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 清晨，雖然還沒出新年，但是長安城中已經到處彌漫著一股非常反常的氣息, 白芷一大早就將桑池叫了起來, 然後將各府中的消息遞給了她。
“這是急報，耀州城最近兩日頻繁有車馬來往進出, 而且京中各大世家都已經將自己的子弟遷移出了長安, 我估計事情就在這一兩天了。”白芷說道。
“去消息給公主了嗎？”桑池原本還有些困，現在徹底清醒了過來, 一邊將所有消息迅速閱覽過一遍, 一邊著急地問道。
“我剛剛已經將消息傳出去了，隻不過公主收到消息應該是幾日之後了，”白芷看著尚且還處在寧靜中的皇宮，說道, “你等宮門一開便出宮去公主府，那邊還需要你的策應，若是宮中出了什麽大事，我會在重華宮的位置給你放煙花，到時候你就帶人到宮門口等我, 帶的越多越好。”
白芷一直是楊明心留在長安城中居中策應的人，此時雖然已經預料到了亂局將至，卻還能穩住自己的陣腳, 將各種事情安排妥當。
桑池自然是完全信任白芷，因此帶著幾個宮女, 見宮中存留的比較重要的東西收拾好, 等到宮門一開就帶著出了皇宮, 出宮門的時候經受了好一陣子的盤查, 但是因為他們是公主府的人，跟前朝後宮的局勢都沒什麽關係，因此沒有被為難，還是正常出宮去了。
等回到公主府的時候，桑池第一時間將所有的府兵整合了起來，讓他們就地待命。
也許是因為一大早的緊張氣氛，整個長安城都顯得比平時安靜許多，桑池命人守好了公主府的大門，然後坐在前廳等待各類消息的傳來。
“桑池姐姐，起兵了！”一個小丫頭從外麵非常著急地衝了進來，“我剛剛看的很清楚，有好幾隊人突然衝破了城門，現在已經朝著皇宮去了！”
“別著急，繼續等消息。”桑池此時倒是冷靜了下來，這夥人來的速度那麽快，應該是從耀州過來的，他們大概是兩日前開始集結並且出發，根據兩地之間的距離，差不多正好是這個時候進城。
隻是桑池多少沒有想到，皇帝已經發現了事情不對勁，甚至也覺得可能有人要造反，居然長安城的守衛還那麽鬆懈。
這隻能說明兩種可能，一個就是皇帝手下其實已經沒人了，另一個則是楊竟宗沒料到事情發生的那麽突然。
對於這位比較多疑的皇帝來說，後一種的可能性比較小，那麽大概率還是前一種，皇帝手下居然已經無人可用了。
這位皇帝到底是怎麽走到現在這種眾叛親離的情形的？桑池並不懂，因為她對這些朝局政治的東西知道不算多，但是現在宮中會是什麽情形，隻怕是不難猜到了。
長安城不能繼續待著了，雖然楊明心並沒有在公主府中，但是這些人一定不會放過公主府的。
街道上不斷有馬蹄聲傳來，不久之後還有了整齊的行軍聲，隻怕是叛軍已經大量入城了，隻是不知道現在宮中的情況如何，白芷那邊不知道怎麽樣了。
一直到了傍晚的時候，桑池才看到了焰火從重華宮的方向衝了起來。
“總算是來了，帶人跟我走！”桑池一拍桌子，帶著公主府剩下的所有府兵一起出門，繞路到了距離重華宮最近的一處側門。
側門此時有叛軍把手，但是人數不多，桑池也不客氣，直接命人幹掉了這些叛軍，然後將正在側門附近的白芷等人迎了出來。
白芷身後帶著的是重華宮的宮女內監們，還有一些正在逃命的妃嬪與宮人。
“走，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白芷見到桑池之後立馬接過了指揮權，帶著人繞開了大路，來到了城門附近，這裏也有叛軍把守，但因為不是正門，因此人數不多，為首的是一個文官打扮的人，似乎認出了白芷的身份，皺眉說道，“你們這時一定要跟我們作對？”
白芷站在最前頭，手中拿著公主府的令牌。
“我們是公主府的人，跟你們的這些事情沒有一點關係，也無心幹預你們想做的大事，我手下有上千人，硬衝你這個城門也不是不行，隻是我們之間並非敵人，隻要你放我們出城，我們必然不會幹預你們任何事情，我也可以向你們保證，這裏並沒有皇帝和高位的妃嬪，不過都是些宮中的宮女太監，還有幾個地位極低的采女，剩下的便是我們公主府的人。”
這些叛軍的目的是很明確的，他們要找的就是皇帝，而楊明心這個公主對他們來說並不多麽重要，尤其是公主本人並不在長安城中，這裏隻是一些宮女雜役罷了。
“既然是公主府中的人，待我們查驗不曾有宮中高位妃嬪與其他皇室，便可以放你們離開。”那人權衡利弊之後，這樣說道。
下麵的這些府兵如果硬衝這座城門，他們這些人手隻怕抵擋起來非常費勁，甚至會有不少的損失，而這群人似乎不值得他們損耗那麽多人手來對付。
白芷正是這樣打算的，畢竟他們這些人的數量並不多，第一批叛軍都是從耀州趕來的，剩下各地的叛軍雖然也已經起兵造反，但是想要趕到長安城倒還是需要一些時間的。
在這個時間點，這些人是不會跟公主府這上千府兵硬來的。
那人帶著幾個人在白芷身後的人群中轉了一圈，確定沒什麽重要人物之後便打開了城門。
“白芷姑娘慢走，到了江寧，記得代我們向平陽長公主問好。”那人似笑非笑地對著白芷說道。
“多謝這位大人，我們公主已經遠遠避開了長安城，也不遠參與你們那這些事情，隻圖偏安一隅，祝各位一切順利。”白芷露出了一個虛假的笑臉，然後帶著人出城離開了。
長安城外，行了十幾裏路之後，眾人才停下了腳步，白芷和桑池將人數點清楚之後便說道，“如今已經出了長安城，如果有想要回家的，可以直接從這裏走官道離開，當然，也包括府中有處可去的府兵，如今天下眼見著要亂了，我們公主不忍看各位在宮中無辜受難，才讓我們想辦法能多救一個出來算一個，如果想要回家但是匆忙之中沒有盤纏的，也可以找我們領取，如果是無家可歸之人，也可以跟我們一起去江寧城，到時候公主自然會安排你們，讓你們有一口飯吃。”
眾人都是跟著白芷逃出來的，如今聽到了這話，都是感激不盡，許多人一邊磕頭道謝，一邊三三兩兩一起從官道上離開了。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該走的人都走得幹幹淨淨，剩下的包括府兵在內還剩下了五六百人，都是些無處可去的人。
其中就包括了兩個後宮的妃嬪。
“白芷姑姑，我們兩個都是從江寧來的後妃，原先都是商戶女子，如今想隨你們一起回江寧。”其中為首的陳美人說道，“如今長安已經亂成這個樣子，宮中也不會在乎我們兩個低位的妃嬪，正好趁此回家去。”
“那兩位便跟我們一起走吧。”白芷倒是很好說話，她將剩下的人盤點了一遍之後，便沿著小路往江寧城進發，她在長安的世家中留下了一個自己放心的人作為內應，依舊可以將消息源源不斷從長安城中傳出來。
正月初十，楊明心在江寧城收到了白芷的消息。
“終於開始了，”她將紙條隨手放在了一邊，然後說道，“給邊鎮那邊穿消息，準備撤離百姓，在給杜校尉和江校尉傳消息過去，整頓府兵，隨時等我命令，準備拿下江寧城！”
世家準備了這麽長的時間，終於還是動手了，楊明心看著遠處，知道鄭江流那邊起事應該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
白長史站在一邊，先是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才說道，“亂世，就這樣開始了？”
楊明心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說道，“亂世從來不會跟我們提前打招呼，縱使我們做了不少的準備，最終讓這天下開始大亂的人，也不是我們。”
隻不過這些準備多少讓她基本掌握了節奏，也能夠有足夠的時間應對這些事情而已。
梁承月從外麵敲門進來，看見楊明心的神情，就已經對長安城的局勢猜出了幾分。
“終於還是開始了？”她問道。
楊明心歎了口氣，並沒有否認。
“如今長安的局勢很危險，我也不知道皇帝到底如何，我隻或許擔心他的安全，但是世家和寒門應該不會對他動手，他暫時還是安全的。”楊明心組織了很久的語言，最終才對她說出了這個。
“我知道，隻不過我仍舊有些擔心罷了，”梁承月苦笑，“他應當是早就知道有這麽一天了，隻是我也沒想到會來的那麽快。”
她略有些失魂落魄的離開了，楊明心看著她的背影，其實能夠理解她現在的心情，或許對於楊明心來說，楊竟宗是個不合格的皇帝的，但是對於她而言，楊竟宗一直是個關心她愛護她的丈夫。
這種事情，楊明心無法寬慰，也沒有功夫寬慰，因為等著她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公主，府庫中的各項軍需用度都準備齊全，糧食也足夠使用三年以上，我們也早就將江寧城以及周邊幾個城市的地形勘探清楚了，想要起兵，一日之內便可拿下江寧，周邊幾座城市隻需要半月也能拿到我們手中。”白長史對楊明心說道，“就等著公主您的命令了。”
楊明心抬起頭，看著冬日明亮的陽光，突然笑了。
“算了，我原本還打算等到邊鎮出事之後再起兵，現在看來沒有這個必要了，穿我的命令，今日起事，給我拿下江寧城！”楊明心轉身，將一麵旗幟交給了白長史，“這就是我們公主府的旗幟，到時候你就將它掛在江寧城最明顯的地方。”
白長史接過了旗幟，轉身離開了楊明心的房間。
這些是早就準備好的事情，從來到江寧城的第一天起，他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將這座城市拿到自己手中。
換上了一身盔甲，楊明心騎上馬，來到了整裝待發的軍隊麵前。
“我相信你們肯定知道我們即將要做什麽事情，江寧城的那些官員魚肉百姓，作威作福多年，之前一直因為長安城中的那位皇帝沒能對他們動手，如今我們已經沒有了任何的阻礙，就要將所有剝削和壓迫我們的人統統鏟除！”楊明心大聲說道，“我知道我們軍中的大多數人都是貧苦百姓出身，所以我也知道，我們以前沒有少被這些貪官汙吏欺壓過，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同心協力，拿下江寧城，自己做江寧城的主人！”
軍士們這些時間在訓練的時候一直都被灌輸著各種思想，這些思想漸漸與他們曾經在家中經曆過的事情共鳴，也漸漸讓他們開始明白，自己加入這支隊伍的目的是什麽，因此聽到終於有機會將那些貪官汙吏徹底拉下馬的時候，這些軍士們爆發出了高亢的呐喊，一時間士氣高漲。
楊明心看在眼裏，知道自己最近這段時間進行的思想教育工作成果確實很不錯。
於是她騎著馬，帶著數千大軍與槍炮，浩浩****地開往了江寧城。
江寧城中隻有非常少的守軍，遠遠在城門外看到了公主府的大軍之後便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幹脆站在城門外，遠遠便做出了投向的姿勢。
“公主，我等早就仰慕公主高義，願為公主效勞。”待到楊明心帶人到了城門之外的時候，那些守軍早就已經放下了兵器，甚至打算直接加入其中。
楊明心對此並不意外，她這段時間在江寧城中做的事情是有目共睹，這些守軍也都是百姓出身，又怎麽會不明白楊明心若是能夠當政，他們將獲得更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