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驚塵來到這裏是最初計劃外的事情, 他原本隻是帶著人測繪地形的,隻是半路上被楊明心的密信給叫走了,換了一個方向往長安趕去。

“等人到了再問問這到底是什麽情況吧, ”桑池百思不得其解, 幹脆說起了別的事情,“陸將軍是帶著武器裝備來的, 而世家現在又撤出了扶風郡, 這確實是難得的好機會,如果這兩座城真的打下來, 我們在這一帶也算有個立足之地。”

“若是能夠拿下扶風和金城, 那麽距離長安也就很近了。”韓杉這段時間已經對這一帶的地理位置非常熟悉了,她拿起望遠鏡望著長安的方向,可惜什麽也沒有看到。

這裏在金城附近,想看到長安是不可能的。

如今局勢已徹底朝著兩相對峙的局麵一去不複返, 桑池看在眼裏,很清楚之後將要麵對什麽樣的局麵。

作為侵略者的夷人和作為反抗者的華夏,在這樣一個誰都沒有想到的情形下,成為了最終對立的雙方。

無論是之前氣勢恢宏,手中掌握許多節度使軍鎮士兵的世家, 還是剛剛嶄露頭角,在朝堂上占據一席之地的寒門,如今都成為了雙方的附庸。

世間之事果然永遠無法預料。

“咱們這邊現在的情況倒是還算穩定, 之後具體怎麽行動,等陸將軍來之後在詳細商討吧。”桑池並不著急對扶風做些什麽, 現在那邊的軍隊還未完全撤出, 需要耐心等待一段時間。

……

桑池觀察到的消息, 很快便送到了楊明心的手中, 此時距離陳慕求一行人抵達宿州已經過去了十幾日,而這些官員們大多都選擇了留下了,陳慕求則跟著楊明心來到了江寧,在研究院中一待就是好幾日,總算是弄清楚了許多他好奇的事情。

既來之則安之,陳慕求迅速接受了現實,開始認真了解整個華夏目前的政治體係,以及相關的製度和政策。

當然,由於時代的嚴重不同,華夏現在所實行的很多政策都在嚴重挑釁陳慕求的三觀,以至於他這段時間幾乎天天都在跟楊明心吵架。

當楊明心收到桑池消息的時候,她正在跟陳慕求進行一場漫長的辯論,主要內容是關於土地稅的征收。

之前楊明心是在多方考慮的情況下才決定了免收農業稅,但是陳慕求並不能接受楊明心的一些說法。

“稅收是國家收入的主要來源,如果是現在的土地麵積,也許可以暫時不收農業稅,但是將來我們要麵對的是原本大燕那麽大的土地,以及將近一億的人口,這些稅收將會是一筆非常大的財政收入!”陳慕求敲著桌子,“這麽大的一筆錢,你完全不收,百姓高興了,但是國家哪裏來的錢養活龐大的軍隊保護他們?!”

“我們目前的財政收入是完全足夠應付這些支撐的。”芙蕖作為目前的後勤主管,對整個華夏的賬目運轉非常清晰,因此直接開口反駁道:“華夏的整體收入結構目前是以經濟貿易為主,土地稅收雖然很重要,但是並不是絕對的,我們治下的人口並不算多,以目前的生產力水平,在不受農業稅的情況下也完全足夠解決軍隊以及研究所方麵的支出。”

楊明心看見陳慕求好像還打算再說什麽,趕緊伸手攔住了他,“好了好了,這件事情咱們以後有的是時間爭論,我這裏拿到了從桑池那邊傳來的消息,世家的幾支軍隊異動,已經朝長安的方向去了,應當是和鄭江流達成了合作,現在兩邊的兵力即將聚集在一起。”

“你別給我轉移話題!”陳慕求瞪大了眼睛,“老夫已經去研究院深入了解過了,知道現在華夏的軍事水平比夷人高出太多,這樣的仗你們要是打輸了我都不信!”

楊明心大睜著一雙無辜的雙眼,她剛剛其實沒有打算轉移話題。

隻不過看陳大人這個樣子,應該是對華夏的軍隊很有信心,這也算是好事。

戰事還是打斷了之前的討論,其他幾個人聽說世家終於和夷人聯手在一起之後,都開始商討這件事情。

白老將軍作為後方唯一留守的武將,自然而然地主持起了這次的會議。

“目前幾個節度使軍鎮的情況怎麽樣了?”白老將軍先關心起了這件事。

大燕之前的節度使製度導致藩鎮割據,節度使大多擁兵自重,這次鄭江流帶著自己手下的三個節度使軍鎮造反,足足聚集了十幾萬大軍,至於其他的節度使軍鎮,情況大多不太清晰。

這種藩鎮割據的局勢對一個大一統的中央王朝是非常不利的,而且在大燕四分五裂之後,這些藩鎮現在更是完全無人管轄,之後都是楊明心需要去考慮的問題。

治理一個國家的難度很大,尤其是在接觸到越來越多的事務之後,楊明心一直都很好奇,這些身為皇帝的人到底是怎麽做到自己一個人決策管理國家的,盡管他們有很多大臣作為輔助,但是最終拿主意的還是他自己。

一個皇帝能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軍事民生樣樣精通的,她著實不太信,就拿楊竟宗來舉例,他在登基之前每天想的都是如何將自己的其他幾個兄弟拉下馬,用來學習各種知識的時間少得可憐。

不過想到楊竟宗,楊明心就想起梁承月下船之後有些神不守舍的樣子,她足足過了三四日才緩過神來,繼續進行自己之前的工作。

船上發生的事情,洛靈丘都講給她聽了,尤其是楊竟宗一劍刺死自己這段,讓她聽過之後心中難免有些唏噓。

他是個應該被萬民唾棄的皇帝,但對於梁承月來說,也許是個真正愛過她的男人。

當然,楊明心本人並沒有談過戀愛,穿越到這個時代之後每天都在想著如何為人民謀福利,腦子裏已經把戀愛板塊清空了,所以除了唏噓一下之外,倒是沒有別的想法。

楊竟宗的屍體被妥善葬在了宿州,整個葬禮悄無聲息,大家都很默契地從來不會提起這個人,就仿佛這位大燕曾經的皇帝根本不存在一般。

轟轟烈烈地登基,悄無聲息地死去,楊竟宗額死訊大約除了世家和鄭江流之外,根本無人在意。

白芷將幾個節度使軍鎮現在的情況簡單地介紹了一下,之後說道:“目前幾個跟夷人關係比較好的軍鎮已經準備北上靠攏夷人,另外一些比較小型以及地處西南的軍鎮倒是沒什麽動靜,應當是還在觀望現在的局勢,不過這些南邊的軍鎮大多都是深山中的土人族裔,無論怎麽改朝換代,他們總是守著自己的地方過日子,很少幹預到中原的事情中。”

楊明心將思緒轉回會議中,她看了看地圖上的位置,心中大致有數。

“這麽看來,應該沒有什麽節度使準備靠攏我們這個方向了,這也正常,我們的製度情況到了現在這個時候,稍微有頭有臉的人物早都打探得一清二楚,這些人手中有多少性命,他們比我更清楚,來我們這裏也是死路一條罷了。”楊明心說道。

華夏是不會為了某些節度使軍鎮的兵力和財力對這些割據一方的土霸王妥協的,在這些人眼中,人命比草芥還微不足道,屬於需要重點打擊的範疇。

“嗬嗬,這些人我們遲早是要幹掉的,這些年他們在邊鎮不知道做了多少惡事,如今倒是開始心虛了,”楊明心淡淡地笑了,“不管他們有多少人,都不會是我們的對手。”

陳慕求似乎還沉浸在之前土地稅的事情上,並沒有對後續的戰略發表太多意見,其實楊明心有些震驚於陳慕求對許多事情的態度,若是說他沒有對女性可以讀書上學同男子一樣參加選官考試等等,可能是因為大燕曾有過女帝,他能夠適應這件事,但是他對均分土地居然也沒什麽意見,甚至根本不在乎那些被處理了的地主們。

而在發展科技,提高工人的地位以及不再重視儒學等等這些楊明心以為他會反應很大的事情上,這位陳大人倒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這讓楊明心有些好奇他到底是什麽想法,來到華夏的其他官員現在基本都在適應之中,甚至包括他兒子,隻有陳慕求本人一來到江寧就迅速進入了工作狀態。

會議結束之後,楊明心叫住了陳慕求。

“有事?”陳慕求大概還是無法與不征收土地稅和解,於是看著楊明心的眼神也充斥著沒耐心。

“說不上是什麽正經事,您跟我來。”楊明心請陳慕求去了她的書房。

目前陳慕求掛著一個副主理的名號,隻不過還沒有具體分管的內容,正在整體熟悉華夏的各方麵情況之中。

“茶我就不喝了,”陳慕求拒絕了楊明心給他倒的茶水,“老夫知道你想問什麽了,我猜你現在是想問,為什麽我那麽快就能認同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