中央的某座高大、寬闊建築群裏突然傳出了幾聲極其輕微的慘叫,又被呼嘯掠過城市上空的寒風一帶而去,不留一點痕跡,城市依然安靜如故,城外是一圈燈火通明的軍營,如同美麗的金黃色花環罩在其上。

又是一個清晨的到來,冬天的第一場細雪也在黎明天亮前紛飛絮絮而下,輕柔地、懶洋洋地飄落在碧綠的薩森河中,飄落在枯黃的草原上,飄落漆黑的建築殘骸上,飄落在粘滿班駁血漬的城牆上,飄落在城外如林站立的士兵身上,靜靜留下一點點融化浸潤的水斑……

沉重而極富節奏感的軍鼓聲將那一點點悠閑飄動著身軀,在空中翩翩而下的雪精靈們突然驚動了,召喚而來的急促陣風粗暴地將這些雪白的生命四下驅趕,接著掀起一陣陣讓大地為之驚顫的整齊腳步聲,一片片整齊的步兵陣列如海浪一樣朝薩西尼亞的城牆拍去。

如潮的喊殺聲下,羅蘭德王國、卡傲奇帝國、萊依索魯共和國的士兵再一次投入到新一輪的攻城中,同樣的血肉橫飛,同樣的刀光劍影,同樣在烈火中轟然垮踏的雲梯、攻城撞車和一架架拋石機。新的屍體覆蓋在昨日的死去同伴身上,堆疊起一座座微微隆起的小丘,深入屍體和土地的箭矢尾羽就如同這片血色土地上長滿遍布的小草,不停地生根發芽,密集蔓延而開。

從昨晚的三國高級將領見麵會上,付出了昂貴代價的羅蘭德王家禁衛軍團和卡傲奇帝國第三軍團指揮官們認真地吸收城北的戰鬥的經驗,在進行了一輪象征意義的常規攻城戰後馬上轉入了消耗戰,比薩西尼亞城多出幾倍的拋石機和巨弩連續不斷地分四個方向從最大射擊距離上對城頭的城防軍展開了壓製性對射,從周圍山地裏搬來的巨石塊們放肆地飛離地麵,笨重的身體在空中劃出令人窒息的拋物線,又遠遠地砸在城牆上,砸在城頭驚慌失措的士兵群中,或是幹脆越過城牆,砸在那本已殘破不堪的建築上,狠狠地剝離下大塊大塊的碎片,然後看著整個建築如死亡般轟然垮塌。而那些猙獰的巨弩更是囂張地將一支支粗長的出奇的巨箭殺氣騰騰地射上城頭,穿透撕裂那些負隅頑抗的士兵身體或是狠狠地釘入雪白的牆體,留下一根根幾乎可以用來攀爬上城的樁頭。

修格斯臉色凝重地站在西城頭,痛苦地看著空中鋪天蓋地而來的巨石和巨箭以及己方越來越稀疏的火力反擊,知道這最後的戰鬥已經提前了,最遲明天,這座白色的城市就將隨著四麵同時垮塌的城牆而**,而自己所用來抗爭的士兵和那些無辜的殘留薩西尼亞市民,將在第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就將因為嚴重缺少燃燒取暖而死去大半,幾天前一場大火已經將城內可以用來燃燒的東西都燒掉了大半,失去軍營的士兵們被迫強行占有了剩下來的民房,如今幾乎所有的市民都龜縮在殘破的黑暗裏瑟瑟發抖。

一發石彈準確地擊中了修格斯不遠處一架拋石機,強烈衝擊下散架的架身和橫飛的殘骸將四周站立的士兵掃飛,騰起一股牆體磚石化成細碎粉末後的白色灰霧,最後隻留下一塊鑲嵌進地麵的巨大石頭和四周的血泊殘肢。皺了一下眉頭,隨即招來一個軍官,簡單地囑咐了一些事情,就頂著雪花走下了城牆,獨自一人朝城守官邸走去。

踏進大門,修格斯眼前這座曾經熱鬧非凡的城守官邸如今已是人去樓空,那仆人身著華麗而潔白的禮服往來穿梭的情形似乎在眼前浮現,一次又一次高級宴會上的歡歌笑語似乎就在昨天。整潔的地毯,晶瑩的水晶燈架,氣勢磅礴的壁畫,每一樣依然如舊,隻是一片空寂。

慢慢地走進二樓城守辦公室,輕輕推開,眼前並無人。馬上回身轉向通往後院的走廊,隻見走廊出口緊閉。

走進後院,眼前的情形讓修格斯倒吸了一口冷氣,隻見修理的很平整的草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具屍體,每具屍體上都插著不下三十支箭,甚至不少屍體連小小的頭顱都穿著好幾支,露出紅白相間的腦髓。雪花一片片飄落,將這些屍體蒙上了薄薄一層白霜,隻是透過白色可以看見屍體都穿著黑色的緊身衣。

修格斯知道這是達西斯安排在這種秘密地方的機關製造的殺戮,也知道是誰發動了這些機關。

“修格斯將軍啊,您不去指揮戰鬥怎麽到這裏來了?哦,不好意思,小人還沒清理完這裏,讓您擔憂了。”老人的表情還是非常平靜,似乎這些死掉的人和平日那些從角落裏清理而出的垃圾是一個樣。

“你自己忙吧!”修格斯快速得朝對麵某座小石屋走了過去,身後的老人則開始搬動那些屍身,動作慢條斯理。

如想象中一樣,達西斯正呆坐在石屋中間,手裏捧著一本書,似乎正在專心於書中的內容,但整個人都好象拖去一層皮,看起來就像得了瘟疫般枯瘦憔悴。

達西斯似乎並沒有理會進入房間的高大軍官,像是自言自語地對著翻開的書本念念有辭,隻是布滿血絲眼睛露出癡呆兒的迷茫和無神。

修格斯沉默地退了出去,越過屍體走出了城守官邸,他突然覺得自己好輕鬆,因為達西斯已經瘋了,這個瘋了的人已經不再是城守,他的命令不再對自己起效果,自己的在這個城市的可以效忠的上司已經沒有了,現在自己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回到城頭,招來一個軍官,將自己的命令說了出來,軍官露出驚訝而感激的眼神,努力地行了個軍禮後就匆匆跑開了。

沉悶地而越發顯得一邊倒的攻城戰在下午臨近黃昏的時候突然停止了,因為四麵圍城的三國聯軍幾乎同一時間接到了來自薩西尼亞城城防司令修格斯發出的停戰請求,文書裏要求攻城軍暫時停止攻擊,薩西尼亞城將在當晚打開城門,將城內殘餘的四萬多平民和將近一萬兩千的傷兵釋放出來,然後明天決一死戰。這個請求迅速得到了聯軍臨時總指揮、羅蘭德國王勞恩斯的批準,要求薩西尼亞軍在指定的時間打開城門,並保證在這個時候絕不發動突然進攻。

雖然勞恩斯這一決定引起了來自卡傲奇帝國軍指揮官的強烈反對,但是當這個老人冷言拋出“這是我的國家和我的子民”這句話後,所有的帝國軍官員都啞口無言。

聽到這一消息最高興的可能還是戴林梅莉爾公主,這個十六歲的少女幾乎是紅著眼睛跑回軍營抱住了正在忙活的女祭司蕾菲娜。近兩天的戰鬥她都站在了前線官兵中間,強忍著四周血肉橫飛中散發的血腥和耳邊淒厲的垂死慘叫,頭上是不斷飛過的箭矢和火彈,她發現自己的神經幾乎快要到了崩潰的邊緣,可她不能退卻。

當這個消息傳到了軍營費妮的帳篷的時候,正被身體周期性變化折磨得心煩意亂的少女也是興奮不已,她知道這場戰鬥馬上就要結束了,修格斯的請求預示著在明天日落前,這座白色城市就將再次回到羅蘭德王國的懷抱,而自己,也將遠離一場糾纏了幾個月的困苦。想到這兒,服務覺得身體舒服了不少,趕緊換上了衣服跑到軍營裏,觀看起那些歡呼的衛戍軍團士兵和迎接即將返回營地的齊格飛等人。

在那些聚集了各國外交使團官員的營地裏,這場戰爭已經被暫時拋出了話題,現在他們正彼此激烈地展開了一場非正式的外交會談,話題的焦點,就是戰後即將討論到的有關光明神使的問題,隻是負責這次會議牽頭工作的光輝教會代表羅尼斯大主教還未到達,失去了充當中間緩衝作用的這個人,所以各國官員之間都發生比較嚴重的鬥嘴現象。礙於羅蘭德國王勞恩斯的麵子,作為將來會議裏真正主角的卡傲奇帝國代表和萊依索魯共和國代表卻很平靜,似乎他們根本就不關心這樣的問題,這就越發顯得其他國家將在這次會議中將扮演著煽風點火的角色。

天終於黑了,可雪卻越來越大,氣溫也越來越低,城內外不少地方都開始出現了薄薄的雪層堆積,城下的屍體堆邊成了白色的小丘,看起來也不再那麽刺眼和恐怖。

費妮穿著皮甲,身上還加了一件厚實的禦寒披風,和齊格飛、蕾菲娜等人一起陪伴戴林梅莉爾來到城北的前線,觀看即將到來的釋放行動。在人群的前麵,一支支高舉的火把下是幾排全副武裝的羅蘭德衛戍軍團步兵陣列,寬厚的巨盾組成了一道密實的防線,防線兩側是幾隊萊依索魯的輕騎兵,士兵們都靜靜地站立在風雪中,每一個人都表情肅穆。

站在熟悉的防突擊防禦陣型後的費妮一邊悄悄地和身邊的蕾菲娜、齊格飛等人交談著話題,一邊略微緊張地不時看一眼離自己不遠的戴林梅莉爾公主和那個騎在馬上的高大英俊男子海格埃洛。

不知道為什麽,直從攻城戰開戰以後,戴林梅莉爾除了第一天出發前前來邀請自己隨行,但遭拒絕後就一直沒有出現在自己視線範圍,反而更多地和那個海格埃洛在交談,就連自己刻意迎上的目光都沒能讓對方有所反應,那一瞥而過的冷靜讓費妮覺得很不自在,難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嗎?

海格埃洛就不同了,這兩天不知道找了多少借口來看費妮,一會兒是送食物,一會又來講戰況,甚至還在一個鍾頭前牽著匹戰馬邀請自己一起去奔馳賞雪,而費妮每次都怒目相拒,可這個英俊的男子似乎臉皮比少女體內的強大精神力還厚實,每次被拒絕後都沒有露出失望或尷尬的臉色,一直都以一種輕鬆而瀟灑有禮的姿態退出,然後又籌劃著下一次接近主題。

就在現在,海格埃洛又用他那深深的眼神抓住了費妮不經意間飄過的目光,然後狠狠地拽住,毫不掩飾地順著目光連接的虛空線條把一種火熱傳遞過去,嚇得少女躲避不及,隻有側過紅臉咬牙不語。

細心的女祭司蕾菲娜似乎發現這點微妙的變化,她看了看遠處那個海格埃洛,又看看身邊的費妮,發現少年的臉出奇的潮紅,知道了一些端倪,趕緊偷偷拉了拉前麵的齊格飛的披風,將黑甲騎士的注意力招了過來。

“齊格飛大人,你看那個海格埃洛……”女祭司偷偷地給騎士遞了個眼神,引導對方去觀察。

齊格飛若無其事地瞄了瞄對麵,目光回到身邊,碰上了費妮那尷尬的眼神,知道了事情原委。禮貌地做了個邀請動作,把費妮和蕾菲娜請到了一架拋石機後麵,利用高大的機架和自己的身體檔住了其他的視線。

“費妮小姐,怎麽回事情?是不是那個執政官大人在……在給你添麻煩。”蕾菲娜想了半天才找了合適的字句來結尾,她本來想說“騷擾”之類的話,但是考慮到這對費妮身份的不妥就沒敢說出來。

臉都要苦出水了,費妮嚴肅地點了點,說道:“這個……這個海格埃洛他……他很色的!”

一邊的齊格飛終於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遠處幾個萊依索魯士兵好奇地回頭望了過來,齊格飛趕緊收住了嘴,可心裏還是笑個不停。在他看來,這個大陸上的男人不管是多無能還是多偉大,這色心人人都有,就算是自己,也對費妮的容貌和氣質所著迷,更何況那個海格埃洛本身就是大陸上聞名遐邇的獵豔高手。

但是齊格飛也清楚那個海格埃洛的危險性,從對方這幾天長時間呆在戴林梅莉爾公主身邊就可以看出來,這個男人可以同時瀟灑地把握好自身的政治需求和情場需求,在任何一個女人身邊他都可以做到程度相等的投入,讓自己的形象氣質滴水不漏,這是一般男人很難做到的。如今很明顯海格埃洛已經將政治需求放在了戴林梅莉爾公主身上,而把真正的情場目標放在了費妮小姐身上,這對於把費妮當神般看待的騎士來說是不能接受的。

“費妮小姐,您是怎麽打算的?”齊格飛一時間也不敢先說意見,隻有看看少女的反應,因為隻憑剛才費妮那句話,他還不清楚少女的真實想法。

“蕾菲娜姐,我們什麽時候可以離開羅蘭德啊?”費妮並沒有正麵回答這樣的問題,隻是將目光轉向了女祭司,露出急切的眼神。

齊格飛和蕾菲娜同時讀懂了這句問話,這也在某些預料之內,因為他們早發現費妮對所有男人似乎或多或少都有些抗拒。

“這很麻煩,但是也不是說沒有辦法。我不是以前給你說過羅尼斯大主教閣下和戴林梅莉爾公主殿下嗎?”女祭司沉思片刻,整理了一下思路,說出了自己的看法,“首先要通過羅尼斯大主教閣下的光明神使鑒別儀式,讓你的光明神使身份消失,這樣一來其他國家就不會給羅蘭德王國施加壓力把你變相驅逐出去。”

齊格飛很清楚這番話的含義,因為這是各國高層在爭奪光明神使上延續的一種曆史一貫作風。要麽這個光明神使自己主動投靠某個國家,要麽被某些國家莫名其妙地以各種理由排斥在邊境外,最後走投無路留在企圖拉攏自己的國家領土上,並最終甘心或不甘心地被這個國家吸納。

蕾菲娜繼續說道:“其次,也是我一直隱瞞的地方,就是戴林梅莉爾公主殿下。必須通過她讓你能比較自由地在羅蘭德王國待上一段時間,盡量避免和其他國家人接觸,然後等事情平淡後再轉移出羅蘭德王國。現在公主殿下一直還不知道你是女身,這就是很好的條件,如果她發現你不是光明神使,那普通朋友的身份就可以保持下去,以後對你有利。”

這點得到了齊格飛的讚同,而且他也需要帶著部下在羅蘭德王國隱藏一段時間好洗去身份,對於蕾菲娜的建議絕對讚同。

費妮聽到這後半截句話,總覺得有點不對勁,想了想戴林梅莉爾這段時間的態度明顯變化,忐忑地說道:“可是……可是我怕戴林梅莉爾她……”

齊格飛還有點迷糊,但蕾菲娜馬上從費妮臉上的紅暈看出了端倪,有點緊張地說道:“難道,難道戴林梅莉爾公主喜歡上你了?噢!偉大的主啊!”

齊格飛又開始笑了,這次他再也控製不住了,就算遠處那幾個士兵又回過了頭,他還是照樣笑了下去,爽朗的笑聲一直驚動了更遠處的人群,並肩騎在馬背上的戴林梅莉爾和海格埃洛都回過了頭來,看著這三個躲在拋石機後麵的人。

費妮同時迎上了兩道內涵完全不一樣的目光,一道是海格埃洛的,充滿了深切的情意和熱情,讓費妮全身不自在;一道是戴林梅莉爾的,憂鬱中還帶著苦澀和失望,讓費妮心裏一疼。

“行了,騎士大人!別讓這樣懶散的笑容抹去您高貴的風度,現在是最緊要關頭!”女祭司沒好聲氣地低聲嘀咕了一句,將身體側了過去,以躲避四周投來的異樣眼光。

齊格飛歉意地點了點頭,表情恢複了嚴肅,說道:“現在可以暫時不管戴林梅莉爾公主的事情,最主要的還是躲避這次會議的焦點,尤其是那個萊依索魯執政官!我們先要保證未來幾個月不再受這些影響。”

也覺得沒什麽更好的辦法,兩個女子都隻好點頭,決定讓先由女祭司出麵把光明神使的身份問題先掩蓋過去,然後在考慮以後的事情。

三人剛說完,就聽見城門方向傳來了低沉的號角聲,火把照耀下隻見沉重的大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開啟了。

幾列薩西尼亞軍士兵沉默地舉著火把跑了出來,整齊地在門外大道兩邊站起了人牆,接著透過深深的門洞,黑暗中閃動著幾點飄搖火把亮光和黑沉沉緩慢蠕動的人群。

在副本越來越沉重的表情注視下,一批批衣衫襤褸的人走出了城門。老人、婦女、小孩……還有那些拖著袍子一看就知道是城內原本生活富裕的人們,一個個失魂落魄、麵容憔悴,不少婦女和孩子還偷偷朝城內回頭望,或是幹脆對著站立在大道兩旁的士兵掩麵哭泣。

不少薩西尼亞士兵回過了頭,偷偷地流下了眼淚,這些出城人裏麵,有他們的妻兒、父母或是親朋,但是他們依然保持著挺直的軍姿,默默地送走他們。

絡繹不絕的平民隊伍一直走了將近一個時辰才算告一段落,出來的市民迅速被前來接引的衛戍軍團士兵給安排到了營地一側臨時圍起來的難民營,裏麵已經升起了熊熊的篝火和一頂頂帳篷,大量的食物已經擺在空地的長桌上,緩慢步入營地的市民一看見那些長桌眼睛都冒出精光,紛紛加快了腳步,蜂擁地衝了上去,甚至連維持秩序的士兵都被衝到了一邊,隻好無可奈何地看著長官。

接著就是一串串薩西尼亞傷兵從城門走了出來,依然身穿改變了徽章的羅蘭德軍服,但是鎧甲下的肢體都殘缺不全或是包裹著厚實紗布,沒一個人發出那種應有的疼痛的呻吟,站在大道邊的薩西尼亞士兵都默默地對著這些曾經一起戰鬥過的同伴投去異樣的眼神,有傾佩、有憤怒、也有羨慕。

衛戍軍團士兵的態度在這些人群麵前明顯冷淡了許多,因為這些傷兵裏麵,有很多人都沾滿了本是一國同胞的鮮血,如今他們失去了反抗,雖然沒有得到報複,卻迎來了鄙夷的目光,一個個都驚慌地回避著,越是走進衛戍軍團士兵身邊,就越是緊張,甚至部分傷兵還在身體發抖。傷兵們無一例外地被送進了俘虜營,等候他們的,有可能是寬恕,也有可能是日後的審判。

和周圍的人一副傷感的表情不同,人群顯得異常突出的海格埃洛就一臉嚴肅地可怕,緊皺眉頭下的藍色眼睛在出來的人群裏遊動,似乎在想著什麽。

之所以讓海格埃洛如此變化,是剛才從難民人群中海格埃洛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幾年前自己委派到薩西尼亞城的情報人員,對於習慣了在最危險情況下,自己的心腹還能堅持留在薩西尼亞收集情報的海格埃洛來說,這個出來的人讓他開始緊張,他暫時還不能想象到底薩西尼亞城裏在一天之後發生了什麽變化,以至於讓這個能力出眾的心腹選擇了離開。

也懶得繼續觀看這場如同戲院裏的悲情表演,對著格利亞斯使了個眼神,海格埃洛拔馬朝自己的營地而去,格利亞斯也悄悄走進了難民營。

一個全身難民裝束的中年男子站在了海格埃洛麵前,對著這個手握兵權的執政官行了個標準的共和國軍禮,然後一臉尷尬地說道:“尊敬的海格埃洛執政官閣下,下官這次擅自將‘萊丁’成員撤出薩西尼亞城實有原委,還望閣下體察。”

冷冷地將眼睛移到眼前一封書卷上,這是麵前這個叫托德的男子獻上的,裏麵記錄這幾年“萊丁”盜賊集團發展的內容,包括現在剩餘人員的資料和其他還沒有及時送達的情報,最後還附帶了一張奇怪的薩西尼亞城平麵圖,上麵從城守官邸出發,無數的彎曲線條幾乎布滿了全薩西尼亞城每個角落。

“閣下,這次我們人員全體撤除,總共二十六人,但是還有十一個重傷員以及所有非本國人員留在了城裏。”中年男子麵無表情,似乎早已習慣了長期陰暗冷血的生活。

“托德,是不是薩西尼亞城出事了?火藥的事情辦得怎麽樣了?”海格埃洛隱隱覺得現在的情況肯定和這個事情有關,一種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

“海格埃洛閣下,昨天晚上下官組織精銳人手突襲了達西斯的官邸,裏麵沒有任何人,我們在官邸後院發現了他的秘密地下室,但是不知道驚動了誰,除了我和少數幾個人進入了地下,其他人全部被箭射死。”說完,托德露出了恐懼的眼神。

海格埃洛並沒有說什麽,眼睛冷漠地看著對方,居然嘴角還露出一絲微笑,他現在已經不關心這些死了多少人的內容了。

托德緩了緩情緒繼續說道:“下官發現死在地下室的煉金術士和大量已經焚燒的書卷,這個達西斯已經消滅了這些研究成果。而且下官還發現了一個大秘密!”

突然精神了起來,他特別喜歡一些意想之外的東西,這往往可以提供給自己新的思維方向和事物判斷。

“下官發現,達西斯的準備工作比我們想象得還要早,從他的地下室出發,一個分布全城的地下暗道早就挖掘好了,我開始以為這是他用來逃跑的路線,但是我走到一段盡頭才發現這地下網路唯一的出口就是他的官邸後院。”

“就是這張圖上畫的?”海格埃洛迅速把書卷拉到了最下方,仔細地看了起來。

“是的!我在通道兩側發現了大量裝滿火藥的暗室,數量非常驚人,而且所有暗室都打開了門,如此推斷,整個薩西尼亞城其實已經在達西斯的策劃下準備整體摧毀,這是他早已做好的失敗準備之一!”

海格埃洛突然憤怒了,他急促地在帳篷裏連續走動。在他眼裏,他這次算是第一次在無知的情況下被人算計了,這不光是失去火藥這種古老煉金術的損失,而是由於已經多少泄露出去的有關自己暗中煽動達西斯的事情,會因為隨著達西斯瘋狂的自殺毀滅行動而讓萊依索魯共和國陷入非常尷尬的境地,人們都會把這個美麗城市毀於一旦的責任都歸在自己身上。

“所以你就自己出來了?”海格埃洛疲憊地坐了下來。

“是的,但是下官在出城之前還做了最後的事情,就是在‘萊丁’最後的集結地留下了大量我們軍隊的徽章,這樣一來,可以讓事後清理現場的羅蘭德方麵把注意力轉移開。”

海格埃洛這才算輕鬆了一下,他知道這是目前最不是辦法的辦法了,留下自己國家的軍徽,稍微轉動腦筋的普通人都會認為是卡傲奇帝國方麵的嫁禍,起碼在各國高層裏的輿論壓力不會那麽大,再說卡傲奇帝國方麵肯定也有相關情報人員在薩西尼亞城,他們自己也不好去解釋這個問題的。

“格利亞斯!馬上命令全軍,明天攻城戰後不許一兵一卒進入薩西尼亞城,順便通知羅蘭德王國也照做,就讓卡傲奇帝國軍去炫耀一下吧!”

大喊之下,帳篷外負責警戒的格利亞斯走了進來,一臉迷茫地接受了這樣奇怪的命令,但是他什麽也不問,隻是忠實地執行命令,因為他相信海格埃洛每一條命令後麵都有著絕對充分的理由,尤其是當托德走後海格埃洛將這些內容告訴了自己後,更是驚詫不已,覺得這似乎是上天的神在保佑自己,不然,上千上萬的軍隊將在一片硝煙、烈火和山崩地裂的震動中化為烏有,隻是不通知卡傲奇帝國的這點上讓勇敢的青年心裏暗暗發抖,手心也泌出了冷汗。

軍營裏第一個知道了消息的戴林梅莉爾一時簡直不相信眼前前來通報的格利亞斯,傻呆呆地坐在位置上,全身顫抖,她無法接受這樣瘋狂的現實,在她眼裏,雖然達西斯依靠薩西尼亞城成了羅蘭德王國最大的軍閥,但是她無法想象達西斯會在很早的時候就做好了失敗的準備,會把這個建城不到三百年的白色城市從羅蘭德王國地圖上抹掉,這個晚上居然會成為曾經被喻為“薩森河的珍珠”的薩西尼亞城最後一個夜晚。

戴林梅莉爾絕望地在營地裏獨自散步,不再理會那些恭敬的衛戍軍團士兵投來的目光,隻是覺得特別疲憊,經過這段日子,她發現自己終於錯誤地做了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融入了一場悲劇。

迷茫之中,戴林梅莉爾猛地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走到了立華秦的帳篷前。一個離奇的念頭突然冒了出來,雖然她知道這希望非常渺茫,但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去,她希望奇跡出現,希望那個屢次化險的少年能幫上自己,雖然自己已經能夠隱約覺察到對方並不在意自己的感情暗示。

走進了帳篷,吃驚地看見包括齊格飛、蕾菲娜在內的立華秦一幫老夥伴都在裏麵,紛紛商量著什麽。

“啊!是戴林梅莉爾公主殿下!?”

蕾菲娜第一個帶頭行禮,其他所有的人都各自按照自己的身份采取了不同禮節紛紛跪下,隻有費妮還傻傻地坐在床邊,她不清楚為什麽這麽晚了這個公主還會來這裏,難道又想對自己暗示什麽嗎?

其他都拾趣地退了出去,帳篷裏隻剩下了費妮和戴林梅莉爾兩人,都默默地並肩坐在床邊。

“這兩天你很累啊,公主……”費妮小心地問道,因為她發現這個公主臉色出奇的蒼白。

“立華秦!光明神使大人!這次你一定要幫我!”

戴林梅莉爾咬著嘴唇,突然說了出來。這讓一邊的費妮吃驚不小,因為自從自己知道了對方公主身份後,這個戴林梅莉爾就再沒有用這樣生疏見外的稱呼叫過自己。

隻是舉措不安地點點頭,然後聽著對方的講述,臉色比戴林梅莉爾還蒼白。

“你有辦法嗎?”戴林梅莉爾忐忑地問著,眼睛都快流出淚了。

費妮現在也摸不準自己的能力,但她很清楚火藥,這個象征著熱兵器時代的東西所散發的高溫和高壓完全不是那些緩慢聚集的魔法能量所能比擬的,尤其是一個城市都掩埋著這樣恐懼的東西,那一瞬間爆發出的威力足以蓋過自己以往所拚命施展的任何魔法,就算是現在自己已經初步掌握了神力的控製和釋放,也不敢保證可以在這超越神的力量前有所作為。

雖然這兩天自己一直在為神之戰甲補充神力,但自己總不能一身金光地出現在眾人麵前吧?何況這樣一來不是把自己又推到了更深更險的境地?不行,自己絕不能泄露出真實身份,蕾菲娜和齊格飛已經覺察到了,但他們是光明神使,也遲早都會知道這一切,但自己絕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再思考了一下,一個想法出現在腦海裏,這是一個冒險的主意,而且依然不可能阻擋事態的發展,但為了戴林梅莉爾,她願意隱瞞一切來做出自己的努力。

“戴林梅莉爾公主,其實我很抱歉,我的能力根本無法和你所描述的那種火藥相抗衡,何況這是達西斯已經預先準備好了的,估計就算我能進去,也快不過他的手。”苦笑著回答,做出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

“那是我想太多了,我知道……你現在不願意暴露出更多的力量,因為那樣你會更危險,而且我也知道這裏麵的危險……不好意思,打擾了。”

戴林梅莉爾本還想說點其他的,但是看到立華秦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絲奇怪的表情,好象很難受,又好象很厭惡。她以為對方又在回避自己了,所以本想借一些其他話題讓對方安慰一下自己的想法迅速冷了下去。

其實這時候費妮因為體內的生理變化又出現了,現在她正強忍著小腹的疼痛在聽戴林梅莉爾說話,所以難免壓抑之下的表情很不自然。

戴林梅莉爾似乎也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隻是默默起身,微微行了個感謝禮,就一語不發地走出了帳篷,眼淚不由自主地就流下來,走著走著居然哭出了聲,讓門前聚集的眾人都不知道剛才在帳篷裏發生了什麽。

隻喊了齊格飛和蕾菲娜進來,費妮將事情一一講了出來,聽得兩人毛骨悚然。

“費妮小姐,你打算怎麽做?”齊格飛冷靜地問到,一邊的女祭司也露出忐忑的表情。

“我的身份,你們也大概猜了一些出來,但是有些事情,在我還沒完全清楚的情況下,還不到你們應該知道的時候,所以……希望你們能幫我掩飾。過了淩晨,我打算進城,蕾菲娜幫我一下。”

說完,費妮將女祭司拉到了旁邊,在對方的耳邊竊竊私語一番,隻見女祭司默默地點頭。

“齊格飛,淩晨過後,你在門前阻擋任何人進入!就算是羅蘭德王國的國王陛下來了,都不能放進來!”

黑甲的騎士嚴肅行了個半跪的禮節,將騎士劍從腰間解下,然後一臉嚴峻地站在了門外,並且通知艾得力克將所有心腹召來匯合,一邊的艾依梅好奇想鑽頭進去看個究竟,結果被齊格飛一把扭住了耳朵給拽了回來,委屈地站在謝斯塔身邊賭氣。

大雪依然紛飛,整個衛戍軍團營地都籠罩在一片白茫茫雪霧之中,除了那挺立在營地篝火邊站崗的士兵和稀疏走過的巡邏隊伍,幾乎所有的人都龜縮在了營帳裏。

估算時間已經差不多了,留在帳篷裏的費妮向女祭司遞了個眼色,兩人就把帳篷裏的所有比較大件的東西都收集起來塞進了被子,製造出裏麵有人躺著的假象,然後拿出短劍在床後的營帳最下端橫著割開一條口鑽了出去。

一張白色的床單將自己的身體裹住,費妮悄悄地順著營地一邊往北溜去,幾個小把戲騙過了大門的士兵就跑到了雪花紛飛的平原上。

忍住刺骨的寒風和腳下逐漸堆積大雪,費妮喘著氣幾乎連續奔跑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停了下來,回望過去,燈火通明的營地早已淹沒在一片夜晚的雪花彌漫之中,哪還見半點蹤影。

“出來吧!我的神袍!”

膨脹的金色光芒突然將方圓數十米的積雪猛地推開,如同爆炸的白色衝擊波向四周擴散出一層壯觀而濃密的雪霧,露出雪下的草皮地麵,連帶著天空的飛雪也被隔檔在光團之外。光芒中,費妮的身體慢慢漂浮起來,漸漸模糊,光彩流動之中,少女的胴體隱隱浮現,接著一套白色金飾的神裙覆蓋在少女身上。

嗬嗬,這裙子居然比棉襖還舒服,感覺不到一點寒冷。費妮終於又發現了神裙的另一個特點,就是幾乎不受外界環境溫度的影響,這可能和穿上神裙後體表出現的那一層淡藍色的光暈有關,仿佛將身體和外界完全隔離開了,連一絲雪花都無法沾到身上,不然,自己就成了要風度沒溫度的人了。

“神之戰甲!初級防護開啟!”

那尊黃金女神雕像出現在費妮手上,慢慢地飛到了雪花飄舞的夜空中,接著綻開一團更為耀眼的金色光芒,身穿神裙的少女漂浮融入其中,神像分解成無數的金色粉末,漂浮旋轉著朝少女的裙裝上吸附而去,泛出璀璨的金黃色光澤,接著一杆黃金長戟出現在少女右手。

就在費妮展開神甲那一瞬間的神力爆發擴散,遠在南方的衛戍軍團營地裏,齊格飛和帳篷內的蕾菲娜都同時感受到了一陣強烈的精神波動,他們在各自的視覺範圍內朝著北方虔誠地低下了頭。那些被齊格飛臨時召集過來負責保護帳篷的人都被自己的上司這樣奇怪的動作給吸引了,聯想到帳篷裏的人,包括艾得力克這樣的人都不經心裏起了疑惑。

廣袤的雪原上,一團如同熊熊烈火般的金色光團拖帶著華麗的光尾在天空中飛弛,無數的雪花在光芒的折射下發出絢麗而晶瑩的光點,追隨著金色光團朝南方而去,光芒隱隱流動之中,一個少女的身影漂浮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