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姆斯草丘西南方的正麵下坡戰場陷入了膠著狀態,五個帝國軍團和一個米亞斯王國軍團三萬四千餘人同萊依索魯四個軍團兩萬五千人已經打成了一鍋粥,占據優勢地形的萊依索魯士兵以最為擅長的棋盤式小方陣交替攻擊掩護把多出自己近四成的帝國——米亞斯聯軍死死壓製在下坡的泥濘戰場邊緣。刺耳的金屬碰撞和咒罵在兩軍交錯的戰線中回蕩,一次次簡單而有效的武器揮動中不斷有身穿深灰色鎧甲或銀甲的士兵倒地,來自兩軍後陣的弓箭和魔法攻擊成片地將擁擠的對方士兵割倒,屍體覆蓋了戰場每個角落,隨著每一秒時間推移,雙方士兵死傷數字在驚人地增加。

南麵側坡,兩個米亞斯王國軍團一萬一千多人處在整個戰場環境最為惡劣的地方。這些千年來第一次踏上萊依索魯共和國國土的北方士兵們發現他們不得不通過這片幾乎快要到膝蓋的泥草水澤才能達到前線。每邁出一步,那帶著強烈吸力的泥濘水澤極大地消耗著本就疲憊不堪的米亞斯士兵的體力,隊伍中不斷有士兵摔倒在泥水中,然後花上更大的力氣才能帶著一身沉重的鎧甲重新起身前進。戰鬥從一開始就明顯在偏袒萊依索魯軍,兩個萊依索魯軍團一萬二千多名士兵占據著地形更為有利的側坡,精熟實用的步兵陣列攻防讓戰鬥力稍弱的米亞斯王國軍吃盡了苦頭。在接戰地短短半個時辰內,超過兩千具米亞斯王國軍士兵的屍體就覆蓋在了爛泥中,為成為了同伴能夠擺脫泥漿的鋪墊物,而萊依索魯軍的傷亡僅僅數百人。

眼看著米亞斯王國軍打得如此狼狽,帝國皇帝不得不在中午時分又往南邊側戰場增援了一個帝國軍團五千餘人,這個帝國軍團的到來總算把已經萌生退意的米亞斯王國軍給鎮住了,曾經在幫助希洛王國抵禦萊依索魯軍侵略並吃了幾百年苦頭的米亞斯王國軍終於顯示出了他們應有的勇氣,在付出地重大傷亡的情況下居然有幾個聯隊一度打進了萊依索魯軍的陣列中。

西麵的戰場就比較特殊。地勢稍微平緩的這個方向沒有一個帝國和米亞斯王國聯軍的步兵,一萬五千名聯軍騎兵以非常揮灑地衝擊加回旋往複式衝殺占據了優勢,當麵負責防禦的兩個萊依索魯軍團一萬兩千人連連後退,雖然綿密的陣型和有效的交替掩護讓傷亡盡可能地保持著相對合理的增加速度,但凶悍的米亞斯王國鐵騎和以數量壓迫為主的帝國騎兵總是會找到機會,用速度優勢切割包圍那些因為時間差沒有和相臨步兵方陣保持協調進退的萊依索魯軍。然後幾番碾壓下打成了崩潰了人群,然後被負責遊擊的騎兵小分隊無情追殺。

下午一時,西南正麵戰場的一個米亞斯王國軍終於崩潰了,在付出了兩千多人傷亡地代價下,本就兵力最少的那個米亞斯王國軍團開始出現了大規模地逃兵,亂無章法的自發性後退開始影響了其他地帝國軍團作戰,抓準這個機會的海格埃洛當即命令幾個聯隊專門對著米亞斯王國軍這點方向發起了反衝擊,結果可以預料,一個企圖挽救戰線的帝國軍團被混亂的米亞斯士兵給連累了,萊依索魯軍集中一點的壓迫式反攻推進讓拚死維持陣型的帝國軍和殘留在戰線上的米亞斯王國軍死傷慘重。

戰至下午二時。三個方向的卡傲奇帝國—米亞斯王國聯軍已經傷亡超過一萬五千人,而萊依索魯軍也付出了一萬餘人地傷亡代價。其中西麵戰場的兩個軍團在聯軍騎兵地猛烈攻擊下損失最為慘重。

“啟奏皇帝陛下,米亞斯王國第一軍團傷亡過半。已經崩潰後撤!”

一個傳令官跪在帝國皇帝麵前,語氣冷漠表情全無。跟在傳令官身後的一位身穿米亞斯王國軍高級將官鎧甲的中年男子臉色慘白,身後的披風已經被魔法燒炙成了幾縷爛布,臉的擦傷還滲著鮮血。

“辛苦了,接應到朕的後陣休息整編!”帝國皇帝沒有抬頭,隻是看著麵前的戰場兵力布置圖冷笑不已,猛地抬頭,抬起了手。“維蘭德將軍!”

“臣在!”一位帝國皇家禁衛騎士將官鎧甲裝飾的高大軍人雄赳赳走了過來。

“該把西麵的事情處理了,皇家禁衛騎士團的就交付給卿來表現了!”帝國皇帝在這片激烈而血腥的時候居然露出了非常優雅的微笑。仿佛他正在參與一場狩獵遊戲一樣,對臣屬所匯報的傷亡數字沒有絲毫在意。

嘹亮的號角聲中,四千身穿金甲的帝國皇家禁衛騎兵放下了他們的麵罩,這些按照重騎標準裝備的槍騎兵終於結束了連續兩個月的戰爭觀望態度,也是幾百年來首次恢複參加大規模野戰。

西麵的一萬五千聯軍騎兵雖然取得了不小的戰果,但海格埃洛在下午二時又把一個充當預備隊萊依索魯軍團投入這個方向,所以之後的戰鬥開始出現了微妙的轉變,熟悉了對手騎兵的幾次攻擊戰術的萊依索魯軍開始轉變了打法,大部分強弩兵和中央魔法軍團的魔法師被調到了這個方向,每當聯軍騎兵開始衝鋒的時候,兩側的萊依索魯軍就自覺朝兩邊閃,而不是像以往那樣組成傳統防禦陣列去硬碰阻攔,兩邊的萊依索魯步兵讓出的大通道可以讓聯軍騎兵很輕鬆地就衝了進去,但是隨後他們就驚恐地看見麵前排列著數十排手拿強弩的萊依索魯士兵和後麵蓄起大麵積殺傷魔法的魔法師。

兩千多名萊依索魯軍強弩兵的密集往複射擊的在十幾秒類就發射出如雨的弩箭,衝進陣列通道的聯軍騎兵前隊根本沒有足夠的空間進行分散,結果一片片騎兵像稻草人一樣被箭雨收割,後麵的騎兵又撞到了前隊的潰散傷殘同伴或戰馬上,整個衝擊隊型發生了混亂,然後兩側讓開的萊依索魯軍步兵又合了上來,再接著就是一場騎兵必須後撤的狼狽場麵了。這樣的進攻持續了兩輪,聯軍騎兵在發起進攻前的一萬五千騎兵就隻剩下了一萬名多點,多達三千的騎兵在這兩輪古板的進攻中喪命,而萊依索魯軍隻損失了幾百人。

四千帝國皇家禁衛騎士的到來終於替換下了已經疲憊不堪的米亞斯王國鐵騎,連續長時間的爆發衝刺讓不少強壯的戰馬口吐白末倒地斃命,而那些身穿重騎凱甲的米亞斯騎兵更是累得在一退下戰線就紛紛虛脫。

幾乎全部由貴族和富人子弟組成的帝國皇家禁衛騎士團的官兵個個血氣方剛,而且這兩個月根本就沒有參加過戰鬥,所以體力最為充沛,慣有的光榮頭銜也讓這支隊伍從將軍到最低級士兵都士氣高漲。選擇側麵的大規模衝鋒讓這些第一次上戰場的華麗槍騎兵們首先嚐到了甜頭,那呼嘯而過的滾滾金色洪流撕裂了萊依索魯軍的側麵,然後一直打穿了他們的陣列,被切割下的前軍又被幾千帝國標準騎兵繼續分割成數塊。

慘烈的騎兵和步兵間的撕殺在這個時間段內終於到白熱化的程度,已經被明確告知沒有任何援軍的萊依索魯軍士兵們突然爆發出異常憤怒而激昂的戰鬥意誌,一直被對手騎兵壓著打的步兵們開始不顧一切地圍了上去。

和高大戰馬相比單薄了許多的萊依索魯軍步兵從平緩地斜坡上如潮水一樣湧了下去。他們不再考慮什麽陣型,也懶得去計較那長長的騎槍和狂猛地戰馬衝擊,幾千帝國標準騎兵和禁衛騎兵嚇了一跳,還沒有把衝鋒速度提起來,就被鋪天蓋地而來的步兵給圍上了。

戰場的改變首先由聯軍的騎兵戰馬開始,已經奮戰了半天的優秀戰馬終於出現了體力透支狀況,再加上騎兵的鎧甲本來就比步兵重上不少,所以在幾倍數量的發狂萊依索魯軍步兵地圍攻下。許多受了傷的戰馬開始發出了淒慘的鳴叫然後帶著上麵的騎兵倒地不起,一身重甲的騎兵一旦離開了戰馬,他們的大部分體力都開始浪費在自身地裝備重量上,被屠殺的命運也就不可避免了。

“執政官閣下,西麵戰場第十軍團指揮官加迪洛斯將軍陣亡了!”

“皇帝陛下,皇家禁衛騎士團統領維蘭德將軍陣亡!”

……

不斷有各條戰線的高級將官傷亡消息分別送到了兩軍最高指揮官的耳中。但兩人都表現出了無動於衷的態度,甚至在他們冷漠的目光中,新的命令又繼續下達。

帝國皇帝把除了三個近衛軍團和自己的兩個皇家禁衛步兵聯隊總共兩萬二千人還沒動外,所有的野戰軍團都派到了戰場上;而海格埃洛的身邊也隻剩下了他地直屬軍團七千人。

三個方向超過十萬人的混戰無休止地延續著,混亂地戰場已經讓各自的戰場收容隊放棄了傷員地後撤,黑泥綠草混雜的蘭姆斯草原已經被鮮血改變了本來的顏色。深灰色、銀藍色、銀白色鎧甲包裹的身體滿滿地鋪墊在廣闊的爛泥草原各處。湧動的人群越來越混亂,雙方的陣列都在士兵們越來越亢奮或是更加恐懼的情緒中自然崩潰。垂死淒慘地哀嚎聲、歇斯底裏的撕殺聲、清脆尖銳地武器格擋聲匯合成了這片血腥天地的大合唱,到處血流成河、屍體枕籍。

此時,除了各自後陣仍然緊張待命的預備隊外,整個草原大戰場已經不再聽從那些或許有意義的最高指令了。早在戰前就動員發布的作戰精神被軍官士兵們當成了求生的唯一賭注。

地麵上三種顏色的龐大人群還在進行著慘烈的戰鬥,每人去理會現在到底是什麽時候。天邊的烏雲開始匯集。大氣中的血腥氣息仿佛被一麵從天而下的無形之物朝下壓迫而無法消散。

下午五時,帝國皇帝終於在一陣大笑中下達了他的最後命令。三個養精蓄銳一整天的帝國近衛軍團一萬九千人終於開始朝前線移動。帝國皇帝知道,戰鬥快要結束了,七萬兩千多名萊依索魯軍官兵已經被消磨得差不多了,雖然他之前排出的十四個野戰軍團和騎兵部隊九萬多大軍已經傷亡了近半,但海格埃洛也付出了慘重代價,十個直接投入作戰的萊依索魯軍團六萬二千多人隻剩下了四萬人不到,已經被壓迫後退了快到海格埃洛後陣的位置,而且和帝國皇帝想象得一樣。這些“舒服睡了起碼八天的萊依索魯士兵依然是虛弱的”。

“看看吧!最為精銳的三個帝國近衛軍團壓上去後。隻需要半個時辰,海格埃洛的所有希望就會破滅,這個卑鄙的、以所有可恥手段侮辱了這個大陸每個誠實高貴之人的男子就會葬送在自己選定的墳墓中!!”

帝國皇帝歡快的笑聲讓附近的帝國將領個個都露出了恭順配合的微笑,人人都預感到戰鬥快要結束了,因為偉大的帝國軍已經快衝進到海格埃洛最後的防禦線了,帝國——米亞斯聯軍雖然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海格埃洛那最後四萬多人顯然不是聯軍剩下八萬人的對手。

艾麗瑟瑞娜在持續近一天的戰鬥時間裏一直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冷冷地觀看著那遠方戰場上讓任何女人都會暈撅的血腥畫麵,那翻動的人群和飛揚的鮮血斷肢在視線裏已經麻木成了一塊塊模糊的鮮紅色斑,耳朵裏也隻剩下讓人恍惚的顫鳴。

艾麗瑟瑞娜手裏的果汁在幾個時辰前已經喝不下了,因為整個戰場上的氣味都是令人做嘔的血臭,但她依然輕送地捏著杯腳,身體軟軟地靠在舒服的背墊上。眼前的血戰似乎並沒有像以往那樣讓她呼吸緊張,反而因為在她的視線前側方、那位有著天藍色漂亮短發的高大青年沒有前來無休止地騷擾而感到輕鬆自在了許多。

你應該滿足了吧,你所選定的地方並沒有讓你失望,帝國皇帝也是那麽得投入,你所尋找的野心借口終於滿足了你們本身對權利和血腥征服國軍的貪婪和崇拜。這近二十萬生命已經足夠冷靜掉你和帝國皇帝內心的亢奮了……艾麗瑟瑞娜慢慢舉起果汁,呆呆地看著杯中的橘紅**,鼻子裏鑽進了果香和鮮血那混合的古怪氣味,眼睛一閉,強忍著那份惡心喝了一口。

“艾麗瑟瑞娜,應該差不多了,我們也該撤退了,海格埃洛之前已經下命令,我們可以在任何時候提前離開……”克雷迪爾帶著三十多位恢複了全副武裝的衛隊士兵走到了艾麗瑟瑞娜的身後。

海格埃洛的衛隊長莫洛失去了以往的憨厚態度,隻是冷著臉指揮著為數不多的士兵為艾麗瑟瑞娜等人把馬車準備好,因為不久之後,他們也將進入前方的戰場,為海格埃洛的瘋狂做出最後的努力。

“不……海格埃洛不是還在堅持嗎?他很希望我看到他或者帝國皇帝的失敗,並以此在證明他們對這個大陸的熱情。”艾麗瑟瑞娜冷笑著丟開果汁杯,把身體轉向了一臉嚴肅的克雷迪爾,“你們先撤到多蒙河東岸,溫靈頓城有創始神教的分部,他們會接應你們的……”

“艾麗瑟瑞娜!”克雷迪爾一把將這位似乎已經陶醉在這場連男人都看不過眼的血腥場麵的少女拉了起來。

身體貼在了克雷迪爾的鎧甲上。艾麗瑟瑞娜感覺得到對方激烈地心跳。臉微微一紅,就帶著微笑慢慢搖頭,“我沒事的,真的沒事,我會傳送魔法啊,再說,海格埃洛未必有死的覺悟,他不是那種一味死鬥到底的人。他能夠堅持下來,為什麽我不能呢,其實我倒希望看見他還能做些什麽,還有那個皇帝……如果他們任何一個真要放棄這裏,那我還是安全的。”

“全體準備!注意安全!”克雷迪爾閉上眼睛深呼口氣,為自己最後那點不鎮定表示慚愧。然後轉身對著自己的衛隊官兵下達了命令。

並不強求身邊的人采取什麽態度,艾麗瑟瑞娜又回到位置上。

海格埃洛隻是呆呆地坐在馬背上,眼睛不斷在三個方向上掃過。視線裏,他地士兵們還在後退,前線殘餘的三萬五千名官兵正被五萬六千多名從三個方向匯合到一塊兒的帝國—米亞斯王國聯軍不斷朝自己的本陣推來,更後方,那整齊的鼓點和腳步聲中,黑壓壓的一萬九千人地三個帝國近衛軍團正以密集的隊型緩緩開進。

“閣下,撤退吧……”一個年輕的將軍策馬走到海格埃洛身後,忐忑不安地說著。“帝國中央集團也剩下八萬人了,我們這四萬多人退到多蒙河東岸。一樣可以阻止他們,再戰下去。下官擔心……”

“擔心這個國家覆沒嗎?”海格埃洛笑了,笑得格外詭異,“我們的信心從一開始,就建立在這裏,這是兩個月辛苦戰鬥的最後棲息之所。真要為這個國家守護什麽,這裏才是最適合的地方。”

“可是閣下,帝國軍……”

“不用擔心,時間還有。至少帝國皇帝身邊隻有他漂亮尊貴的最後三千禁衛軍了,而你們的身邊。直屬團七千人和三千騎兵還在休息。”海格埃洛看了下天色,情緒看起來並沒有和上午有太大變化,“給前麵最後一個命令,死戰!”

“遵命!”年輕的將軍不再猶豫,親自拔馬朝前線跑去傳令。

跳下馬,居然不再看前方緊張的戰鬥,而是慢慢朝艾麗瑟瑞娜走來。

“亞裏亞小姐,晚餐吃什麽?”海格埃洛拉過椅子,坐在了一直沒有撤開地餐桌邊,帶著微笑看著對麵的少女,“我們比皇帝要幸福些,起碼他不得不在戰鬥後才能吃上一頓馬肉,而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了。”

“您不想回溫靈頓城吃海倫莎小姐親手做地晚餐嗎?”艾麗瑟瑞娜笑著擺擺頭,似乎並不滿意對方這種態度,“這四萬多官兵可是一天沒吃東西。”

“他們的熱情可以彌補一切。”海格埃洛揚了下手,遠方地營地裏跑來一隊勤務兵,很迅速地就擺開了早就準備好的食物。

“沒吃過吧,烤馬肉……”海格埃洛好象根本就不在意空氣中的血腥,眼睛看著麵前的盤子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在戰場上不吃上一頓這樣的美味是種遺憾,況且這可是來自帝國雷茲多尼亞城的戰馬,那些禁衛騎士們通常會把它們養得特別好。”

海格埃洛好厲害,居然把聯軍的近兩萬騎兵打得隻剩下幾千了……艾麗瑟瑞娜看了眼遠方地戰場,發現已經沒有了聯軍騎兵的身影,知道這些威風了大半天地騎兵早就被海格埃洛打崩潰了,少數的殘兵也因為戰馬勞累失去了實際作戰能力,心裏不得不表示佩服。

一滴、兩滴……雪白的餐桌墊布上出現了深色的水漬,並且越來越多,天空中又開始下起了細雨,而且越來越密集,很快,桌麵就成了一片濕潤的水色。

漂亮的遮陽傘立了起來,剛好將打算進餐的海格埃洛和艾麗瑟瑞娜罩住。

“傳令,直屬軍團前進,騎兵準備突擊。”海格埃洛沒有抬頭,兀自切著麵前烤得油膩異常的馬肉,他身後跟隨的幾個幕僚軍官突然露出了激動的神色,集體行了個軍禮就跑開了。

他要反攻了!?艾麗瑟瑞娜拿著刀叉回頭望了眼克雷迪爾,隻見那個高大的騎士臉色凝重。

春雨淋漓,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水天一線的瓢潑水幕,整個蘭姆斯平原被籠罩在一片朦朧中,爛泥水澤的屍體被雨水泥漿衝刷掩蓋,在低窪地帶匯集的鮮血開始在雨水的混合下流淌、稀釋、橫流。

從東麵吹來的大風和傾斜的大雨開始對正朝斜坡上推進的聯軍官兵造成了很大的麻煩,許多體力已經不支的士兵再也無法保持身體平衡,在雨水中打滑倒地,然後又把身後的同伴也撞倒。

位於上坡方向的萊依索魯軍終於出現了變化,他們不再後退,而是順著坡麵朝下積壓。風雨成為了他們無形的後援,迎麵打向對手臉龐、消磨對手腳力的同時也把對方順勢朝西南方重新推了出去。

混亂終於再次在聯軍陣容裏出現,連綿的雨幕讓亢奮的聯軍官兵似乎又回響起了這段時間最為折磨人的感覺,後隊的士兵在鬆軟的泥漿中再也走不動了,而前方的部隊已經地形的原因在雨水中根本站不穩,大隊隊的士兵被對手密集的陣列擠壓著朝後滑。戰線出現了奇特的現象,就是揮舞武器的戰鬥少了許多,雙方的士兵在雨水中都是互相推攘,而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注意到了腳下越來越滑的草地,但相比之下,上方位置的萊依索魯士兵就行動容易多了,畢竟他們的體力消耗遠不如聯軍。

大雨中又響起了萊依索魯軍歌的長笛伴奏,海格埃洛最後的直屬軍團七千前人高唱著戰歌,以充沛的精神和體力開始了推進。

後援的高亢軍歌感染了還在前方作戰的萊依索魯軍官兵,慢慢的,許多士兵也跟著唱了起來,並逐漸匯集成連接整條戰線的歌聲海洋,同天上雨水一起組成了另一種無形殺傷力蓋向了麵前地幾萬聯軍。

耳邊是對手激昂的戰歌。身邊是同伴驚恐而無助的呼喊,不斷有人滑倒或是被武器砍翻。崩潰首先從戰場的邊角出現,接著蔓延到中央,然後是後隊,那些開進到一片深過膝蓋的水澤爛泥中的帝國近衛軍團官兵被前方崩潰的散兵們給衝散了不少隊列。

軍官們憤怒地下達著命令,把那些因為體力不支而放棄前進的士兵砍死,但依然不能阻止高達兩萬人地士兵後退,尤其是米亞斯王國軍的官兵。早就忍受不住這大雨中的疲勞撕殺,三個軍團一萬多人的米亞斯王國軍在雨水的衝刷下首先潰敗後撤。

前線隻剩下了五萬多點的帝國軍,其中包括一萬九千名最精銳地帝國近衛軍團官兵,他們的對手是四萬名發起雨中反攻的萊依索魯軍。

早就在這熟悉的雨季中摸爬慣了的萊依索魯軍以優於帝國軍的體力和士氣展開了猛烈的進攻,五萬多的對手在他們眼裏已經不那麽讓人感到壓力了,幾乎每個士兵都露出了最後的猙獰。軍歌伴隨著手裏的武器鋪天蓋地朝對手壓去,再次把帝國軍推回了下坡外地爛泥草原上。

雖然帝國近衛軍團的官兵還能保持相對穩定地戰術發揮,但其他的野戰軍團因為已經持續了一天地戰鬥而勞累不堪,所以真正的戰鬥其實就在四萬萊依索魯軍和一萬九千帝國近衛軍之間展開。

聞名安德偉特大陸的帝國近衛軍團官兵以強悍的個人戰鬥力和整體隊型同麵前突然依仗風雨猖狂了幾倍的對手交上了對手,其他的野戰軍團官兵在鼓舞下也恢複了冷靜,不管身下的大地是多麽惡劣,行動是多麽艱難,也使出了最後的力氣同對麵地萊依索魯軍進入混戰。

超過任何時候的殘酷在臨近黃昏地大雨中上演,從士兵們身體下滑落的雨水都是淺淺的紅色,每具屍體在倒下時候都飛濺起大片的爛泥。在雨中失去準頭的箭矢往往不分敵我將成片的士兵射穿,雙方的魔法師也因為早早地陷入了精神力極度疲勞而退出了戰場。

雨傘下的帝國皇帝臉色鐵青。他實在不敢相信這看似平常的雨季會讓整個戰場發生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十一萬五千聯軍從上午打到黃昏已經損失了近五萬人。殘餘的部隊也在大雨中崩潰了近兩萬,失去戰鬥力,如今隻有五萬人還在堅持進攻,但他的對手,那個他所痛恨的海格埃洛,居然還有四萬精銳在不知疲勞地戰鬥。

皇帝心裏突然升起一種悲哀,因為他不得不承認海格埃洛把這七萬兩千人的潛力發揮得比他充分得多,帝國中央大軍的兵力優勢已經化為了烏有。

不。朕還有時間,海格埃洛依然是劣勢。隻要等崩潰的兩萬人再次組織起來,朕一樣可以把他送進墳墓!皇帝看了眼身邊的禁衛軍步兵統領將軍,蒼白的臉上露出了陰森的殺氣,那份固有優雅華貴氣質居然開始扭曲猙獰起來。

“禁衛軍步兵聯隊,前進……打跨海格埃洛!”皇帝突然咆哮起來,怒不可竭地揮舞著馬鞭。

“皇帝陛下……”禁衛軍步兵統領看了眼皇帝身邊圍繞的三千步兵,露出了慌張的神色,“請皇帝陛下息怒,我帝國近衛軍團英勇善戰,一定會打敗萊依索魯軍!”

遠方撤下來的米亞斯王國友軍還在混亂中擁擠,而自己的那一萬潰軍更是個個倒在草地上休息,任由雨水浸泡身體都懶得動一下,軍官們除了漫罵外根本無法重新阻止起隊伍。

皇帝顫著身體閉上了眼睛,突然一揮手,將身邊負責打傘的衛兵推到了一邊,全身暴露在大雨中死死地看著遠方斜坡的最上方,看著那朦朧的雨幕中可能存在某個人的方向。

東南方向的大雨中似乎出現了什麽聲音,圍繞在皇帝身邊的軍官們都豎起了耳朵。

聲音很小,但並不是那種隨大雨自由呼嘯的風聲,好象帶著一種旋律,富有節奏,激昂動聽。

慢慢的,聲音似乎大了不少,風雨中終於透進來一陣陣整齊的腳步聲、鼓點聲、長笛聲和歌聲,很熟悉的聲音。

“萊依索魯軍增援到了!”

前線血戰的人群裏突然響起了一聲驚恐的呼叫,處在戰線後陣的帝國官兵都扭過頭看向了東南方向。

下午七時,萊依索魯軍多蒙河防線總指揮、高級軍務執政官格利亞斯·福羅卡特臨時湊遍的三個野戰軍團一萬五千名精銳官兵終於悄悄地抵達了蘭姆斯戰場,並從東南方向朝皇帝的本陣發起了集團推進歡呼聲在蘭姆斯草原的萊依索魯軍一方發出,激動的士兵流出了眼淚,混合著雨水流淌在身上,手裏的武器握得更緊,盾牌護著身體更加死命地朝麵前的敵人壓去。

一萬五千名萊依索魯軍生力軍的到來終於催垮了除了三個帝國近衛軍團外的所有聯軍官兵的信心,前線的士兵再也堅持不了,被風雪和春雨折磨了兩個月的身心在持續一天的血戰後終於達到了疲勞的極限,當正麵又出現了三千意氣風發的萊依索魯騎兵時,絕望的士兵們開始潰散,武器、頭盔被士兵丟棄,軍旗在傾倒,企圖阻攔的軍官被士兵推倒,混亂不可控製地在整條戰線上蔓延。

“皇帝陛下!臣請陛下趕快撤離!”殘存的禁衛騎士團一千多人開始集合,三千的禁衛步兵也趕緊排開了陣勢,軍官們緊緊地圍住了他們的皇帝。

“懦弱!朕的大軍還在戰鬥,怎麽能撤退,你們在辱沒最為光榮的稱號!”皇帝用馬鞭抽打著一位拉著自己的戰馬的將軍,英俊的臉上是毫無血色的猙獰。

“啟奏皇帝陛下,後援兩個軍團在距離該地八十裏的地方停止前進了,聽說吉爾利蒙城遭受了萊依索魯軍南線集團六個軍團的急襲!”

更不好的消息又傳來。所有在場地官兵都臉色煞白,因為他們知道,眼前這仗敗了,他們或許還可以後撤重新組織待援,但吉爾利蒙城如果丟了,那整個中央大軍就會被關在萊依索魯國內的泥濘草原大地上失去了補給和後方增援。

皇帝的身體因為內心極度的憤怒在哆嗦,臉上的表情逐漸變成了痛苦,閉上了眼睛。揮手下達了無言的撤退命令。

風雨中響起了號角,正在努力維持戰線血戰不退的三個帝國近衛軍團官兵都心裏一驚,但軍令如山,剩餘的一萬七千多人開始有條不紊地朝後撤退,而他們麵前地近四萬萊依索魯軍似乎也因為疲憊並不打算追趕。

殘酷的戰鬥就在最後的迸發下緊急收縮結束了,殘餘的五千多聯軍騎兵開始擔任後撤大軍的掩護任務。成千上萬的傷員被遺棄,還能有力氣走動地士兵不用軍官的號令就跟著中軍的皇家戰旗朝西南方退去。

蘭姆斯草丘頂端,晚餐還在慢吞吞地進行,海格埃洛在長達半個時辰的進餐中幾乎吃光了麵前所有的食物,也喝掉了整整一瓶葡萄酒。

進餐中,海格埃洛沒像以往那樣侃侃而談,而是帶著某種心事一樣的表情默默咀嚼著食物、喝著酒,身後的戰場撕殺不斷朝遠方延伸,最後隻剩下一片寂靜。

艾麗瑟瑞娜呆坐在位置上,傻傻地看著廣袤平原上一片慘不忍睹的戰場。雨水浸泡著無數的屍體、死去的戰馬。一支支武器插在地麵或是人體上,如春季生長旺盛地小樹枝綿延在視線的盡頭。初春地夜晚來得依然很快。風雨漸小的黃昏迅速變暗,平原上來回掃蕩殘餘地萊依索魯巡邏隊的身影漸漸隱沒在黑暗中。接著,在小雨裏艱難燃起的火把開始出現在草原上,星星點點,如鬼火一樣遊蕩不止。

“海格埃洛執政官閣下,格利亞斯執政官閣下已經到附近了。”一個副官走了過來,打斷了餐桌上的寧靜。

“哦,這個糟糕的天氣不應該弄髒了他漂亮的鎧甲,請轉達格利亞斯閣下。他的大軍可以就地駐紮休,到時候我會去見他的。”海格埃洛終於拿起了餐巾。滿意地抹了下嘴,然後對著對麵並排而坐地男女客人抱歉一笑。

“他做得不錯,而且運氣更好,這場風雨讓他的損失比預計得少了很多。”克雷迪爾切了塊已經快涼地烤肉放到了艾麗瑟瑞娜的盤子裏,“還是吃點,看樣子今天晚上我們不得不還在軍營裏過一夜,格利亞斯閣下不見得會攜帶更好的食物給海格埃洛。”

“……”艾麗瑟瑞娜側身看著身邊的高大青年,默然低下了頭。

我為什麽會那麽失落呢?難道我很希望帝國皇帝能表現得更好?這是為什麽?這場屠殺其實沒有勝利者,海格埃洛也許正在用這表麵上的偉大功績把自己推向了滅亡……艾麗瑟瑞娜如同嚼蠟般咽著粗糙的馬肉,心裏沉甸甸的。

雨停了,初春的寒風還在吹刮,蘭姆斯草原上空的血腥被一場血水洗滌稀釋了不少,而更多殘酷的畫麵已經被黑暗掩蓋了。

大陸光明曆2772年二月十六日夜,帝國中央集團大軍簇擁著他們的皇帝消失在夜幕中,而當最後一隊以鬆散姿態追擊的萊依索魯軍騎兵捕獲了一個中隊規模的掉隊帝國官兵時,持續一整天的蘭姆斯草原會戰終於以帝國皇帝功敗垂成而宣告結束。

卡傲奇帝國——米亞斯王國聯合組成的中央集團大軍十一萬五千人主力參加會戰,總共損失五萬四千人,其中陣亡一萬九千人,遺棄傷員一萬三千人,被俘、潰散失蹤二萬一千人。殘部六萬餘人連夜朝吉爾利蒙城潰退,以防止吉爾利蒙城退路被萊依索魯軍南線集團偷襲切斷。

海格埃洛指揮的萊依索魯共和國中央集團七萬二千人參加會戰,並在最後得到了另一位高級軍務執政官格利亞斯的一萬五千人增援,總共損失三萬二千人,其中陣亡一萬兩千人,負傷兩萬人。而兩位高級軍務執政官匯合兵力並沒有急於追趕帝國大軍。

超過三萬具屍體讓烏達利爾省派來的收容隊幾乎用了半個月的時間才勉強清理幹淨,以至於大量屍體因為時間耽擱在這片美麗肥沃的草原水澤中腐爛而無人願意去接近收拾或是掩埋,惡臭的氣味幾乎持續了幾月之久,廣闊的牧場成了一座露天大墳場,屍臭氣息讓牛羊群根本不願意靠近,每天都有大量的腐食肉禽在草原上空盤旋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