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公審大會轟轟烈烈地開始, 也轟轟烈烈地結束,百姓們緩緩散去,楊明心有些疲倦的坐在一了一邊, 今天晚上她說了不少話, 此時已經累的不想動彈了。

好在這次公審大會的成效與她預計的差不多,百姓們的情緒被充分地調動了起來, 而她在城中的聲望也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地步。

那幾個遠遠圍觀的書生在人群散了之後, 又聚集在了一起,沈容的神色很是複雜, 他親眼看到了這件事情的過程, 卻沒有想明白平陽公主為什麽要這麽做。

於是他來到了楊明心的身前,躊躇了一會,還是開口問道,“公主, 我實在不明白,您為什麽要這麽做。”

楊明心原本已經很累了,看到他來到自己麵前,還是強行打起了精神,說道, “其實你不要往太多,太深的方麵想,也許就能夠領悟我的意圖了。”

她的聲音有些嘶啞, 也帶著幾分疲憊。

沈容聽完之後沉默了,他剛剛確實想了許多, 似乎卻忘了這件事情最初的目的。

“所以, 您隻是想讓百姓們能夠出口氣?”沈容不是很確定地問道, “隻是……這樣對您來說, 並沒有什麽好處。”

“得民心者得天下,這個道理你讀了那麽多書,應該不會不明白,而我所說的得民心並並不隻是口頭上給出什麽承諾,也不是對著百姓說我一定會對你們非常好,而是從實際出發,從每一件事出發。”楊明心坐直了身子,“你若是說我做這件事情沒有什麽別的想法,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我的想法也很簡單,我希望百姓能夠信任我,能夠願意配合我進行接下來的一係列改革,就是這樣。”

“看來,公主所想和所做之事,要遠比沈某能夠想象到的深遠許多。”沈容敏銳地捕捉到了改革兩個字,但是心中並不清楚楊明心到底準備改革什麽,也不知道這種改革的目的是什麽,但是今晚的事情之後,他倒是相信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這位公主曾經說過的,一切為了百姓這句話,似乎並不是什麽空談。

“各位,今日時間已經很晚了,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我知道你們或許對我想做的事情還有些疑慮,但是時間會給你們答案的,到時候各位若是有心為百姓做些什麽,可以去找趙嵐。”楊明心倒是不想跟這些人繼續聊下去了,因為她真的很累,現在隻想回去好好睡一覺。

那些書生們三三兩兩的散去了,楊明心則開始思考自己應該多刊印一些書冊出來的,也不知道現在書籍的存貨夠不夠給這些書生們指明一條全新的道路。

不過今日來的這些書生們倒是頭腦比較清醒,似乎並沒有非常食古不化之人,這倒是個好消息。

疲倦地回到了自己在刺史衙門的臨時房間,青岫和芙蕖兩人跟著她一起回來,見她一副疲倦的樣子,便沒有多說什麽。

……

江寧城此時一片安靜,但是白芷和桑池所帶領的人就不是一路順利了。

“照現在的情形看,長安城周邊的幾個衛所應該是都反了。”兩人帶著大隊人馬在一處山包上休息,同時說起了今天的事情。

雖然說他們大部分時間都會繞開官道,但是有些地方的路隻有那麽多,避之不及的時候也是有的,白天的時候便差點在官道上遇見衛所準備馳援長安的士兵,險些沒有躲開,好在桑池敏銳,找到了一處能夠勉強隱藏的山穀,這才免去了風險。

桑池一邊捅著火堆,一邊說道,“咱們離開長安城已經五日了,按照現在這個行走的方向,想要到江寧隻怕還得一個多月,畢竟我們帶著那麽多人,現在又天冷難行,這一路上不知道會不會折損人手,畢竟我們所準備的藥物也不多。”

白芷歎了口氣,“這誰又說得準呢,而且長安這邊已經起事五日有餘,我估計邊鎮那邊,鄭節度使大約已經帶人起兵造反了。”

“也是,他的消息並不比我們的慢,想必早就知道長安城中所發生的事情,還好我們現在行走的方向應該是碰不上鄭江流的叛軍 ,他們應當是從北邊過來,我們卻是沿著運河往東邊走的,這一路上隻要小心一些,應該能順利到達江寧城。”桑池用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張簡單的地圖,“而且我們越往東南方向走,運河解凍的越早,大約再走十天半月的功夫,應該就到了有船能夠往下遊行走的地方了,等到我們進了江南的地界,應該就不會有什麽問題。”

白芷算了算時間,同意了桑池的說法。

天上,一隻鴿子撲棱著翅膀,落在了白芷的手上。

“長安那邊有消息了?”桑池問道。

白芷將鴿子腳上的信件取了出來,突然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咱們這位皇帝倒是個很有趣的人,長安城出事的時候,他人並不在宮中,如今竟然不知所蹤了,好在咱們出城的時候已經被檢查過了,他沒混在我們的人裏麵。”白芷說道。

“皇帝失蹤了?”桑池皺起眉頭,“若是這樣的話,現在長安城的局勢隻怕是非常不明朗啊,也不知道這位皇帝到底是用了什麽辦法逃出去的。”

白芷想了想,說道,“我先把這個消息傳給公主,我們現在掌握的消息並不全麵,但是公主那裏有白老將軍的人從邊鎮傳來的消息,了解的應該比我們多一些。”

桑池點了點頭,然後看著白芷將自己這邊的消息和京中的消息寫好之後放進了鴿子腳上的竹筒裏麵,然後放飛了出去。

“希望公主那裏的消息要比我們多一些,我現在是真的看不明白這件事情了。”桑池望著鴿子離去的方向有些無奈地說道,“不過咱們這位陛下當年還是六皇子的時候就能夠從那麽多皇子中脫穎而出,想必也不是什麽蠢人,隻是這些年安穩慣了,所以過於自負疏忽了很多事情,現在既然反應過來了,應該不是完全沒有掙紮的可能。”

白芷認同地點頭,然後望向了長安城的方向,“不管這位皇帝如何蹦躂,他現在手中已經沒了心腹和兵馬,想必是激不起什麽浪花了,未來的大燕將會是什麽局麵,就要看世家寒門,公主還有鄭節度使這三方的情況了。”

楊明心收到皇帝失蹤的消息時,正好是正月十五,江寧城中又恢複了到了之前的繁榮景象,正值上元花燈節,到處都掛著花燈,百姓們在城中遊玩賞燈,到處都是和樂安寧的樣子。

“公主,戰書已經送達各城了。”江校尉下午的時候帶著人回來複命,見到楊明心手中正拿著從長安傳來的消息。

“江校尉辛苦了,隻不過剩下的城市我們大約很難免於一戰。”楊明心放下紙條之後說道,“雖然戰爭無法避免,但是守城的將領同樣是我們的同胞,能夠盡量避免傷亡,還是要盡量避免的。”

自從正月初十進了江寧城之後,楊明心便差人給附近幾座城市的守官下了戰書,此時長安城中生變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大燕各地,這些人心中到底是什麽想法,楊明心也很難猜測清楚。

“公主,我看這些人未必想要打仗,如今長安城中已經亂作一團,他們隻怕也想趁此機會站隊。”站在一邊的趙嵐說道,“雖然公主你並不是打著先帝嫡出的旗號起事的,但是在這些官員心中,你是先帝唯一的嫡出女兒,而大燕過往也曾有過嫡長公主繼位的事情,我覺得這些人隻怕有心押寶與你,畢竟你身上,其實是占著大燕正統的。”

楊明心無奈地笑了笑,說道,“我倒是對這個正統的身份一點想法都沒有,不過他們既然願意投誠,我也不願意將幹戈對準自己的同胞,我今日除了收到長安的消息之外,還收到了陸公子的消息,正月十二那日,鄭江流夥同夷人已經在邊鎮起兵造反,陸公子盡量將邊鎮的百姓撤了出來,如今正在往回走了,鄭江流和夷人足足湊出了三十萬大軍,即將揮軍往長安攻去,我手中的兵力並不算多,最好是能都留下來抵擋他們。”

此時到處都是一片混亂的樣子,雖然江寧城像是完全沒受影響,隻是楊明心的心中依舊擔憂這座城會不會遭到叛軍的侵擾。

好在叛軍是從西北起兵的,想要一路攻到南方也需要一些時間,外祖已經派人聯係自己在各地的舊部,不日應該還會有兵力匯合補充。

“皇帝如今不知所蹤,我倒是擔心他落在鄭江流的手裏。”楊明心說道,“他最終不知道是否相信了鄭江流要謀反的事情,如若沒有的話,鄭江流是他的心腹,他肯定會聯係這位手中有兵權的節度使來幫他脫困的。”

趙嵐想了想,說道,“咱們這位皇帝生性多疑,雖然早先因為自負並不願意相信鄭江流打算謀反,但是在世家和寒門聯合之後,心中多少是有些擔憂的,估計也不會十分信任鄭江流,隻不過他借助鄭江流手中的勢力逃脫並不是沒有可能,隻是很難說他到底會不會落在鄭江流的手裏。”

楊明心歎了口氣,“算了,咱們先不說這個了,城中的新政推行了幾日,你們感覺如何?”

在公審大會之後的第二天,白長史就更換了名頭,和趙嵐成為了江寧城的正副城長。

這個官職是楊明心研究了很久未果之後暫時定下來的,畢竟沿用原來的刺史名號不太合適,而用市長之類的稱呼又不合時宜,她最終還是選了這個有些不倫不類的稱呼。

趙嵐擔任正職,他有城市治理的經驗,而白長史則暫時擔任副職,等到學會了城市管理的各項內容之後,打下下一個城市,她就要擔任正職了。

“公主,新政推行過程中到時沒有遭到太大的阻礙,隻是很多百姓心中還是存疑的,”全名白靜斐的白長史說道,“畢竟這些製度對於他們來說也許過於新鮮了。”

“這倒是很正常,”楊明心並不覺得意外,“沒有遭到阻礙就是最好的,咱們全新設立的學校你們一定要盯好,想要徹底改變很多思想上的事情,隻能從下一代人開始,我想這件事情你們也是明白的。”

趙嵐點頭說道,“公主在擔心的事情我明白,新開辦的學校,教師暫時都是原本公主府的人在兼任,不過學校也是剛剛開辦起來,很多東西都還不齊備,好在沈容這幾日來找我,說是他們這些書生學子願意學習新的知識,並且為公主效勞,倒是解了我們很多燃眉之急,這些書生大多有些數算之類的基礎,學起來要比那些識字不多的匠人們快上許多。”

楊明心一直很操心基礎教育的事情,隻不過現在教師方麵數量實在太少,她能夠做得也就是先將製度製定好,然後緩慢的推行下去,隻要一直在做,那麽遲早有一天是能夠做成的。

“至於上次公審大會之後的那些案件,已經在處理之中了。”這次說話的是城中負責刑獄的女官賀芙,她原本是江寧城中的一名教書先生,因為對刑獄方麵比較了解,而且願意接受新的知識和政策,楊明心便請她暫時擔任城中的刑獄官,幫忙將新的法律製度建設起來。

一座城市要徹底廢棄舊的製度迎來新的製度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楊明心雖然是叫人盡力去做,但是並沒有操之過急,一切都按照全新的製度開始,有些事情還是選擇了緩慢過度,以免百姓非常不適應。

至於剩下的稅收,農業等事情,楊明心也都安排了對此比較熟悉的人去辦,現在整個江寧城在除掉了那些貪官汙吏之後,又重新開始正常運轉了起來,並且比之前的狀態還要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