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池被叫來的時候, 就已經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甚至已經打包好了自己出差專用的行李。

大概是出差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她早就習慣了到處亂跑的日子, 並且也算樂在其中。

“你怎麽就直接背著包袱來了?”於是楊明心看到桑池的時候, 差點被她的打扮震懾住。

好在她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神態自然放鬆地說道, “看來你是知道要找你來有什麽事情了。”

桑池咧嘴笑了笑, “那還能猜不到?我政治嗅覺可不差,現在是什麽情況我心裏也是清楚的。”

“對方那個‘牢不可破的聯盟’, 我們肯定是要想辦法拆解開的, 你先出發前往渭水一帶,我這就傳信給陳慕求,問問他願不願意跟我們見一麵。”楊明心說道,“我們這麽大張旗鼓地建立起了自己的政權, 他肯定是知道的,現在就要看他到底是什麽想法了。”

“隻有我一個人去?”桑池隨口問道。

“這個就要看你的需求了,”楊明心倒是沒有詳細規劃此次出行的人數,“你肯定要帶幾個人一路上保護你的安全,畢竟現在是戰亂時期, 到處都很危險,除此之外你要是還需要什麽別的人手,可以自己看情況調遣。”

“如果說幫手的話, 我倒是希望梁姐姐的醫療隊能跟我一起去。”桑池想了一會兒之後突然靈光一閃,然後將自己的想法全都說了出來, “我現在突然出現在那裏, 很難不被人關注到, 倒是如果混在梁姐姐假扮成醫館的隊伍裏麵, 應該不會被人注意到,世家的人手和眼線怎麽說都比根基尚淺的寒門多出許多,我的樣貌也不是沒人見過,先要盡量避免被世家的人發現,隻能盡量降低我的存在感了。”

楊明心很清楚桑池所說的這個梁姐姐是誰,那就是先前的梁貴妃。

她這段時間一直在忙著青樓女子的解放運動,並且將其中一部分姑娘收至自己的麾下,悉心教導醫術和護理的技術,最近又吸納了一些願意幫助農村貧苦百姓檢查身體的大夫加入,也算是兵強馬壯了。

“他們現在正在附近的各個村落進行免費體檢,不過你也帶不走那麽多人,這件事情我去跟梁姐姐說,你也別那麽著急就背著包袱走,我叫人給你趕製兩身新政權的官服,雖然我們的官服也沒有很像官服……”楊明心叫住了直接準備出門的桑池,然後說道,“至於梁姐姐那邊,有了消息我就叫人給你送過去。”

於是桑池又拎著包袱回去了,而楊明心則叫原本自己身邊的一個宮女,現在該職位叫做秘書過來,讓她將梁承月請了過來。

好在今天白天開會,她因為參加會議的緣故從下麵的村子裏麵回來了,要不然隻怕一時半會兒還找不到人。

梁承月來的時候手中還帶著一個香囊,見到了楊明心之後便遞給了她。

“這是我新做的藥囊,能夠驅蟲的,雖然端午還沒到,但是東西也該開始準備起來了。”梁承月說道。

楊明心道謝之後便收下了,然後說起了讓她假扮逃難醫館的事情。

“這倒不是什麽難事,”梁承月聽過之後便說道,“隻是假借身份帶人進城,自然是不複雜,但是你確定要我去?”

她作為各位大臣眼中的熟麵孔,其實出現之後的風險是最大的。

“我也知道你出現的風險最大,但是……”楊明心的神情有些猶豫,“這次去離間寒門和世家的同時,我們可能會做一件事情,這件事情跟楊竟宗有關。”

她已經盡量將話說的委婉,因為她這次的打算是直接去將楊竟宗殺死,讓世家和寒門徹底分崩離析。

沒了楊竟宗,陳慕求答應自己的概率會高很多,這是她現在所需要的。

其實最理智的選擇就是讓梁承月不要知道這個消息,因為這勢必會帶來困擾,但是楊明心卻依舊選擇了將事情告訴她。

也許算是尊重,也許算是別的什麽,她隻是覺得梁承月有權利知道這件事情,因為那畢竟是她的丈夫。

梁承月坐在楊明心的書桌前陷入了沉默,她的手上戴著精致的翡翠手鐲,跟她現在簡素的打扮其實有些格格不入。

她將手鐲取了下來,放在了自己的眼前。

“你看,這是他送給我的手鐲,實際上不止手鐲,他送給我的東西太多太多了,但唯獨缺少一樣最重要的東西。”梁承月沒有說完,但是楊明心知道她想要說的是什麽。

“我從小都是個向往自由的人,因為師父曾經在各地采集草藥,也見識過這世間各處的風土人情,他曾經將這些事情都講給我聽,也讓我知道了這個世界的廣闊和壯美,隻可惜我還沒能看見這一切,就被關進了那個暗無天日的牢籠之中。”梁承月抬起頭,露出了回憶的神情。

楊明心安靜地看向她,等待著她的下文。

“進宮的那一天,我其實還沒有意識到後麵的幾十年甚至是一輩子將要麵對什麽樣的生活,等我真的意識到自己再也出不去的時候,我才明白了我對他的感情好像也沒有那麽深沉。”梁承月笑了笑,然後繼續說道,“也許人生來都是自私的,楊竟宗寵愛我,其實也算是對我百般嗬護,但是我心中始終有個結,那就是失去了自由的心結。”

楊明心能夠理解她所形容的那種感受,雖然穿越來到這裏之後,她的身份是公主,最終是可以離開那做宮城的,但是她腦海中屬於原本平陽公主的記憶偶然會閃現出來,向她描繪一個死氣沉沉的後宮。

再明豔活潑的女子,一旦關進這個囚籠之中,不過三年五載便會磨去所有的鮮活,更別說梁承月這樣在宮中待了許多年的人。

“我似乎明白你的意思了。”楊明心認真地看著梁承月,“去見他,你會麵對很大的風險。”

“沒錯,去見他我會麵對很大的風險,出於感情,我應該去看他的,因為他給了我一切,並且放了我自由,但是理性告訴我,去那裏會讓我麵對再也回不來的危險,我已經失去了十多年的年華,也再沒時間去賭運氣了,我現在已經是個賭不起的人了。”梁承月神情平靜地看著楊明心,“我還有自己的夢想要完成,不可能因為他的事情再耽擱我已經晚了許多的腳步,所以我是不會去的,因為我還有自己的理想要去完成。”

說完之後,她便在紙上寫出了一個名單,“這幾個都是我覺得比較可靠的人,你們選人的時候可以作為參考。”

楊明心目送她留下紙條後離開的背影,心中充滿了唏噓。

梁承月是個很果斷的人,而且不受兒女情長掛累,也許她原本對楊竟宗就沒有那麽深厚的情感,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吧。

愛的死去活來不顧一切的人終究是少數,梁承月是個理性的人,這從她毫無留戀的離開長安,以最快的速度甩開可能存在的追兵來到江寧的時候就能夠清楚的看出來。

她成功逃出來了,並且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全新人生。

有了梁承月給出的名單之後,楊明心從自己隨軍的軍醫中調遣了兩個醫官出來,又尋了幾十個身上帶著火器的士兵打扮做護院的樣子,保護著桑池和另外幾個人一起前往如今大燕王朝的臨時王都。

當然,用臨時王都來形容這裏,實際上是禮貌的說法,其實這裏說白了就是他們逃竄之後的臨時據點罷了。

從宿州出發走水路去那裏也需要不少時間,楊明心先將自己的信送了出去。

她倒是有幾分把握陳慕求會同意此事,因為從山西一帶傳來了消息,幾個世家正在集結兵力,打算效仿楊明心將自己勢力範圍內的城市圈入囊中,之後或許自立為王,或許挾天子以令諸侯,都會將皇帝轉移到那些世家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這對陳慕求這位中書令來說是非常不利的,那裏是人家多年經營的地盤,他的勢力根本就無法在此處存活,要麽就是臣服於世家,任人宰割,要麽就是另尋出路。

以楊明心得到的消息,目前楊竟宗在陳慕求的手裏,被他秘密軟禁了起來,想必這位老謀深算的中書令也打算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目前來看,這個退路很有可能是保住楊竟宗,並且通過自己的力量助力他東山再起。

隻不過這也不算是個多好的選擇,無非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罷了。

“這樣看來,我們大約是這位中書令的唯一選擇了。”楊明心看著掛在地圖邊上的世家貴族與官員譜係圖,在陳慕求的名字邊上畫了一個小小的五角星,代表這個人以及他下麵的勢力也許是可以為她所用的。

至於剩下的事情,就要看桑池他們抵達之後到底能否見到陳慕求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