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日,北大陸萊依索魯共和國切裏克城,卓迪拉克官邸。

一身淺藍色綢緞長袍的海格埃洛無神地站在陽台上,俯瞰著樓下精心修飾的草坪和來往的仆人,以往那種微笑似乎被一種蒼白的病容所掩蓋。舌頭輕輕舔著幹澀的嘴唇,疲憊的臉上還帶著幾絲潮紅。

一位身穿萊依索魯軍高級軍服的高大男子靜靜地站在海格埃洛身後,似乎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話題來減輕麵前這個前上司一場大病折磨下的苦悶。

“閣下……消息是真的,我們在比斯科迪城的密探已經證實費納希雅小姐確實身亡,銀狼秘不發喪,比斯科迪聯合王國方麵也保持沉默,估計兩者之間已經達成了某種諒解,所謂混亂的說法似乎並沒有驗證,而且有秘密消息說,梅蘿蒂婭已經在部分大臣和國民議會裏求得了支持,準備組織對這件事的大規模調查。另外,艾得力克率領十四個軍團的聯軍在邊境聚集,總兵力高達九萬多人,羅內赫斯高級執政官已經緊急求援最高元老院,最高元老院打算下令抽調西線的五個軍團增援,您看怎麽辦?”

格利亞斯昨天從西部邊境返回參加最高元老院的軍事聽證會,但會議爭論了一天都沒有結果,反而收到了比斯科迪聯合王國傳來的費納希雅身亡的秘密情報,於是趕緊趕到切裏克城秘密會見海格埃洛,卻不知一來才發現一向身體非常好的海格埃洛居然莫名其妙地躺在病**,而且病情也拖延了近十天。

“她死了……”海格埃洛臉上的紅潮慢慢擴大,微微抽搐嘴角流露出無限的苦澀,那沙啞的聲音根本無法想象是由他這樣年輕灑脫的人所能發出的,深藍色的眼眸中隱隱泛著憤怒和無奈,甚至還摻和著幾絲深深的嘲諷。

“閣下……”

格利亞斯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他又一次看見了上司表現出了所沒有的態度,以往任何困難和陷境也隻能換來上司那爽朗的笑聲和不屑的微笑。可眼前,一個女子的死去卻讓上司陷入了一種失魂的狀態。難道這就是代表上司確實真心愛上了一個女子嗎?格利亞斯對費納希雅的敬佩從來都沒有減少過,如今聽到這個噩耗,自己心裏也是非常不好受,但在情感和語言上笨拙的他沒有信心去安慰這個讓他同樣敬佩的偉大男子。

“羅內赫斯、索姆斯……我承認以前的做法或許已經激怒了他們,可為什麽要這樣……”海格埃洛慘然地裂嘴笑著,但喉頭裏所發出的隻是近似野獸一樣的嘶鳴,眼睛裏慢慢露出殺氣,“拿下一個比斯科迪聯合王國就能夠挽回你們的身份和地位了嗎?刺殺費納希雅……確實是個好注意,但你們得到了真正的東西了嗎……費納希雅就是死了也未必會給你們機會!!!”

海格埃洛突然放聲大笑起來,虛弱的身體在笑聲中瑟瑟發抖,突然身體一頓,腦袋往下一低,滿嘴的鮮血開始順著嘴角滴在前胸和陽台邊欄上。

“快來人!扶閣下進去!”格利亞斯一驚,趕緊雙手扶住了上司那顫抖不止的身體,一邊大聲朝房裏待命的衛兵高喊。

“不用……你應該看做我現在心裏終於疏通了……”海格埃洛回頭看著格利亞斯,雖然滿口鮮血,但臉上的表情居然又恢複了他慣有的微笑和瀟灑,仿佛所有的悲痛都隨著那口鮮血被排出了體外。

“閣下!”格利亞斯覺得海格埃洛可能刺激過度,突然用力晃著對方的肩膀,想要喚醒這個意誌堅定的人。

“你讓我感覺很痛苦啊,將軍閣下……”海格埃洛輕輕擋開了格利亞斯的手,慢慢走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下,絲毫不在意身上那大塊的血紅色,自信而輕鬆的微笑表示他現在並沒有失去理智,“很明顯,這是索姆斯和羅內赫斯以前就商量好了的計劃,而且得到了最高元老院的允許,亨利浦這家夥不過是他們利用的工具,說起來,我也幫了他們不少忙了……他們已經徹底得罪了比斯科迪聯合王國和銀狼,武力解決成了唯一的路,估計下一步就是徹底處理我的問題了……”

“最高元老院是不會這樣的,閣下!”格利亞斯的臉發紅了,他絕不允許自己心中的偶像被一場來自內部的嫉妒和所謂的權利製衡給埋沒甚至犧牲,“西線十八萬大軍現在正和二十萬帝國軍對峙,沒有您的指揮是不可能勝利的!按照之前的您的安排,戰事一起,最高元老院必定會重新起用您的!”

“格利亞斯,也許我真得該放棄了……”海格埃洛望著天空,手輕輕放在額上遮擋著那刺眼的陽光。

“您真的打算不複出嗎……”格利亞斯覺得全身都在發冷,因為他認為眼前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終於退縮了。

“不……放棄他們,不是放棄我自己……”海格埃洛的微笑慢慢凝固,眼睛裏的殺氣越來越冷,越來越厲,到最後已經擴散彌漫到了全身,“把你的部隊守好,找一切借口不許最高元老院動一兵一卒,實在不行命令調走的軍團以最緩慢的速度移動,相信那位偉大的皇帝會幫我這個忙的……”

“這……那比斯科迪聯合王國怎麽辦,估計銀狼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們說不定會對我國進行武力報複!”格利亞斯有點緊張地看著上司那陰冷的臉,一種不祥的預感出現在心裏,“您……打算借銀狼除去羅內赫斯和索姆斯兩位高級軍務執政官?”

“所有……包括最高元老院,起碼不應該由我們來擔當這個角色……希望銀狼不要讓我失望。”海格埃洛冷笑了幾聲,手指一勾,格利亞斯趕緊低下了頭,“我安排在貝萊德西亞城的情報網就正式交給你了,從今天開始……”

“閣下……”格利亞斯全身都在出冷汗,雖然他早知道這一天有可能會來臨,但卻沒想到會是如今這個時候。

“看起來我們都陶醉在這個共和國的表麵上自由、公正和秩序之下,但事實上,這依然阻止不了混亂,它所醞釀的野心也未必就我一個……”海格埃洛淡淡說著,一邊抬頭嚴肅地看著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部下,“你也需要,索姆斯和羅內赫斯是逃不過災難的,高級軍務執政官的頭銜應該由更合適的人來擔任,這也是費納希雅為你創造的一個機會!”

“那……下官就把一切托付給閣下了!希望閣下保重身體,重返前線!”格利亞斯一個立正,帶著堅定的表情走出了房間。

海格埃洛閣下為了一個女人提前做出這樣的決定,這算是什麽,我是否也在瘋狂……格利亞斯一邊朝南奔馳,一邊看著那地平線上出現的城市,眼睛裏流出迷茫和不安。

“費納希雅,你一定不會失望的吧?”海格埃洛微笑著閉上了眼睛,隻是那握著椅子扶手的雙手越捏越緊。

這一天,切裏克卓迪拉克官邸對外宣布海格埃洛病情惡化,隨後切裏克城上流社會人士紛紛前往探望,但具看過的人偷偷泄露,海格埃洛的病情非常嚴重,幾乎喪失了生活自理能力,一時間一部分人歎息驚愕,而一部分人則保持沉默。

六月十八日,比斯科迪聯合王國王都。

“父王,銀狼的克雷迪爾將軍從澤那諾斯叫人帶話進來了,說感謝父王提供的水晶棺,現在他們將把克斯萊子爵大小姐的遺體運往南大陸卡萊島安葬,同時拒絕了我國派海軍戰艦護送的好意。”

梅蘿蒂婭的神色暗淡,連續幾天的心情低落讓她的漂亮臉蛋光華不再,再加上對暗殺事件的慢慢調查,越來越多的真相讓她由忐忑逐漸變成了恐懼,而她麵前的父親也比以前蒼老了許多。

“嗬嗬,他和艾得力克很懂事,不想過多地連累我們……我知道……相當部分的大臣和國民現在都對我不滿,你哥哥確實做得不錯,倘若放開他叛國這一點,他確實具有當一位國王的資質,以前我們都低估了……”巴羅普閉著眼睛,語氣低沉,“你哥哥對貴族們開出的承諾確實不錯,不過這一切就真得能如他所願嗎?看看萊依索魯的態度吧……他會滅亡在自己的野心裏……”

“對每個大臣的暗中調查已經證實了共和國高級軍務執政官索姆斯正在比斯科迪城,我想這一切都是哥哥和共和國最高元老院聯手製造的,克斯萊子爵大小姐在臨走前交代過我,說海格埃洛一定不會出任對我國的侵略軍指揮,要我們靜觀其變。萊依索魯最高元老院也湊不夠可以進攻我們聯軍的兵力,但她說要堤防艾得力克大軍的後方。”

“嗯……這我知道,所以這次的後方補給調度官我任命的是商務大臣菲利貝當子爵,他一貫和萊依索魯共和國有接觸,你也調查發現他和索姆斯在城裏有會麵的跡象,隻要他一露出馬腳,一切就好辦了。前幾天我已經暗中命令軍務大臣貝肯森侯爵在西北邊境的瑟提裏斯城建立前線補給中心,艾得力克的補給在未來幾個月內應該不成問題。”巴羅普擠出一絲狡猾的笑容,“或許正如克斯萊大小姐說的一樣,如今隻有外界的混亂才能保全這個國家。”

“父王,我們真得會如克斯萊子爵大小姐說的那樣有一天和共和國交戰嗎?”梅蘿蒂婭咬著嘴唇,身體不自然地抖著。

“她說的沒錯,海格埃洛現在比誰都願意看到貝萊德西亞的最高元老院被銀狼一把火毀掉,克斯萊子爵大小姐和海格埃洛表麵上的關係可以讓銀狼和我們暫時不和海格埃洛發生衝突,帝國才是海格埃洛的最大敵人,無論他是否能戰勝帝國皇帝,萊依索魯和卡傲奇帝國都會兩敗俱傷,到時候誰也無法威脅我們了。等艾得力克和你掌握了這個國家,一切都會和平的。所以,你要盡量勸說住艾得力克和克雷迪爾,尤其是艾得力克,讓銀狼保持冷靜,嚴守邊境以靜製動!”

希望這一切都能夠控製。梅蘿蒂婭默默點頭,轉身走出了寢宮。

六月十九日,比斯科迪聯合王國西南,澤那諾斯港。

港口的海麵上停泊著二十多艘懸掛銀狼海軍旗幟的大小戰艦,這是原本負責協同比斯科迪聯合王國海軍進行防務的銀狼北大陸分艦隊,其中還臨時合並了前段時間負責護送南大陸兩個軍團的護航艦隊以及附近海域的商船護航戰艦,總兵力包括大型三桅方帆戰艦六艘、中型三桅方帆戰艦十八艘,這樣一支海上力量幾乎超過現在留守巴得瑞克堡的南大陸分艦隊。它們的任務,就是運送銀狼海軍官兵心目中最至高無上的創始神聖女的遺體前往南大陸卡萊島。

碼頭上多多少少還是來一些對銀狼有好感的當地市民,畢竟銀狼軍在嚴格的紀律約束下在澤那諾斯城的口碑還是不錯,再加上數次對海盜的討伐拯救了不少人,當地的市民並沒有其他王國城市那樣因為對銀狼不太了解而表現出抵觸的態度,反而一些小道消息和銀狼海軍這神神秘秘的軍事集結讓他們同樣很難過,因為有關銀狼最高領袖在王都遇害的消息早就泄露出來了,那個走在澤那諾斯城大街上的高貴少女的噩耗讓不少年輕男女都痛苦不已。

“將軍閣下,比斯科迪聯合王國海軍旗艦發來信號,祝我艦隊一路順風……”一個銀狼海軍軍官帶著哭腔和滿臉的淚對著站在旗艦“神聖號”甲板上的一群將軍匯報,“請將軍閣下示下……”

莫拉夫回頭看了眼船艙甲板的入口,麵色昏暗,他知道就在下麵,填充了大量魔法冰晶的水晶棺正安靜地躺在最豪華的船艙裏,旗艦上的五百名官兵正同他們的偉大領袖在一起。

“莫拉夫將軍,聖女閣下的消息早就泄露了,估計萊依索魯共和國和卡傲奇帝國早就得到了情報,所以您這一路上必須小心,必要的時候前往列維尼島暫時休整,不要出意外。”

克雷迪爾親自帶著幾個陸軍軍團的將軍將費納希雅的遺體送上神聖號,如今他們不得不留在北大陸繼續執行費納希雅的命令,所以隻能把這最後的光榮讓給了莫拉夫。

“克雷迪爾將軍請放心,雖然大陸東海的強國海軍數量很多,但我們銀狼的戰艦也不是吃素的,誰敢打擾聖女閣下的休息,我一定會讓他們陪葬!”莫拉夫咬牙切齒握緊了拳頭,“祝克雷迪爾將軍和艾得力克將軍作戰順利,為聖女閣下報仇!”

說完這最後一句話,四十多歲的莫拉夫居然的眼睛又紅了,一時間在甲板上的年輕陸海軍官兵都一個個跟著掉淚。

“那……我們走了,一路順風!”克雷迪爾等人行了個軍禮,紛紛朝船舷而去。

“發信號……感謝盟軍的好意,我軍馬上出發……命令全艦隊升帆!”莫拉夫抹了把臉,對著身後的副官大聲下達命令。

“升帆!發信號,全艦隊成作戰隊列,航向西南!”

甲板上的海軍官兵開始活躍了,每個人都用出了全力來完成自己手上的工作,船舷邊的艦用大型巨弩機全部進入了戰備狀態,一群群士兵扛著幾米長的鐵箭,帶著滿臉的悲壯將所有的憤怒塞進了滑槽。

二十四艘銀狼戰艦緩緩地馳入大海,以旗艦神聖號為先導,排成前後交錯的兩列隊型朝西南而去。

“克雷迪爾將軍,這一路上不會有問題吧?”第十一軍團指揮法蘭科羅將軍看著逐漸消失在視線裏的艦隊若有所思,“如果直線航線的話,以我們戰艦的航速,十五天可到卡萊島,您要莫拉夫將軍繞行列維尼島,會耽擱很多時間的……”

“消息都走漏了十天了,肯定有人在監視這一切,現在大陸東部海域活動的帝國艦隊和萊依索魯艦隊一定會有企圖的,列維尼島是費爾提蘭的海外領地,駐紮有相當規模的戰艦,耽擱不要緊,可以更安全點。”克雷迪爾那已經變得異常冷淡蒼白的臉早就失去了往日的優雅,嘴裏冒出的話也沒有任何感情色彩,隻是兩隻眼睛中還泛著深深的遺憾,“哼……想把持聖女閣下的遺體來侮辱我們……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克雷迪爾將軍!”一個軍官從碼頭大街上跑來,將一封信遞給了克雷迪爾,“新兵訓練營地來報告了!”

“哦……法肯將軍、施佩特將軍,你們二位也在澤那諾斯耽誤了好多天了,你們還是趕往自己的軍團吧,現在比斯科迪城的防守兵力有點薄弱,要小心點。”克雷迪爾拿著信看了一會兒,抬頭露出了微笑,“根據齊格飛將軍送來的意見,我同意在北大陸繼續組建番號第二十三、第二十四兩個軍團,但我這的高級軍官經驗都不足,所以指揮官任命就由齊格飛將軍派人來吧。”

“嗬嗬……克雷迪爾將軍閣下太客氣了……”作為全銀狼最年輕的將軍之一的施佩特看了眼一起從南大陸來的法肯將軍,露出了微笑,知道這是克雷迪爾對齊格飛的一種尊重,“現在黑暗次大陸遠征軍馬上就要出發了,估計沒有多餘的高級軍官可以調派北大陸,還是就地選拔吧。”

並沒多說,克雷迪爾轉手將信遞給了自己的副官去處理,然後陪同三位將軍朝大街走去。

“克雷迪爾將軍,今天上午收到的南大陸急信您打算怎麽處理?”法肯不安地回頭看了眼港口方向,眉頭緊皺,“露易絲小姐在六月十六日失蹤了,齊格飛將軍派人搜遍了巴得瑞克堡都沒有下落,懷疑她偷偷來北大陸了……”

“齊格飛將軍會那麽肯定露易絲小姐會去萊依索魯?說不定她是來這裏看她姐姐的遺體的,隻是不知道我們正打算把遺體運到南大陸去。”

克雷迪爾早幾個月就聽說了費納希雅有這樣一個妹妹的事情,也暗中接到過齊格飛對此人的一些暗示告戒。隻是由於對方的身份特殊,所以齊格飛隻是采取了相對活動控製的方式來限製拉這個少女的行動自由,更是依照費納希雅的意思把她安排進了黑暗次大陸遠征軍隨行人員裏麵,想一並帶到阿斯羅菲克帝國去。

結果就在六月十六日一大早,也就是費納希雅身亡消息通過創始神教秘密消息傳遞網送達巴得瑞克堡的第二天,這個哭了一夜的少女忽然消失,更讓人感到事情嚴重的是,和露易絲同時失蹤的還有巴得瑞克堡銀狼軍部官邸守備總指揮恩萊克中隊長。

根據分析,六月十六日正好有一隊前往比斯科迪聯合王國的運輸商船出海,所以齊格飛分析露易絲一定是偷乘海船前往比斯科迪聯合王國,而最終目的地,估計就是萊依索魯共和國。所以就在當天,必須趕往卡萊島準備遠征軍出發工作的齊格飛送出了急信,全權委托北大陸銀狼和創始神教組織對露易絲進行搜尋,至於找到後的處理意見,齊格飛寫得很含糊,隻是要求克雷迪爾“保證露易絲小姐的安全”幾個字。

“露易絲小姐和海格埃洛關係密切,所以齊格飛將軍擔心她會去找海格埃洛。”施佩特曾經和露易絲相處過很長段時間,所以比法肯更了解這個古怪的少女,“費納希雅小姐已經下命令讓她去黑暗次大陸,但她這次還是違反了,所以這個嫌疑很大。”

“去海格埃洛那裏也未必是壞事……”克雷迪爾苦笑了幾聲,拍拍兩位同僚的肩膀,然後朝自己的衛隊走去。

“起碼海格埃洛不會對這個理論上的小姨子有所企圖吧……”克雷迪爾在馬背上嘲諷地笑著,一邊最後一次回頭看了眼那海天一線的蔚藍。

六月二十三日,羅蘭德王國王都賴斯特城王宮,國王寢宮。

一群的女官和宮女都圍在寢室外的走廊上垂頭歎氣,而更多的大臣則站在寢宮外的廣場上竊竊私語。一隊隊的王宮禁衛軍麵無表情地站在四周,隻是機械地執行著上級的命令來維持這些顯然失去了部分定力的人群。

“約拿子爵大人,您看陛下會不會……”維納頓伯爵緊張地用肩膀靠靠自己的親家,聲音壓得很低,“昨天的消息簡直太……唉……陛下自從去年從雷茲多尼亞回來後就一直情緒不穩定,我看這次……”

“維納頓伯爵大人,現在局勢難測,以您的智慧難道還看不出這裏麵的問題?”約拿歎了口氣,眼睛迷茫地往著四周高大的宮廷建築,“先是傳來海格埃洛宣布費納希雅小姐是他未婚妻的消息,國王陛下就暴跳如雷好幾日,揚言要向萊依索魯共和國宣戰,現在又出了這件事情,我也擔心啊……”

“約拿大人,這問題也許我們永遠也無法了解到真正的原因,國王陛下天性善良,心思敏銳,處事果敢,但一遇見費納希雅小姐的事情,似乎就失去了冷靜。”維納頓看了眼四周的大臣,悄悄把約拿拉到了一邊,“我總在懷疑一些事情……”

約拿看著對方那神秘的表情,慢慢理會了一些,摸著胡子點頭,“陛下對費納希雅小姐的情誼確實讓我等匪夷所思,雖然費納希雅小姐是立華秦的姐姐,可畢竟是外人,說來陛下為了一個女子表現如此激烈,恐大部分臣民無法理解。”說著,垂下的一隻手微動,維納頓看去,隻見約拿正悄悄用一根手指指著天上。

“維納頓大人應該知道我的意思……這創始神信徒和銀狼都傳言費納希雅小姐是女神,而且費納希雅小姐好幾次活動的地方都出現過神秘光明女神降臨的傳言,包括幾年前在薩西尼亞的民眾和前段時間從光輝聖都逃來的光輝信徒都親口描繪過……所描繪的女神樣貌幾乎同出一轍……”約拿將頭湊到親家的耳邊,“這神變化無窮,非凡人所理解,所以我懷疑這立華秦姐姐一說……費納希雅小姐和立華秦的高矮胖瘦、外觀如此貼近,我猜想……”

“啊……噓……約拿大人啊,這話就你我二人交談便是……”維納頓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親家如此說的露骨卻也是心裏大驚,趕緊用身體擋住了其他人,“如此說來,就可以解釋為何國王陛下會如此看重費納希雅小姐了……”說到這兒,不禁歎氣搖頭不止,“唉……望神垂簾,我羅蘭德王國磨難已久,倘若陛下真有什麽看不開,這可如何是好啊!”

“這倒不是我所擔心的……”約拿的臉色嚴肅了許多,“具官員匯報,停泊在賴斯特的萊依索魯海軍已經今天上午出港了,我國沿海幾個租借給卡傲奇帝國的軍事海港也都有了動靜,卡傲奇帝國的大陸東海海軍艦隊前幾日好象也在集結,聽說是銀狼有把費納希雅小姐的遺體運到南大陸的想法,您看會不會……”

“唉……這個皇帝啊……這正是我最擔心的,怕國王陛下她一時看不開,也跟著去攪和!”維納頓的臉頓時因為激動而漲紅了,“這兩國和銀狼的爭端已久,尤其是那個海格埃洛和皇帝對費納希雅小姐是誌在必得,如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舉動倒可理解,但如今海格埃洛已經失勢,萊依索魯共和國海軍此番舉動肯定是為了打擊銀狼的鬥誌,非海格埃洛本人所願,如果不出意料,這海格埃洛肯定不會坐視不管的!以後的局勢會不好預測啊。我們的國王陛下就更不用說了!”

“嗯,今天我們必須把國王陛下的心思了解清楚,就是死,都要阻攔陛下去爭奪費納希雅小姐的遺體!”約拿握起了拳頭,一臉的堅毅。

“行了,你還是快去我家,卡萊麗這幾日就要生孩子了,這死諫的事情由我去做!你就去好好當外公吧!”維納頓半認真半開玩笑地用手拍了下親家的肩,然後朝寢宮台階走去。

“這老家夥,好歹你也算要當爺爺了吧……”約拿無奈地搖搖頭,也跟著走上了寢宮台階。

寬敞華麗的寢室裏,並沒有那預料的哭泣,那遮掩了整個觀景陽台的巨大幔帳上隻印出了一個身影,一位少女的影子,靜靜地坐著,似乎正在欣賞著外麵那美麗的花園。

房間裏陪伴戴林梅莉爾的隻有高級女官瑟希莉一人,這個比女王大一歲的少女守在房間裏,不斷地抹著那似乎永遠也流不完的眼淚,一天一夜沒睡陪著女王在房間裏悲傷。

就在前天,一個來自萊依索魯的消息讓戴林梅莉爾幾乎當場就把送信的大臣給送進雷登監獄,有關費納希雅成為海格埃洛未婚妻的傳言如同一桶冷水把少女國王給凍結了。

失望、悔恨、憤怒,幾乎所有能找到的負麵情緒都被戴林梅莉爾在房間裏全部演繹了一遍,那張親手繪製的費納希雅的畫像被她扯成了粉末,然後全部塞進了衣櫃。

可還沒等這樣的憤怒得到合適的發泄緩衝,昨天,又一個消息如晴天霹靂一樣將戴林梅莉爾的心徹底擊成了碎片。就在大殿上,這個優雅的紅發少女正以一種柔和的語調在諷刺萊依索魯的外交官的時候,一封緊急送達的文書讓她當著所有大臣的麵暈了過去。

本以為又是一場驚天動地的痛哭,誰知醒來的戴林梅莉爾居然平靜的出奇,不過王宮裏熟悉女王的女官和宮女們都從那渾濁的眼睛裏麵看到一種極度的心靈崩潰。

哭泣是無聲的,再沒有歇斯底裏的情緒,和瑟希莉就這樣麵對麵的坐著,彼此臉上濕潤如鏡,印出了雙方的淚容,不需要其他人的安慰,彼此拚命用手去抹去對方的淚花,仿佛此時最傷心的不應該是對方。

沒有疲累的感覺,隻是靜靜地坐在陽台上看著夏日的陽光慢慢暗淡、變黑,然後又逐漸朦朧發白,眼淚抽幹了身體裏的水分,那漂亮的宮裙被染得更深,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生氣。

“陛下,您還是梳洗休息吧,都一天了……”瑟希莉擦幹了眼淚,輕輕走到幔帳後麵,對著那枯坐了一天一夜的少女背影說到。

“我不累……對啊,我忘了還有事情沒做,我每天都要清潔費納希雅姐姐的畫像的……”戴林梅莉爾忽然身體一震,如同從夢中驚醒一下站了起來,急步走到房間裏,拉開衣櫃,急切地翻著什麽,當一個盒子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少女的那渾濁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蓋子朝下,用力地掰開鎖扣,可出來的並非是那卷潔白的畫軸,而是如雪一樣的紙屑,一片片細碎的顆粒如紛飛的雪花打著旋從盒子裏飄落飄落在地上,滿滿地鋪開一大片。

“誰……誰把我的畫弄成這樣……”

“當啷”一聲,盒子掉在了地上,戴林梅莉爾捂著嘴,驚恐地看著一地的雪白紙屑,痛苦、震驚……

“不要……你們為什麽要毀了我的畫……為什麽要毀了我的費納希雅姐姐……”

戴林梅莉爾一下跪在了地上,顫抖著手趕緊將這些隨便一陣微風都可以吹散的碎紙拚命地朝麵前合攏。

“陛下……”瑟希莉撲了過來,也跪坐在地上,一邊掉著淚,一邊幫著戴林莉爾進行碎片的收集。

“沒什麽……沒什麽可以難倒我的……”戴林梅莉爾幹澀地笑了一下,拿起了一片碎紙,鄭重地放在地麵中央,然後仔細地在一大堆紙屑翻找著,然後又拿起一張小心地和先前那張接在了一起……

慢慢地拚著,不知道什麽時候,眼淚又出來,一邊用手臂抹著,一邊還固執地從紙屑堆裏企圖尋找那些可以吻合的殘片。

地麵上的圖案艱難地慢慢擴大,每一塊紙屑都被一滴眼淚粘附在地板上,隻是上麵的顏色在濕潤中開始朦朧化開。

“我的姐姐,為什麽找不到!為什麽找不到了!”戴林梅莉爾焦急地在紙屑堆裏發瘋一樣尋找著,聲音越來越嘶啞,眼淚越來越多,整個人都開始恍惚,那焦躁的雙手無助地四下摸索。

“陛下!您不要這樣!費納希雅小姐找不回來了!”瑟希莉看到這如同失魂一樣的女王,覺得心都要碎了,一邊痛哭一邊拉住了女王的手。

“不會的……費納希雅姐姐在考驗我……她說了,隻要我把這個拚圖遊戲做好,她就會回來的……”戴林梅莉爾固執地推開了瑟希莉的手,小心地用指甲捏起了一張碎紙,露出了開心的天真笑容,“這怎麽會難倒我呢。”

“嗚……”瑟希莉抽泣著一隻手捂住嘴,似乎生怕這哭泣的聲音會打斷戴林梅莉爾這美好的夢,一邊幫著對方進行這徒勞的遊戲。

兩個少女的眼淚掉在紙屑堆裏,攪拌出一堆濕潤的紙團,那份專注和認真下,地上的那副帶著裂紋的畫慢慢擴大。

忽然,一陣風從陽台上吹進來,粉色的幔帳慷慨地讓開了道,不知道深淺的微風打破了房間裏的遊戲,地上的碎紙被帶到了空中,好不容易拚貼了一小半的畫也被那惡劣的調皮揭出一塊塊班駁。

“不要啊!你們還給我!”

戴林梅莉爾帶著哭腔開始在房間裏追逐那些飛揚的碎紙,舞動的裙擺非但沒能追上這些雪白的人造精靈,反而掀起的微風讓這些失去引力的雪白紙屑更加分散,甚至有得還穿過幔帳的縫隙飄落到了外麵的廣闊花園裏。

瑟希莉這次沒有再去幫忙,她已經受不了了,雙手捂著臉跪在地上,因為強烈哭泣而引發的心痛讓她的頭和上身不得不緊緊低在了地麵上,聲音也無法壓抑。

“為什麽不要讓我見到費納希雅姐姐……為什麽……”

戴林梅莉爾的夢幻終於結束了,失神中跪在了地上,忽然轉身抱住了瑟希莉,再也無法遮掩那份心中的極度的傷痛,身體趴在瑟希莉那俯下的背上失聲痛哭起來。

窗外的風越來越大,天色迅速轉暗,夏日的雷雨就在這個時候開幕了,肆虐的旋風卷進了房間,將一地的紙屑全部沒收入懷,然後張狂地帶入了閃電暴雨的世界。

地麵上,兩朵盛開的裙花帶著中央那虛弱顫抖的花蕊交織在一起,少女的嗚咽似乎蓋過了那外麵奔騰的電閃雷鳴,那失去旋律的悲傷一陣陣穿過陽台、穿過木門擴散到王宮的四處,帶著所有的心傷控訴都融化進了這撕裂天地的雨的世界。

夜晚了,暴雨洗滌後的王宮更加淒涼,每個宮女都低頭走著,而那些光榮的王宮禁衛軍也失去了往日的激昂,到處都是人們那涼到讓心欲碎的目光。

“國王陛下現在……”

維納頓和約拿這兩位大臣從白天一直等到晚上都沒有離去,雖然他們知道此時候他們的女兒卡萊麗正在家裏痛苦地掙紮著,但他們同樣也知道,這裏還有位比分娩更加痛苦的人等待著他們的安慰。

瑟希莉捧著一摞毛巾從走廊一頭剛走來,兩位大臣都圍了上去,紛紛看著眼前這位眼睛都哭腫了王宮高級女官。

“兩位大人還是回家吧,現在國王陛下需要的是休息,她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了,剛剛才入睡,奴婢會好好照顧她的……”瑟希莉看了眼身邊那高大的木門,知道此時候的戴林梅莉爾已經因為哭的身體虛脫而陷入了沉睡。

“唉……總是不太放心啊……瑟希莉,一定要好好看好國王陛下!”維納頓歎了口氣,拉了下親家,知道今天肯定見不了國王了,隻好轉身朝寢宮大門方向走去。

瑟希莉無奈地點點頭,伸手推向了門。

“啊!國王陛下!”瑟希莉忽然尖叫起來,手上的毛巾掉在了地上,兩手拚命地敲著門,“陛下!快開門!陛下!”

約拿和維納頓剛走出不遠就聽見了這聲驚叫,一楞之下兩位老人以前所未見的速度奔了過來,走廊上一些王宮禁衛軍也跑來了,一群人都圍在了門前。

“怎麽回事!”

“不知道!我剛走的時候門並沒有鎖上,可能是陛下自己……陛下!快開門!”瑟希莉急地臉都白了,敲門的動作更加急促,喊話都帶著哭腔。

“別喊了!來人,把門打開!”維納頓一把推開了瑟希莉,帶著憤怒的麵容朝旁邊幾個有點驚慌失措的禁衛軍吼道。

幾個士兵一楞,迅速明白了什麽,挺著長戟就朝門板戳去,可這厚實的木門哪是這幾杆長戟能夠挑戰的。

“讓開,我來!”瑟希莉恢複了冷靜,“唰”的一下從身邊一個士兵腰間拔出了長劍,身體閃到遠處,“大家都讓開!”

一道強大的魔法劍氣劃出雪白的光影命中在了大門上,紛飛的木屑下一條大口出現在大門上,再幾道劍氣,大門轟地一下就倒塌了,一群人緊跟著就衝進了寢室。

粉色的大**,一身華麗宮裙的戴林梅莉爾正靜靜地躺著,臉上的淚水未幹,但帶著一絲甜甜的笑容,似乎非常舒坦、愉悅,一隻潔白如藕的手臂垂在床邊,另一隻手則輕輕地放在胸前,紅色的**正一汩汩地從那垂下的手腕上流在地上,在那一片流淌的血紅中隱隱可見一片打破的水晶花瓶碎片。

“陛下!”

同樣經受了一天一夜身心折磨的瑟希莉終於被眼前的慘景嚇攤了,眼睛一黑就暈死過去,幾個人影從她那搖晃下墜的身體一側衝向大床的戴林梅莉爾……

一群大臣和宮廷禦醫都圍在房間裏,緊張地看著躺在**的戴林梅莉爾。

“為什麽要把我喊回來……費納希雅姐姐在等我……”戴林梅莉爾空洞的眼睛望著天花板,無力地吐了句蒼白的話,那裹著雪白紗布的手正死死地捏著裙邊。

“陛下!請以國家為重!”

所有的人都同時跪了下來,尤其是約拿和維納頓兩個老男人居然還流下了眼淚。

“費納希雅姐姐救了我和這個國家,她走了……我還有繼續存在的價值嗎……你們不覺得這樣很殘忍嗎?”戴林梅莉爾的眼淚再次濕潤的臉龐,美麗的臉上充滿了委屈,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剝奪她的幸福和希望。

“陛下……如果費納希雅小姐知道陛下如此不照顧自己,她肯定不會原諒您的!”維納頓一咬牙,站了起來,噔噔幾步就衝到床邊,“現在卡傲奇帝國和萊依索魯共和國都企圖搶奪費納希雅小姐,您必須果敢地站出來,保護她!”

“維納頓大人!”約拿以為親家也快瘋了,趕緊跑去拉對方的袖子。

“約拿大人,難道國王陛下現在不應該挺身而出去拯救費納希雅小姐嗎?”維納頓對親家擠了下眼睛,然後又指指還在迷糊中的戴林梅莉爾,故意說得特別大聲。

“對!國王陛下,所有的人都對費納希雅小姐虎視眈眈,您現在應該向世人證明隻有您才是費納希雅小姐最可靠的親人!”

約拿迅速明白了意思,也大聲附和著,房間其他的人前前後後也陸續明白了含義,紛紛站起來慷慨激昂地喊到。

“哦……費納希雅姐姐有危險嗎!?”戴林梅莉爾呼地一下坐了起來,嚴肅地神色籠罩了房間裏的大臣,一絲充滿無盡活力的殺氣居然瞬間抹去了所有的憔悴,似乎此時的她已經被再次燃燒起了生存的鬥誌,“誰都不能欺負我的費納希雅姐姐!來人,傳海軍大臣伯恩斯特男爵進宮見我!”

六月二十四日,南大陸埃拉西亞王國海德堡城,王家臨時行宮。

王都遷移前的最後一次禦前會議正在行宮會議大廳裏召開,和往常一樣,近半年都臥病在床的安德羅妮王太後依然沒有出現在會議上,打兩個月前開始,幾乎所有的會議都是國王托羅夫特親自主持。

雖然小托羅夫特的年紀和履曆似乎應付這些國家大事還顯得太過幼嫩,但對於那些忠誠的王國大臣們來說,這卻是一個非常令人鼓舞的現象,因為他們相信英明的王太後肯定已經完全放心自己的兒子能夠處理這些,所以平時的國政議事中也特別賣力輔佐。

“國王陛下,在我王國優秀的建築師和官員的努力下,王都蒙特羅德城的宮城主要宮殿基本建設完結,剩餘部分也將在三個月內完成,這是全大陸的奇跡!”王國工務大臣馬魯加興奮地指著牆上的某座城市平麵圖,言語之中透著無比的驕傲,“這比預計的時間提前了好幾個月,而且節省資金近八十萬銀幣,相信在明年這個時候,整座王都的建設將全部完成,南大陸第一城之稱將名副其實!”

四周的大臣們都附和著微笑,但是他們心裏都清楚,能夠取得這樣的成就,不光是動用的大量戰俘勞力的問題,而在整個工程監造和資金運轉上幾乎全是因哈姆·布蘭特一個人的功勞。尤其是有關因哈姆私人“提供”大量建設資金的內容在王國大臣中傳為佳話。不過奇怪的是,就在一個月前,因哈姆卻突然被王國調回了海德堡,然後就失去了一切消息,而行宮對外則表示因哈姆被秘密派遣到國外進行商務外交活動去了,對此一些大臣雖然心裏有所懷疑,但表麵上卻不敢說一個字。

“好啊,那我們就準備遷移過去吧!”小托羅夫特摸著麵前的縮小地圖,也沒什麽自己的意見,隻是點頭,“什麽時候都可以,你們說呢?”

大臣們都看著小托羅夫特,似乎這樣的決定應該由王太後來下達才是。

“這個,國王陛下,要不請示王太後陛下聖裁……”工務大臣馬魯加有點尷尬地和同僚們對視了一眼,滿臉堆笑,“以前王太後陛下定為七月一日,但不知道王太後陛下此次是否還有其他的指示?”

小托羅夫特的臉色一下就不好了,小臉開始發紅,舉措地抬頭望著四周的大臣,似乎想說什麽,但總是說不出口,看著四周大臣那認真的樣子,小托羅夫特終於把頭躲閃到一邊。

“嗯……那……那我去問問母後的意思……”小托羅夫特絲毫不顧及自己的國王身份,居然當著大臣的麵自己站了起來朝外走去,四周除少部分大臣外大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臣妾參見國王陛下!”

小托羅夫特還沒走到門口,就看見兩位宮廷女官走了進來,然後自己的王後小老婆薩蘭博倫娜慢慢走了進來,恭敬地對著自己蹲身行禮。

“王後陛下怎麽闖進禦前會議了?”

“噓……可能有什麽事吧……”

“可是宮廷規矩……”

“你小聲點……國王陛下都沒有說話……”

一看到這典型的違反宮廷規則的舉動,不少大臣都皺起了眉頭。因為整個後宮,除了王太後安德羅妮在他們心裏已經形成了固定的概念外,薩蘭博倫娜這樣打亂朝政過程的行為簡直等於冒犯國王。於是眾人都悄悄交頭接耳。

“你怎麽來了……”小托羅夫特緊張地回頭看了眼滿房間的大臣,臉更紅了。

“陛下,臣妾奉母後的命令前來傳話的……”薩蘭博倫娜大方而禮貌地對著在場的大臣笑笑,然後挽著小丈夫的手走到了禦案後,“諸位大臣,王太後陛下要我帶話給大家,今後朝政處置意見不必事事經由她一人,國王陛下一人處理便是……今天的禦前會議將由我代替王太後陛下參加,這是王太後陛下的手喻,大家可以看看。”

“臣不敢……請王後陛下訓示便是!”一群大臣哪有什麽膽子去看啊,一個個都趕緊離座下跪。

小托羅夫特有臉疑惑地看著身邊站著的王後小老婆,心裏直犯嘀咕,可當他迎上薩蘭博倫娜那神秘的微笑的時候,終於明白了過來,趕緊回頭對著大臣露出了嚴肅的表情,似乎他打算自己做出決定了。

“剛才我聽見各位大人說的事情的,這王都宮城建設已經基本結束,那我想國王陛下和王太後陛下也不能老是住在這小小的行宮裏,早去早安頓。”薩蘭博倫娜乖巧地雙手搭在了小丈夫的肩膀上,側頭露出了天真的表情,“如果可能的話,不如就這幾天舉行王都遷移典禮吧?陛下您說呢?”

“好吧,王都遷移就定在本月二十七日!”小托羅夫特看到王後小老婆那副摸樣心裏又癢癢了,狠不得馬上結束會議摟著王後回寢室,於是薩蘭博倫娜的聲音剛落就趕緊點頭。

“呃……稟告王後陛下,這是否就是王太後陛下的意思?”一個大臣腦子還轉不過彎,居然站起來詢問,四周幾個同僚都吃驚地把頭趕緊偏向了一邊。

“算我的意思,也是母後的意思!”小托羅夫特大怒,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臉上的情緒變化之快簡直讓人不可理解,一時間那個膽大的大臣臉都嚇白了。

大臣們除少數麵不改色外,很多人都低下了頭。這些在政治場上摸爬了很多年的大臣從臨時行宮宣布無限期戒嚴開始,心裏就隱隱猜到了一些事情,認為這國家的最高權力改變已經比預想的大大提前了,但是本著對王室和托羅夫特的忠心,他們並沒有去真正計較,畢竟他們發現王太後早就有移交權力給兒子的意思了。

“國王陛下,北大陸有重要消息到了!”

正當房間裏氣氛比較尷尬的時候,一個宮廷伺應官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將一封公文放在了國王麵前。

薩蘭博倫娜看了眼房間裏的大臣和小丈夫,小心地將公文展開,突然吃驚地捂住了嘴,臉色開始發白,手上一鬆,公文又掉回了桌麵。

“什麽事情那麽緊張?”小托羅夫特嘀咕著拿起了文書,才看了幾行,身體就開始顫抖,“這……費納希雅姐姐……”

“請諸位大臣都過目一下吧。”薩蘭博倫娜眼睛裏露出一絲微笑,雖然表麵上還是一副驚恐的樣子,但心裏卻特別平靜,“局勢有所改變了。”

有關海格埃洛宣布費納希雅為他未婚妻,以及半個月前費納希雅在比斯科迪聯合王國突然遇刺身亡的雙重消息一下就將滿房間的人都弄沸騰了,有驚訝的,有惋惜的,有懷疑的,也有得意的……

“國王陛下,費納希雅小姐自四月末消失後,南北大陸銀狼軍氣焰日益張狂,難免得罪各國於光輝信徒,我埃拉西亞王國雖然得其協助,但不可久交,不然各國必然有所指責。想這比斯科迪聯合王國收留銀狼數萬大軍於境內,早已成萊依索魯共和國和比斯科迪熱血國民眼中釘,這暗殺之事實乃銀狼自食苦果!隻是可歎費納希雅小姐一代英女,竟被拖累到如此地步……”隻見王國財務大臣切貝裏斯男爵帶著古怪的微笑站了起來,一邊還故意搖頭歎氣,“如今南大陸銀狼在我國南方囤兵十萬有餘(他們誤認為卡萊島的克麗絲也是銀狼的勢力),海軍規模超過南大陸所有王國海軍總和近一倍,這費納希雅小姐一死,群龍無首,他們的野心不可不防啊!”

“切貝裏斯大人所說不假,如今銀狼在我國南方大肆遷徙無辜民眾,破壞農作生產,國民不滿之聲日日不絕,請國王陛下三思。”王國軍務大臣卡門特侯爵也是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

兩人這幾句話一出,部分狂熱的國家主義者大臣都點頭稱是,一個個似乎看到了機會一樣爭先恐後表態,一邊假意哀歎費納希雅之死,一邊暗中表達對南方銀狼的敵視態度。而部分大臣則沉默不語,因為他們到現在都把握不住自己的真實立場。

“費納希雅姐姐不會這樣的……”小托羅夫特有點失去了分寸,臉慘白一片,雙手居然抓住了頭發靠在了桌麵上。

費納希雅的死讓他心都快碎了,曾經那位文靜典雅如天使,強大如神一樣的老師一直是他夢中最思念的完美女子,也是因為對費納希雅的極度崇拜和愛慕,他一直回避大臣中的反銀狼情緒,也不願意去和母親安德羅妮交流。

費納希雅死了,就如同摧毀了小托羅夫特所有的美好夢想一樣,那往日一幕幕溫馨的畫麵紛紛朝碎裂的心包裹而去,想要掩蓋那悲痛欲絕的心傷。小托羅夫特站了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拽著腰上的黑劍跑了出去,把所有的人都丟在了房間裏。

“國王陛下……”大臣們都搖頭歎氣。

“今天的會議就到這兒吧……”薩蘭博倫娜也忽然想起了費納希雅對她個人的態度,雖然她有自己的想法,但想到這樣一位溫柔姐姐就這樣死了,心裏也開始有點難過,動情之下也流下了淚,不過她比小托羅夫特顯然有定力得多,“會議內容就按國王陛下的決定去執行吧……”

禦前會議大部分議題都沒有展開就這樣草草結束了,大臣們帶著各種心思紛紛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