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前就開始下起了漓漓的細雨,雷茲多尼亞內城濕潤的大街和皇宮前的廣場邊緣到處都擠滿了人,人們的臉上洋溢著很久都沒有體會過的激昂和興奮,年老的人們得意地對著四周的年輕人講述著曾經的輝煌,羞澀的少女們則死死地拉著身邊的情侶,把目光朝向了空曠的廣場。

沒有任何理由可以阻擋卡傲奇帝國帝都雷茲多尼亞於當天舉行的盛大閱兵儀式,為了紀念他們偉大的皇帝海裏赫科爾斯二世的二十八歲生日,將有來自帝國各個軍區的駐軍單位代表在皇宮前的廣場上走過。與此同時,各國的使節,無論是友好還是敵對,都將觀臨這場象征帝國皇室和朝廷的武威的極力炫耀。

廣場正北的皇宮宮牆上傳來悠長、有序的號角、鼓點聲,幾百威武的皇家禁衛軍騎兵上下清一色金甲白馬,排成整齊的儀仗緩緩而出,高立的騎槍和儀仗旗如頂端修剪平整的樹林,在馬匹的走動中微微起伏。禁衛騎兵的後麵是幾輛精致豪華的馬車,幾十位身穿帝國高級將官製服和貴族服飾的男子緊緊伴隨馬車左右。

當馬車行駛到廣場上的觀禮台前的時候,圍繞在廣場四周的幾千皇家禁衛軍步兵們都發出了整齊的呼喊,被震動的幾萬帝都居民也隨之跟之發出更為鋪天蓋地地呐喊,“皇帝萬歲”之聲仿佛海浪一樣從廣場擴散輻射到四周的街道上,然後又朝外城湧去。

高挑的皇帝身穿雪白色的皇家軍禮服,領口、袖口、褲縫都用金、紅兩色的線條裝飾,金色的佩劍自然地握在腰側,米黃色的短發在微風中絲絲晃動,身體輕巧而優雅地從馬車上走下,隨後伸手又從車裏接過了菲麗羅爾皇太後的手,攙扶著自己的母親朝台階上走去。

皇帝!偉大的皇帝!除了口中的萬歲外,每一個帝都市民都在心裏狂熱地、反複不斷地念叨著這個讓他們自豪的年輕人。無數雙手在細雨中搖擺,無數的身體在上下跳躍,所有的動作都是期盼皇帝那雙溫柔的、藍色的眼眸能夠停留在自己身上,哪怕是短暫的一瞬間,都足夠了。

他是如此英俊、華貴,那愉快的臉上所散出的活力就如同太陽一樣照耀著整個帝國的版圖和城民,含蓄的笑容中是無比的自信,這個世界,也許隻有神才能為難這個無所不能的驕子。

神會為難他嗎?不,這幾乎不可能,神是偉大卡傲奇帝國的守護,帝國的臣民為神所付出的犧牲和虔誠是全大陸的典範,這足以讓神為此偏心,用無上的仁慈去關懷這個皇帝,去維護他們在人間的正義和秩序的代表。

光輝教會教皇所給予卡傲奇帝國的表彰讓所有的帝國臣民都為之自豪,他們為光輝自豪,為帝國自豪,光輝就是帝國,帝國就是光輝!帝國皇帝就是光明神的兒子!

廣場四周的圍觀市民有幾萬人,而多達十幾萬的人卻圍繞在更遠的街道和小廣場上,這些人無法見證這偉大的時刻,但他們在用心來參與,用自己熱烈的行動來陪襯這個特殊的日子,每個帝都市民都興高采烈、激動萬分,無論是富貴還是貧窮,所有的人都暫時放開了生活的瑣碎,放開了爭執,以光榮的帝國國民身份團結到了一起。

幾隊皇家禁衛軍步兵以整齊的線形隊列將觀禮台圍了幾層,清一色貴族出身的士兵們驕傲地抬著頭,他們似乎能夠感受到背後高台上那個偉大青年所散發出的熱量,這把他們的高貴身份融化在更為輝煌的光芒中。

雄壯的觀禮台上下戒備森嚴,大小貴族們如眾星捧月般圍繞著他們的皇帝,而皇帝則緊站在唯一落座的皇太後身邊,小聲地為身邊的母親講解著即將開始的儀式內容。

一小團和當前氣氛截然不同的晃動在觀禮台的一角出現,還沒從最初的激動中緩過勁來的帝國市民們又看見一小撮色彩斑斕的人群朝觀禮台而去。

女人,而且是整整一個小隊的少女!廣場四周人群裏古板的老兵們摸著花白的胡子,睜大了眼睛,他們習慣性的以軍隊編製術語來形容眼前這出現的三十多位婀娜多姿、端莊美麗的少女。

她們是如此鮮豔嬌嫩,每個人都身穿華麗的宮裙,柔美的腰身和各色的裙擺在肅穆的皇家禁衛軍中間搖擺穿過,四周的貴族們都興奮地放射出熱烈的目光,各種無言的驚歎和愛慕以另一種方式傾瀉到身邊走過的少女身上。

少女的隊伍來到觀禮台的台階前就停止了,陸續地開始被四周的貴族接過站在身邊,少部分的則等待著台上的人們。

費納希雅今天是一身淡粉紅色的華麗宮裙,無數的璀璨珠光彩絲在裙身、腰、擺上點綴組合成一絲絲繚繞婉轉、性感嬌媚又不失含蓄高雅的線條裝飾,烏黑的長發飄逸灑脫,額前、耳際精巧地梳理著細細的流蘇,兩縷纏著雪白絲絹的秀發垂在胸前,搖頭顧盼中頭上的彩巾頭飾如活潑的蝴蝶在微微晃動,精亮玲瓏的首飾在各個部位爍爍閃爍。

一道道癡迷的男性目光從各個角落、人群中悄悄地落在費納希雅身上,無論是敵視還是友好的身份,沒有任何人對眼前的如同天使般的少女產生哪怕一丁點的厭惡,那淺淺的、若無其事的微笑自然而清新地滲透進人們的心裏,配合著天上的朦朧細雨洗滌掉心裏所有的煩惱。

感受著那有點不舒服的耳鏈墜重感,費納希雅無聊地回頭看了看遠處的塔露夏,隻見那個身穿羅蘭德王國女官宮裙的女子也是目光呆滯地看著台上,知道現在連塔露夏都被眼前的氣氛所吸引了,不過也難怪,帝國皇帝在生日裏的奢靡安排本身就集中了所有人的目光。

“費納希雅姐姐……”

一聲很輕柔的呼喚在身邊響起,費納希雅一側身,隻見一身白色宮裙的米希奧蕾在薩默斯特的陪伴下款款走來。那張略顯蒼白的小臉上洋溢著甜甜的笑容。

好一朵破泥出水、一塵不染的荷花!費納希雅驚訝地看著經過一番打扮後越發清純嬌麗的米希奧蕾,親切地拉過了對方的手,上下仔細地打量著。

“費爾提蘭男爵大人,您應該是這個大陸最幸福的父親了!”費納希雅禮貌地對著米希奧蕾身邊的中年男子點頭行禮,“米希奧蕾不光是您個人的驕傲,也是費爾提蘭自治領的驕傲。”

“哦……克斯萊男爵小姐也很出眾啊。”薩默斯特冷冷地點頭回禮,一身明顯和四周帝國貴族不同的禮服嚴肅而呆板,漆黑的手杖支撐著筆直的身體,“原諒我的失禮,聽說米希奧蕾比您小一歲多,可您的智慧要超過她很多……”

“哦,謝謝……不過,也許是您聽過的傳言太多了。”費納希雅甜甜一笑,一隻手摸上了胸前的發束,優雅地撥弄著上麵的絲帶。

“費納希雅,時間差不多……”一個老年貴族顛簸著身體從台階上一路急走而下,站到了費納希雅麵前,還沒等費納希雅表態,就拉住了她的手,眼睛轉動中又似乎看到了少女身邊還有其他人,於是露出了比較驚訝的神色,“哦,好久不見了,費爾提蘭男爵大人……這位就是米希奧蕾小姐吧?嗬嗬……真像她母親……你好象不高興的樣子?”

“克斯萊男爵大人身體還是那麽健朗啊。”薩默斯特把身體轉了下,麵向了這個帝國三朝元老,露出微笑,身體微微前傾行禮,“米希奧蕾的母親早就過世了……這孩子久失管教,還需要克斯萊男爵多多關照。”

“哦……真是個令人惋惜的消息,看來我隱居這麽多年,倒對老朋友們疏遠了許多……”維克多慢慢摸著胡子,看著身邊這對手牽手的少女,露出和藹的微笑,“還是上去吧,皇帝陛下和皇太後陛下已經等候多時了。”

維克多領著費納希雅,米希奧蕾依偎著薩默斯特,而其他幾位比較特殊的貴族少女則由宮廷伺應官分別帶著走上了觀禮台,然後紛紛走到皇帝身前。

“那位就是米希奧蕾?費爾提蘭男爵還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嘖嘖……真不錯!”

“聽說是皇太後陛下親自發的邀請,費爾提蘭男爵這次可算是帝國貴族的特例哦!”

“克斯萊男爵小姐還不是皇帝陛下親自發的邀請……”

“我敢打賭,這是帝國曆史上最出色的兩位貴族小姐!”

長長的台階兩側站立的帝國貴族老少們都紛紛交頭接耳,高貴的婦人們則用挑剔的目光在兩位翩翩走過的少女身上轉來轉去,扇子掩嘴,彼此竊竊私語。

“瞧……那個宮廷舞會上最‘出色’的小姐也來了……”

“嘿嘿……她可是飛舞啊……好象當時連皇太後陛下都驚動了!”

“是啊是啊,要不是克斯萊男爵小姐手下留情……”

當波麗亞門塔被宮廷伺應官領著走過台階時,帝國貴族們又發出一陣開心的、很輕聲的嘲諷。高貴的郡主滿臉鐵青,死拽著裙邊,心裏祈禱著偉大的神一瞬間把身邊的所有人都弄消失,眼睛狠狠地看著前麵的費納希雅,似乎恨不得用目光把那位少女切割成幾塊。

“費納希雅小姐、米希奧蕾小姐……看來朕的期待總是令人滿意的!”

年輕的皇帝優雅地分別問候並吻過幾位少女的手,然後就拉著費納希雅的手走到皇太後麵前。薩默斯特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出現一絲不易察覺的抽搐,隻好嚴肅地帶著女兒也朝皇太後走去。而其他的貴族少女則被宮廷伺應官們安排到了主位兩邊站立。

“啊,我可憐的孩子……”菲麗羅爾和藹地一把拉過米希奧蕾,憐惜地撫摩著對方柔嫩嬌弱的手臂,臉上是慈祥的、散發著無限母愛的微笑,“雷茲多尼亞的氣候和費爾提蘭是有點點不同,哦……這不過是神開的一個小小玩笑,我希望你能比以前更健康、更開心!”

“皇太後陛下身體的健康才是我和我父親的最大幸福!”

米希奧蕾非常得體地行禮,那標準的禮節動作和優雅含蓄的問候讓四周的貴族們都頻頻點頭,薩默斯特此時的臉上才稍微暖和了點,四麵點頭回應那些帝國貴族的目光。

“費爾提蘭男爵在南方很辛苦啊,先帝一直想和你多多溝通,隻是……”菲麗羅爾端正了身體,微笑著對著眼前的中年古板男子說著,“不過現在皇帝陛下也很欣慰,你是個優秀的貴族,你的領地治理是帝國的典範。”

“多謝皇太後誇獎,微臣身為帝國封爵,自當輔助皇帝陛下治理國民,帝國的無上光輝永遠照耀費爾提蘭!”

薩默斯特恭順地俯腰,把一個帝國貴族身份扮演得極其到位,哪怕四周的帝國貴族都心裏很清楚幾百年來費爾提蘭實質上已經是個獨立的國家了。

“昨天休息得怎麽樣……”

皇太後在一邊和貴族寒暄,海裏赫科爾斯則隻顧著自己悄悄側頭問著費納希雅,也許是禮節的原因,也可能是當前的環境原因,皇帝的嘴隻能輕輕蠕動,一連串的音符也隻有身邊的少女能夠聽見。

“你更應該去問候其他人……”費納希雅微笑著看著身邊遠處表情忐忑的維克多,暗示對方不用擔心,一邊也用著如蚊子般的聲音回應皇帝的話,“難道第一次和米希奧蕾小姐見麵就沒有其他的話了嗎,皇太後陛下可是很辛苦的……”費納希雅說到這兒,微微側頭看了看那個慈祥的婦人和米希奧蕾,一種崇敬和歎惜交錯出的苦笑在臉上出現。

她在吃醋了?多麽可愛的少女,她在為我而傷心、疑惑嗎,或許我應該讓她無所顧慮才對!皇帝的心猛跳幾下,因為他覺察到了費納希雅的表情變化,心裏升起一絲愧疚,他為自己的身份自豪加惋惜交錯的同時,也對費納希雅出現這樣的反應感到鼓舞。

“不,朕依然很坦白對你的態度……”皇帝高貴的頭終於明顯地扭向了身邊的少女,露出微笑,一隻手悄然按上了那扶在自己手臂上的少女手腕,“這是個過程,你必須理解,朕必須照顧所有貴族大臣的心……”

“皇帝陛下……”費納希雅一楞,慢慢把手從對放手臂上放下,拘謹地小退幾步回到維克多身邊。

花癡的皇帝,想什麽啊,難道以為我吃醋了?費納希雅無奈地對著維克多笑笑,然後對著皇帝露出了嚴肅的表情。

天啊,多令人傷心,我傷害她了,她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待遇!其實我不應該表示出任何有選擇的餘地,這是在侮辱她,也是侮辱我自己!海裏赫科爾斯臉微紅,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一樣朝費納希雅露出一絲歉意的尷尬微笑。

“皇帝陛下很在意你,這不是好事情……”維克多歎了口氣,用身體擋住了大部分投向費納希雅的目光,小聲地說著,“你是不是有什麽想法?”

“難道爺爺不也在努力嗎?”費納希雅挽住了維克多的手,感受著對方體內強大的精神力,覺得特別有安全感,“我也在盡我的能力而已……”

“這是危險的事情,我知道你不喜歡他……”維克多按了按費納希雅的手,憐惜地看著這張讓所有旁觀者都想入非非的青春臉蛋,一種強烈的彷徨出現在心裏,“這裏的複雜不是你能體會的,就算是神,也不可能了解每個凡人的心思……反而會把自己陷入凡俗的死地。”

維克多是叫我不要幹涉大陸的事情,但如果我不幹涉,就會有更多的無辜生命消失,雖然人類和神的命運或許已經在預言中注定,但為什麽不能把傷害減少到最小呢?

費納希雅迷茫地轉頭看著台下廣場四周綿密重疊的人群,那一張張或樸實或精明的臉組成了一副逐漸割裂的畫麵,畫麵中是一片血紅的戰場和哭泣匯集的淚水河流,費納希雅覺得心在發疼。

“皇帝,我看就開始吧……”菲麗羅爾親自站了起來,拉著米希奧蕾走到皇帝麵前,然後微笑著主動把米希奧蕾的手放到了皇帝的手心裏,“不要讓大家都等待。”

最後一次,原諒我的無奈,我的心永遠都屬於你!海裏赫科爾斯側頭看看費納希雅,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把手臂抬起來,形成一個彎,然後換上他那優柔的微笑,帶著米希奧蕾走到了台前,四周的貴族紛紛移步,走到了皇帝身後。

悠長的號角聲在廣場上空回旋,緊接著數十麵軍用重鼓開始釋放出強而沉重的、有節奏的緩慢敲擊聲。

整齊的皇家禁衛軍騎兵方陣,清一色的金色鎧甲包裹著一個個威武雄壯的年輕身軀,重騎兵全身凱甲覆蓋之下隻有頭盔麵罩上的點點觀察孔釋放出一絲絲威風凜凜的目光,三米長的重騎槍高聳如林,純種的北大陸優秀戰馬以極為優雅的馬步緩慢載著身上高貴的騎士們從台前走過。

“光榮皇家禁衛騎士!他們是帝國的驕傲!”皇帝全身的血液在鼓點的震撼下逐漸沸騰,目光開始凝聚,接著猛然散發出精光,臉上微笑融入更多的豪邁和自信,筆挺的站姿在台上是那麽明顯奪目。

“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方陣的上千皇家禁衛軍騎兵們突然全體將手中的重騎槍齊齊高舉,動作是那麽一致,甚至連武器舉、落的高度都千人如一一般整齊,個人的呼喊在一瞬間匯集成一股更為雄壯的歡呼。台上台下的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間毛孔緊縮,又瞬間打開釋放,感受到深入骨髓的豪邁快感。

又是兩千人的皇家禁衛軍步兵方陣從台下走過,同樣的金色鎧甲,同樣的致禮,同樣的歡呼,整齊的腳步和鎧甲摩擦聲如悶雷般擴散到廣場的每個角落,每個士兵的臉上都流露出強烈的驕傲和激動,感受著身為偉大皇帝親軍的無上自豪和榮譽。

接著又是帝都衛戍軍團的方陣,比前兩個方陣規模更大。三千衛戍軍團的士兵身穿深灰色的卡傲奇帝國製式鎧甲,手拿標準步兵武器裝備,以整齊劃一緊密隊形和沉重腳步征服了現場的觀眾,也迎得了皇帝的讚賞。

“偉大的帝都衛戍軍團,它應該是所有帝都臣民的驕傲……”

皇帝微微側頭,對著身後一位高級將官讚許說到,得到讚揚的中年將官受寵若驚,一下就單腿跪在了地上,熱淚盈曠。

接下來就是拱衛雷茲多尼亞的三個帝國近衛軍軍團聯合組成的一個三千人方陣。如果說皇家禁衛軍是守衛皇宮和皇帝身邊的貼身親軍的話,那近衛軍軍團就相當於皇帝在野戰戰場上的親軍,三個軍團總計兩萬多名士兵雖然裝備著和衛戍軍團士兵一樣的深灰色製式鎧甲和武器,但他們的官兵實際身體素質和戰鬥技巧要超過任何一支帝國軍隊,比起那些榮耀有餘而本事不足的皇家禁衛軍貴族士兵來說,近衛軍軍團可算得上全帝國軍的真正精華,他們是駐地裏紀律嚴明的鐵人,是戰場上凶橫的野獸,每個士兵的篩選都要經過反複的監督和考驗過程。

費納希雅從閱兵儀式正式開始的時候就身體發僵,臉色凝重,目光一直追隨著一隊隊帝國軍。這算是她第一次觀臨現場版的中世紀閱兵場麵,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威風的陣容。雖然她所接觸的銀狼也有上萬人,所觀臨的軍容規模遠比眼前這幾千人一撥的隊伍要大,但從沒有如此壓迫性的感覺,眼前的帝國軍所散發出殺氣遠比那群銀狼士兵要厚重得多。

這是一個以征服、壓迫其他國家為使命的帝國,每個帝國公民的心裏都有著對領土的渴望,這種渴望不僅僅是高高在上的貴族們單方麵的貪婪對普通民眾影響產生的,這更像是種傳統,一個千年帝國的傳統,打著偉大光明神光榮名號的偉大傳統。他們偉大的皇帝隻是這個渴望的匯集點和領導者,如果這個皇帝不符合這個傳統習慣,那又會怎麽樣呢?

費納希雅側頭看了看右前方的海裏赫科爾斯的背影,對方的身體在一股股威猛的肅殺之氣中顯得特別模糊,年輕的、瀟灑的身影在慢慢擴散,化成了一麵無比寬大的旗幟,籠罩了整個廣場。

“克斯萊男爵小姐……您怎麽了?”一道黃色的影子遮掩了視覺的一半,一位美麗端莊的少女帶著微笑站到了費納希雅一側,用極為溫柔的語調關切地對著臉色有點發白的費納希雅說著,“您好象不舒服……”

“哦……是梅蘿蒂婭公主殿下……沒什麽,有點頭暈而已……”

費納希雅趕緊行了個禮,然後抱歉地對著維克多笑笑,就和梅蘿蒂婭悄悄退出了觀看閱兵的人群,回到了觀禮台一側的坐位上。

身穿淡黃色宮裙的梅蘿蒂婭公主溫雅端莊、賢淑有禮,年紀二十歲,是整個大陸國家裏少有的年過二十還沒有出嫁的貴族少女,也是萊依索魯共和國有名才女希維裏小姐的閨中密友。和刁蠻任性的傳統貴族少女形象不同,她性格十分溫和,而且多才多藝,雖然容貌也算是全大陸的上上之姿,可真正敢於去求親的人卻少得可憐,這並不是因為她本人是否傲慢,而是幾乎每個見過她的男人都會不由自主的自卑退縮,對於這一點,連她的父親、比斯科迪聯合王國的國王巴羅普四世都無可奈何,隻好眼睜睜地看著女兒走入了二十歲的行列。

前晚的宮廷舞會上費納希雅和梅蘿蒂婭有過簡短的交談會麵,但現在才是她第一次真正仔細接觸對方。梅蘿蒂婭的氣質讓費納希雅有點吃驚,因為她所感受到了並不是單純的那種宮廷束縛教育下的拘謹禮節教養,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中透露出優雅而揮灑的自由氣息。

難怪有人說比斯科迪聯合王國是全大陸最自由的國家,從這梅蘿蒂婭公主身上就可見一斑。費納希雅微笑著打量著這個美麗少女,一種貼心的好感油然而生。

“費納希雅小姐的目光很獨特哦!真得很難想象,你比我還小一歲多!”

梅蘿蒂婭也在近距離觀察這個傳奇的“克斯萊男爵小姐”,不光是對她的故事所吸引,更多的還是從費納希雅身上觀察到不同於這個大陸女子的一些特殊氣質,那是一種和年紀不相符合的深熟,但是表麵上又無法和對方清秀純美的外貌單純剝離開。梅蘿蒂婭此時的感覺和費納希雅一樣,也對對方所著迷,所以接下來對對方的稱呼改成了表示親切的直接喊名,而不是用傳統的貴族姓氏稱呼方式。

“嗬嗬,哪裏啊……隻是從沒見過剛才那種場麵……有點驚訝罷了。”費納希雅不好意思地輕擺小手,“我對帝國不是很熟悉……”

“嗬嗬,費納希雅小姐真是謙虛,聽說南大陸的銀狼軍團也不差哦!”梅蘿蒂婭笑著輕搖扇子,一種並非故意製造話題的真誠笑容出現在臉上,“我想這份定力您還是有的。”

“公主殿下說笑了……”費納希雅憂鬱地歎了口氣,回避了對方的眼神,“那是群可憐的人,他們本應該是勤勞誠懇的農夫、樸實頑強的漁民、自由瀟灑的傭兵……可命運卻把他們製造成軍人,一群沒有家的軍人,被所有國家鄙棄……”

“哦,不……您不用擔心,善良的人會得到神的真正關懷……”梅蘿蒂婭和善地握住了費納希雅的手,“相比之下,任何威風的軍人,如果他所崇尚的是殘暴而不是純真的自由,那同樣不值得神的讚賞。”

“哦……您是指……”費納希雅心領神會地看了看台下連綿不絕走過的深灰色海洋,露出了微笑。

“不一定……這個大陸變化莫測,現在的世界已經沒有了正義和邪惡……”梅蘿蒂婭微皺眉頭,仿佛想到了什麽鬱悶的難事,表情有點苦悶,“誰又能保證自己的行為是純真的呢?或許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對的……”

哦……她的國家好象是萊依索魯共和國目前唯一的鐵杆盟友,難怪她會對自己說這些……費納希雅敏感地從對方的身份上嗅出了一些其他的味道,於是打算說話的時候要小心點了。

一想到這個問題,費納希雅突然舉目朝四周看去,和她之前猜想的一樣,諾大的觀禮台上獨獨沒有萊依索魯共和國的外交團代表,那個傲慢而自信的海格埃洛在負傷之後果然沒有來,難道傷勢真有那麽重嗎?

又一個一轉頭,忽然看見了台階下一側一群身穿羅蘭德王國軍服的男子,從中間她看見了艾得力克。費納希雅突然發現艾得力克的目光有點奇怪,那種散發著驚羨和熱烈的目光是那麽明顯和放肆,不過並非是衝著自己來的。費納希雅一奇,順著艾得力克的目光微微移動,一側頭就落在了梅蘿蒂婭身上。

嗬嗬,這個艾得力克,好象對梅蘿蒂婭公主的印象不錯哦!費納希雅笑著故意抬手虛做了個動作,剛好從中間切段了艾得力克的目光,隻見艾得力克身體一楞,極不好意思地側過了身體。

哈哈,有意思!改天可以讓他們見見麵,說不定……費納希雅狡猾地對著艾得力克笑笑,然後又開始和梅蘿蒂婭聊起天。

米希奧蕾的眼神和表情同樣也不好看,當一群群威武的帝國軍人從台下如海浪一樣層層翻過的時候,這個嬌弱的少女開始感到窒息,接著臉色發白,慢慢地、難以察覺地開始軟了下去。

米希奧蕾這樣的反應第一個被海裏赫科爾斯感覺到,皇帝下意識地手一彎,然後另一隻手迅速合了過來,在米希奧蕾的身體滑下那一瞬間就抱穩了少女。

這樣的變化當然太明顯了,皇帝在台上的動作幾乎被所有關注皇帝舉止的貴族和台下廣場四周的百姓看了個一清二白,歡呼聲消失了,隻有單調而沉重的帝國軍方陣的腳步聲還在滾滾走過。

“偉大的神,可憐的孩子!”皇太後第一個露出痛心的目光,分開人群急走到皇帝身前,一隻手按上了米希奧蕾的額頭,然後像是觸電一樣縮了回去,“她怎麽在發高燒!?”

皇太後這樣一說,所有的圍觀貴族都嚇了一跳,尤其是薩默斯特,臉色開始蒼白,身體出現了顫抖。

費納希雅也是一奇,來不及和梅蘿蒂婭招呼,就趕緊離開座位走了過去,也不管皇帝和皇太後是什麽表情,一把就握住了米希奧蕾的手腕,一邊觀察對方的脈搏情況,一邊偷偷打開很久都沒有使用過的神力開始探視對方的身體變化。

“不……不是很嚴重……米希奧蕾小姐隻是身體疲勞還沒有恢複,估計這小雨天氣讓她受涼了……”費納希雅微笑著說到,然後抬頭看了看籠罩整個觀禮台的頂棚。

就在神力探視進入到米希奧蕾體內的時候,一股隱藏很深的黑暗力量波動順著光明光明神力的反饋信息跳入了費納希雅的腦海,費納希雅雖然心裏震驚,但表情很平靜,隻是偷偷側目朝那位身體出現不和諧抖動的費爾提蘭男爵看去。

薩默斯特蒼白著臉,緩慢幾步走了過來,痛心地摸著女兒昏迷後無力的身體,嘴裏蠕動了好一陣,都無法說出話來。

“尊敬的皇帝陛下,皇太後……”幾個宮女走過來接過了昏迷的米希奧蕾,費納希雅這才回身行禮,“問題不大,要不我現在就陪米希奧蕾小姐先回皇家休閑行宮駐地。”

“不!直接回皇宮去!”菲麗羅爾迅速搖頭,然後迅速招來幾位女官,“費納希雅,皇帝這裏走不開,我看你就陪米希奧蕾一起去吧,其他人我不放心……”突然看到了一邊表情古怪的薩默斯特,菲麗羅爾歎了口氣,“費爾提蘭男爵,你也去吧,其他事情今天晚上宴會的時候在說吧……”

繼續無言中,薩默斯特隻是對著皇帝和皇太後深深一禮,就默默地跟著宮女朝台下走去。

皇帝一直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費納希雅,他現在又糊塗了,他搞不清楚費納希雅到底是什麽態度來看待這個自己母親指定的皇後候選人。

她為什麽會那麽在意米希奧蕾?

幸災樂禍?不像……

欲擒故縱,以表麵的友善展示一種寬容?也不像……

海裏赫科爾斯突然臉色發紅,他發現自己似乎在褻瀆一位高尚、純潔的人。

不,你不應該如此想象!費納希雅是世界上最完美、最仁慈的少女,她的胸懷比卡提那平原還要寬闊,她的心靈比亞米特湖的湖水還要清澈明亮,她的真誠微笑好比春日的陽光讓人溫馨舒暢,你怎麽能如此猜忌!?海裏赫科爾斯並沒有用目光去追隨費納希雅遠去的背影,尷尬地一轉身,繼續完成他今天必須保持的形象——堅持到閱兵式結束,並在中午正式接受所有的外國使節的慶賀。

有意思的是,費納希雅在奉了皇太後的懿旨後並沒有讓人想象中那樣把米希奧蕾帶到皇宮禦醫那裏,而是直接送到了自己的皇家別苑別墅裏去。包括薩默斯特在內的人都莫名其妙地被拒絕在別墅大門前,在費納希雅嚴肅的吩咐下,隻有塔露夏一人被允許進入了房間。

**的米希奧蕾仿佛在幾秒種內就衰弱到無以複加的程度,雖然額頭可以明顯感受到高燒,但細嫩的臉上幾乎沒有血色,摸摸四肢,反而十分冰涼。

在塔露夏的驚訝下,明顯的金色光暈出現在費納希雅的身體表麵,幾絲金色的小光點在光暈內外穿梭跳動。費納希雅微皺著眉頭,再次用光明神力對米希奧蕾進行了身體檢查,又一次確定了自己剛才的判斷沒有誤差。費納希雅從那熟悉的力量波動中把握住了米希奧蕾體內的奇特變化,一種不祥的預感冒上了心頭。

是黑暗能量印記,費納希雅想起了自己以前曾經對尼格列等人施展過了黑魔法。但這種以潛藏在人體內伺機待發的殺傷魔法在米希奧蕾體內卻非常模糊,它似乎並不是一團明顯集中的黑暗能量印記,而是分散蔓延在全身,又悄悄地藏在最深處,除了擁有強大白魔法的人進行貼身探視外,幾乎沒人可以通過普通的精神力探視和魔法感應去感覺它的存在。

在費納希雅的理解裏,黑暗能量印記一般是用來威脅控製人的,中了黑暗能量印記的人不得不按照別人的意願工作或生活,如果不能得到黑魔法施展者的親自接除,每到一定時候,這個黑魔法就會自動釋放,中者生不如死,往往精神崩潰尋求自殺。

這米希奧蕾怎麽會中這樣奇特的黑魔法?難道是他父親?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薩默斯特是個不會魔法的人,而且他苦心積慮想要自己的女兒嫁個皇帝,怎麽會出這樣的手段,他沒必要使用其他方式來控製女兒的選擇啊。

費納希雅靜思了一下,吩咐塔露夏去將薩默斯特請進來。

這是個機會了,可以直接和薩默斯特進行正麵的討論,或許事情的契機就該從現在開始。費納希雅將薄被蓋住了米希奧蕾,身體轉向了房門,等候著那個深沉、古板而嚴肅的費爾提蘭領主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