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走回別墅主宅前,三三兩兩的衛隊士兵正在打掃著大門附近的戰場,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被抬到大門外,整整齊齊地排了好幾排,一夜的撕殺讓兩百人規模的男爵衛隊減員幾乎三成,其中戰死者就占了一半多,此外還有不少士兵都受了輕傷。而那些平時耀武揚威的男爵府打手們晚上的損失卻少得可憐。

齊格飛緊緊地握住短劍,慢步踱回自己的房間,不再理會外麵的事情。

卸甲花了不少時間,感覺上比以往艱難了很多,把頭盔遠遠地拋到角落,寬刃劍斜挎在床邊,脫出一身厚重鎧甲的齊格飛躺在**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一時間居然有了疲憊的感覺,慢慢地開始眼皮沉重,精神恍惚起來……

模糊的視線裏漸漸顯現出一片春和日麗的原野,一對青年男女肩並肩地走在花叢中,女子不時地圍著男子轉著圈,將那些已經或即將被男子踩中的花朵一一采摘下來,男子微笑著故意裝著沒看見,兀自挺胸走著,看似漫不經心地邁過一棵棵嬌嫩的鮮花。

“齊格飛,父親說再過幾天你就會被費爾提蘭商業自治領戰士公會評定為‘見習騎士’,而艾得力克也會晉升為‘中級劍士’,父親還說,這可是建團以來首次有人能夠獲得騎士的稱號,以往的曆史裏傭兵這種職業的人是根本不可能得到這種稱號的!”

美貌的少女一臉幸福地看著自己的心上人,手中的鮮花似乎也感應到少女的心情,愈發馥鬱芬芳。

“拉克絲,世上的一切對我都不重要,我隻在乎你,感謝偉大的命運女神阿爾托莉雅,她讓我此生遇見你……”

“你總是這樣,把我看得比什麽都重要,難道團裏的人不值得你去關注嗎?對了,還有艾得力克晉升的事情,你看我們送什麽禮物給他?”

少女聽見青年甜蜜的愛語,心頭感動不已,但是依然不忘提醒心上人。

“艾得力克?嗬嗬,那小子還不錯,才十九歲就得到了中級劍士的稱號,要不是每次晉升評定必須有時間間隔,估計他當高級劍士都有資格呢!上次和他較量還真不過癮,還想和他打一次!”

“看你的,就喜歡打架……這樣吧,把你上次送給我的禮物轉交給他吧,你看如何?”

“這樣不好吧……那可是我花了一年的薪水才買來了,本來就是送給你的生日禮物,怎麽能送其他人呢?”

青年的頭搖得更撥浪鼓一樣。

“你啊,人家女孩子過生日居然送短劍……不知道你是真沒想象力還是故意氣我的。不管了,反正禮物已經是我的了,我有權處理,再說了,艾得力克是我表弟,也不是外人。”

“好啦好啦,就聽你的,改天我再買一把就是了。”

“……還買短劍啊?”

一陣狂風吹過,視線裏的原野被撕成了碎片,大地忽然變得一片血紅,無數的人在奔逃,幾個騎馬的人揮舞著手中的彎刀將那些被攆上的人無情地砍翻在地,一個孤獨的少女魔法師還在頑強地用魔法攻擊著那些騎兵,突然一個騎兵從斜後衝了過去,一刀將少女手中的魔法杖擊飛,再順手一抓,少女就被擄上了馬背……

到處都是血和衝天的火焰,一個青年男子正曲膝跪在一個中年男子前淚流滿麵,痛苦的表情寫滿臉龐。

“團長!請讓我帶領人去救回拉克絲吧!”

“住嘴!我早說過,銀狼傭兵團不是為某一個人建立的,哪怕是我的女兒,都不應該僅僅為她一人而犧牲更多的寶貴團員的生命!”

中年男子臉色冰冷,毫不理會眼前這個銀狼傭兵團有史以來第一位見習騎士的哀求。

突然從火焰裏走出一個少年,全身傭兵裝備,手拿一柄長劍,激動地對著中年男子說道:“舅舅,讓我和齊格飛大哥一起去吧,一定可以救出表姐!”

“放肆,叫我團長!誰同意你去的,平常我是怎麽教育你的――要有團隊精神,如果你不聽我的命令,我可以馬上開除你!”

少年不敢說話了,隻好一臉歉意地看著一邊的見習騎士。

絕望的騎士緩緩地站了起來,頭不回地走進了火焰。

又是一陣狂風吹過,天空下著瓢潑的大雨,一個全身騎士鎧的青年在一群凶悍的人群裏拚命撕殺,鮮血沾滿全身上下,有敵人的也有自己的,他似乎忘記了傷痛,憤怒的眼神充滿了絕望和無奈,不遠處是一座高大的木寨,幾個魁梧的人正站在那裏得意地欣賞著自己野獸般的戰鬥。

更多的人衝了過來,將騎士圍了好幾圈。

終於,騎士筋疲力盡了,武器脫手,無數的武器從他身穿的鎧甲外刺入,隻聽得垂死的騎士在倒下前最後的呼喊。

“拉克絲!!!”

齊格飛一下子驚醒了,看看全身,並沒有那些睡夢中的鮮血,頭上的汗水黃豆般淋漓而下,心跳得猛烈。

短劍還在手上,劍鞘外麵濕漉漉的,那是自己手心沁出的汗水……

幾乎每天晚上齊格飛都會做著這樣相似的夢,兩年前的事情始終在自己腦海裏占據著一個揮之不去的位置。

從死亡中掙紮回的心在無邊的寂寞中愈發冰冷,隻有在夢中,拉克絲才偷偷回到自己身邊,給疲憊的身心以短暫的撫慰,那幾個狂笑的男子也一如既往的在夢中出現,無處不在,固執地繼續刺激著自己的神經,夢裏的戰鬥始終都是自己淒慘的落敗,不甘心的自己隻有在白天的現實中發泄。

殺人,所有和夢中敵人相似的人都要死,所有已經或企圖違背自己的意願的行為都必須付出代價,從拉克絲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沙漠盡頭的時候開始,自己的命運就似乎注定沒有曲折可言,直到神憤怒的某一天為止。

天已經蒙蒙亮了,可自己依然無法入睡,精美的短劍靜靜地躺在手心,上麵的幾乎每一顆寶石都曾經帶著拉克絲的體溫,她曾經告訴過自己,不管年月人事變換,這柄短劍所跟隨的人必將是值得她所關愛的人,而如今,短劍的新主人卻幾乎死在自己的劍下。

當費妮纖細的身體在風雨中施展魔法的時候,那曾經熟悉的背影也從腦海中一閃而過,不由自主地使本已全神貫注的自己揮出的劍氣打了折扣,甚至期待著攻擊的失敗,當少女鮮血淋淋地躺在自己麵前,以往斬草除根的態度居然有了轉變,尤其是當那柄短劍映入瞳孔的時候,自己終於無法把握地把這個少女幻想成了拉克絲,一絲久違的悔恨纏繞了心房,感覺是那麽痛。

到底是自己害了拉克絲,還是本來的命運就應該如此?

或許兩年來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錯的,這柄短劍的再次出現是否暗示著拉克絲對自己的無比失望?

“拉克絲……你所關愛的人必將為我所關愛……”

當這個念頭從腦中出現的時候,齊格飛突然感到全身像觸電般的驚顫了一下,一股暖流從心房湧出,順著全身的經脈流動起來,所到之處冰涼的身軀都為之溫暖起來,像沐浴在溫暖的春日下,每一寸肌膚都感到無比舒暢。

薄薄的金色光芒覆蓋了全身,腦海中似乎出現了一個聲音,就像一張似乎掩藏已久的留言展示在麵前。

“承接命運女神的眷顧,去尋找迷失的方向,為你所愛付出真心,為希望奉獻一切……”

齊格飛突然站了起來,從壁櫃中翻出了一個大木箱子。

一套顯然經過重新翻修上色的黑色騎士甲靜靜地躺在木箱中,亮黑色的表麵依然殘留著曾經的傷痕,雖然經過精心修補和掩飾,但是那每一道淺淺的劃痕都似乎訴說著一個讓人幾乎迷失本性的故事。

原本應該還有的頭盔早已淹沒在迪特裏沙漠的黃沙之下,箱底是一襲暗紅色的披風和一把在長期磨損下大量褪色的騎士長劍。

靜靜地將黑色騎士甲和披風穿戴完畢,“刷”地一聲拔出騎士劍,鋒利的劍刃似乎在迎接主人回歸般在劍身上下來回泛著流動的光芒。

“以我之心……顯我輩之榮耀……以我之血……獻世人以光明……以我之劍……建百世之功勳!”

口中念著幾年前那場見習騎士晉升典禮上的誓言,齊格飛激動了,一甩身後的披風,朝房門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