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之後, 桑池在重新整修出來的刺史衙門裏麵見到了另外一個熟人。

當然,這位熟人她很久沒見過了,尤其沒有想到會以現在這樣的身份見麵。

“梁貴妃?”她有些茫然地低聲說著, 然後很快就換了個稱呼, “是我忘了,現在應該叫承月姐姐。”

梁承月倒是很熟悉桑池, 畢竟都是楊明心在宮中的貼身侍女, 她自然都是見過的。

“就別跟我客氣了,我來這裏是為了青樓女子的事情, 明心應該也跟你們說過了。”梁承月說道。

桑池這才想起來之前楊明心傳了消息過來, 說是梁承月會帶著幾個手下先到,幫助她們處理宿州城青樓女子的事情。

說起這些青樓,因為桑池和白芷都沒有處理的經驗,現在都是關停了, 封了大門,但是還沒處理的狀態,就等著梁承月帶人趕到支援。

“原來是這件事情,我這幾日忙來忙去,竟然把這事忘了!”白芷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先前公主邊跟我說過的,隻是宿州城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我隻顧得上將這些青樓和暗娼館子貼上封條監看起來, 卻還沒來得及處理。”

梁承月露出了溫柔的笑容,然後說道:“我之所以會來就是想著你們兩個可能因為處理城中的事情太過忙碌, 所以過來幫忙, 我已經在四個城市處理過這件事情, 算是很有經驗了, 放心吧,這事就交給我來處理。”

白芷連忙拱手:“有承月姐姐出手,我們自然是放心的,那我就先處理別的事情去了,現在宿州城一片混亂,我實在有些忙不過來。”

梁承月看著她濃重的黑眼圈,有些心疼地歎了口氣,然後說道:“今晚我叫我身邊的醫女給你帶兩幅補藥過來,你這樣子遲早是要累垮自己身體的。”

白芷無奈地笑了笑,想要道謝,卻被梁承月攔住了,讓她趕緊忙自己的事情去。

桑池倒是剛剛忙完,現在沒什麽事情,於是有些好奇地問道:“我這段時間都在長安和路上,倒是不知道這些青樓女子應該如何處理?”

“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梁承月對她說道,“我身後這兩個姑娘原本就是江寧城的青樓女子,如今跟著我學醫,之後的安排還沒有確定,至於其他的青樓女子,有的自願回鄉,便給了她們田地,有的想要做工人,便進了新蓋的廠子,總之安排都是隨她們的意願,但我做的事情則是為她們治病。”

“治病?”桑池是個未經人事的小姑娘,平日裏也不會接觸到有這類疾病的人,雖然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但是聽到梁承月說起治病的時候,並沒有第一時間想到那上麵去。

梁承月歎了口氣,並沒有直接解釋,而是帶著她還有從杜將軍那裏要來的一隊士兵,一起走進了距離刺史衙門最近的一座青樓。

路上桑池倒是想明白了治病是什麽意思,心中有些同情的同時,開始跟梁承月報告城中的青樓數量。

“宿州城比較大的青樓一共有四座,大多分布在城東,也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藝館有兩座,說是賣藝不賣身,但我並不太信,畢竟這些開青樓的誰會放著錢不賺呢?”桑池一邊說著,一邊輕車熟路的踹開了這座青樓的大門,“除此之外還有七家比較小的暗娼館子,都聚集在城北的民房裏麵,若不是我認識宿州的打更人,隻怕都不知道那些看上去平常的人家,其實幹的是那些齷齪的事情!”

隨著一聲驚叫,梁承月跟著桑池一起走進了這家非常富麗堂皇的青樓。

“你是這裏的老鴇?”桑池一眼就認出了那個打扮的非常富貴的女人,於是命令身後的士兵們將她還有手下的幾個打手龜公一起押在了一邊,然後問清楚了姑娘們都住在什麽地方,之後就跟著梁承月一起上了樓。

這些姑娘們這幾天倒是都擔驚受怕的,畢竟宿州城換了新主人,她們也不知道自己會遭遇什麽,於是這些人被帶下來的時候都是一副緊張害怕的樣子,尤其是見到了下麵的一隊士兵,更是心中緊張。

“大家不要緊張,我們是平陽公主的屬下,平陽公主的治下不允許青樓的存在,所以我是帶各位姑娘去檢查身體的,若是身上有疾病,我們會負責為各位免費醫治,直到治愈,之後各位無論是想要歸家還是另謀出路的,我們都會幫忙。”梁承月最近果然是見多了這樣的場景,說起安撫的話語時看上去非常熟練,桑池跟在一邊,倒是也猜到了她這段日子大約都在處理這些事情。

不過這些姑娘們一時間都還沒反應過來了,全都是愣愣地站在那裏。

“沒關係,你們先隨我們去一個地方,到時候慢慢就明白了。”梁承月還是掛著溫和的笑容,但是大約因為在宮中長期處在上位的緣故,她的身上帶著一種令人無法拒絕的威嚴,這些姑娘們知道了眼前這個女人不打算把她們殺了之後倒是都稍微大起了膽子,其中一個看上去十七八歲的姑娘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這位夫人,我們的身契都還在這裏……”

她有些猶豫地看著被綁起來的老鴇和龜公,神情中帶著幾分緊張。

梁承月身後,一個穿著綠衣的姑娘站了出來說道:“這位妹妹不用擔心,平陽公主治下不存在奴隸買賣,也就意味著所有的身契都失去了效力,如今你是自由的了。”

那姑娘有些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聲音顫抖地問道:“身契……沒用了?我再也不用被人買賣了?”

“沒錯,妹妹,我們帶你們去檢查一下身體,有病的需要治療一下你們身上的疾病,我以前在江寧城的時候也是在青樓的,和你們一樣,我自然知道你們身上可能會染上什麽疾病,所以不要害怕,等到治好了病之後,你們在這裏的所有東西都還是你們的,可以自行帶走,我們還會給你們安排出路,若是你想跟我一樣,去解救別的姐妹,也可以跟著梁夫人學醫,就像我一樣。”綠衣女子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倒是說的其他人都興奮了起來。

桑池看在眼裏,心中也頗為感慨,這些青樓女子打多都是被拐賣的,有的甚至是被自己的父母賣到了這種肮髒的地方,她們大多數都活不過三十歲,就會因為各種疾病死亡,現在倒是終於有一條活路了。

這些女子歡歡喜喜地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跟著梁承月一起出去了,桑池早就叫人準備好了馬車,將這些女子送去暫時安置的地方,那裏是城中原本的一間客棧,正是桑池自己住過的,老板早就跑去江寧了,如今客棧空置,就暫時用來安排這些姑娘們。

從第一間青樓出來之後,桑池便為了梁承月身邊那兩個姑娘的名字,得知綠衣服的叫做綠珠,紅衣服的叫做紅袖。

“我們原先是不叫這個名字的,都是進了樓裏之後給起的名字,隻是時間久了,也不記得原本叫什麽了,這個名字就先用著。”綠珠說道,“我雖然讀過書,卻沒想過要給自己起個什麽樣的名字。”

綠珠今年二十四歲,紅袖稍微小一些,如今二十二,兩人都是小時候被拐賣進了青樓,時間久了便不記得自己是從什麽地方來的,有見多了這些青樓女子的慘狀,便跟隨梁承月學醫,希望能夠多多救治一些可憐的姑娘們。

“宿州城的青樓其實不算多了,”綠珠一邊走一邊對桑池說道,“江南的青樓楚館向來是最多的,我們這些姐們當初被解救出了數百人,我算是運氣比較好的,身上沒染病,有幾個姐妹被救出來的時候已經病重了,如今還在江寧城中養著,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治好。”

梁承月見她心中難過,便說道:“離開江寧之前,我聽說靈虛真人像是研究出了一種什麽新藥,已經開始在兔子身上實驗了,若是能夠成功,也許就能救你的姐妹們。”

桑池被勾起了好奇心,於是問道:“我才走了幾個月,靈虛真人又研究出新東西了?”

梁承月點了點頭,思考了一會兒應該如何形容之後才說道:“根據明心的說法,那是一種叫做‘黴菌’的東西,我也不懂靈虛真人每日擺弄的器皿究竟是做什麽用的,總之他做了許久的實驗,像是找到了什麽東西,但又不太確定。”

桑池現在迫切地想回去看看,但是想了想宿州城還沒做完的事情,又無奈地歎了口氣,看樣子她一時半會應該是沒時間回去了。

第二家青樓的規模並不比第一家小,但是有了第一家青樓的處理經驗之後,桑池倒是已經上手了,帶著人很快就將之類的老鴇龜公控製住,之後就是看著梁承月勸說那些姑娘們。

等到將所有的青樓都跑完,天色已經濃黑了。

這些姑娘們暫時被集中在一個地方,等待著第二天梁承月帶人去給她們檢查身體。

至於那些可能買賣了姑娘的老鴇們,自然是被關進了大牢裏麵,等待之後根據他們的罪行進行處理,這些人的手中都是有好些條人命的,關進去了就基本上不可能活著出來。

忙碌了一日,桑池躺在**飛快的睡著了,而梁承月則帶著自己手下去客棧探望了那些姑娘們,並且讓她們將這些老鴇和龜公對她們做的事情揭發出來,以便到時候查實給他們判罪。

這些事情轟轟烈烈地進行了一個晚上,梁承月也收集到了許多罪證。

於是第二天一早,桑池就跟著梁承月一起將那些姑娘們聚集在了刺史衙門外的廣場上,然後將那些老鴇和龜公們一起押解到了廣場上,紛紛綁起來跪成一排。

這場景吸引了很多尋常百姓的目光,都圍在附近看這邊的情況。

倒是跟前幾天公審貪官的時候很相似。

梁承月站在上麵,對這些擠擠挨挨的姑娘們說道:“今日我們進行的是公開的訴苦大會,這些老鴇龜公對你們做了任何事情都可以說出來!”

這個流程也跟前幾天公審貪官的時候一模一樣,百姓們都被眼前的情形吸引住了,駐足看著裏麵的場景。

這些姑娘們倒是一點都不怕這些老鴇了,她們今天一大早就拿到了自己的賣身契,並且當場燒毀了,這意味著她們現在都是自由人,再不用受到這些人的打罵了。

隨著一個看上去才十三四歲的姑娘哭著傾訴自己是如何被拐賣到這裏,又是如何被老鴇以打死她為威脅被迫開始接客,然後日日被打,渾身是傷,剩下的姑娘們也感同身受的開始哭,甚至有幾個姑娘都說出了青樓後麵埋著死人屍骨的事情,梁承月也當即叫人查辦,果然從好幾座青樓的後院裏麵挖出了被打死或者是病重無人醫治以至於病死的姑娘的屍骨。

而這些僅僅是一部分而已,更多可憐姑娘的屍骨都被丟進了亂葬崗,如今想要尋找到屍身都很困難。

圍觀的百姓們很快便被這些姑娘們的情緒帶動了,紛紛叫罵著那些灰頭土臉的老鴇龜公。

梁承月看進行的差不多了,便宣布即將調查這些老鴇和龜公的罪責,凡是身上有人命官司的,一律根據律法以命抵命,外麵的百姓和廣場中的姑娘們紛紛發出了歡呼聲,聽得桑池心中也頗為激動。

這場大會持續了好幾個時辰才結束,等到一切結束後,桑池找到了梁承月,幫忙一起給這些姑娘們看病。

“梁姐姐,這些姑娘裏麵是不是大多數都生病了?”她有些擔心地問道,“這種病還能治好嗎?”

“不嚴重的倒是能治好,若是病得久且深,我也沒什麽辦法 ,隻能等靈虛真人的新藥,或許才能有一線生機。”梁承月也沒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