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分配的事情轟轟烈烈的開始, 但結束的悄無聲息,這段時間江寧城恢複了久違的安靜,地方的各大家族攝於楊明心手中的證據, 以及她手下戰鬥力極強的府兵, 還有那些從未見識過的兵器,一時間也不敢讓她有絲毫的不滿, 在城中裏裏外外都是夾著尾巴做人, 也不敢去招惹那些得了耕地的農民們。

而百姓們得到了土地的同時也得到了玉米的種子,他們大多選擇在地裏不是那麽方便種植水稻的地方補充一些玉米作為糧食作物, 隻不過現在的玉米種子數量還比較少, 隻是在附近幾個村子小範圍的種植,想要再擴大規模,隻能等到明年之後了。

齊木匠在學會了楊明心挖空了自己的知識儲備所講解出的各種原理之後,終於研製出了可以用來紡織絲綢的織布機, 並且大幅度提高了絲綢織造的效率,並且設計出了很多種新鮮的錦緞。

後山的山洞正在修建之中,陸驚塵抽時間帶著江校尉以及杜校尉去附近幾個村落征召了一批府兵,楊明心的公主府目前隻有五百府兵,還有大量的空餘名額和編製, 所以招募士兵的時候並沒有刻意篩選,隻要是家世清白沒什麽不良嗜好,並且身體健康的都能夠被選入軍中。

這項工作進行得異常順利, 大約是楊明心之前所做的所有事情都在百姓心中留下了非常良好的印象,甚至附近幾個村子的百姓都把能夠入選府兵作為一種幸事, 畢竟府兵的待遇他們都是看在眼裏, 不用從家中自帶兵甲, 而且軍營中的飯菜幾乎天天都有肉, 吃的也都是白米飯,楊明心很清楚,自己所需要的隊伍,戰鬥力一定要足夠強才行,所以在增強體質這個方麵做出了很大的努力。

這個時代的百姓在她第一次見到的印象中是可以用麵黃肌瘦來形容的,那是一種現代的電視劇裏無論如何化妝都達不到的效果,哪怕是作為家裏頂梁柱的成年男子,身形也多半是幹瘦的,而且長期營養不良給他們帶來的各種疾病,每個人也多少有一些,尤其到了晚上,夜盲症的人非常多。

所以在江寧城還算安定的這段時間裏麵,她調配了大量的銀兩用來培養這支隊伍,就像是她自己早就清楚的,公主府中的銀兩如果隻是用來購買店鋪,甚至購置田地,一百年都用不完,但如果用來養一隻軍隊,那麽這些銀錢真就如同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還好絲綢方麵的紡織技術有所突破之後,江寧城以及周邊的絲織品市場給她提供了一部分收入,還有青岫跑了許多城市吸引來的商人們,也紛紛開始在各地辦廠,並且采取了股份製的模式,約定好了雙方的利潤分配方式。

一直到長安城的客商都被吸引過來,開始在西北地區與中部地區這樣的產棉大省設立工廠的時候,楊明心已經從白芷那裏收到了許多有關朝局的消息。

從六月開始,一直到現在的十月初,長安城的局勢可以說是瞬息萬變,最開始白芷還僅僅是每隔七八日給她送一次消息,到了最近這個階段,幾乎是每天都有新的信件送達。

十月初九的時候,楊明心收到了白芷送來的一封加急信件,這次的信件很長,她看過之後,覺得長安城現在的情況不容樂觀。

將趙嵐和白長史以及陸驚塵都請到了白老將軍的院子,幾人坐在燒起了暖爐的書房中,等待著楊明心告訴他們到底有什麽事情這麽興師動眾地將他們都召集了過來。

楊明心原本還想把青岫芙蕖和桑池一起叫過來,結果收到信的時候,青岫剛剛跟著一隊客商去了開封,而芙蕖與於師傅共同開起來的新店這幾日剛剛開業,她在江寧城中忙得不行,桑池則在前幾日收到了白芷的另外一份消息的時候就已經悄悄離開了江寧,北上長安,之後往耀州探查當地的瓷窯是否存在異樣。

“公主,前幾日你跟我說最近的情況不對,是否說得就是今日的消息?”白長史原本是打算跟著桑池一起回去一趟看看情況的,但是被楊明心專門留了下來。

“沒錯,七日前我就收到白芷的消息,她終於從京中一戶世家的別苑中打探到了上次集中運抵長安額商船裏藏了什麽東西,這事我也同你們說過了。”楊明心將這次的消息先是交給了自己的外祖,白老將軍看過之後眉頭大皺,將消息遞給了坐在下首的陸驚塵之後,神情便有些晦暗不明。

“上次的時候已經將兵器運入了長安,隻不過一直沒找到他們藏匿的地點,現在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直接將私兵運抵了長安城。”楊明心看到幾人都看完了消息之後才開口說道,“根據白芷的說法,他們是將人藏在了船艙底部,然後在靠岸之後趁著夜色把人放了出來,之後運走去了其他地方。”

“看來這些世家是不打算繼續擁護現在這位皇帝了。”趙嵐看完之後說道,“而且他們果然和寒門達成了共識,如今管著運河來玩運輸的漕運使是寒門出身,我與他還算熟識,此人一直與世家不對付,這些大家族能夠將刀兵和私兵運抵長安,就說明雙方至少在這件事上已經達成了一致。”

趙嵐在京中做官的時間不算短,他年少中第,在京中一路做到了戶部侍郎的位置,才因為過於耿直被貶到了江寧城。雖說非常不喜歡與同僚之間的那些虛與委蛇的應酬,但是在官場待的時間久了,該知道的東西趙嵐都是很清楚的。

“寒門,世家。”白老將軍長歎了一口氣,“先帝還在時,多麽看重這位六皇子,並且認為他很有才幹,才願意將太子之位交給他,如今……”

白老將軍也許是想起了過去的時候,心中有些鬱結,便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喝了一口茶,然後閉上了眼睛。

先帝對白家一直非常好,而楊明心的母親與先帝也算是舉案齊眉的夫妻,雖然直到三十多歲,先皇後才生下了她這唯一一個子嗣,但先帝從來沒有對皇後有過什麽怨言,甚至一直安慰她不要過於在意此事。

想必白老將軍對先帝也存在幾分感情吧。

可惜的是先帝在太子冊封後沒有幾年就因病早早撒手人寰,楊明心來到大燕之後不是沒有懷疑過原主父母的死是不是也跟這位新帝有關,但是她並沒有詳細調查,畢竟新帝繼位多年,在她還沒離開長安城的時候,朝中的局勢還算穩定,因此她就算是調查出了什麽,也翻不出什麽花樣來。

“公主,我覺得京城現在的局勢還不夠亂。”陸驚塵手中端著茶杯,眼神卻望著長安城的方向,“現在世家和寒門雖然都在做準備,也在暗地裏辦了許多事情,但是他們雙方肯定都不願意率先動手,畢竟誰先動手,都有可能被對方臨陣倒戈。”

他想了想,又把茶杯放了下來,說道,“若是我們能夠給這兩股勢力之間點點火,也許他們會加速造反的計劃。”

“長安城亂起來也不算是什麽好事。”楊明心有些猶豫,“無論戰爭是由誰發起的,倒黴的總歸是百姓,隻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哪怕我們不煽風點火,這事也頂多拖到明年的開春。”

兵甲和人手都已經聚集在了長安附近,那麽肯定不會白白養著的,這麽多人無論是吃飯還是尋找地方住下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許她推測的明年開春都是說晚了。

白長史倒是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說道,“按照先前白芷送來的消息,我們基本可以確定他們是通過運河將兵器運到了長安之後,再從長安運送到了耀州,之後隱藏在耀州的瓷窯之中。這些悄悄潛入的私兵也許早就不是第一批了,應該也有地方落腳才是,桑池此去耀州的瓷窯應該會有所收獲才是,如果我們確定了他們的人手和兵甲都藏在了耀州,那麽就不用顧忌百姓的安定與否了。”

畢竟人員兵馬都已經齊備的情況下,起兵隻是幾個月之內的時間問題。

楊明心很是無奈地笑了笑,說道:“我這最後一絲幻想也算是沒了,不過他們既然聯合在了一起,定然早就商量好了後續的計劃,我們現在要做隻不過是逼他們將這個計劃提前而已,不過我倒是想好了應該如何讓這場大戲正式開局。”

既然長安城已經是一副山雨欲來的樣子,楊明心打算幹脆加上一把火,讓長安城的局勢變得更亂。

“公主,您有什麽打算?”趙嵐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他自從在七月份看完了那本沒有名字,但是封麵跟正文內容對應起來不難理解的書之後,就像是徹底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很多之前想不通甚至為之鬱結的事情,居然都在這本書中找到了答案。

在聽說這本書是一位先賢創作的孤本之後,趙嵐曾經試圖尋找過,後來又仔細研讀了一些墨家的學說著作,卻發現和他所想象中的依舊有所不同。

趙嵐甚至敏銳的察覺到,這本書所寫的東西,很多內容都像是超過了這個時代所應該擁有的,所以他心中雖有疑惑這本書到底是誰的著作,但是沒有再次深究,而是加入了楊明心的隊伍之中。

之後長期的接觸之下,他才感覺到,這位平陽公主在大多數時候的思路都很異於常人。

楊明心其實並不知道她的部下是這樣定義她這個人的,隻是將自己之前就考慮過的事情說了出來。

“若是要讓宮中大亂,最好的辦法還是巫蠱。”楊明心說道,“巫蠱之禍古往今來一直沒有消失過,雖然我並不相信用一個木頭人就能將人詛咒生病甚至死亡,但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讓宮中出現這樣的混亂,倒是很容易將世家和寒門同時拉下水。”

“宮中的寒門妃嬪與世家妃嬪倒是都有。”白長史明白了楊明心的意思,“後宮出了巫蠱之亂,最好是沒有辦法確定是哪一個妃嬪做得,但又同時能夠牽扯到世家和寒門的好幾個妃嬪,這樣反而會刺激他們為了保證自己在朝中的安全,不被巫蠱之禍牽連,就一定會提前原本就準備好的計劃,確實是個很不錯的想法。”

白長史是在宮中浸**了數十年的老人,雖然後來出宮到公主府做了女官,但是曾經麵對的宮廷鬥爭可從來沒有遺忘過,她大概想了想之後便覺得這件事情是可行的。

“白長史覺得此事是否可行?”陸驚塵看白長史說完之後突然陷入思考,便開口問道,“若是能夠以這樣的方式攪亂長安城,那麽是世家與寒門的聯盟也許會加快速度謀反,但是我們很難保證邊鎮的鄭江流在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不會趁機在邊鎮謀反。”

白長史還沒回答,楊明心倒是先接了話,“陸公子所說的問題也是我最擔憂的事情,無論我們是否插手此事,在長安城開始進入混亂的時候,鄭江流一定會趁這個時機起兵造反的,他在京中的眼線應該不比我們少,甚至我認為,就算是我們不攪渾這池水,這位在宮中遍布眼線,甚至在鏡中也有不少黨羽的節度使大人也會想辦法動手的。”

眼下這個情況,隻怕是天下大亂就在半年之內了。

這個發展速度比楊明心之前所想象的還要快,但是考慮到楊竟宗這些年在朝中的所作所為,以及他登基之後疏遠各大世家,並且大肆在六部以及軍中扶持自己的親信勢力,大量擠占了世家的生存空間。

世家對他的容忍度一直都很低,畢竟楊竟宗這位皇帝是貨真價實的影響了世家的利益。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將主動掌握在我們手中。”趙嵐權衡過利弊之後,非常篤定地說道,“既然混亂是無法避免的,我們至少要在混亂之中占據主動,這樣才能最大程度上保障百姓的安全。”

楊明心也認同這個觀點,事情發展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她也已經做好了準備,迎接亂世的到來。

一直沒有開口的白老將軍聽到他們做出了定論之後才說道,“你們的說法,老夫是認同的,隻不過我們手中的兵馬太少,若是那麽快便引起了戰亂,不知能夠與邊軍和夷人一戰。”

看來事情到了現在這個程度,大家的答案都已經趨近於一致了。

“既然如此,我們就要開始考慮亂局之後的事情了,”楊明心幹脆換掉了這次的主要議題,說道,“如今我們在附近幾個城市征召府兵,如今整編出來的戰鬥力不過三千餘人,其中兩千多人都是才接受玩訓練,並未上過戰場的新兵,我們雖然有很多新式武器,並且戰鬥力非常強勁,但是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我們依舊是占據劣勢的那一方,所以我們必須加快征兵的速度了,留給我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楊明心一口氣說完之後,看向了陸驚塵和趙嵐。

征兵這個方麵是陸驚塵在負責的,雖然他身上並未掛軍職,但是江校尉和杜校尉已經默認他為自己的上級。

“公主,征兵這事,倒是可以在京中陷入混亂之後再開始,”趙嵐對這件事情倒是有不同的意見,“我們現在四處征兵,仍舊容易引起其餘州府官員們的警惕,對我們來說是不利的,但長安朝局混亂之後就完全不同了,各地的地方官員除了極少數的人,絕大多數不是歸於世家陣營,就是歸於寒門陣營,他們也會被牽連到這件事情之中的,到時候隻怕是我們將附近的幾個州府的丁壯全都招募走了,他們也不會注意到。”

“趙司馬,你若是真的有心在朝中爭鬥,隻怕如今已經做到尚書的位置了。”楊明心真心實意地說道,“那麽事情就這麽安排下去,你們先將去各地征召府兵的事情準備好,等到桑池從耀州將消息探明,並且送消息回來之後,我就聯係白芷,開始在宮中的行動。”

桑池這次去耀州就是為了探查距離長安城隻有一百多裏路,並且為了運送瓷器,官道修建的異常平整寬闊的耀州城中,是否已經有私軍盤踞在其中。

“天下興亡,百姓皆苦啊……”楊明心站起身,有些無奈地望著長安城的方向,“希望長安的百姓們能夠盡量少受到此事的牽連,好好過個年。”

隻是她心中隱隱有一種預感,今年的這個年關,對於長安城的官員們以及後宮的妃嬪們來說,隻怕不是那麽好過的了。

而她現在所能做的,也僅僅是在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內,將江寧城以及附近幾座城市的百姓保護好,至少讓他們能夠暫時免於戰火的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