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意料之外的來客

公儀音一雙杏眼驀地睜大,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驟然放大的俊顏,眸中含波,一臉的不可置信。秦默他……他居然吻了自己?

她此時腦中一片發懵,下意識偏頭想躲,因唇被堵住,隻能發出含糊的聲音。這聲音,落在秦默耳中,卻似給他心中熊熊燃燒的火焰又添了一把柴。

見她躲閃,秦默劍眉微皺,一隻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隻手緊緊扣住她的後腦勺,讓她分毫動彈不得。

秦默的吻很熾烈,似狂風驟雨一般席卷而來,帶了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怒意,似乎在懲罰她的躲閃,又像在宣誓主權一般。

他一開始吻得很青澀,隻不住地含著她的唇瓣激烈吮弄,舌尖沿著她飽滿潤滑的唇形左右描畫,唇齒間發出曖昧的聲響。

公儀音腦中“哄”的一聲炸開來,似有絢爛的煙火臨空怒放。片刻,她終於回了神,眨了眨水波瀲灩的雙眸,心底一股抑製不住的歡喜油然而生。

秦默他……也是喜歡自己的麽?

絲絲紅暈染上她桃腮般嬌豔的臉頰,越發襯得她眼中流光帶怯,眼波含媚。她突然反客為主,輕輕咬了咬秦默涼軟的唇瓣。趁著秦默發愣之際,她掙開秦默大手的禁錮,玉白滑膩的雙臂勾上他的脖子,踮起腳尖迎了上去。

秦默身子驀地一僵,眼中神色霎時幽暗幾分,動作卻放輕柔,繾綣地撬開公儀音的貝齒闖了進去。兩人的舌尖一相碰,頓時有一股電流陡然傳遍公儀音的全身,激得她忍不住身子輕顫。

秦默炙熱的呼吸打在她的肌膚之上,酥癢如綻放的煙火。他似有些難耐,不住地在公儀音口中追逐著,掠奪屬於她的清甜。

公儀音被吻得幾欲不能呼吸,隻得緊緊攀住他的身子,身體已軟得像一灘春水。

四下愈發寂靜,隻餘夜風輕輕刮過竹葉發出的窸窣聲響,夜涼如水,竹林裏的氣氛卻一片火熱。

不知過了多久,秦默終於鬆開了公儀音的唇。

公儀音渾身綿軟無力地癱在他懷中,大口大口喘息著。秦默看著懷中人兒塗了脂粉般紅潤的雙頰,水潤瀲灩的杏眸,一張一合的微腫紅唇,腹部又有一股火熱控製不住地湧了上來。

隻是感受到公儀音劇烈的喘息,知曉她怕是受不住第二次攻城掠地。方別開眼,運氣調整好起伏的氣息,這才唇角含笑地看了過來。

“你……”公儀音小臉緋紅,害羞地將頭埋入秦默懷中,不敢拿眼看他。

秦默輕笑一聲,攬住她腰際的手收了收,低了頭在她耳邊輕輕道,“無憂不是說是為我而入延尉寺麽?那我得看看,你心裏究竟有沒有我啊。”

公儀音小手在他胸前捶了兩下,身子一扭,愈發羞得滿麵通紅。

“別亂動!”秦默突然出聲,聲音喑啞低沉,似在隱忍著什麽,素來清冷的眸中已燃起火光。說話間,溫軟的唇瓣無意擦過公儀音小巧的耳垂,讓她驀然一僵。

公儀音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少女,她自然知道秦默語氣中的隱忍代表著什麽,再也不敢亂動,老老實實窩在秦默懷中,耳邊傳來他胸腔中激烈的心跳。

唇角忍不住就翹了起來。

原來……秦默也同自己一般,心跳得厲害呢。

等到頸邊噴灑的溫熱呼吸終於和緩了一些,公儀音小心抬了頭,一雙瀲灩水眸覷著秦默,嬌嬌軟軟開了口,“九郎……”

秦默深吸一口氣,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放在她腰間的大手鬆開了些。他緊緊凝視著公儀音,眉眼間似落滿耀眼星辰。

便是他自己也沒想到,一向對自己的自製力引以為傲的他,方才竟也會這麽衝動。

隻是……

眼前公儀音小臉微仰,鬢邊碎發輕垂,容顏如煙霞輕籠,目中秋水輕漾,看得人心中忍不住跟著蕩漾起來。

秦默歎口氣,真想把這樣的無憂小心藏起不叫人看見才好。

想到方才在席上的宇文淵對她的覬覦眼光,秦默不由抿了唇瓣,凝視著公儀音道,“無憂,日後少同宇文淵打交道。”

公儀音嘟了嘟嘴,嬌糯道,“是他自己找上我的。”忽的,她眼波一轉,唇邊勾出一抹弧度,看著秦默似笑非笑道,“不過……九郎為何這麽說?”

“宇文淵這人心思太多,我怕你會吃虧。”秦默眉頭微皺,認真地凝視著她。

公儀音“嘻嘻”一笑,伸出玉白小手撫了撫他皺著的眉頭,眼角曳出一抹得意的弧度,小臉湊到他眼前,目光晶亮,“九郎,你說實話,你是不是醋了?”

秦默麵上神情似有一瞬間的凝滯,微微別了目光,眼眸如子夜深潭般幽深,生澀地轉開話題道,“方才若不是我過來,你就撲到他懷裏去了。”

公儀音紅唇微撅,“曉得了,日後走路我會注意些。我這不是急著離開麽。”

秦默看著她清波流盼的雙眸,輕歎一口氣,“傻瓜,你以為你方才為何會摔倒?”

公儀音眉頭一蹙,眼中閃過一絲不解,很快,她訝異地瞪大了雙眼,“你是說,是宇文淵搞得鬼?”

“嗯。”秦默點點頭,眯了一雙墨瞳,眼中有一縷幽深閃過。

公儀音咬了咬唇,眼中閃過一絲懊惱的神色。

自己實在是太大意了!

若不是秦默及時趕到,自己怕是早已落入宇文淵的圈套之中了。看來……他的確對自己起了幾分不一樣的心思。想到這,公儀音不由生了幾分警醒。

“對了。”她突然想到一事,好奇地打量著秦默麵上神情,“你方才那般怒氣衝衝的,莫不是因為這事?”

秦默不自在地點了點頭,垂下眼簾不去看她點漆般的眸,隻是目光落在她起伏的胸前,頓時又幽深了幾分。

知他麵皮薄,公儀音也不多說,看著他嘻嘻一笑轉了話題,“九郎,你怎麽也出來了?”

秦默瞥開眼看向遠處,意態悠遠,神情淡然,“殿裏太嘈雜了,出來透透氣。”若不是那耳根處飛起的一抹淡淡紅霞,公儀音差點就要被他騙過了去。

公儀音雙手環上他的腰肢,仰頭看著他笑得像隻偷腥的貓兒,眸中水光粼粼,“九郎,你該不會是瞧見我久不回去,心裏頭擔心才出來的吧?”

被她綿軟的雙手纏上腰際,下巴處是她吐氣如蘭的呼吸,秦默身子一僵,半晌才僵硬地點了點頭。

公儀音難得見他這般羞赧的模樣,剛要再逗逗他,卻見秦默捏了捏她的手臂,望向竹林外道,“那不是你身邊的女婢嗎?”

公儀音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見阿靈和阿素提著燈籠從內殿中走出來,目光四下環顧,月光灑在她們麵上,似帶了幾分急色。

莫不是出來找自己的?公儀音心中一動,鬆開環住秦默的手,退出他的懷抱。

秦默忍住心中陡然升起的失落,溫聲道,“該是你出來太久,她們來找你了。”

“哎呀,那我先過去了。”公儀音微微一跺腳,看秦默一眼,提步就走。走了幾步,她突然又折返回來,踮起腳尖在秦默臉頰處輕輕一吻,柔聲道,“待會見。”

說罷,提著裙擺心情歡愉地走出了竹林。

秦默抬手撫上公儀音吻過的臉頰,那裏似還殘留著溫熱的觸感,周圍也全是公儀音身上幽幽的香氣,讓他有片刻失神。

他扯下一片竹葉,隨手折著,素來清冷的眸中漾起陣陣波痕。

看來王家那件事,得盡早解決了。

不過……在此之前,還是不要讓無憂知道吧,免得她會多想。

夜風輕拂,蕩起他寬大的衣袖,不免生了些涼意。

秦默在林中站了許久,等到沁月湖上的燈火漸漸熄滅,方才提步出了竹林。經過沁月湖湖畔時,他手一鬆,手中折好的竹葉小舟悠然飄落湖中,順著水波緩緩飄向遠方。

等到秦默進了殿,宮宴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後麵的宮宴進行得頗為順利,一派觥籌交錯其樂融融的場景。仿佛一開始的針鋒相對隻是錯覺。

北魏使團沒有再出什麽幺蛾子,隻有宇文淵的目光,總會似有若無地掃過公儀音身上,眼中一派幽深之色。公儀音心中厭煩,克製著才沒瞪回去。

巳時快過,筵席方才結束。

帝後先退了場,其他人也陸陸續續走出雲光殿朝宮門走去,原本寂靜的夜頓時又變得熱鬧起來。

公儀音起身離席,剛想跟著人群朝外走,卻見劉邴恭謹地迎了上來。

“劉中人。”公儀音眉目一揚,微有奇色。

“殿下,主上說,今夜夜深了,您便宿在重華殿吧,正好他明日一早還有事找您。”劉邴朝公儀音行了個禮,恭恭敬敬道。

“父皇找我有事?什麽事?”

劉邴搖搖頭,“主上沒說。”

“我知道了,你去服侍父皇吧。”公儀音點點頭,朝殿外走去。

阿靈和阿素早已在殿外候著了,見她出來,忙笑著迎了上來。

“今日不回府了,父皇讓我住重華殿。阿素,你去宮門處同黎叔和寧斐說一聲,讓他們自行回府吧。”

阿素應一聲,轉身自去通知了。

今夜夜色甚好,站在雲光殿的白玉高階之上,能看到不遠處的沁月湖在月光下散發出粼粼波光。想起竹林中發生的事,公儀音不禁翹了唇角,帶上一絲甜蜜的笑意。

“殿下好像很高興的樣子?”阿靈扶著她下台階,瞥見公儀音笑意瑩然的麵色,不由好奇道。

公儀音抿了抿唇,搖搖頭故作鎮定道,“沒有啊。”

下了高階,公儀音朝右拐去,抬眼卻見陰影處正立著個人,看那熟悉的清俊身姿,正是秦默無疑。

公儀音不由有些訝然,示意阿靈在原地等著,自己朝前走了幾步,輕聲喚道,“九郎?”

秦默抬眼看來,月光下眸漾清淺,麵部輪廓精致分明,“無憂。”

“你在等我嗎?”公儀音走在他身側立定。

“嗯。”秦默點點頭,卻似有些猶疑,半晌才低低開了口道,“你明日……還會來延尉寺嗎?”

公儀音一怔,他特意等在這裏,就是為了問自己這話?微微一思索,點頭道,“我今晚就住宮裏了,明日父皇還找我有事。不過明日下午應該可以過去。”

話音落,她看到秦默唇部緊繃的線條立刻柔和了幾分,不由竊笑一聲,看著他正色道,“九郎,我明日過去,是該繼續著男裝呢?還是換回女裝的好?”

秦默抬頭看著她清麗嬌懶的美態,唇一抿,想也不想就道,“自然是著男裝。”她女裝的模樣實在是太勾人,若是可以,真想隻讓自己一個人看到。

“可是荊兄那裏……”公儀音咬著唇,似有些為難,“我怕他日後知曉了我的身份,該是要恨死我了。”

秦默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似乎並不想她在此時提起別的男人的名字,“荊彥那裏我會搞定,你不用擔心。”頓了頓,方道,“那……那我走了。”末了,看公儀音一眼,補充了一句,“明日見。”

公儀音彎了杏眸,點點頭道,“明日見,路上小心些。”

目送著秦默的身影走遠了,公儀音才走回阿靈身側,收了收唇邊漾出的笑意,道,“走吧,回重華殿。”

阿靈張大嘴,看一眼秦默溶入月色中的身影,又僵硬地轉頭看著公儀音光華照人的麵容,眼睛瞪得滾圓,不可置信道,“殿下,你和秦九郎……你們……”

公儀音衝她眨眨眼,手放在唇邊“噓”了一聲,“走吧,先回宮。”

阿靈吞了吞口水,小跑幾步跟了上去。

公儀音雖不常在重華殿住,但殿裏日日有人打掃,方才劉邴又派了人過來通知,所以到重華殿時,殿中燈火通明,兩名模樣清秀的粉衣宮婢正立在殿門處恭候公儀音的到來。

“婢子參見殿下。”兩人一直在重華殿當差,一人喚作青璿,一人喚作青玲。

“免禮吧。”

“殿下,您是不是要先沐浴?”阿靈雖然心下好奇得緊,但自然還是以公儀音的需求為先。

“也好。”公儀音點點頭。

“熱水已經備下,殿下請隨婢子來。”青璿聲音清脆,機靈道。說罷,引著公儀音朝後殿走去。

舒舒服服地沐浴完,公儀音懶懶躺在竹榻上,任由阿靈替她擦著身後那一頭濕漉漉的長發。她半眯著眸,清風從半開的窗戶中漏進來,夜意清涼,一時無人說話打破這寧靜。

擦了一會,見烏發似乎已幹得差不多了,公儀音睜開眼,轉頭看向身後的阿靈,輕笑道,“好了,你想問什麽便問吧,瞧你憋得這般痛苦的樣子。”

阿靈“嘻嘻”一笑,剛要說話,卻見殿外傳來一陣響動,似乎是阿素回來了。

阿靈眉目一舒,放下手中的帕子,跑到門口挑簾將阿素迎了進來。

見她這幅殷勤的模樣,阿素頗有些好奇,挑了挑眉道,“怎麽了?”

“阿素,你猜,我方才見到了誰?”阿靈看著她眨巴眨巴著眼睛,一臉興致盎然。

她這話問得沒頭沒腦,阿素自然是莫名其妙,看一眼含笑不語的公儀音,又看一眼興致勃勃的阿靈,遲疑著道,“看到誰了?昭華帝姬?”

“不是。”阿靈擺擺手,見阿素一臉發懵的模樣,索性也不賣關子了,興高采烈道,“我方才見到秦九郎了。”

“秦九郎?”阿素仍是不解,“秦九郎方才不是一直在席上麽。”

“不是!我啊,見到筵席散了之後,秦九郎在殿外專程等著殿下呢。”

“當真?”阿素一聽,麵上生了幾分詫異之情。

阿靈嘟了嘟嘴,“殿下在這裏呢,我哪敢說謊?不信你問殿下。”

阿素問詢地看向公儀音,卻見她半倚在榻上,手中輕輕打著團扇,玉肌半露,眼眸含情,正看著她倆輕笑,並不回答。

阿素是通透之人,見此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不由訝道,“殿下,您同秦九郎……?”

“好啦。”公儀音如今雖麵上瞧著鎮定,心裏仍在激蕩著,睨一眼兩人道,“你們嘴巴可緊著些,現在都是八字沒一撇的事呢。”

“才不是呢。”阿靈反駁道,“婢子方才瞧見九郎看您的眼神,簡直溫柔得可以滴出水來。婢子雖同秦九郎不熟,但也知道他平常都是清清冷冷的模樣。殿下,婢子敢保證,九郎對您呀,絕對不一般。”

聽阿靈這麽一說,公儀音原本輕漾的心情卻忽地生了絲隱憂。

如今她和秦默雖心意相通,但真正要走到一起,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先不說秦氏那一關不好過,便是父皇這裏,怕是也得好好合計合計。

上一世她雖然哭鬧一番逼得父皇不得不同意,但上一世的時候,並沒有秦肅的出現,更沒有宇文淵來建鄴這事。如今情形不同,也不知父皇是否還會再容忍自己任性一回。

想到這,她不由歎了口氣。

見公儀音眸間亮色倏地暗淡下來,阿素一怔,喃喃道,“殿下,可是婢子們說錯了什麽?”

“不關你們的事。”公儀音搖搖頭,“今日我累了,想早點睡。”

“諾。”阿素擔憂地看她一眼,應了下來。

阿靈便扶著公儀音到床榻上躺好,替她蓋好薄衾。阿素又將房中燭火吹滅,兩人這才輕輕關上房門,一道出了殿門。

公儀音躺在**,手中攥著薄被一角,腦中卻半點睡意也無。

雖然追秦默之事比自己想得要順利一些,但……如今局勢卻比前世複雜得多,也不知前路還有多少坎坷。想到這,她微微歎口氣,腦中驀地浮現出秦默那雙明亮如辰星的眸子,頰邊不由一燙。

她伸手撫了撫臉頰,起身走到窗邊將窗戶推開。涼風吹了進來,吹得她袖袂微蕩,風滿衣襟頓覺清冷,臉上的熱度總算退去一些。

窗外天色沉暮,山沉遠照,隻有一輪圓月高懸空中,流光皎潔。

她在雕花小軒窗旁的竹榻上坐了許久,呆呆望著窗外夜色出神,記不得什麽時候才上了床榻淺淺入睡。

第二日,阿靈和阿素進來服飾她梳洗。

見公儀音眼底略有疲色,阿靈皺了眉頭道,“殿下,您昨夜沒睡好?”

公儀音輕咳一聲,擺擺手,“沒事。可能是許久沒在重華殿睡過了,有些認床。父皇可下早朝了?”

阿素看一眼窗外天色,接口道,“看時辰應該差不多了。婢子派了青璿去打探,若主上下了朝會立刻回來稟報您的。”頓了頓,又問,“殿下,可要傳早膳?”

“不用了,待會去父皇那陪他一道用膳吧。”

她起身梳洗好,又換好衣衫,坐在梳妝憑幾前讓阿素給她梳頭。阿素一下一下輕柔地梳著公儀音的長發,羨慕道,“殿下這頭長發長得可真好,又柔順,又烏油油的。”

公儀音幽幽歎口氣,“三千煩惱絲啊。”

見公儀音神色懨懨,阿素停了停梳發的動作,擔憂道,“殿下有心事?”

公儀音望一眼窗外,輕輕搖頭,“也沒有,隻是突然生了些感慨罷了。”窗外天光大亮,遠處宮殿的翹角飛簷在清晨的薄霧中若隱若現。

公儀音突然想起昨夜碰到的那個古怪宮婢,心神一動,“對了,你們知不知道有座叫敬法殿的宮殿?”阿靈和阿素以前亦是宮裏的宮婢,隻是後來公儀音出宮建府另住,才將她們帶了出去。

正在替公儀音挑選釵環耳墜的阿靈手一頓,狐疑地看過來,“敬法殿?那不是犯錯宮人幽禁之地麽?殿下問這個做什麽?”

幽禁犯罪宮人之地?公儀音沉思,“可是歸光祿寺下屬的掖庭令管?”

“正是。”

見公儀音麵露沉思之色,阿靈好奇道,“殿下怎麽突然問起敬法殿?”

“昨夜我出了雲光殿在外麵透氣,不小心走到了敬法殿附近,碰到一個瘋瘋癲癲的宮婢,有些好奇,便想問問那是什麽地方。”公儀音言簡意賅解釋道。

阿靈“哦”了一聲,道,“敬法殿關的都是犯錯的宮人,還要接受懲罰,又常年不允許人出來走動,聽說裏頭很多人最後都憋瘋了。”她後怕地看向公儀音,“殿下,下次您可別往那邊去了,萬一碰到個什麽瘋子傷到您可怎麽辦?”

公儀音笑了笑,“我知道了。”

說話間,阿素已替她挽好了發髻,公儀音對著鏡子端詳片刻,回頭衝她笑笑,伸手端了端髻上的碧璽石墜流蘇簪,誇讚道,“阿素這手藝,可越發地好了。”

阿素靦腆一笑,聽得外頭腳步聲響起,衝公儀音點頭示意一下,挑起簾子走了出去。

很快她便去而複返。

“殿下,主上已經下早朝了,此刻正在清涼殿。”

“走吧,去父皇那。”公儀音起身,朝門外走去。

一路不急不緩行到了清涼殿,外頭候著的內侍見她過來,忙行了個禮,又進去報稟安帝。很快,劉邴親自迎了出來。

“殿下來了,裏邊請。”

安帝正坐在殿中上首的席位上,見公儀音入內,指了指對麵的位子,“來重華,過來父皇這裏坐。”

公儀音笑吟吟坐下,看著安帝道,“父皇可曾用早膳?”

“還沒呢,正叫人傳。你呢?”

“重華惦記著父皇這裏的好吃的,特地空著肚子來的。”公儀音抿唇淺笑。

安帝“哈哈”一聲,轉頭看向劉邴吩咐,“去叫禦膳房加幾道重華愛吃的菜。”

劉邴應了,躬身退下。

公儀音看向安帝,“父皇,您找重華有什麽事嗎?”

聽到公儀音提起這個話題,安帝臉上神色淡了淡,思忖片刻方問,“重華,你覺得宇文淵這個人如何?”

宇文淵?好端端的提起他做什麽?

公儀音不動聲色抬眼打量一眼安帝,見他目色深沉,隱有擔憂,心中微微定了心,斟酌著道,“父皇,重華覺得宇文淵這個人不簡單。”

“是。”安帝沉吟片刻,看向公儀音,猶疑了一會方道,“重華,父皇似乎覺得他對你似乎起了幾分興趣。”

公儀音心中一“咯噔”。

莫非宇文淵的企圖這麽明顯?連父皇都看出來了?

安帝歎口氣,看她一眼接著道,“北魏狼子野心,朕擔心,宇文淵此次打著替朕祝壽的名義,實則另有企圖。”他頓了頓,目光看向遠處,似陷入了悠遠的回憶中,“重華,你放心,朕答應過你母妃要好好照顧你的,假若北魏當真提出和親的請求,朕也不會應允的。”

“父皇……”公儀音雙眼一濕,心中驀地湧上一陣感動。

安帝朝她笑笑,“傻孩子,好端端的哭什麽。父皇這也是未雨綢繆,你性子這麽頑劣,也許人家宇文淵還看不上你呢。”

聽著他故作輕鬆的玩笑話,公儀音知道他是怕自己擔心,心裏頭愈發感動連連,隻是亦不想安帝過多操心,破涕為笑道,“父皇……您就會打趣重華!”

“好了好了。”安帝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放心,天塌下來還有父皇替你頂著呢。”

公儀音重重點了點頭,“重華知道,謝謝父皇。”

說話間,早膳已傳了上來。

安帝拿起筷子道,“快吃吧,肚子早該餓了吧。”

公儀音伸手替他盛了碗杏仁糯米粥遞過去,又給自己也滿上一碗,拿起銀勺小口小口地喝著。

“對了。”安帝似又想起一事,放下勺子望來,眉眼含笑道,“重華,朕上次跟你提的事,你可有重新考慮?”

公儀音頭也不抬,明知故問道,“何事?”

安帝無奈一笑,“重華,你也別給父皇裝傻了。就是上次父皇說的,替你招秦肅為駙馬之事啊。”

見安帝挑明了說,公儀音隻得跟著放下碗筷,回望過去,撇撇嘴道,“父皇,上次重華不是拒絕過了嗎?您怎的又提起了?”

安帝語重心長道,“重華,你之前說你還小,不想這麽早嫁人。父皇想著既然你不願,那就再等等罷。不過如今的局勢你也看到了,你身為一國帝姬,很多時候你的婚事不是家事,而是國事。你想想看,若到時北魏當真提出聯姻的請求,又指名道姓要你和親。父皇可以拒絕,可父皇底下那些臣子呢?他們會由著你隨心所欲嗎?到時候一人一句閑話也能把你淹死。”

見公儀音目光微凝,鼓著腮幫,顯然不太高興,安帝歎口氣,緩和了語氣道,“重華,你要知道,父皇是不會害你的。趁著北魏真提出這要求前,早早把你婚事給定下,到時也有足夠的理由拒絕。否則真到了那個時候,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重華不嫁。”公儀音知道安帝是為了她好,可讓她嫁給秦肅卻是怎麽也不可能的事。

“重華!”見公儀音斬釘截鐵地拒絕,安帝沉了臉色。

一旁的劉邴見了,暗暗捏了把汗。雖然重華帝姬最得主上寵愛,可如此不留情麵地拒絕,主上很難不發怒啊。

公儀音看他一眼,眼中含著滾滾水珠,淚意盈盈,帶著哭腔開口道,“父皇,您答應了母妃要照顧好重華的。逼著重華嫁給一個不想嫁的人,您覺得重華真的會幸福嗎?”

對於自己的母妃,公儀音的記憶其實已經很淺淡了,可是她知道父皇對母妃用情至深,隻要抬出母妃來,父皇就一定不忍心責罰自己。雖然這樣做有些對不起父皇和早逝的母妃,可為了自己下半輩子的幸福,也隻能這樣了。

果然,安帝氣得一揚巴掌,卻遲遲不忍落下。良久,才握拳在幾上一捶,滿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公儀音聳了聳鼻子,將快要掉落的淚珠給收了回去。

她起身走到安帝身側坐下,晃著他的胳膊撒起嬌來,“父皇,重華知錯了。可是您想啊,就算您想把重華嫁給秦肅,可秦肅那也不一定願意娶啊。”

“胡說。”安帝瞪她一眼,“朕的女兒,從家世到品貌,樣樣都好,秦肅那有什麽不願意的?難不成他也學那些故作清高的世家子弟,不肯同皇族聯姻?”

“父皇……”公儀音拉長了聲音,“您也知道,感情這種事嘛,是強扭的瓜不甜。您也別光問重華一個人的意見,要不改天您去問問秦肅,看他願不願意娶個帝姬回去供著?”

“你……巧言令色!”安帝一拂衣袖,將胳膊從她手中抽了出來。

見他麵上神情和緩了不少,公儀音知道安帝將自己的話聽了進去,忙笑嘻嘻道,“父皇,用膳用膳,您別為了重華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你也知道!”安帝輕嗤一聲,喝道,“坐回去好好用膳。”

“是。”公儀音歡快應了,又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吃過早膳,安帝還有些奏折要批改,便沒有再留公儀音。公儀音回重華殿簡單收拾了一下,帶著阿靈阿素準備出宮。

此時正是辰時三刻,日頭漸出,頗有些毒辣,從重華殿到承天門,一路上都沒有碰到什麽人。

公儀音怕曬,又不趕時間,便專挑那些幽靜的綠蔭小道走著。

走著走著,突然聽得前頭有些微人聲傳來,那聲音,似乎有熟悉。

公儀音神情一凜,聽出其中一說話之人正是皇後,不由心中狐疑。什麽事在宮裏頭說不好?非得大熱天的跑到這種僻靜的地方來商量?難不成……皇後在同人說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公儀音朝後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躡手躡腳靠近了些。

灌木叢叢阻隔著,皇後的聲音傳過來時已十分模糊,隻能隱隱分辨出另一個跟她說話的人是個男子。

她心底愈發狐疑起來,又靠近了些,不想太過凝神屏氣,沒有注意到腳下的枯枝,一腳踩上,“哢擦”一聲在這寂靜的環境中顯得愈發清晰可聞。

另一側的交談聲戛然而止。

公儀音尷尬的咧咧嘴,暗道不好,忙回頭看向阿靈和阿素,假意開口道,“早知道就聽你們的在重華殿再歇息片刻,等日頭沒這麽毒了再回府。這麽熱的天,簡直快把人曬化了。”

那邊隱有窸窣之聲傳來,緊接著,皇後的身影從另一條小道上轉了出來,身後跟著一垂首靜默的女婢,正是她的心腹,流珠。

皇後淩厲的目光在公儀音麵上一掃,“重華?你怎麽會在這裏?”

公儀音目露訝異之色,掏出袖中錦帕擦了擦額上的汗珠,驚奇道,“皇後?我昨夜宿在了重華殿,正要回帝姬府呢。這天氣實在太熱了,所以才沒走大道,想著這裏**涼一些。皇後這是要去哪裏?”

“回宮。”皇後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冷冷道。

“哦。那皇後請便吧。”說著,衝皇後盈盈一福,再不看她,帶著阿靈阿素神色從容地離去。

目送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流珠上前一步在皇後耳邊低聲道,“主子,您看……?重華帝姬該不會聽見了吧?”

皇後目光沉沉地搖了搖頭,“我們聲音很小,應該沒有。”話音一落,聲音突然變得陰狠起來,“隻是……下次決不允許再出現這種情況了!”說著,拂袖而去。

流珠臉上神情一凜,低聲應了諾,急急跟了上去。

三人走遠了些,阿靈和阿素才敢放鬆緊繃的神經,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方才真是好險。”阿靈吐了吐舌頭,繼而沉思道,“不過……皇後到底在同什麽人說話?那麽戒備的模樣。”

公儀音眼中閃過一抹沉思。

方才皇後出來之際,她眼角餘光瞟到不遠處有墨色盔甲一角閃過,正是羽林軍的服製。皇後同一個小小的羽林軍之間,能有什麽好說的?

公儀音心中不解,隻得暗暗留了個心眼。

回到帝姬府,剛坐了一會,公儀音就發現自己悲催地感了風寒。許是昨夜吹了涼風,又許是方才路上走得急出了一身汗沒有及時換衣衫,總之,現在的公儀音,正悲催地歪在榻上不住打著噴嚏。

“阿……阿嚏……阿靈……”公儀音聳聳鼻子,示意阿靈再拿塊帕子過來。

“殿下。”阿靈將帕子遞過來,憂心忡忡道,“您這樣太難受了,婢子去請宮裏請個太醫來瞧瞧吧。”

“阿嚏……”又是一個噴嚏,公儀音點點頭,帶著重重鼻音道,“嗯,去吧。”生病實在是太難受了,還是早點看了太醫,早點吃藥早點好吧。

“對了。”想起昨晚答應秦默的話,公儀音又出聲喝住阿靈,“讓阿素替我去趟延尉寺,就說我今日身體不適,就不過去了。”

“諾。”阿靈應了,去院中喚了個機靈的女婢過來,將帝姬府的令牌遞給她,讓她速速去太醫署請了太醫來。

隻是,這太醫還未請來,卻來了個意料之外的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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