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推論

翌日,公儀音惦記著呂淳之事,早早出了門。

到了延尉寺時,正好在門口見到下車的秦默,不由露齒一笑,點漆般的眸中有著灼灼亮色,“九郎,早啊。”

秦默回以淺淡一笑,同她一起進了府衙。

“呂淳的事查得怎麽樣了?”邁進房中,正見到在憑幾後整理卷宗的荊彥,秦默出聲道。

荊彥抬頭看到二人,笑著打了招呼,然後道,“九郎,呂淳最近的生活頗為窘迫。”

秦默“嗯?”了一聲,示意荊彥繼續往下說。

荊彥將卷宗放好,起身走到兩人麵前,“呂淳最近迷上了賭博,似乎輸了不少錢,把家中值錢之物都給當了出去,還欠了不少。聽說他妻子最近正在跟他鬧和離,所以這幾日呂淳的精神一直不大好。但是,呂淳今天早上,突然把欠賭場的錢給還上了。”

公儀音出聲道,“難道……呂淳是凶手的內應?如果凶手許他一大筆錢財,呂淳說不定會為此鋌而走險。還是說……”她頓了頓,“也許他就是凶手?”

秦默沉吟片刻,“呂淳應該還沒有膽大到殺人的地步,我猜應該是凶手買通了他。”

“可是,還有其他三人呢,呂淳是怎麽在他們三人的眼皮子底下將凶手弄進牢中的?”荊彥不解。

秦默沉吟片刻,走到幾後坐下。他伸手取過一張宣紙攤開來,又從筆架上拿了支狼毫蘸上墨,在紙上寫了起來。

公儀音好奇地湊上前去,也在他身旁跟著坐下。

秦默一邊分析,一邊在紙上提筆寫著。

“根據於海和吳坤的說法,呂勇和呂淳先進入牢中,然後,呂勇出來,片刻後又進去。過了一會,呂淳也出來過一次,也很快進去了。但是……”

他說到這裏,提筆的手頓了頓,紙上很快氤出一片墨漬。

“根據呂勇的說法,他進了牢中便昏睡過去,直到呂淳將他叫醒,其間沒有出去過,那麽……”他提筆在呂勇的名字上畫了個圈,“於海和吳坤口中這個出去的呂勇,是誰?”

“難道是凶手?”荊彥猜測道。

“不對。”公儀音搖頭否認,“別忘了,呂勇出去沒多久便回去了,若是凶手的話,他怎麽還會回去?而且,凶手一開始又是怎麽進去的?”

荊彥皺了眉頭,死死盯著宣紙上幾人的名字,眼中一片迷茫。

公儀音也比他好不到哪裏去,腦中一片混沌,沒有半點頭緒。

“對了!”她突然想到一點,伸手拿過秦默手中的筆,手指不經意碰了秦默的掌心一下,一陣細微的戰栗和酥麻在秦默的掌心漫開。

“九郎,你還記得嗎?當時於海和吳坤說,前一班當值的獄卒走後,呂淳和呂勇才過來。”她提筆在宣紙上寫下呂淳和呂勇的名字。她寫得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在秦默筆走龍蛇的字跡旁,有一種奇異的和諧感。

荊彥看著公儀音的字跡,心中升起一絲狐疑。不過很快,他的心思就被公儀音接下來的話給吸引住了。

“但是,呂勇的說法卻是,呂淳在歇息室將他喚醒後,讓他先行過去交班,自己則去了趟恭房。就是說,他二人不是同時進入的牢中。”說到這裏,她的語調提了提,執筆的手因為激動而有微微顫抖,“那麽……一開始同呂淳一起進入牢中的人,是誰?”

“是凶手!凶手假扮成了呂勇的模樣!當時夜色深重,本就看不清楚,凶手如果身高同呂淳呂勇差不多的話,隻需在下巴處粘上濃密的絡腮胡,很容易蒙混過去。”荊彥也變得激動起來,語速飛快。

可他很快又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神情一蔫,看向公儀音,“可是照呂勇的說法,是他先到了牢中,那門外的於海和吳坤肯定見到了他。若之後呂淳再帶著假扮成呂勇的凶手過來,於海和吳坤一定會起疑的。難道……於海和吳坤也是內應?”

荊彥懊惱地抓了抓頭發,泄氣地坐了下來。

這時,秦默清泠的聲音響起,帶著如沐春風的暖意,“順序錯了。”

“什麽?”荊彥正抱著腦袋冥思苦想,耳朵被捂住,沒有聽得真切,詫異地看向秦默。

“你方才的推理,順序錯了。”

荊彥皺成一團的眉頭一舒,興奮道,“九郎,你知道真相了是嗎?”

“八九不離十了。”秦默神情溫潤淡雅,目光如流水一般在宣紙上的字跡處掠過。

“快說快說。”荊彥容色煥發,神采奕奕地盯著秦默。

公儀音也興致勃勃地望去,一臉認真的模樣。

“於海吳坤和呂勇三人應該都沒有說謊,那麽我們需要從他們看似前後矛盾的話語中,推斷出事情的真相來。”秦默伸出修長如玉的手指,在呂勇的名字上輕輕一點,“呂勇昨夜應該是被下了藥,所以一直處於昏睡狀態。正如荊彥方才所說,凶手貼上絡腮胡子假扮成呂勇,同呂淳一道先進了牢中。注意,此時的呂勇,還在牢外的歇息室內昏睡。”

“呂淳和凶手進了牢中,凶手將粘著的絡腮胡取下貼到呂淳臉上,這樣一來,便將呂淳的胎記給遮住了。呂淳呂勇二人本就相似,所以此時呂淳假扮成呂勇出去,絲毫沒有引起於海和吳坤的懷疑。”

秦默微微頓了頓,見荊彥和公儀音都在聚精會神地聽著,並沒有疑惑的表情,遂接著往下說,“這個時候,呂淳才到了牢外的歇息室內喚醒了呂勇。呂勇睡得昏昏沉沉,隻當那時還是交班的時辰,便按照呂淳的吩咐,自己先去了牢中。而於海和吳坤以為這是方才出恭回來的呂勇,自然沒有起疑。”

“呂勇進了牢中,被躲在牢內的凶手用藥迷暈了過去。然後,凶手到了溫良禹牢房中將他殺死,偽造成自縊的假相。做完這一切,凶手又在自己左邊下巴處用紅色顏料畫出一塊同呂淳相似的胎記,然後頂著呂淳的名頭走了出去。凶手出了牢外,跟呂淳會合,呂淳便假裝剛去完恭房,又回到了牢中,並喚醒了呂勇。也就是說,呂勇這次醒來時,其實溫良禹已經死了。”

“原來是這樣!”聽秦默分析完,荊彥和公儀音俱是驚歎不已,“居然想出這麽個李代桃僵的法子,實在是妙!妙啊!”荊彥連連歎道。

見荊彥對凶手讚不絕口,秦默涼涼地瞥了他一眼。

被秦默這麽一看,荊彥頓時意識到了不妥,忙收起臉上驚詫的神色,輕咳一聲道,“這麽看來,呂淳定然知道凶手是誰。我去派人將他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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