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餘杭不過是短暫的停留而已,第二天,一行人再次啟程,這次的目的地就是在江寧準備好的宅子。

先前她差人在江寧尋了一處靠山的地方,那裏原本是一家商戶修建的別苑,楊明心買下之後就叫人好好修繕過了,將原本就很大的院子闊的更大,但裏麵的建築卻暫時沒有增加。

從餘杭出城之後,楊明心坐在轎輦裏,手中拿著一張紙,一邊被馬車的顛簸折磨的東倒西歪,一邊思索古代到底是否具備磨製水泥的條件。

其實以現在水泥的製造流程來看,這些最基礎的設備在古代都是能夠製造的,雖然最終磨製出來的水泥精細度會低一些,但用來鋪路一定是足夠的。

隻是這燒製水泥的石頭得好好挑選過才行。

白長史在轎輦中隨侍,見楊明心愁眉不展,便關心道,“公主在為何事煩擾?”

這段時間白長史經常跟楊明心接觸,漸漸覺得這位平陽公主的性子很是直率,也不非常注重禮儀規矩,倒是很好相處,因此說話時膽子也大了許多。

楊明心歎了口氣,將那幾張遞給了白長史。

“我久居深宮,不太了解如今的工匠都能製造出什麽樣的東西來,你看看我在紙上寫的這些有多少是如今能夠製造出來的?”楊明心一邊說著,一邊掀開轎輦上的簾子朝外看,這裏的餘杭往江寧去的官道,路上來往的除了些背著包袱行色匆匆的旅人,還有些從打扮就能一眼看出的流民。

按理說江寧和餘杭一帶一直都是江南比較富庶的區域,土地肥沃,適宜種植水稻,而且產量也不低,平日裏百姓多還有些養魚的副業,本應不愁生計的,卻沒想到在這官道邊沿走著好些身著破爛衣裳,拄著木拐杖蹣跚前行的人。

近期遭了災的地方確實有,但不在江南一帶,而是在黃泛區,也就是如今的河南一帶,江寧的百姓必然不會是因為天災逃亡的,那就隻能剩下人禍了。

要麽就是馬賊山匪作亂,要麽就是有富戶與官府相勾結,將他們的土地全都劫掠到了手中。

當然,這兩種可能性之間同樣有所關聯,若是山匪先去劫掠村莊土地,將土地的原主人一家都殺死,之後這些土地就充公給了官府,官府再售賣給那原本就看上了這塊地方的人,這倒是個完美的閉環。

楊明心目前並不能判斷這裏到底是什麽情況,但不代表她不打算徹查清楚。

“桑池,你過來。”她挑開簾子,將跟在轎輦後麵的桑池叫了過來。

“公主有什麽事吩咐?”桑池看著路邊上的流民,其實已經猜到了三分。

“你看到那對姐妹了嗎,看著不過十一二歲的,待會找人悄悄將她們混入我們的隊伍中,帶到驛館中去。”楊明心說道。

桑池並不多問,領命之後便離去了。

楊明心放下轎輦的簾子,轉身發現白長史正在看著她。

“姑姑是想問我為什麽選了那兩個小姑娘?”楊明心笑了笑,“倒也不是我對孤女更加惻隱,隻是因為她們二人身上穿著的是有些簡單刺繡的衣服,雙腳上穿了足衣,麵向也比較斯文,想必家中曾小有積蓄,讀過書的可能性比較大。”

白長史想了想便明白了楊明心的意思。

“公主是覺得家中原本條件還不錯的兩個孩子落到如此境地比較古怪,因此詢問她們能更清晰的知曉江寧發生了什麽事情,畢竟讀過書孩子通曉文墨,話也說得清晰些。”白長史說道,“其實微臣也很奇怪,這兩個小姑娘身上的衣服雖然很髒了,卻能看出原本是非常合身的,頭發雖然淩亂,但像是有專門的梳頭婢女梳妝過,衣服上的刺繡精致但並不昂貴,說明不是大富大貴之家,但多少有些家底,流落至此實在令人費解。”

“所以,這江寧城中,也許發生了什麽你我不知道的事情。”楊明心已經開始警惕起來,這裏不比餘杭,是她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打算落腳的所在,對當地的事情一定要查問清楚才能放心。

白長史自然也將這件事情放在了心裏,之後才想起楊明心給了她一張紙的事情,便說道,“公主,您讓微臣看的這些東西臣看完了,其中大多都是能夠建造的,剩下的這些雖說略有困難,但是叫工匠們多多參詳,應該也能製造出來。”

“都可以嗎?”楊明心有些驚訝,這是她花了些時間整理出來的製造水泥所需要的各種設備,當然,都是根據古代稍微做了簡化的版本。

“沒錯,江南一帶一直都有燒製瓷器的傳統,因此燒窯很容易,而公主所說的巨大的沉重且能夠控製的石球,也是能做到的,隻是要在窯內不被燒毀,在材質上還需多加琢磨,至於篩網更加簡單,鐵匠們都是會做的。”白長史解釋道。

楊明心點了點頭,心中有數,她之所以會問白長史,是因為白長史先前掌管整個公主府中的庶務,也就意味著經常接觸到府中的各類匠人,對宮廷和民間現階段所掌握的製造技術有著比較充分的了解。

若是在京中,她其實可以傳匠作司的主官前來詢問,但她若是在京中展示這些複雜又令人難以猜想實際用途圖紙,隻怕容易被人注意,並且惹上猜疑。

長安是一座繁華的都市,可如今長安城中縱橫交錯的勢力與旁人明明暗暗布下的各種棋子,都不是她一個從未入局也未曾在長安擁有自己力量的人所能踏足的。

但在這江寧,拖古代信息傳遞非常不方便的福,隻怕是自己閉門將宅子修成通電通自來水的現代化別墅,遠在長安的皇帝也不會知道一點消息。

“這些圖上的東西就交給你了,我對匠作之事並不熟悉,但是後續還需要很多匠人為我做事,最好是身份幹淨的。”楊明心將紙交給了白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